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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逃王妃 北庭暮雪 22911 字 2天前

他刚想开口,元衡便打断了他,“本王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穆将军也知道。”

穆卓心里有些没底,一时蒙了头,想不出来对策,也想不出他何意,“请殿下明示。”

“本王想用每亩十贯买下西向五百亩田,将军看如何?”

穆卓怕听错,又问了一遍,“殿下是说十贯?”

元衡点头,似是笃定,“没错,十贯。”

这下就连穆朗也愣住,虽说这北镇的荒地卖个十贯也不算贵,可和此前说的二十万明显有落差。

他一时陷入了犹豫。

接下来却是岑璠开口,“殿下还未说完,剩下的十万两殿下会同陛下上书,穆氏推行田法有功,当有赏才对。”

穆卓心里震了一下,自从迁都后,皇帝便很少过问他们军镇的事,就他们这些人的官职也许久没有升过,反倒是从洛阳来上任的人,官压他们一层。

晋王不能随意赏,要上禀陛下的,对他们穆氏而言,除了官位,还能有什么?

他们军镇的人一向是支持晋王,将来晋王夺位成功,说不定他会是大功臣,得到的赏赐更多!

说不定还能回洛阳。

穆卓千回百转,最后拱手一礼,“就按殿下说的办。”

送客后岑璠便立刻站起了身,元衡拽住了她,心情颇好,那双鹰一般的眼带笑意,“王妃做的很好。”

岑璠撇开目光,“我只关心,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将曲芜从穆家接出来。”

元衡淡然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王妃也不是说,成大事不拘小节吗?”

他说这番话时,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微长的睫毛半遮眼眸,却遮不住冷意。

他手用力一拽,将她又拽回怀里,掐住她的腰,“何况王妃是觉得,人人都会像王妃一样,放着好日子不愿不过,泼天富贵不愿享?

岑璠恍然间想起曲芜说的那句“我和王妃不一样。”

可再回穆家,不知道她会不会受善待。

是他们让她回去的,总要问过曲芜的意见才是。

她看那穆朗不是善茬,和面前的男人一样,有劣根,且好色。

岑璠道:“殿下怎知她回去后,还愿意再享那富贵?”

元衡静静看着她,面容彻底冷了,他两指掐住她的下颌,“王妃想要她,可以。”

“你得求我。”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惊变

岑璠心里气不顺,“这不是殿下该做的吗?”

元衡摇头,“本王可什么也没答应。”

她耳上的那串翡翠银杏耳环还在摇晃,连带那耳垂似都在微微颤动。

元衡便是不想说什么了,面上露出些玩味,一只手触上她的耳垂。

岑璠立刻躲开了,“你要做什么?”

元衡勾起唇,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岑璠不知该说他放肆,还是该说他无耻,他竟然是想在这儿…

她的癸水刚过,他应该也记得,所以才会提这么过分无礼的要求。

岑璠道:“殿下不怕,万一在这儿有了孩子怎么办?”

元衡觉得好笑,“本王求之不得,皎皎难道不知?”

岑璠道:“北镇苦寒,咱们还要回去,殿下难道不怕在这里有了,会出什么事?”

元衡唇角的笑便是收了些许。

她说的没有错,若是她在这里有了,他们回去会麻烦很多。

若是她和孩子真的在路途出了什么乱子,他可能真的会疯掉。

他眸底墨色翻涌,悄然间松开了手。

岑璠从他身上起来,赶紧离开了。

*

大河河面冰雪消融,靠近河岸的几个村落已经出现涝灾,各地官员头疼不已。

水灾持续多年,却没有人力改道,只能派人安抚民心。

皇帝本想派太子前去,太子却在这时病了,只得留在东宫修养。

皇后这一日去太子宫中,穿了一身素净的颜色,凤尾衣摆如同白羽扫在宫阶上,步态如云,仔细看去,似是哭过,

殿外有几个侍卫守着,却是无人敢阻拦这样一个可怜妇人

皇后进了太子的寝殿,屏退所有人,站到他面前,收起了那副憔悴,低眼看去,像是俯视蝼蚁。

“凭你?想向你父皇告本宫?”

