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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情雨 清汤大小姐 17485 字 1天前

第51章

女人的瞳孔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放大,脸色冷了下去,周身透出点生人勿近的气场,良久地沉默了下去。

这一系列的变化发生得很快,吉光片羽根本伸手抓不住。

虽然她不想答,但这反应已经很明显是默认了。

敬渝不可置信地张开嘴发出一声气音,似笑又似哭,如同一只骄傲的头狼,活生生折断了高傲的脖颈,在她面前狼狈地垂下了头颅。

“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说……”

他点了一下头,又点了一下,如同摇晃一般重复着这个无意义的动作,声音特别小,强忍着声音里的颤抖,努力让它听起来还算平静稳重,不知道算是辩解还是哭诉,总之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想越发崩溃,撕扯着低吼道:

“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竟然还以为他们两个过得很幸福,以为敬亭对她很好。

他本可以有很多方法可以去窥探他们的生活的,只要他想。

但他没有,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勇气去窥探他们的幸福,他没往波利派过哪怕那么一个眼线。

但凡,但凡……啊!

敬渝握住双拳,从手臂到拳头几条青筋暴起,蜿蜒在手臂上看着有点可怖。

男人突然抬起手溃不成军地一连猛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嘴里没说完的话,都被他打成了一种听起来像是动物般呜咽的声响。

“呜啊”一声,砸了出来。

如果他知道敬亭对她一点都不好的话,他就算是不顾她的意愿也要带她走的,可恨,可恨他竟然被瞒在鼓里整整两年,可笑他竟然时至今日才知道这件事。

但凡,但凡他能早点知道……

敬渝整个人看上去吓人极了,一个一贯稳重自持的人,原来也是会如此言行无状的。

他那种温柔的本质已经不见了,舒纯熙很清楚地看得见那都变成了裹住他、试图将他闷得窒息的情绪外衣。

当他知道真相的时候,如果不能够为自己开脱的话,那些情绪就会不可避免地转为尖刀将他一次次凌迟。

舒纯熙终于有点迟疑地伸出了手来,探身握住了那只狂怒的手掌,将几根僵直的手指头握在自己手心,拦住了他的动作。

想了想,还是小声地对他说了句:

“其实、我也有还手的。”

只是她打不过敬亭而已,但她肯定不会任着他打自己,她的脾气也不好,他们俩更多的是互殴、然后各自挂彩。

只是这话没起到半点作用,反而像催化剂一样,敬渝眨了眨露出红血丝的眼睛,一行泪径直从他的左眼眼眶里流了出来,往下淌着。

舒纯熙的解释落在敬渝耳边,全然成了她刻意的安慰,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现在还在为自己着想,这么说只是不想自己太痛苦而已。

他简直不敢想象,她在波利过的都是怎样的生活。

更不敢想象,为什么直到现在,她还能说出这种话来好让自己不要自苦。

好痛,他只觉得五脏六腑、全身的骨骼经络都在发着痛,让他欲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连呜咽了好几声,男人克制着自己全身的力气跟情绪,强迫自己伸手抹了抹脸,透过朦胧的泪眼去望着眼前的女人。

敬亭竟然敢打她,竟然敢对她一点都不好。

他那么宝贝那么珍贵的纯熙,他视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人的纯熙,恨不得把全世界美好的东西都送给她的纯熙。

敬渝深吸了一口气,挪动了一下手,是想要上前去拥抱她的样子,但手抬到近前,却又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以至于竟然不敢用自己的双手真的去触碰到她。

好像眼前的这个人是什么一碰就碎的宝物一样。

一声刻意被压下去的呜咽陡然又在室内响起来。

舒纯熙眼睁睁看着,敬渝又当着自己的面哭了,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了下

来。

他先前自己扇的巴掌全都落在右边的脸颊上,现在红起了一侧,然后脸色十分难看的面上又流着眼泪,跟外面电闪雷鸣的天气交相辉映,场面一度十分诡异凝滞。

舒纯熙站着,手脚都有些无措,没等她想好该在这时候说出点什么来,男人已经又张开嘴,用猩红的双眼盯着她,怆然地说:

“我恨你,我恨你。”

他终于上前一步将她抱在怀里面,动作生疏陌生得仿佛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一样,偏头在舒纯熙的耳边,哽咽着用一种痛苦得不成语调的声音,喑哑地对她说: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为什么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女人垂在身侧的手有点无力地蜷着,他的呼吸扑在耳边,质问得让她也心口一阵发紧,嘴巴像是糊了浆糊一样张不开了,喉咙里更是发不出来声音。

她怎么说?

向自己的前任哭诉现任老公待她如何不好么?

人是她选的,她做不出来这种承受不了后果就反水的姿态。

让她主动告诉敬渝这种事,只会比杀了她更难受。

婚姻不幸是她自己该处理的事,她当然不会向他求助,哪怕是一分一毫。

她现在没有计较他让人去调查自己以前的生活,也只是因为看他在自己面前哭成了这副鬼样子而已。

想着,舒纯熙也就只能在他怀里僵立着自己的身体,听他压抑着的呜咽声。

感受着这个男人将他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肩窝上,颤抖着他的整个身体。

此时此刻,敬渝的体温高得异常,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么踩踏自己底线的事情,他只觉得胸膛里的思绪和所有情绪都搅动在了一起,就快要将他给烧得神志不清了。

舒纯熙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敬渝。

自从回到维尔亚,她承认敬渝也在一点点地改变,有时候他表现出来的不一样的一面是会令她感叹,但绝比不上今天这样来得惊心动魄。

她有点茫然,以至于压根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去面对现在这样的他。

她从来就没有预想到过眼前这样的场面。

面前的敬渝就如同一直困在笼子里负伤的暴躁猛兽,痛苦无比地叫嚣着,却又只能无可奈何地压抑忍耐着。

可能是因为面对着她,所以他即使心中有再大的怒火怨气,也不能发泄出来,因为他不会将这种东西给自己。

他又自顾自地呢喃了一句“我恨你”。

但那语调里哪里有半分真实的恨意呢。

说着我恨你,其实是恨自己,其实更是我爱你。

就这样,女人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来,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床尾坐了下去,然后看着哭得一抽一抽的男人,伸出手来耐着性子给他擦了擦眼泪。

只不过眼泪越流越多,竟然怎么擦都擦不完,她索性就收回手要起身去拿茶几上的纸巾来。

还没站直身体,男人从后拥住了她的腰身。

“别走!”

