第50章 困境 铁马乱声。(2 / 2)

飞鸿祚雪 酒染山青 2620 字 1天前

四月入中旬,暑气就隐约露了头。日头西斜后热意犹在,夕照自竹隙间洒下,斑驳又赤红。

元凝着人在后院摆了瓜果清茶,放纱帘燃香以驱蚊虫,一家人坐在水榭八角亭中闲聊。月上中天时温宴玩儿累了,两位女眷便要带他洗澡睡觉,先行离了桌。

余下的四人却没走。温秉文携其两子,和司珹一起等季邈。二更天将近时竹林轻簌,里头钻出个人。

季邈一一打了招呼,在司珹旁侧蒲团落了座。

“要不,”季邈从后脖颈间摘出片竹叶,说,“要不那竹子还是修修吧,毛刺实在扎得慌。”

“突然修剪未免刻意。”司珹倒着茶,闻言轻飘飘看他一眼,说,“将军下回自己小心些吧。”

“折玉这话说得在理。”温时云接过话,问季邈,“前几天三司会审那事,你清楚了吗?”

“先生已经同我说过了。”季邈说,“大费周章将人弄来了衍都,最后就审出和蓬州长赫州府衙门一样的结果,可偏偏还是新党内部大员下的令。受了自己人的闷气,就连国子监的学生们也再闹不得,近来郁闷着吧?”

“国子监最近是有些躁,”温时卓剥着颗莲子,想了想,“不过最郁闷的其实不是这个,而是五月一日,学生们便得起身去安州雾隐山庄,去忙十载名册核查的事情。”

“原本应当三月初就该启程。”温秉文抚髯道,“可惜遇着太子丧期,便往后推迟了两个月。”

季邈微微前倾,伸手勾来司珹刚倒过的小茶壶,问:“舅舅和小表兄皆去吗?”

温秉文一点头:“我与时卓均得到。我们一走,衍都便剩下你、折玉和时云。”

“六月初时我也要回阳寂,”季邈声音低了一瞬,“我......”

“你走不了寻洲。”司珹斩钉截铁道,“何止你,小郡王也回不去。”

季邈闻之侧目。

“折玉所言甚是,陛下疑心既起,除非西北战事告急,否则阿邈决计回不去。”温时云思忖片刻,补充道,“说到疑心,我便又想起一件事。”

“今晨宫里咱们的人传回消息,说是近来陛下私下也对二皇子颇为冷落,却新提后宫一位孟嫔升了妃位,往她宫里去过好几回了。四月末时南苑夏狩,听闻陛下也想带她同去。”

司珹闻言动作一滞,他刚抬首侧目,就同季邈四目相对。

“长治帝想做两手准备吧。”司珹没躲,他迎着季邈的眼睛,缓声说,“季朗这摊烂泥难扶,但他这些年里久病,身子早坏了吧,当真还能再有子嗣?”

“这谁知道,”季邈说,“最坐不住的人不是咱们。一朝得权,骤然有了拱手让与他人的可能性,依二皇子的性子,恐怕难忍吧?”

“可惜季朗近来毫无异动,很是沉得住气。”司珹颔首垂眸去捞茶盏,轻声道,“这得多亏了二公子吧。人就在王府别院里,将军怎么不再看管得再严实点?”

“我近来忙于吃酒看戏,同新党官员互打照面混眼熟。”季邈挑了挑眉,说,“夜半还得翻墙来见人,哪儿有闲工夫时刻盯着他?”

温时云转头看弟弟:“他怎么会常翻墙呢?我可没碰着几回。”

“他是常翻啊。”温时卓眨眨眼,附到哥哥耳边小声道,“只不过世子一来府中,就往折玉先生的阁楼......”

温秉文咳嗽一声,四人便都坐直了,齐齐看向他。

“今夜相聚于此,还有正事得商量。”温秉文瞧着司珹,神色如常地问,“折玉,依你对二公子的了解,南苑夏狩之时,他可会有所动作?”

“自然。”司珹颔首,恭声道,“百官随行,猎场旷达。这时候发生的意外最容易被遮盖。”

“陛下素来谨慎。”温秉文说,“他若要出宫,必然有锦衣卫时时随行,这点于孟妃也一样。毕竟他若真带这位同去,既是为表明自己仍当壮年龙体康健,也是为警示季朗,安抚朝臣,斩断好些非分之想。”

“可是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司珹思忖片刻,又说,“小郡王习惯于隐藏幕后,又擅嫁祸栽赃。他若指导季朗行事,多半也是这种行事作风——只怕季朗直到现在,都还没明白长治帝态度转变的真正原因。”

“毕竟眼下就剩就这么一个儿子,长治帝不得不耐着性子,再观望观望。”季邈说,“南苑夏狩若要出事,必然事关皇嗣,可眼下谁又能被拉出来当替罪羊呢?”

司珹脑子里一时全是人,却又好像均对不准号。四人倏忽都沉默了,庭院中流风不止,却半晌没人说话。

“好复杂。”温时卓谨慎地抬手,小小声道,“我、我有点困,明日国子监还得上课......大家若是毫无头绪,不若也先别硬想了?”

时候不早了,隔日又并非休沐日,温时云与温秉文便也应声,父子三人起身离庭,要待线索多些时再行梳理。

季邈司珹却没挪动。二者在八角亭周遭粼粼的池水间,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

季邈微挑了眉,问:“既无头绪,又不想就这么放弃。不若我陪先生拟上一拟?”

司珹面上很快漫上温良,微微一笑后开口道。

“兄长。”

季邈呼吸骤然停了片刻。

按道理,他此刻应当开口,应当笑里藏刀,拿出平日里应付季瑜的心态来——上回夜宴前他们分明就是这样做的,分明也做得很好。

常言道一回生二回熟,这第二回怎么反倒生疏了?

季邈想着几日前廊下的紫藤花,没听见司珹又唤了一声。

今夜吹拂过庭院的风里仍有花香,他在微妙又隐约的的错乱间,彻底忘记了要接话。

“你发什么呆呢?”司珹蹙眉起身,毫不留情地大步往外去,“不想演的话瞎起什么头?干脆回去睡......”

倏忽被扯人了一把。

司珹走得急,季邈猝然回神起身后,一着急又拽得生猛。登时前者后仰、后者前倾,均没能站稳当。二人叠身间退抵廊柱,季邈下意识收劲儿环腰,避免司珹磕着了。

就形成个类似后拥、揽人入怀中的姿势。

两人同时沉默了,片刻后司珹垂眸,看见那环着自己腰的手压根儿没松。

他感受到身后人胸口轻微的起伏,凉飕飕开口道:“季......”

“小叔叔!”

二人骤然寻声抬眼,就见温宴这个小家伙散发裘衣,正往八角亭中跑,显然是小孩半夜睡醒,又自己出卧房找玩儿的了。

季邈司珹当即分开,可还是晚了一步。

小孩已经蹬蹬蹬跑至身前,黑白分明的眼睛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

随即,他仰着脑袋问:“小叔叔和折玉先生,为什么夜里都不睡觉,还要偷偷抱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