她向前又走了几步,冷道:“本宫可以告诉太子,你派人找的那位太医,在辞官的路上不慎遇上了滑石,已经不知道被埋在了哪处山头,你一直藏在宫里的宫女,也已经有人帮她上路了。”

太子脸色瞬间苍白了些,从床上坐起来,似是还有些吃力,最后只能苦笑,“孤到今日才发现,身边都是母后的人…”

皇后扬起眉,“这东宫的一举一动,本宫若是想知道,动根手指就可以。”

“太子以为自己有什么本事?没有本宫,没有胡氏,你什么都不是!”

太子额头青筋暴起,反驳道:“孤什么都不是?那母后草菅人命,狠毒至极,连自己的儿媳都不放过,又算什么?”

皇后能听得任何人说自己狠毒,可唯独太子说不得。

他说不得!

她五官似是凝固起来,而后彻底崩裂开,扯出笑容,指向自己,眼泪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不知是在笑还是哭,“本宫狠毒?世家长大的女儿在宫中都想着办法避孕,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本宫生下你,将你这个亲子扶上太子之位,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她分明是胡氏长得最好看的姑娘,就因为娘亲不讨父亲喜欢,自己也不愿意讨好父亲,便要被送入宫。

先皇后能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能亲手将自己送进冷宫,可她做不到。

胡氏阖族施压于她,让她诞下这个儿子,将来皇帝驾崩,她肯定会被下旨殉葬。

她说出口的话近乎嘶喊,“本宫为了你,早都赔上了一条性命,可你呢?整日除了沉迷于儿女私情,还能想些什么!那晋王如今在北镇那个鬼地方征到了田,本宫看你这太子之位还能保几时?!”

“孤这太子之位,到底是谁想要!母后不过是懦弱,不肯摆脱胡氏,只想借孤在胡氏面前抬起头罢了!”

皇后怔了许久,浑身颤抖,再开口时却只轻轻挑眉,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太子真这么想?”

太子意识到自己刚才说出了什么,眼神闪烁。

皇后嘲讽了两声笑,“那太子得先能走出自己的东宫。”

“不过太子不能自省,怕是以后都出不去。”

*

北镇穆氏交了田,元衡很快便让人划分出来,制成一张张田契,盖上官印,分给北镇军户。

元衡修书几封送回洛阳,向皇帝禀报北镇收田之事,一来兑现自己给穆氏的承诺,二来也是杨知聿说的,总要有洛阳的官员来,教北镇的军户怎样开田。

料理完这些事,元衡便打算回晋阳。

临近出发的那日,离开的队伍在城门口整装待发,却发生了变故。

十里外的烽火熊熊燃起,随即军营斥候快马来报,柔然集结大批兵马,突然压境。

元衡听到后,回忆了许久,还是诧异。

他很清楚的记得,他与岑璠成婚的第一年,他从洛阳回晋阳,并没有去军镇,那时柔然也并未来犯…

不过这一世很多事都变了,柔然会忽然改到这时进攻,背后定有人为。

是谁?

元衡一瞬间想到许多不想让赤城好,也不想让他好过的人。

可现在不该在意这些,他走不了。

此时若走,赤城会陷入大乱,皇帝也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治他的罪的机会。

元衡扫了一圈人,向周围的人一一下令,进城挨家挨户通知,去军营传令,还有向四方调兵,桩桩件件安排得熟练而镇定。

最后他的目光落向岑璠,好几次的欲言又止。

他目光微低,最终吐出的是句冷声 ,“你先回晋阳,等本王回去。”

没有更多的交代,他抬起眼,紧紧盯住她的反应。

她没有露出什么不该让他看到的反应,只是默默地调转马头。

元衡的手还是拽紧了马绳。

下一刻,她却是微微回了头,“你们多加小心。”

清冷的眸上落上一枚雪花,墨色的眼底一瞬间仿佛都被照亮了些。

元衡想说什么,甚至想做些什么,却是被人抢先去。

“王妃放心,有末将在,定然不会让殿下出事。”

杨知聿说完,元衡便是彻头彻尾醒了。

她刚才说的并不是他,而是他们

元衡眼底黯然,可到底没有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他很快恢复了理智,和周遭的冰雪一般寒冷,目光聚在她身上,却又蔑然地往一旁甩了个轻瞟。