他偏过头,用鼻梁在她腰上蹭了蹭,哽咽了低吼了一声。

女人的身体随着腰身上传来的触感板滞着,而后渐渐传染到了一整具身体。

但僵硬也不过几瞬,腰上的禁锢感陡然消失,那人已经将自己给松开了,嗡嗡的声音稍稍恢复了一点冷静,

“抱歉,我现在有点不冷静。”

说着,男人没等她再去拿纸巾,站起来越过她就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卧室。

出了门,克制着动作将房门给关好,敬渝才呼出一口粗气,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感受了一下那上面的体温。

他清楚自己不是发烧了,他只是太愤懑了,血液里的情绪激荡着连带着表面皮肤的体温也开始走高。

如果他不能做点什么的话,胸膛里的燃烧着的情绪会将他炙烤成一具干尸的。

男人快步走回了书房,只觉得大脑发胀,他见过舒纯熙之后的情绪非但没有平复半分,还因为在她那儿得到印证而愈发难以忍受了起来。

回到书房,周身低气压的男人抬腿猛地踹了一下书桌,将那张厚重的原木书桌也给移动了些许厘米,跟地板摩擦出一声阴沉的“呲”声。

敬渝收回腿又走到旁边的会客区,一脚踹翻了玻璃制的茶几,搭在上面的一块玻璃砖应声碎掉,他踩着碎碴子走过去,两手抻在窗边,神色阴沉无比地望着外面。

他竟然会以为敬亭跟舒纯熙两个关系很好。

他真是个十足的蠢货,一个无可救药的混蛋。

第52章

唇角终于勾起一个足够嘲讽的弧度,他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又点头又摇头,形似癫狂,身形忽然一转,将旁边的落地灯同书架一齐推倒。

铁质的架子在落地的瞬间发出“铮”的一声响,男人走过去又踹了一脚,然后踩着钢筋铁骨走出了书房的门,一步步走到廊下,最终步进雨帘之中,朝着祠堂的方向去。

敬宅的祠堂外常年安排着守卫,里面有两位专门的人员负责登记来人、洒扫供奉。

平日里若非逢年过节,其实很少有人会来祠堂。

但今天敬渝却扣响了祠堂的门,如同弄丢了一魂一魄一般,直愣愣地走到那一面牌位墙上。

敬亭辈分最小,所以在下首。

而男人的脚步显然是追随他去的,他在那木牌前面站定,脚上犹如千斤重,脑子里开始重新回想起敬亭曾经的所作所为。

原来如此,一想到他的那些言不由衷的鬼话,都是为了气自己,然后回过头,竟然又去找纯熙的麻烦。

明明那两年,他跟纯熙清清白白没有一点纠葛,她就压根没敢跟自己多说一句话,但是就连这样,敬亭还是疑心她迁怒她。

他的纯熙何其无辜!

敬渝越想,心中怒火越甚,望着眼前这个已经入土的人的牌位,目眦欲裂到难以忍受,伸出手指着,大叫一声:

“敬亭你这个无耻小人,你不是我弟弟,你再也不是我弟弟了……我看不起你,你简直是禽兽不如,你枉为人!”

音量陡然拔高,男人无奈悲愤的吼叫声猛然在祠堂里响起,连带着底下一拍烛火都抖动了起来。

仿佛是压抑着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敬渝又僵着双肩立刻转身,大步跨出了祠堂。

庭院里柳叔撑着伞在等。

敬渝刚刚从主楼一路淋雨到了此处,他不会一无所知。

见他终于出来,在阶上留下一滩水淋淋的雨滴,然后又丝毫不在意地踏入瓢泼雨幕里,柳叔连忙迎上去,试图举起手中的伞替他遮挡。

敬渝抬起手制止了柳叔的动作,仰起头任头顶的雨水将自己一张脸给冲刷干净。

如此,才能让他心中奔涌着的苦恶消解那么一点点,好受那么一点点。

男人终于还是收回了头,摸了一把脸,低沉地说:

“你把敬亭的牌位还有骨灰都送回莫瑞恩尔,以后我们跟莫瑞恩尔的人彻底不再往来。”

而一旁的柳叔心神不定,对于敬渝做出来的这个决定有点惊诧,又因为心里一桩陈年旧事始终压着,一连看了他好几眼,才低声应下。

再看吩咐完这件事的男人,鼻子里喘着粗气,依旧急躁不安地难以平复,抬起步子又要往外走,说是一只游荡在敬宅里面的野鬼也不为过。

柳叔心惊肉跳地看着他快步离开,连忙打着伞又追上去,然后在路上将他给伸手拽住。

“大少爷,发生什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柳叔手上也是有些劲儿的,此时急了一把将他给拽着,跺着脚吼着问道。

而被他拽着的、也不知道此时还应该去哪里宣泄自己怒火的男人,如同无根之草一样,卸了身上的力气,任他拽着自己,低下头来自述道:

“柳叔你知道吗,敬亭原来对纯熙一点都不好,他打她骂她欺负她,还出轨去**。而我竟然以为她过的很好……都是我,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真是个十足的蠢货。”

“啊!……”

男人悲怆地仰天长啸,形神俱灭一般,面色灰败到了极处,甩开柳叔的手,瘫倒在路中间,痴痴地露出一个微笑来。

“都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她!”

