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似山:“对,我们是盛军。两位是……”
穿长袍的那人道:“他是村长,我是村中的大夫。你们要粮?粮我们可以给,但村中确有疫病,拿了粮染上疫不要怪我们。”
燕似山一笑:“不要粮,我们是来带你们去治病的。”
一句话说得众人全愣了。
村长和大夫相互看看,才问:“带我们去治病?去哪治?”
燕似山:“景定城下,我们军营扎在那里。”
这句又引得所有人重新紧绷,甚至有人举起了农具。
最初说话那青年大声道:“我们没骗你!村里真闹疫病!你们强行拉人,只会让你们军中染疫!”
燕似山目光看向他,脸上一派平静,温声道:“不是拉壮丁,是带你们全村人都过去。我们不会染疫,也能让你们还没病的人都不会染疫。”
众人再次愣住。
大夫皱着眉问:“你们既有心帮我们治病,为什么不能就在村里治。”
燕似山:“不止你们村,各处村子的人都会带过去。病人多,大夫少,得集中在一处才好治疗。药材也都在那边,病人在一起好熬药。”
听到药材,大夫的眉头松了点,继续问:“那让病人去就好了,为什么要全村都去。”
燕似山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病人要治疗,没病的人也要做预防治疗,才能像我们这样不怕染病。”
他的态度让村长胆子大了些,试探着问:“要去多久?”
燕似山:“没病的人当日便可回来。病人要待十二日,之后若是想回来的可以回来,也可以留下继续治。这是因为预防治疗要十二日才能起效,将病人隔离十二日是为了没病的人好。”
大夫:“病人谁照顾。”
燕似山:“我看你们村里有病过又好了的,可以让这些人照顾,我们营中的兵也会帮忙。对了,你们得给病人带口粮,再带点柴火。我们出药,但不出粮。”
说到这里,他挥挥手。身后一百多名铁甲军齐齐上前一步,甲胄的碰撞声,和踩踏地面的震响,都让刚刚放松的村人再次心脏猛跳。
燕似山微笑:“大冷天的,村长赶紧召集人吧。一个时辰之内要动身,不然晚上怕是赶不回来了。”
很显然,今日是势必要把人都带走。
村长和大夫嘀咕了几句,只得让众青壮去各家传话。没办法,他们村子二十几户,连老带小不足两百人,青壮也就几十个,还连正经武器都没有,根本对抗不了这一队精兵。
燕似山让铁甲军清开村口的路障,再把马牵进村中,对村长道:“病弱的可以骑马。我们陪你们走路,把马空下来,一百多匹,应该够了吧。”
听到的村人都颇为吃惊,忍不住回身看两眼那些高头大马。
大夫犹豫着道:“有些病人得用车拉……”
燕似山:“可以。不过我们的都是战马,不会拉车,得用你们自己的牲口。”
村长听了,连忙又去嘱咐村人。
燕似山也没派人挨家挨户地查看,只在村口等着人出来。
他并不在乎有人藏着不去,只要能带一定数量的人去到景定城下就够了。不管藏着的是不是病人,吃亏的都会是他们自己。而且,说不定等这批人放了心,回来就会把藏着的人又送过去种痘。
村人们大概怕铁甲军等不耐烦就要挨家拉人,出来得还挺快。患病的多由家人或搀或背,也有用车推出来的。
燕似山见到体弱的,就让人扶去上马。见到躺车上的,就让人从马背上取来棉被给盖上。看谁背着病人的口粮和柴火,也让人放马背上去。
见此,村人们的紧张稍稍减少了一点,磕磕巴巴地道谢。
等村长说人都齐了,燕似山扫视过一圈。见女子和孩子都不多,全是患病的,知道没病的该是都藏起来了。
他没说什么,招呼众人启程。
铁甲军环绕在村人外围,燕似山却没打头,而是跟宣讲官一同和村人走在一起。
宣讲官展开工作,主动和村人们攀谈,问他们几时起的疫,却惹得许多人红了眼睛。弄得宣讲官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燕似山拍拍他,又安慰村人们:“等做过预防治疗,至少没病的人都不用怕了。”
大夫看看他,问道:“‘预防治疗’是什么?”
燕似山:“去到你们就知道,我也说不明白。这预防治疗的法子是圣上提出来的,我们都治疗过,所以我们不怕疫病。”
宣讲官连忙接一句:“圣上最是仁慈,听说云朔起了疫,图国还不管,连忙派我们来救治云朔的百姓!”
先前和燕似山说过话的青年大着胆子问:“将军,盛国把衡州打下来了?”
燕似山转眼看他,笑道:“云朔八州本就不是图国的,是大盛赁给图国而已。既然图国不爱惜云朔的百姓,圣上就决定把云朔收回来。你们都是大盛的子民,圣上不会抛弃你们。”
这话听得众村人脸色都有点复杂。
燕似山顿了下,又续道:“不过圣上也不爱勉强人。如果有谁觉得图国更好,离开云朔去图国也行,我们不会强留。”
先前村人中还有低声说话的,听到他这句都不由得安静下来。
就听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句:“图国除了收税征徭役,可没管过我们死活。”
村长咳嗽一声,问道:“将军,可否问一下盛国……大盛收多少赋税?”