杨知聿弯起唇角,回了他一个坦坦荡荡的笑容。

元衡向韩泽吩咐了几句,没再多留恋。

岑璠也没有赖在这里,很快和韩泽挑拣出来自己行李,跟着他点出来的一支队伍踏上回程。

走的时候,城门外已经没了元衡的身影。

岑璠到底是向北多望了几眼。

就私心而言,她希望她余生都不要同他再纠缠,可抛开她来说,他这个晋王做的确实不错…

起码他在北镇做的一切,要比她看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官都要做的好。

若是他能初心不改,将来他为帝王,对百姓而言是件好事。

直到韩泽出声提醒,岑璠才回过身去。

终还是没有朝远去的地方再看一眼。

回程的路上,历经几个晴朗无云的白昼,就连北镇的雪都有融化的迹象。

行至北镇石碑,前方便是连绵山谷,走出几道山,就意味着离开了北镇的地界。

有群山隔绝,柔然不易攻来,再往南去便彻底没了威胁。

入山不久,便逢一道小河。

他们来时便路过此处,那时冰封千里,小河似一条白练,现在已经全然化开。

岑璠却是在这里遇到了本该留在北镇的穆氏族人。

那穆朗的正室夫人罗纯过来和她行礼,曲芜就站在她身后。

穆二也在随行的队伍中。

山路尚远,岑璠简单寒暄两句,便继续赶路。

两拨人结伴而行,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当晚扎帐,岑璠将罗纯和曲芜都请进了自己的帐中。

晋王不在,可他们睡的这顶大帐依旧留给了她,帐内铺有绒毯,炭火置于高炉,防止火星子迸到地上。

岑璠问过才知,赤城的情况不容乐观。

那些个蠕蠕似是下定决心要攻破赤城,所来先锋被晋王挡住后,竟是源源不断向赤城输送兵力,向赤城大营发难。

晋王察觉到不对,仅过两日便下令带兵向南,退回赤城内驻守。

眼瞧形势不好,穆氏便让族人先撤出赤城,回平城的穆家暂避。

穆氏世代游牧,从北镇一路出发,比他们的脚程快些,是以在这里追上了他们。

如果真的如他们所说,晋王退守赤城的消息应该已经过去好几日,这些军报应当不会无人传给他们

*

赤城内,夜里号角又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响彻天际的鼓声,如同雷鸣轰然。

兵甲器械声由远及近,隆隆响起,城门上点燃了一排排明火,有火箭,也有火把。

城门上晋王亲守,俊冷的面上沾染尘土与血迹,比平日又多了几分血性。

一声令似比那鼓声还响,随即一排火箭射出,如同流星划过黑夜。

伏于黑暗中的敌军人仰马翻,夹杂着战马嘶鸣,战场中充斥着血腥味,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似都是凝结的血珠子,令人窒息。

城中无一人敢眠,城前厮杀的军士与城门的后防皆提起精神,一刻未歇。

喊杀声再止时,天际已经泛起了红色的朝霞,一片火红,与城门前的血迹似连成一片。

焦味与血腥都在鼻尖弥漫,像元衡这种习惯了杀戮的人,连日闻到这样的味道也不经疲惫。

元衡走下城墙,兵甲未卸,呼出一口热气,闭上彻夜未阖的眼。

耳边传来几声吆喝声,元衡的眼睛又睁开了。

不过是城中几个军户要去城墙上搬运砖块,将被破坏的城墙临时修补起来。

元衡的目光随那些军户而动,仰头看着他们上了城墙。

他记得上一世的赤城,在之后两年战事不断,城内的军户要么迁去其他六镇,等到战事结束再回来,要么便是冒险翻过北关,逃去平城再也不归

总之没有人帮他。

而这一次,城里的军户不但无人逃,有的随军而战,有的便留守后防,总之无一人离开城内。

否则凭借着赤城的兵力,撑不住这五天。

元衡不禁去想,上一世他孤守赤城时,如果有这些人,局势会不会不一样

他的身旁又路过两个妇人,两个人合力扛着一麻袋砂石。

元衡看后竟是皱眉,叫来身旁的军士帮忙扛过去。

妇人这些日跟随家里的男人驻守,早已认得这北镇的晋王,其中一个穿着麻衣的妇人笑容朴实,道:“殿下守城守了一夜,这些事我们做就好。”