“少爷,少爷你振作一点啊。”

柳叔跪在他身边,伸出手拉他的胳膊,连忙劝说道:

“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太太看了也会难受的啊,你不要这样行吗?”

听到舒纯熙,敬渝好像是回过了一点神来,他撑着坚硬的石子路坐起身,眼里涌出热流,和冰凉的雨水交汇在一起,在面颊上肆意横流。

男人以手化拳捶打在心脏的位置,仿佛

一个机器人试图毁灭自己的思考装置那般,他想叫心不要再感受、不要再疼痛了。

但是没有一丁点的作用。

捶打得终于累了,充满悲意绝望的声音沙哑着响起来,他对着柳叔喃喃地说:

“好痛,我的心真的好痛,柳叔,它真的好痛啊。”

男人倒吸着气,仿若已不敢再呼吸,一动弹就受不了了。

其形其状,就连见过大风大浪的柳叔也不禁眼眶湿润、险些落下泪来。

事已至此,如何安慰仿佛都是枉然,他也只能撑着伞,陪他一起待在这一方天地里。

雨水冲刷着男人的面颊,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胸膛、他的脑海里的一切却反而愈发清晰,将他时时刻刻叩问。

他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他竟然还因为车祸的事情生纯熙的气,他根本就不知道纯熙经历过什么、遭遇过什么!

啊!

无奈又愤怒的低吼无时无刻不在胸膛里响起,提醒他自己都做过多少蠢事。

他现在恨不得生啖敬亭的血肉,只恨那场车祸叫他死得太容易,走得太干干净净,如今让他连怒火都无处可以宣泄!

敬渝想着,两只拳头泄愤似的砸在石子路上,直至鲜血淋漓才终于在柳叔的阻拦下罢手,似哭似笑地从地上爬起来,身形踉跄地往主楼的方向回。

回到书房,男人就坐在那张单人沙发上面,浑身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上面的水渍伴着泥土的痕迹脏得很,他总算从暴怒变成了死一般的平静,等待着身上的衣服自己晾干,同时凝滞的还有双手上流血的伤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郑徽从外面敲了敲门,敬渝缓慢地抬起头,嘶哑地说了一声“进”。

郑徽走进门,看见敬渝如今的样子,心中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他经手那些资料的时候也是一阵难言,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老板一定接受不了的。

就算是换做自己,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真的看见敬渝如今这一脸灰败死寂、仿佛再也没有一丁点生气的样子,他还是心惊肉跳,将头低得更狠,装作没看见什么的样子,走过去附耳同他说话。

听完郑徽的话,敬渝原本半闭着的双眼忽得掀起眼皮,里面黑黝黝的眸子转动了一下,搅动着底下那些隐秘的情绪,仿佛从心脏到血管经络里面,方才那种压制不下去的燥意就又已经回笼了。

“那就直接弄死郑明波不就行了!”

男人克制不住,双手握住沙发把手攥得出奇用力,眸子里闪起幽暗炙热的光,飞快地吼叫了一声,而后伸手拽住郑徽的衣领,与他一分不错的对视,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说:

“先把我岳父母接出来狱外监禁,然后把那些不配合的人都给按死,我要立刻替舒家人平反,这很难做到吗?!”

郑徽颤动着的眼睫抖动了一下,不欲在敬渝发火的当头反驳他,只得紧闭着双唇。

但他没等到敬渝冷静下来、做出一个更妥帖的决断,反而眼睁睁看着男人走到书桌底下,拿起他的笔记本,用笔在名单上面划掉了郑明波的名字。

“就这么干吧,是他先背叛我们的,”

手背在身后,敬渝目光阴郁地落在那页纸上,

“还有祝郧阳,你让祝正扬管好自己的儿子,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来。”

郑徽觉得现在的敬渝更可怕了,他干巴巴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自己只不过是带来了点郑明波跟祝郧阳勾结的疑似证据,他就直接下了决断要把苗给掐死,根本就不是他平常的作风。

他们已经等了整整两年,已经谨慎地谋划这件事这么久了,不应该在这个当头忽然加快进程、节外生枝的。

郑徽清楚敬渝一直以来遭受的煎熬,也明白他在筹划这件事的时候,一直在尽量不触及他自己的底线。

但现在,他眼睁睁看着敬渝就这样失去了理智。

可他不能让敬渝就这样为了舒家的事情被拉下水。

郑徽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应下,而后退出书房,站在走廊上拨通唐廪的电话,压着声音有点崩溃地说:

“老板疯了,他说叫我们做掉那位。”

而身后的书房里又传来噼里啪啦扫书的声音,郑徽双肩一耸,有点担忧地说:

“要不然……我去找太太?” 。

舒纯熙自从敬渝走后,就在床上坐着,不知何时她又起身到了窗边,本想看雨,却看见一个冲进雨幕的身影。

说实话,确实令人心惊肉跳。

她揪着衣角,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心里只有一阵烦躁和负气。

她跟敬渝认识这么多年,从来就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也难以想象他也会崩溃,他的世界和认知也会有坍塌的一天。

这种感受有点奇怪,蔓延在心底,甚至让她都忘了令他如此的正是自己的事。

他们的感知好像有时差,等到他走到这里的时候,她都已经走得更远了,回过头来看他的样子,反而好像是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第53章

这一天里本就没有阳光,从光线明暗也绝分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

总之不知何时,当敬渝坐回那张沙发上,侧头看着外面的雨势时,维持了这个动作不知多久的时候,他书房的门忽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没多久,舒纯熙的身影走过来,似乎也没怎么关心这一室狼藉,而是将目光落在他贴在肌肤上的、已经干得差不多的衣服上,皱起眉头。

敬渝用一种称得上是“怯懦”的态度,抬头飞快瞄了她一眼,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将两只手给并在一起放好,然后垂首,扯起嘴角,用尽量平静温和的声音问她:

“你怎么来了?”