宣讲官一听该自己工作了,连忙笑道:“圣上体恤云朔起疫病,从明年起,三年之内只交丁税,不用交田税。”
众村人都是一阵惊讶。
村长忙问:“丁税交多少?三年之后呢?”
宣讲官就细细地讲起来,三年之后丁税和田税会合一,全按田亩数征收。
税制复杂,他滔滔不绝地说了好一会儿。村人们没太听懂,但至少明白一点——比图国收的低好多!
这一下,人人脸上都露出点惊喜之色。
宣讲官问:“你们这儿种什么?”
村长:“主粮是小麦和大麦,搭着种点豆子。天冷的时间长,雨水也少,收成不怎么好。”
宣讲官:“不用担心,明年圣上会给你们安排新麦种,贫地还可以种高粱、玉米、土豆,有种高粱的杆子还能熬糖浆呢。”
随后就给讲了讲各种作物的产量。什么亩产六百斤的小麦、亩产五百斤的玉米、亩产四百斤的高粱、亩产两千斤的土豆,听得村人们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露出一副“他在说梦话吧”的表情。
宣讲官也不管他们信不信,反正明年种上就知道真假。他想了一圈有没有遗漏,目光扫到一辆车上的被子,又补充:“对了,还可以种棉花!就是那被子里絮的,可暖和了!而且能织布,那被套就是棉布。”
走在车旁的村人早发现了这被子的不同,比他们自家絮芦苇的可强得太多!顿时有人忍不住问起来,宣讲官也高高兴兴地解释。
村人们越听越心热,最后心里都忍不住升起期待。
等燕似山带着一村人回到景定城下,护城河边已经搭起了简易的棚子。一共两大片,一片种痘区,一片治病的隔离区。隔离区里还有许多帐篷给病患住,取暖的火堆也点了不少。
他们不是第一个到的村子,已经有几个村子的人被带回来。隔离区中的大夫们忙着看诊,也有人在熬药,用的还是没见过的奇怪炉子。更多的人则在种痘区排队等接种。
这里安排得井井有条,村人们虽然不知道排队的人在干什么,但治病这边却是一目了然。见到真是治病,真有兵士帮忙,帐篷里的病人还有被子盖,都不禁松了口气。
一队兵士迎上来:“先送病人进治疗区。能跟进去照顾的人带病人过来,其他人去那边棚子排队。”
队长一边说,一边安排人手来牵马和车。
燕似山看村人们紧张,便说:“我带你们过去。”
又叫宣讲官带人去排队种痘。
却有些村人哀求,也想留下照顾家中病人。
队长没有为难他们,只说:“留下可以,但留下的人十二日内不能离开。而且你们没染过病的人,这十二日内有可能会染病的,你们考虑清楚。”
病人与家人一番争执,最后还是有几人决定留下。
队长:“帐篷里暖,我们先送病人进去。你们快去接种,好了就可以过来。”
燕似山接话说:“那我领你们过去吧,插个队,让你们好早点过来照顾病人。”
几人自是千恩万谢。村人们想看着病人安顿好再过去,燕似山也允了,留他们在隔离区外看着,自己领那几人去种痘。
他挑了个最短的队伍,领人到前方,说:“这几人要留在隔离治疗区照顾病人,先帮他们接种。”
种痘的人便叫过几人,先给他们讲了天花是如何传播的,照顾人时要特别注意哪些地方,再给他们种痘。
燕似山又把几人领到隔离区,再领众村人到种痘区排队。
宣讲官跟在旁边讲解隔离区中的炉子:“那炉子烧的是蜂窝煤,用起来比煤球耐烧,还方便省事得多。等到明年云朔也会有的,到时你们进城买煤就能见到。”
当宣讲官再说到隔离区里要求常用肥皂洗手之时,村人们都惊讶得目瞪口呆——肥皂他们听说过,在景定城里一块要卖到十两银子以上!隔离区中竟然随便用?还是要求一定得用?
等宣讲官都讲完,燕似山再对村长说:“全村接种完,你们就可以直接回去了,不用来找我。”
村长连忙道谢。
燕似山:“还有你们村里的女人和孩子,最好还是把她们带来接种,免得染了疫病。我就不再去接人了,你们随时可以过来,五岁以上的孩子都可以接种。”
村长脸上一僵,不免有些尴尬。
燕似山只当没看见,继续说:“附近二十几个村子我们都去寻过,你们要有亲戚在远一点的村,或是别的县城,都可以去转告一声,随时可以过来。就是十二日内还不安全,出门包严实点,离旁人远一些。”
村长连声应下。
旁边大夫却是又皱起眉:“将军,种痘之术我听说过,危险性很大吧?”
燕似山:“和你听说的那种不一样,不是种人痘。放心吧,我们二十万大军接种,没一个人出事。”
大夫吃了一惊:“二十万?!”
他还以为只有去村子里拉人的这些军士接种过。
燕似山笑道:“圣上爱民如子,也爱兵如子。当然是要保证所有的兵都安全,才会派过来治疫。”
宣讲官接话:“你们村子幸运,离我们大营近,能最快接种。那些离得远的地方,还有不开门的地方……”
他说着就朝旁边景定城努努嘴:“每晚一日,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新染上病。”
大夫沉默了,跟着抬眼望向景定城。
城墙之上,不少兵士也都在向这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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