另一个妇人似是不会说中原话,只用旧族话向他说,“殿下能为我们争几亩田,如今还要拼上命帮我们守城,这些是我们该做的。”

两个人并未再停留,也没等军士动手,一前一后将砂石运到了城门下。

元衡静静站立了许久。

或许,也只是或许,这是与上一世的不同吧。

那姓杨的说的,似乎是对的

前些日那姓杨同他守城,与蠕蠕大将交战,身上受的伤不算轻,元衡想了想,准备去他的住处寻他。

只是到了杨知聿休养的宅子,他并不在宅子里养伤。

元衡皱起眉,一时间猜疑便又泛上心头。

下一刻却是有人来报,“回禀殿下,怀荒尔朱氏带了援兵来!方才殿下在守城,杨将军已经亲自去迎,想必今日援军就能到了!”

元衡不觉得尔朱氏的那帮人这么快调兵赶过来,便是多问了一句,“可有问到带兵的是何人?”

传话的侍卫原原本本将杨知聿留的话告诉他,“是尔朱氏的一位姑娘,家中排行第四,名曰阳雪。”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他对她的心思

岑璠一行人在山中又行了两日。

她叫来韩泽,问有没有收到自北镇而来的军报。

韩泽其实也奇怪,按理说不应该。

沿着小河而行,这是通往军镇最寻常的一条路,传信的人不应该找不到。

难不成是赤城陷落了?

韩泽一瞬间有些恍惚,可殿下那样的人,若是见情形不对,也会保住主力,自己撤回来。

岑璠抿了抿唇,道:“还是先出山吧。”

韩泽得了令,队伍便又行得快了些。

王妃说的也对,总要先到有人的地方,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估摸着还有一日出山时,却是有人追了上来。

带来的消息,却是赤城失守,晋王重伤的消息。

韩泽看过令牌,眼底一片猩红,上前一步,手按在刀上,却是被墨群拦住。

墨群问道:“你的令信呢?”

岑璠就站在他身旁,闻言看向他。

墨群解释道:“王妃不知,像王府这样的地方,传信之人除了令牌,还要有令信。”

传信之人名叫牧琼,他将怀中的令信交出来,道:“殿下这封信是代笔…”

墨群接过信来,展开那张纸,扫了两眼,目光落向她。

岑璠在看着他,等他说话。

墨群什么也没说,将信递给韩泽。

韩泽辨别一番,收起起刀的手,将令信还给那人,全身都在颤抖,行了一礼,“遵命。”

他起身时,岑璠看到了他眼底的情绪。

那封信无人给她看,岑璠也能猜到,他定是不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等着她这个王妃发话。

岑璠低下眸,道:“回去吧。”

和曲芜一行人道别,队伍便调转了方向,向来时路而去。

午后山间的雪化得厉害,山路泥泞,马车不好走,岑璠先让牧琼带了几个人先行回去通报。

待到不见牧琼踪影,岑璠下了马车,叫来韩泽,“韩总管可知,这里有没有其他的路可以出去?”

韩泽不知她是何意。

岑璠望了望周围,山间窜过的风凛冽,吹迷了她的眼睛。

“走别的路,回去吧。”她道。

韩泽愣了愣,问道:“王妃可是觉得刚才那人有问题?”

岑璠点头,“那个人韩总管也不认识,不是吗?”

她抿了抿唇,又道:“如果真的是他,也不会让我回去的。”

韩泽抬起头来看她。

是的,以自家主子的性子,赤城危急,绝对不会让自己的王妃回去……

晋王的信使,有那么几个他认得,可情况紧急时也会有眼生的。

他们向来只认令信和令牌行事,忽略了这件事。

可面前的这位王妃,似乎太过于冷静了。

冷静到近乎冷漠…

像是把一颗炽热的心冷漠地剖开,再说与旁人听。

若是他们猜错了,自家主子真的只是想见王妃最后一面,该怎么办。

就这么走了,未免也太可悲了…。

可面前这位王妃显然没做任何再回去的打算,也没想到过有这种可能…

韩泽想说什么,岑璠却向他下了命令,“韩总管,现在回去不合适。”