站在他身旁的女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转过身,淡淡地说:

“起来,跟我回房。”

敬渝愣怔了一下,眼看着舒纯熙已经出了房门,顾不得思考更多,就站起身来,追上去亦步亦趋地回了卧室。

进了卧室,舒纯熙动作十分自然地锁了门,然后盯着呆站在自己旁边的敬渝,伸手把他朝卫生间的方向推了一把,说:

“去洗澡,洗澡你会吧?”

“啊?奥。”

敬渝揉了揉眼睛,转身就进了洗手间,脑袋里好像就只有舒纯熙的指令。

于是他走到浴室里,将自己一身脏污的衣服给脱掉扔进脏衣篓里面,然后打开花洒,开始给自己洗澡。

舒纯熙坐在床尾,双腿紧紧并在一块儿,两只胳膊抻在两侧,眉心紧蹙,连带着心跳都有点纷乱无章地加快着。

耳边的水声既像是外面的雨声,也像是洗手间里的流水声。

漫无目的地想七想八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没有给敬渝拿换洗的衣物,她不是让他回来换身衣服的吗?

好像总算有点事可以做了,舒纯熙站起身来准备去衣帽间,但洗手间的门已经打开了。

慢吞吞走出来的男人腰间围了一条大浴巾,揉着脑袋上的干毛巾,眼神有点不自然地扫了她一眼,默默说:

“我忘了拿衣服了。”

说完,他进了衣帽间,还顺便关上了门。

在外边站起身的女人没了能干的事情,也就站在床尾,干巴巴地揪着自己的手指。

等到敬渝换好了一身清爽干净的家居服走出来,舒纯熙还是很快看见他因遇水而裂开的手背,上面蜿蜒着破开的鲜红伤口,惊心动魄。

脚不自觉地就朝他走了过去,到了跟前拿起他的手,仔细看了一

下,女人心里生出了一种不是滋味的感受。

这伤怎么弄的,她也能猜得到。

甚至她觉得,若是敬亭还在,敬渝不会像现在这样,正是因为敬亭死了,一了百了了,敬渝就是想找他算账也没有任何办法。

所以气也就只能憋在心里面了。

她并没有那种需要另一个男人替自己教训敬亭的情节,那让她觉得浑身不适,但是看着敬渝这样,不得不承认,她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很复杂难言的情绪。

长久以来,她都在混沌迷蒙的情绪里行走着,可此时此刻的这种情绪不属于她所认知的任何一种情绪,就像是一片暗黑沼泽地里生长出来的野蕨菜,这棵苗不属于这里,但它却坚韧地拔地而起了。

女人放下男人僵硬无比的双手,抬手揽住他直挺的脖颈,踮起脚使力。

而原本愣怔着任她摆布的男人总算动弹了一下,弯下脖子,好让她不用太费力。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知道顺从身前女人的意思,下意识就低下了头来。

唇被另一个人柔软的唇瓣印上,女人用她小巧坚硬的牙齿轻咬着他的唇瓣,将他的嘴巴掀开,然后探进来。

敬渝胸膛里的怒火其实根本就没有消失,只是被他用一层又一层厚重的油布给盖住,但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彻底点燃,只不过在表面上,他至少看起来是很正常很冷静了。

可此时此刻,舒纯熙吻起他的这一刻开始,他知道胸膛里面流淌的血液又开始逐渐奔腾了起来。

可这并不是先前的那种怒火又被唤醒了,而是从血**隙里又重生了一种新的情绪,如同快速生长的竹笋般窜头,迅猛得将他整个人妥帖地包裹住,唤醒了一种全新的感受。

他急躁起来,不可再忍耐压制了,大脑里又如同断了缰绳的野马一样奔腾了起来。

男人伸手将身前的女人给搂进怀里,与她额头相触面贴着面,一丝不错、你来我往地拥吻起来。

一改往日温柔,敬渝强势霸道地将他的主动权给彻底夺了回来,拦腰把舒纯熙给抱起来往床边走,然后把人给放在床中央。

做完这一切,脑子里的理智才总算战胜了那股子不知所云的情绪,他又抱着舒纯熙的上半身将她扶起来,小心翼翼地拥在怀里,丝毫没有要继续的意思,戛然而止。

被拥着的女人有点懵地睁开双眼,很快变成了横眉冷对,打开他的手,漠然地说:

“你什么意思啊?”

被骂了的人有点心虚地嚅动着嘴唇,其实他已然到了极力忍耐的尽头,但理智的紧箍总算还是将他没有变成欲望的野兽。

他的心里确实是有无边怒火亟待解决,如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些火给扑灭。

但她到来了。

她愿意用这种方式抚慰他这头到处乱撞的野兽。

可他却不能纵容自己接受,他也没有底气和脸面去接受。

如果是这样,他与曾经粗鲁强迫般对待她的敬亭又有何异?

纯熙待他至纯至善,犹如天使恩赐般有着最大的宽和包容。

而他呢,在心中思绪无法成功自恰的情况下,胆敢贸然享受她的抚慰吗?

