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安感觉眼角也开始有点热,低声嘀咕:“你用‘安’字什么时候缺笔过了……”
上官钧轻笑:“是臣仗着陛下宠爱,有恃无恐。”
姬安再想说什么,忽听身后有动静传来,连忙挪下脚步,和上官钧保持正常距离。
后方议论的声音并不大,不过在安静的图书馆能听得清楚。
“我才发现换牌匾了。和上一块相比,大司马的字又增了一分神韵。”
“那个‘泰’字写得尤其好,一眼看去就有‘山河永固、国泰民安’之感。”
“都好,‘丰’字俊逸,‘泰’字沉稳。”
那三人一边说一边转过石屏风,脚步声停在姬安和上官钧身后。
姬安没转身,想听听他们怎么评价碑上的字。
但,那三人静了片刻,却是都低声笑笑,直接进了馆内。
“怎么离四月初二还有那么多日呢。”
“好想早点吃到圣上和大司马的喜糖。”
“君臣相得、帝后情深,大盛之幸啊。”
姬安就感觉耳根的热度开始向脸上蔓延。
等那三人走远,姬安一把捉住上官钧手腕,赶紧拉着他出门去。
*
既然出了宫,姬安没急着回去,继续在京里走走逛逛,习惯性看看物价。
和他刚登基那年相比,现在米价和面价都有所下降,但降得不算多,油价降得多一些,棉花、棉布则已经成了京中百姓能消费得起的日常用品。
自从公开肥皂方子之后,京里出现了不少肥皂铺。现在一块肥皂的价格普遍在一百到二百文之间,只有姬安的铺子卖三百五十文。
香皂也多了三四间铺子在卖,但别家只能走中端市场,高端的完全竞争不过姬安的香皂铺。姬安的香皂没降多少价,现在基础香型增加到六种,一块卖八贯,多种药用功能皂则在二十到五十贯之间。
姬安的铺子已经做成了老字号。一则的确是货比别家更好,二则京中都知道这是天子的买卖。因此不缺钱的人家还是会来这里买,连带着肥皂都能有稳定销量。
不过要说到姬安公开得最多的方子,还是各种食谱。从蛋糕、油条这些小食,到各种菜系的名菜,京中从路边摊子到食肆酒楼,家家都在将那些食谱发扬光大。
姬安闻到香味,看看天色,对上官钧说:“我们去百味食肆吧,我想它家的麻婆豆腐了。”
上官钧:“去可以,但只可点一盘。四郎若是贪多,又要闹肚子。”
姬安笑着应下。
同一份菜谱,各家做出的味道都有不同,也会各自改良、各有特色。姬安就尤其喜欢百味食肆的麻婆豆腐,连宫里御厨做的都觉得差点意思。
一行人来到百味食肆,掌柜见到,立刻笑着迎上来招呼:“二公子、四公子!难怪今日一早小的就听见喜鹊叫呢,原是二位会来光顾小店。”
姬安也笑着向他点头:“老样子,二楼两桌雅座。”
百味食肆是间中档消费的店,没有设包间。
却不想,掌柜就露出愁色,讨好道:“真不巧,二楼满座了。二位在一楼靠里坐?挨边一样清静。”
上官钧目光在一楼大堂扫过,眉头就蹙起——清静是不可能清静的。
但姬安想吃,他还是挑了地方,吩咐道:“就最里那两桌,取两扇屏风来隔一隔。”
掌柜眉开眼笑地应着,唤过小二赶紧去取屏风,再带着一行人往里走。
姬安和他寒暄:“今日生意这么好,才这时候雅座就满了。”
掌柜:“圣上和大司马的婚礼快到了,临近的几个县都有不少人来京里等着沾喜气。小的听说客栈的生意也好得不得了,再往下几日还会越来越热闹呢。”
姬安一愣,又有些好笑——没想到他和上官钧办次婚礼,还能拉动京中的旅游经济。
一行人走到一楼最里侧。小二们抬来两扇屏风,一扇隔出两张桌,另一扇再把姬安和上官钧坐的那桌挡一挡。
只不过,这里的屏风自然没多厚实,更挡不住声音。但姬安不在意,上官钧也就忍上一忍。
菜很快上齐,姬安舀起一勺麻婆豆腐吹吹,送进嘴里,顿时幸福地眯起眼。但,刚吃过两口,又立刻端水:“好辣!”