的确不合适,可……

韩泽还想说什

么,终究没有说什么。

他下去安排了一番,队伍调转了方向,没按原先沿着河走的路线,绕过一座山,到了背阴面。

原先走的路算是一条河谷,周围还算平坦,翻过这座山,虽是有路,可到底难走了许多。

韩泽始终看着方位,确认他们离河谷不算太远,这样一来随时都能回到原来的路上。

夜幕逐渐降临,白昼化开的雪又凝成一层冰,泥土被冻得硬邦邦的,冰覆盖在上面,像是碎了的琉璃,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队伍停在两山之间还算隐蔽的地方,夜里灭了几盏火把,山石遮挡,倒不算显眼。

夜里路难行,今晨来找他们的人若真有歹意,想必还没有反应过来。

就算是真的察觉,他们改换了路线,一时半刻应当也找不到他们的行踪。

那名叫牧琼的人走时,她特地让几个好手跟着一起去,若非歹人,想必出山后那些人就能和他们汇合。

若真的是歹人,他们回晋阳怕是没那么顺利。

岑璠宿在马车内,几乎一夜没睡,她不知道那些人的来意,穆氏的人还在他们先前走的那条官道上,也不知道他们如何。

天边泛起鱼白,空气中似都凝结了一层冰雾,岑璠被韩泽叫起来时,感觉整个身子都被冻僵了。

槿儿和她一同在马车里睡,她轻轻一动,便也是醒了。

她披上厚袄,走下了车,韩泽手冷得揣进袖子,显然是在她的马车前站了许久。

韩泽同她说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昨夜侍卫轮换守夜,韩泽刚刚下令要收拾启程,刚轮换下的那批侍卫中有两人去如厕,到现在还没回来

问过情况,队伍其他人已经收拾好,随时都能出发。

他们至今不知对方是谁,若是分散而行,说不定会变得更棘手。

岑璠知道队伍附近还有暗卫,她让韩泽想法子叫来几个。

韩泽眼睛向一旁微瞟,不敢轻易答应。

这些人只受晋王驱使,得了保护王妃的令,便是他也无法说通。

岑璠道:“若是出了事,便算做我的责过失。”

韩泽眼睛又飘忽了一瞬,却答应了下来。

传信的方式有许多种,此刻不宜发出太引人注目的声响,韩泽在雪地上画了个圈,拿来些绸带摆出个形状。

还没摆出个形来,便是又从四面八方出来几人。

岑璠向他们说了现在的情况,道:“诸位跟在殿下身边,应当知道,现在去找到那些人,便也是在保护我。”

那些人倒也不是一根筋的人,很快便又四散开来。

岑璠回头看了看墨群,想说些什么。

墨群向她一礼,“属下在这里守着姑娘。”

岑璠没再说什么,此地也不宜再久留,一行人偏了些方位,继续向前走。

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岑璠坐在马车内,手脚愈发冰凉,也愈发沉默。

可有时候越担心什么,便越会来什么。

他们的马车忽地停了下来时,岑璠心跳停了一下。

车壁上似是咚的一声闷响,这种感觉很熟悉。

她记得很久之前,柳家人拦住她的马车,便是用这种方式…

那似乎是一只箭……

岑璠不敢探出头,躲在马车内,须臾之后便响起熟悉的打杀声。

槿儿也反应过来,不禁想向马车外望去,却是被岑璠拽住。

她浑身都在发抖,护在岑璠身前,将她紧紧抱住。

岑璠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可还是屏住了呼吸。

自来到洛阳见到他后,她似乎经常见到刀剑兵刃…

她脑袋一团乱麻,却只见一柄长刀伸了进来,停在她一尺不到的地方。

那刀收回些,硬生生劈开了她的马车,木头应声裂开,整个车成了两半。

寒风从四面八方裹挟,打杀声瞬间清晰了许多,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岑璠在人群中甚至找不到认识的人。

劈车之人就站在马车上,脸上带着诡异的银色面具,辨别不出容貌。

再扫一眼,与他们缠斗的那些人脸上都带有面具,像是什么组织一样,总之不是什么流寇。

那张面具映在眼中,似有目光盯着她,岑璠脊背发凉。

忽地有一道鞭卷住了那只长枪,戴面具的人低头,双手抓住那杆长枪,被一股力道带下马车。

岑璠向那鞭子的尽头看去,看到墨群甩开鞭子,从地上踢起一柄长枪。

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可那些人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向马车而来的不止刚才一个人,源源不断有面具人向她身边靠过来。