男人颤抖着手臂,低头亲了亲舒纯熙的额头,沉着声音,无比艰难地说:

“我真的可以么?纯熙,我真的能吗?”

他真的可以拥有她吗?她是心甘情愿接受他的吗?他真的配拥有这一切吗?

舒纯熙垂下眼眸,轻叹了一口气,心中升起来一种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感受。

光是这一点,他就已经比敬亭强了不知多少倍了。

“可以,这次我不耍你玩了,”

鼻子有点酸,女人没有看他,只是低声说,

“我想要你,敬渝。”

敬渝心中的那根弦应声而断,他有些短促地呼吸着,气息扑在舒纯熙面颊上面,压着她慢慢躺下去。

吻她所有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然后在一阵慌乱中褪下彼此的衣服。

始终身下的女人没什么表情,但微微闭紧的双眼,还有双颊染上的些许红色,还是昭示着她的羞赧。

敬渝也有点害羞,尤其是当前面这些都做完之后,他竟然大脑空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之前书房那次后,他暗地里还找了本相关书籍和几部电影看了下,就是怕这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他也不想横冲直撞唐突了舒纯熙。

但是真到了此时此刻,他发现心中愈发昂扬的情绪帮不了自己半分,只会让他面对她美好的身体越发情怯,不敢弄伤她。

舒纯熙难耐地睁开双眼,对上男人闪着幽暗火苗直勾勾的眼神,伸出手将他脖子朝自己一拽,八爪鱼一般扒到了他身上,转为坐姿。

她是有心教他,但自己也实在是扯不下脸皮来主动朝他张/开/双/腿,只能像眼前这样了。

两个人的气息无比急促,胡乱地交叠在一起,舒纯熙蹙着眉头,双臂揽着他的肩背,配合着他的动作,缓慢地往下坐。

她也已经许久没有性/生活了,更何况她难得还在这件事上占据些主动权,饶是如此,最后她还是吃痛地低叫一声,一巴掌打在敬渝肩背上。

随着男人身体的一哆嗦,什么东西迸在肌肤之间,两个人粗/喘着气,而后,结束了。

等舒纯熙反应过来的时候,敬渝的脸色已经涨红成了猪肝色,一张俊脸看上去饱受摧残,也不知道是羞愧难当,还是依旧在憋气。

他还有心思摸摸舒纯熙的头发,压着嗓子说了句:

“我,我先去下洗手间,等会回来帮你清理。”

说完,男人退下床,有点僵硬地走进了洗手间。

舒纯熙眨巴了两下自己的双睫,用一只手的手背抚了抚自己异常高温的双颊。然后探身将床尾的纸巾抽了几张,将自己的身体擦了擦。

略迟疑了一下,她爬下床,踩过地上自己的衣服,去衣帽间里挑了件鲜红色的睡袍披在身上,然后向前走,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敬渝背对着门,正在拨弄自己的身体。

现在他心中倒是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思给占据得满满当当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面对这件事,难不成,他要告诉舒纯熙,自己竟然不行么?

不是,但是他又为什么竟然不行啊?

敬渝有点崩溃,两边的嘴角压得紧紧地,简直到了无地自容的地步。

而身后门被轻轻推开的动静,更是令他羞愧地一震,垂下头,双手无力地扶着自己。

第54章

舒純熙走過去,看著渾身未著寸縷的敬渝,還是有很強烈的不適應感。

她深呼吸一口氣,走上前,將雙臂從他的窄腰旁穿過,從後攬住了他,偏頭將腦袋放在他光潔的後背上面。

然後,在男人克制的呼吸聲之中,兩隻手向下,揭開了他的手掌,輕輕撫摸了一下。

只是一下一下輕碰而已,立刻就彈起來打了她的手心一下。

舒纯熙狡黠地轻笑了一下,立刻就收回了手,转身朝外走。

敬渝压下呼吸,连忙转过身来,看见的便是一片艳红色的影,美得动人心魂,叫人心头发颤。

他追上去,当然没让她成功走到床上,一把将人拦腰抱起,在空中低抛了一下。

而后翻过她身,啄吻着她,掐着她的腰朝上送。

敬渝觉得他找来的那几部电影都没什么用。

他不可能将自己那脏东西毫无顾忌地塞到心爱的人嘴里,更不会叫她趴着背对着自己,所以他只能自己琢磨着来。

低头细细吻遍她全身,细致中带着虔诚,温柔得不像

话。

大概是舒纯熙有些满意的哼声给了他点鼓励。

他伸手撈起她腿彎來,張開嘴,在窗外電閃雷鳴的伴奏裡,湊在她耳邊確認她能聽得見自己的聲音。

他說:

“純熙,腿再為我打開些,好嗎?”

敬渝的声音温润清雅,此时染上欲色,氤氲地沙哑了,听起来更为性感。

光是听在耳边,舒纯熙的腰就要软了。

这话有些露骨,偏偏他一本正经就好像恳求一样,女人迷迷糊糊地就应了他的话。

“纯熙好乖啊。”

男人没着急,俯下身又亲她的嘴巴。

她急着吃回去,就又听到他有些春风得意地笑道:

“纯熙喜欢我的嘴巴吗?我好开心。”

此後,三淺一深,深入淺出,初出茅廬的男人漸漸尋到了點門道。

女人也在研磨之中徹底不再壓抑著呻/吟,顫著上半身將自己的感受用語調傳達出來。

男人的声音没停下过,发现新大陆一般新奇,却又找回了平日里的那种温柔稳重,饱含着爱意和鼓励地回应着她,赞叹着自己心爱的人。

“纯熙好软,好可爱……”

“纯熙穿大红色好漂亮,好美,我移不开眼睛了……喜欢纯熙准备的新婚夜,我好感动好满足。”

“纯熙的声音好好听,好喜欢。”

“纯熙的柔韧性真好……唔……宝宝好棒。”

“纯熙怎么这么会长?这里好漂亮好可爱,好白啊。”

敬渝每说一句话,舒纯熙脸上的红晕就更甚一分,她怎么知道这人一旦开荤上了道竟然会是这个样子,哪里还需要她教什么?

