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力气大,那竹竿在他手中刷刷刷地挥来扫去,带起阵阵劲风。哪怕歹人手中都有刀,砍断竹竿,断的那截飞出去也能伤人,一时间还真被他卡住位置拦截片刻。
在鲁常胜的奋勇拖延下,其余人得以躲进屋中。
李全喜在门后喊:“常胜哥,你怎么办?”
鲁常胜:“不用管我,你们堵好门窗!”
他们讲的是家乡方言,三白眼等人听不懂。不过,猜也能猜到大概意思。
三白眼冷哼一声:“你一个人,还想对付我们九个?”
鲁常胜扔开已经被砍成短短一截的竹竿,三两下甩掉今日特意穿上的半袖褙子,抽出别在腰后的柴刀,张开双臂挡在门前。
他大声喝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们都不认得你们,你们为何要上门行凶!”
就有人大笑道:“你不用浪费力气大喊,隔壁那一家全出去做活了,没人在家。”
也有人得意地说:“便叫你做个明白鬼。你进山偷了人家的宝贝,真以为人家能放过你?”
三白眼抬手止住众人:“跟他废什么话!抓紧时间,一起上!”
*
姬安最终没有骑马,而是选择了坐那辆不起眼的小马车。
倒不是身子不适骑不了马,而是他考虑到自己和上官钧的坐骑都太打眼。去和百姓接触,最好是低调一些,才好拉近距离。可换一匹坐骑姬安又不适应,就干脆坐车了。
不仅如此,今日两人连衣服都选了布衣,更没有戴佩饰。虽说气质上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是贵公子,但感观上还是更容易接受些。
马车来到那宅子门前。姬安下车左右看了看,称赞道:“环境看着挺好,安安静静的,离大街也不远。”
这宅子虽是他买的,但他还是第一次来。
朱顺上前去拍门,拍了两次都没人开。
他奇道:“怪了,难道门房不在?”
宅子要人看,也需人打理。朱顺就雇了一家人,那老汉白日过来看门和洒扫前院,他家人则洒扫后院,隔三岔五还要擦拭厅堂和各房间。
关忠走上前来:“可能在里头扫地呢,你敲得小声就没听见。让我来。”
他说着就挽起袖子抬高手,用力拍在门上。
却不想,这一拍之下,厚重的门板直接被拍开了一条缝。
关忠一愣:“门没闩?”
朱顺跟着一愣。两人对视一眼,一同伸手推门。
门被完全推开,朱顺进门左右张望下,没找见门房在哪。
姬安迈步进来:“可能有事出去一下,就留了门吧。我们直接进去好了。”
朱顺也就不再纠结,走在前头领路。
只是,越接近里面的院子,越能听清不寻常的声响。
羽林卫什长已经警醒,抽出刀挡在姬安和上官钧身前,喝一声:“护好圣上和大司马!”
众卫士也纷纷抽刀,将两人团团围在中央。
姬安却是脚步没停,甚至催促道:“走快些,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一行人快步走到院门处,就见院中桌倒椅翻。
好几个手持长刀的男人正在围攻一个年轻男人,那年轻男人也是双手持刀,疯狂地左右劈砍。他的双臂、双腿、身上都有伤口,有些伤甚至还随着他的动作喷出血来。
地上还躺着三个男人,或是抱腿、或是捂肚地在哀嚎,看上去像是被那年轻男人砍伤了的。
朱顺倒抽一口气,脱口喊道:“鲁常胜!”
姬安紧跟着沉声下令:“救人!”
什长立刻点出五人上前,自己带着另外四人继续保护姬安和上官钧。
三白眼等人也发现有人来了。
这群歹人是怎么都没想到,鲁常胜以一敌九,愣是干翻了三个,还一直守门至今。三白眼原想着杀了鲁常胜自可进屋从容宰人,还是刚才感觉实在拖得久了,才不得不派出一人去屋后砸窗。
而现在,竟然真给鲁常胜拖到有人来救!