她身边也有不少来护她的人,岑璠手上没有武器,每靠近一个面具人,便双手来回拍打。

那些人似乎也并不打算杀了她,只是想抓住她,有人过来捂她的嘴。

岑璠张口便咬,捂住她的人本能抬手。

就在这时,那人的背后一道剧烈的冲击,一道利箭似是穿透了骨头。

面具人倒下后、岑璠透过慌乱的人群,看清一张脸。

那好像是杨知聿…

他身后似是带了许多人。

岑璠头发有些乱,可她顾不得这些,踉跄着站起身。

局面似一时间扭转,她身边的人抽开了身,清晨调出去的暗卫很多也都回到了她身边。

震得难受的心也随之恢复平稳。

这个人一直都是这般,神秘莫测,总是莫名出现在她身边,每次出现的都很及时。

岑璠抽出空来看四周,他似是从北镇赶来,脸色有些苍白。

那些人似是转了目标,前仆后继向杨知聿而去,全是毫不留情的杀招。

他脸色越来越苍白,那双总是神秘看不透的眸也变得冷了许多,一招一式皆是狠戾,

最后一张银面被揭开,被杨知聿利索地抹了脖子。

岑璠走到他面前,问道:“为何不留活口?”

他的神色肃然,额上冷汗涔涔,一直盯着最后倒下的尸体,却还是同她耐心解释道:“那是皇后养的银面人,不用查,也查不出什么。”

岑璠总觉得他哪里不对,似浑身透着寒气。

她眼睛动了动,心中疑惑不解,“皇后的人如何能来到这里,还知道我们要回去?”

杨知聿没有回答她。

他向韩泽吩咐了几句,便略过她上马。

岑璠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他似是受伤了。

他没有打算停留半刻,调转马头,方向是回北镇的方向。

岑璠往前迈了一步,他恰好在此时回过身,刚才冷下的面容似是恢复了许多。

“北镇暂且安稳,王妃不如还是同在下回去,回晋阳的路不好走。”他道。

这番语气,同在洛阳时缠着她的人,像是两个人一样。

疏离,陌生…

岑璠想问些什么,他却道:“晋王殿下一切都好,只是要向北压境,抽不开身,王妃尽管放心。”

说罢,他便打了马。

队伍中尚有两辆辎重的马车还完好,韩泽打算让人收拾出来一辆。

一番缠斗下来,队中许多人都受了伤,收拾出一辆辎车,意味着其他人都要多背行李,这并不妥当。

岑璠和槿儿便各骑了一匹马。

杨知聿在首带领整支队伍,岑璠并没有过去搭话。

这里人多眼杂,若是她主动去说了话,传到元衡耳中,以他的恶劣和小心眼,他们都要遭罪…

返程的队伍比先前脚程更快些,绕回平旷的山谷,不一会儿穆家人却追了过来,听闻北镇稳定下来,便要和他们一起回去。

杨知聿颔首,算是答应。

曲芜在穆氏的队中,犹豫了片刻,问她要不要同她坐一辆马车。

杨知聿淡淡看了一眼,并没有表态。

在这谷底骑马,到底是冷,方才不过一会儿功夫,手似乎都被冻僵,旧伤似隐隐作痛。

岑璠没有再逞强,坐上曲芜的马车。

午时已过,走到树木茂盛的地方,杨知聿才停下。

他径直走向河边,脱掉上衣,用手舀了一捧冰雪,敷在裂开的伤口上,肩膀被冰水浇得

通红,

再穿上衣裳时,杨知聿听到了脚步声。

岑璠手里拿了上药,上前几步,站在他的面前,“这么洗伤口,不如用点药。”

杨知聿接受她的好意,“多谢王妃。”

岑璠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还是猜不透他。

她只问道:“杨将军是如何得知,我们会在这里遇到埋伏?”

杨知聿未看她,道:“猜到的。”

她总是能听到他这些模棱两可的答案。

可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岑璠显然不满,深吸一口气,非要问个清楚,“皇后的人能来到此处,还大张旗鼓劫道,实在蹊跷,杨将军可能猜到,是谁在背后帮皇后?”