更何况……他才不是一股脑都把这些话给倒出来的,而是做完了什么,才凑在她耳边赞美似的给了反馈。

总而言之,言语上这方面,一向沉默寡言的敬渝竟然破天荒地很会,但他又能把这话说得认真无比,根本找不到什么挑逗的意思,全然都是真心话。

她就快被他哄得找不着北了,睁开眼也要羞死了。

“纯熙睁开眼睛看看老公好不好?”

他轻轻地咬她的肩头,慢吞吞地说。

于是舒纯熙只好睁开眼睛,看着身上好看得有点妖孽的男人,一滴汗水顺着鼻梁陡然低落在她眉心。

女人勾起唇角,不得不承认,今天晚上的体验很好。

好到让她有一种,如果舒家没有发生那件事,她跟敬渝照常结婚的话,他们的第一次也会是这样的感觉。

她喜欢在现在的生活里找过去的那种假设,然后像勤劳的仓鼠一样把那些东西填在心头的洞里面。

这种感觉,很实,将她的心压得沉甸甸,压得满满当当的。

她揽着敬渝的脖颈,抬起身亲了他一口,突然说:

“喜欢……你。”

最后那个字发得极低,几近湮灭在天地的声音里,但敬渝还是捕捉到了一丝情绪,不可置信地动弹了一下身体,很快将这点异样压下去,将头埋在她肩窝,颤动着,用一种赎罪的语气哭了,瓮声瓮气地说:

“对不起纯熙,都是我的错,都怪我,都怪我,我是王八蛋。你就骂我打我吧,只要你心里能好受一点,什么事我都愿意去做……”

女人顿了一下,没想到他们又绕回了这件事上,按下心中隐约的不适,舒纯熙叹了一口气,还是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抚慰一般说:

“我不怪你,小渝哥哥。”

她叫的这一声,更是令敬渝逐渐哭得不能自已。

两年了,他竟然还能听到他的纯熙真心实意地这么叫他一声,他何德何能?

心痛依旧难耐,男人含混地将脸擦干净,抱着她下了床去浴室。

花洒的水撒在身上,舒纯熙扶着敬渝的肩膀,享受着他替自己细致地擦洗。

男人从脸颊到耳廓都一片绯红,但依旧蹲在地上坚持帮她清洗。

舒纯熙站在有些朦胧的水雾里,看着身前的男人。

他好像不怎么健身,但是体力还行,上半身只有些许薄肌,是那种她很偏爱的瘦的类似竹节的男人,看上去很风雅很温润。

曾几何时,她也幻想过婚后定要他为自己弯腰低头,现如今,男人的头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还是他主动执意如此。

敬渝的手终于落到最后一处。

房间里没有预备避孕套,虽然他们结婚了,但是没有人会犯两个人各自的忌讳,准备这种东西。

刚刚的两次,她不许他顾忌。

男人的指尖修长削瘦,透着不寻常的白皙,抬头有些不自然地说:

“我,我帮你抠出来?”

他的手蜷了一下,这话实在是让人难以启齿。

舒纯熙感觉得到,站在浴室这一会儿,其实已经流走不少了,更何况……

她抬手止住了敬渝朝自己伸过来的手,男人的动作是停下了,但他斟酌着开了口,说:

“你,你可能会怀孕的。”

说出这话的时候,敬渝心里甚至藏了一丝探究的意味来,他不明了,但却不得不期待一件事……孩子。

她想要一个孩子吗?

而舒纯熙轻轻地开了口,对他说:

“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我应该这辈子都不能再怀孕了,小渝哥哥。”

到了莫瑞恩尔之后,她身心俱疲,身体底子本就不好,之后在外力作用下掉了第一个孩子,没有修养好就出了严重的车祸。

她是不能够再生育了的。

敬渝的双肩颓废地垂了下去,喉头滚动,手中的花洒依旧冲着她的脚丫,然后默默站起来将水龙头关掉,把花洒放回原地,伸手拥住了舒纯熙。

两个人肌肤相贴,却没有半分欲/念侵染,敬渝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不敢安慰她,说什么可以调养可以试管,实在不行就去领养。

因为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没有解决。

那就是为什么她会流掉那个孩子。

“先生带了外面的女人回来,太太很生气,从楼梯上摔下来,身下见了红,应该是流产了,原来太太已经怀孕了。”

那份文件上面就是这么短短一句话,区区五十个字而已,就已经足够令读的人心如刀割。

他不敢真的去想象那时候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敢去探寻舒纯熙彼时的心情和感受。

他不敢,只余心碎。

敬渝松开了她,低头在她肚子上亲了亲,压抑着周身骤冷的低气压,话很难成语调,只是说:

“对不起,对不起。”

舒纯熙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柔软,曾经还有一个生命。

但并不是她所愿意期待的,可真当她怀上之后,她又立刻被夺走了它。

好像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她就没有一点选择权一样。

她没打算跟敬渝在今天这样的日子一起悼念它的,她看得出来他现在的情绪其实糟透了,但是不敢流露出来影响到自己。

这很古怪,她没想要跟孩子的大伯抱在一起,去惋惜它的失去。

但是那时候,它的父亲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地,他忏悔,他哭泣,他发誓,他在自己的面前做保证,发出任何一个背叛了的男人都会发出的狗叫。

舒纯熙觉得这样的情景有些重叠了,眼前这个浴室里弥漫着的情绪气息不是她喜欢的。

敬渝或许是有点不一样的,毕竟这是她从小喜欢的男生。

真实世界的婚姻感情可以乱七八糟、一地鸡毛,但他们曾经的那份情感永远诚挚、热烈,洁白无瑕,不染纤尘。

她在心里封锁住了那个理想化的恋情,以至于如今也在想办法找当年的影子。

他或许也是一样么?