上官钧看得失笑:“要是家里厨子按着这个量放辣椒,说不定也能有这味道。”
姬安却摇头:“还是不一样,这里用的酱肯定是自制的。”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隔着屏风的一桌也坐了人。
没一会儿,那桌人就聊起天,聊的自然正是京里的热议话题——圣上和大司马的婚礼。
姬安边吃边听,小声和上官钧说:“飞廉军这节奏带得真不错,今日居然都没听见说不好的。”
上官钧给他夹菜:“四郎为百姓做了这么多事,百姓都会记在心里。再说,天子和谁过日子,本来也跟百姓没关系,能吃上没见过的喜糖才更紧要。”
姬安听得不禁低低地笑。
却在这时,突然有道不和谐的声音冒出来,听上去来自更远的位子。
“你们这些人,就知道念着吃喜糖,为了一口吃,竟然罔顾伦常!男婚女嫁、阴阳调和才是正理,这世上岂有男子与男子成婚的道理!”
外头一下就安静不少。
姬安扬扬眉,有些好奇旁人会怎么回。瞧见上官钧面露不悦,连忙舀一勺豆腐到他碗里。
刚才那人大概是感觉震住了众人,继续高谈阔论:“男子与男子又生不出孩子。天子当为万民表率,竟然做出这种有违天理之事,满朝官员竟然也没人劝谏!要是天底下的男子都和男子成婚,我们大盛岂不是要完了!”
但,紧跟着就有人抢白道:“圣上又没有下诏要天下男子都与男子成婚,旁人想娶女子当然会娶女子。圣上还懒得管你是娶人还是娶猪呢,你倒想管起圣上来了?”
一句话顿时引得哄堂大笑。
“哎呦,你清高,你不为一口吃,那你别吃这酱肘子呀!这酱肘子的方子可是圣上登在《旬报》上的,连猪肉都是圣上推广改良煽猪术才变得好吃的!”
“也别吃米面了,现下京里卖的米面全是圣上拿出来的良种。你啊,回乡下自己种那些旧种子去吧!”
“你这还穿着棉布衣啊!怎么的,买不起绸缎你就穿细麻布呗,圣上拿出来的棉种怎么配让清高的你来用呢!”
“你家住哪儿,一会儿我们跟你回家瞧瞧,你有没有用蜂窝煤,又有没有用肥皂!”
“你要是哪日去了我们旬州,可千万记得别在外头说圣上不好,不然准会被一人一口唾沫喷死!”
“我刚从云朔回来不久,在那边亲眼见过一个嘀咕圣上坏话的胡商被城中百姓打得不敢出门。你若是哪时要去云朔,可记得给嘴巴带上把门的!”
“圣上乐意和谁成婚就和谁成婚,能管他的只有先帝和先太后。要不你去地下把那两位请上来,和圣上说道说道?”
“说起来,圣上今年都二十七岁了。早先那么多年,大家都以为圣上没成婚,可也没耽误民间男子娶妻啊。就没见谁有钱还学着圣上不成家,倒是三妻四妾的更多咧!”
食客们你一言我一语,把刚才那人挤兑得不行。
姬安只听见那人夹杂在一片嘲讽声中的“你、你们……”,最后气得留下一句“这些怎么能混为一谈,和你们说不通”,就在众人的嗤笑里快步离去。
上官钧自然也听清了,嘴角一勾,好心情地给姬安满上酒。
两人一同举杯,轻轻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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