来的人虽然穿着寻常衣服,那气势却是一看就不普通。尤其是手中的刀,只要对刀有点研究就能看出,那些刀全是军中的形制。也就意味着——来人全是官兵。
这一刻,这群歹人的想法出奇地一致——都向院墙跑。甚至身上没飞钩的人还死盯着有飞钩的那两个,边跑边想去抢飞钩。
他们若是一同往院门冲,或是有人愿意留下断后,还能逃出去几个。但这般争先恐后地逃,就注定了一个都逃不掉。
飞钩还没抢明白,羽林卫就已经飞速赶到。
两边接战。
羽林卫个个好功夫,形势很快明朗化。什长看那几个歹人翻不出浪,就再点了一人去绑还躺在地上起不来的那三人。
朱顺看鲁常胜已是力竭地跌坐在地,绕过战局去扶他,让他靠坐在墙边。
手一摸上去,朱顺就感觉他的衣服都像是被血和汗湿透。
鲁常胜抖着唇,小声开口:“我干娘和弟弟……”
朱顺:“放心,不会有事了。你别说话,我先给你洒药止血。”
刚才他过来时,什长给了他一瓶止血药粉。
朱顺剥掉鲁常胜的单衣,就忍不住抽口气。没有衣服更能看清,好几道大伤口的血还在涌。他连忙拔开药瓶塞子,毫不吝惜地将药粉往伤口上倒。
等朱顺将一整瓶药粉全倒完在鲁常胜的几大伤口上,羽林卫也将那伙歹人全收拾干净,捆了押在院子一角。
姬安顾不上审问,先走过来想查看鲁常胜的伤势。
快走到跟前,左侧那屋的门却是猛然打开。
上官钧和什长反应迅速地拦在姬安前方。
不过,屋里跑出的是个小少年,哭叫着“常胜哥”冲到鲁常胜身边。
姬安转眼望去,又见两个女子扶着一个老妇人出来。
两边对上视线,都不由得一愣。
姬安:“太嫔?”
李太嫔:“陛下?”
却在这时,又是一道风声响起。
那风声响在鲁常胜身后,是另一间房打开门的声响。
里面窜出一个人影,伸手就去抓最容易控制的李全喜。
三个女人不自觉地发出叫喊。
朱顺就在李全喜身旁两三步,想也没想便一个跨步冲上去,将李全喜抱在怀中,却因惯性向前扑倒。
窜出来的歹人眼见抓人失手,心生狠意,不管不顾地挥刀劈来。
朱顺先是感觉背上有什么划过,迟了片刻才感觉背部像是发起烫。
姬安惊呼一声:“朱顺!”
这瞬间,鲁常胜已经勉强转过身来,拼着最后一股力气稍稍撑起身,用头撞向那歹人的腰。
两人滚作一团。
在他争取下的这片刻工夫里,羽林卫已经冲上前来,飞快制伏那个歹人。
什长喝一声:“各屋都检查一遍!还有屋后!”
卫士们立刻默契分工。
姬安跑到朱顺身边,和关忠一同扶他,跟过来的岁丰和一名卫士则去扶鲁常胜。
什长依旧持刀警惕地护在一旁,稍稍看一眼,劝道:“陛下,臣先给朱内侍上药。伤得不深,不会有事的。”
姬安只觉心脏还在怦怦急跳,强迫自己冷静,吩咐道:“药给我,我来。你去帮鲁常胜处理伤,他身上伤多。”
一边说,一边转头去看上官钧。
上官钧会意地点头:“陛下去吧,这里有我。”
姬安再看一眼爬起身的李全喜,见他没什么事,就吩咐:“你去烧热水。”
这时,检查各处的羽林卫过来回报无异常,什长才放心地收刀入鞘,指示人扶鲁常胜进屋。
姬安和关忠扶着朱顺进了另一间屋,关忠又帮朱顺脱衣服。
朱顺这时已经感觉到疼痛一浪一浪涌上,不过看到姬安阴沉沉的脸色,还是勉强扯出个笑:“陛下不用担心,奴命硬,没事的。”
姬安:“你趴好,要是痛得厉害,就和关忠说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
一边说,一边拔开药瓶塞,沿着朱顺背上的长长伤口撒药粉。
此时还能听到院子里的上官钧在逐一吩咐:“把这几人押到旁边院子去审。你,去就近寻个大夫,顺便叫外头的飞廉军进来。你,去卸马车上的马,骑回宫去,带御医过来,把能用的药都带上。”
应是之声此起彼伏。
不一会儿,上官钧也走进屋中,问姬安:“如何?”
姬安看着朱顺背上铺满药粉的伤口,总算不再有血涌出来,才长呼出口气:“血暂时止住了。剩下的,等大夫来看看吧。”
羽林卫身上带的都是最好的外伤药,见效很快。但姬安刚才特意看了下,那歹人用的刀不干净。这个时代,外伤最怕的就是感染,现在天气还这么热。
床上的朱顺微微回头:“陛下,鲁常胜……”
姬安安抚道:“你别动,我去那边看看。”
又对关忠道:“一会儿热水烧好,你帮朱顺擦一下伤口周围,小心不要碰到伤口。”
关忠应了是,姬安就和上官钧出门拐进另一间房。
这间房小一些,李太嫔和蕊儿扶着满脸心焦的赵老妪站在屋角,什长和一个卫士正在给鲁常胜重新上药,岁丰在打下手。
鲁常胜身上伤太多,大大小小。由于失血,他脸色唇色都是一片白,如今闭着眼睛,像是昏死过去。
姬安停在床边几步,轻声问:“如何了?”
什长:“万幸没伤到要害处。大伤口勉强止住了血,他身上太脏,一会儿擦洗后再给小伤口上药。内服的药还要等大夫来开。”
他这话里听起来似乎不严重,不过姬安知道,鲁常胜这回怕是有一道险关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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