舒纯熙不知道了。

她被敬渝用宽大的浴巾包裹,然后洗洗擦干净身上的每一粒水珠,他再将她抱到床上,与她相拥着睡去。

次日,舒纯熙侧躺在敬渝的臂弯之中,她一颤着醒过来,身后的敬渝便也醒了。

这是个稍稍有些不同的清晨,敬渝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腰,上半身朝她靠近,抱过来,缩在她身后,慢吞吞地说:

“昨天晚上,你喜

欢么?”

舒纯熙缓缓回笼的意识被这个问题给捉住,她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在这张床上发生的事情。

她彻底接受了敬渝,容纳了他。

即使迟到了两年,但此时身后的男人就像是一份被打好了蝴蝶结的礼物,最终还是经由自己拆封,彻底成长为了一个男人。

二十七岁的处男么?

舒纯熙的嘴角隐约起了点笑意,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还是颇为满意的。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

“敬渝,我们离婚吧。”

第55章

将她纳在整个胸膛臂弯里的男人一时之间没有动静,就连拥着她的动作也没有什么变化,两个人依旧那么亲密地贴在一处,像任何一对昨夜坦诚相待的爱侣那样。

没有人知道,在此之前,他们之中,一个固执地在推开,在坚守着她身体周遭竖起的尖刺篱笆;而另一个,在一条未知的看不见前方的路上禹禹独行,摸索着,试图抓住她。

现在,那块挡在尽头致使他看不清楚的挡板终于被撤走了,但等待着敬渝的,却并不是一轮高悬的耀阳,而是一片枯槁的荒草地。

他依旧迷茫,但万幸并非榆木,看得清楚挡在自己跟舒纯熙之间的究竟是什么,也在这个清晨明白了她的意思。

说来奇怪,敬渝跟舒纯熙的思维各有差异,有些时候说是有代沟也不为过,可唯独在某些时刻,依赖于一起长大的缘分,他从对她的了解里,能够捕捉到她的某些动机。

谁也没有去看谁的脸,两个人贴得很近,却只能从自己心里的揣度里去猜测彼此的态度和心思。

良久,舒纯熙又重复了一句,

“我想,我们还是分开吧。”

昨夜很好,也算了她心事一桩。

至此,大抵所有的遗憾碎片都被她收集完毕了。

昔年往后,她回忆起来的时候,也会觉得在这个被命名为“敬渝”的方面上,自己还称得上是个“收藏家”。

她喜欢过他,还爱过,而他也回之以喜欢,回之以爱,她还睡过了他,确实圆满。

她想着,心跳一收一缩,平稳地在胸膛里跳动着。

身后的男人没有再过多犹豫了,沉着声,低低地应了一个字,

“好。”

而后,他的手将她揽得更近,低头在她发顶极轻地落了一吻。

做完这个,敬渝没再问些俗套的话,例如“那昨夜算作什么”“那我怎么办”“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之类的问题。

男人松开她,先她一步下了床走进衣帽间,随便给自己找了一套衣服穿上,然后又斟酌地帮舒纯熙拿了一条长裙,还有袜子,走了出去。

手里捧着绸缎材质的柔软裙子,男人走到舒纯熙下床的那边床边,一只脚半跪下去,伸出手掌示意她过来。

而床上的女人迟疑着望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脚给我,我给你穿袜子。”

舒纯熙常年手脚冰凉,即使是夏天,在家的时候也是要穿袜子保暖的。

这他清楚,拿的是一条与粉紫色裙子能搭配的裸色丝质中袜。

“我不知道你今天想穿哪一条裙子,就自己选了一条,你看行吧,不行我再去换。”

男人捉住她脚踝,上手替她把袜子慢条斯理地抵上,然后用指尖将那层弹性面料拉上去,再将两边都整理好。

双腿跟床面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女人狐疑地扫了一眼敬渝,看他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看不出来什么额外的意思,蹙眉小声提醒了一句:

“你干嘛啊?我不是说了吗,我们下午就去离婚。”

男人已经将她的袜子穿好,收回手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抿唇露出一点笑意,然后站起来,伸手去捞她,将她从床上抱下地,俯身去解她的睡袍。

“我知道,所以我想在你还是我老婆的这最后几个小时里,再对你好一点。”

睡袍里还有一条吊带裙,他示意她抬手,然后将她里面的衣服也给脱掉,俯身从床上捧起一件带着蕾丝的文胸,迟疑着往她身上比划。

舒纯熙翻了他一个白眼,觉得他主动帮自己穿衣服的这个行为很神经。

而男人确实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说:

“没事,学学就会了。”

奥,不对,以后也没得学了。

总之在舒纯熙的放水下,敬渝总算弄明白该怎么穿,顶着双颊的两片薄红将她转过身去,暗暗呼出一口气,指尖捏着左边的三排扣子跟右边的钩子,很好学地问了句:

“我该挂哪一列?”

回应他的是女人没好气的白眼,虽然他看不见。

敬渝舔了下唇瓣,心一横,一个一个试起来,最后选了个自己觉得最合适的。

然后就是裙子,连衣裙好穿多了,他只用把衣服从舒纯熙的头上套下来,再帮她拉上右侧腋下的拉链就好了。

终于帮她穿完衣服,鼻尖生出一点薄汗的男人勾唇露出一个淡笑,好像完工了一件了不起的工事一样,抱了下她,再克制地松开,柔声说:

“好了,去洗漱吧。”

距离下午也只有几个小时了,敬渝自然没有本事叫舒纯熙改变心意,不过,他也没有打算这么做。

两个人在民政局领了离婚证,回程的车却并没有开回敬宅,而是往从前舒宅的方向开着。

窗外的路越来越靠近舒纯熙记忆里的样子,她总算发现了不对劲,偏过头来疑惑地看了一眼敬渝,也只得到对方一个示意她安心的微笑。

过了一会儿,车在舒宅外面停下,敬渝先下去,而后舒纯熙才挪动了自己的脚步,跟他站到了一块儿。

“先前法拍的时候我买下来的,这房子如今在你的名下。”

敬渝从车上拿下来一个档案袋在手里,递给舒纯熙,语气温和地对她说:

“你愿意住在这里的话,就回来住吧,我想过几天,舒伯父舒伯母也会回来住在这里,到时候你们一家可以团聚了。”

舒纯熙有点愣怔,傻傻地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档案袋,双唇一抿,不知道该不该说点什么,最后还是眼皮子一抬,淡淡地低声说了声“谢谢”。

男人回之一笑,本想抬起来摸摸她头的手忽然停在半空之中,才意识到现在他已经不能对面前的人做这样的举动了。

于是手的方向一转,收回来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他凝视着眼底下的女人,看她情绪平静,并无什么波澜,心里到底难言,始终不好开口。

如今看来,他借由先前那段婚姻的名义,冠冕堂皇地朝她靠近着的那些举动,想来都是自己占了名分的便宜。

而在一开始,她或许是并不真心愿意跟他结婚的吧。

那时候他们去监狱见她的父母,然后她出来时的脸色并不好。

现在他想,是不是那个时候,她就在心里希望着舒怀宁不要答应呢?

只不过,事实并未如她所愿。

所以那时候她嫁给自己,是为了舒家的事而做的妥协罢了。

而他,竟然还自我感动地觉得自己是为了照顾她跟她的孩子。

那时候她也不过刚从莫瑞恩尔回来,经历了丧子之痛,又遭遇了车祸,要她嫁给自己,又何尝不是逼迫呢?

“这里的佣人和安保都安排好了,很安全。”

敬渝的手无力地蜷在腿侧,面上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柔和地望着她,说:

“那你……进去吧,再见。”

舒纯熙抬起眸子,在那几息的空当里留心观察了一下敬渝的表情,只见自己

这个前夫情绪淡淡,几乎没有任何波澜,守着礼貌跟规矩,没有再贸然跨进她的边界半分。

她勾唇对他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说:

“好,再见。”

然后就转过身,踏进了大门内。

舒纯熙在舒家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很宽敞的房间,阔别两年,重新收拾过的屋子跟离开时几乎没有变动。

回到这个地方,她仿佛又走进了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

遥想两年以前,从她离开这个地方,踏入别人家的门开始,就好像是开启了一段狂乱的海上漂流,有过短暂的落脚点,但始终没有一个称得上是“家”的地方。

终究难言唏嘘,心境已然不同了。

如今倦鸟归林,她原以为自己会睡一个好觉。

但其实并没有。

这一晚她坐在阳台的秋千上,将驱蚊的蚊香盘拿得离自己脚边更近,一边忍受着蚊子有可能的搅扰,一边跟心里面那股子萦绕不散的不宁思绪周旋。

她的心沉坠坠的,好像怎么都轻松不起来,而这种情绪产生的原因,甚至又让她不敢去细细探究,总之又因而升起点烦躁来。

望着天边闪耀着的群星与黑乎乎的夜空,她的脑海里面,竟然会忽然浮现起来那个人的脸来。

他高挺的鼻梁,两瓣很少说伤人的话的薄唇,半闭半开的桃花眼眸,偶尔会露在唇边的淡淡浅笑,带着明显的宠溺意味……

舒纯熙突然锤了下自己的大腿,将思绪给拉回来。

她想起他干什么?

而且,他连挽留都没有,分得那么干脆,她还指望他什么?

打定了主意,她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

回到舒宅的第三天,舒纯熙终于等回了自己的父亲母亲。

起先她不知道他们到达的具体时间,便在自己房间外的露台上眺望。

当几辆保姆车有序地在门口停下后,舒纯熙即刻就转身,从楼梯上飞奔着跑下来。

舒怀宁和杨曦已经进了门,旁边还有将近十个监狱和公安司的工作人员,已经陆续排开打算对舒宅进行大致上的勘探记录。

舒纯熙步伐里都透露着激动和欢快,仿佛隔着时空越跑越再往回倒带,终有一刻可以跑回到两年以前的某个时刻,跑回原来的那个热烈的她。

女人的脚步在楼梯末尾稳重下来,她走过去,发现敬渝也在,正静静地立在舒怀宁身后。

“纯熙!”

杨曦欣喜地叫她,然后将女人拥进怀里,甚至低头亲了一口她的脸颊。

旁边的舒怀宁也露出点难得的笑意,回头与身后的敬渝相视一笑。

母女里抱在一起说话,舒怀宁便示意敬渝跟自己走到一边,两个人在庭院边上停下脚步。

在来的路上,敬渝已经提了自己跟舒纯熙离婚的事情,但舒怀宁也清楚,他今时今日能站在这里,同敬渝的出力离不开关系。

“那,你和纯熙,你们两个……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呢?”

第5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