杨知聿笑了笑,“这个在下还真有些猜不到…”

他静了许久,目光聚向那化开的湖水,像岸边的残冰,似有些无神,“这些人不想杀王妃,却在见到在下后,像得了命一样,拼命也要杀了在下,王妃觉得是谁?”

她问的每一句话,杨知聿都要她猜…

岑璠不想同他起争执,却也不想这么被敷衍,“杨将军,你说的每一句话,我其实都会认真听。”

杨知聿沉默了许久。

他缓缓抬起眼,绽开一副温柔的笑容,那眼底的笑意很浅,没有恶意,但还是神秘莫测,琢磨不透,

就连问出来的话,岑璠都猜不出他的目的。

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殿下可曾在王妃面前提起过,在下对王妃的心思?”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我和他都非现世之人……

岑璠愣了一瞬,避开他的目光,“杨将军,有些事没必要说出口。”

“将军所想的,也不一定就是对的。”

周旁沉默了许久。

杨知聿低笑,“知道了,王妃也不必太过在意,其实也没什么…”

岑璠唇渐渐抿起,坐在了他身边一块没沾上泥的石头上,面对他说道:“杨将军其实知道许多事吧…”

“军镇的事,还有崔氏的事,将军其实自始至终都很明白,对吗?”

杨知聿一笑,“他原来同你说了崔氏的事”

他看了看捏在手上的药瓶,转过头去看她,“王妃是要怪我吗?”

岑璠抓紧了衣袖,道:“我没有办法怪你。”

“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虽然不想崔氏覆灭,却不该替崔氏怪将军。”

“你不怨我?”

岑璠摇头,“将军曾经对我说的许多话,岑璠很是受用,我也相信将军这么通透的人,做这些事有自己的原由。”

“岑姑娘是说我通透吗”

他知道上一世的事,也自诩这一世能改变许多。

可到头来,他亲手报仇,却不得释怀,想亲手改变,到头来发现无能为力…

面前的那张面容,像是冰花般透彻清冷,淡然地像一缕清风。

不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都澄澈得像山泉,对所有的善意温柔以待,永不背叛。

他撑起身,缓缓走到她身边,低下身单膝向地,抬头看着她,似在祈求,“岑姑娘能不能别这么好?”

“有的时候人太好了,是会受伤的”

岑璠忽然想起很多梦,断断续续,似也有人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过话。

她低下眼眸,弯起一个笑容,道:“可能会吧,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中的自己好像确实受了许多伤,最后还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杨知聿的眼睛睁大了一瞬,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微微起身,“你是说你做过梦?梦中你在过得很不好?”

岑璠眨了眨眼,恍然间似是接受了什么,“是,可那也只不过是一场阴差阳错的梦罢了。”

“那你觉得她后悔吗?”杨知聿想了想,又换了个说法,“我是说,你觉得梦中的自己后悔吗?”

“我也问过自己,梦中的她后悔吗,后来想了想,她虽是被命运捉弄了去,可做的每一个决定也都是遵从本心,我不过一个局外人,没资格替她原谅,也没资格替她后悔。”

“不后悔是吗”

岑璠摇了摇头,“应该是不后悔吧,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觉得,梦中的那个她其实不懂什么是喜欢”

“杨将军,强迫自己去喜欢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会很痛苦的。”

手上的药瓶不知为何掉到了泥中,幸好化开的泥水不算坚硬,杨知聿捡起那瓶药,放在冰水中冲了冲,不知道是不是手有些冷,身子都在颤抖。

他将药瓶捏在手心,没有注意到远处快跑来的侍卫。

侍卫向二人行了一礼,面溢喜色,“将军,北镇传来捷报,殿下和尔朱氏将柔然大军压退,敌将已为殿下所擒。”

杨知聿站起身,多问了几句,那侍卫便是将自己听来的都说了说。

说了如何安抚城内军民,还说了如何将那敌将祭旗,可半句都没有提到尔朱氏。

他一言不发,直到侍卫说完,才问道:“尔朱氏的人呢?”

那侍卫道:“尔朱姑娘同殿下逼退柔然大军后,便带着一些人离开了,好像说是要去洛阳。”

“殿下可有劝过?”

这事无人同他说过,侍卫也不知道该怎么答。

须臾后却是等来了一声自嘲似的轻笑,“是啊,就算劝过,又有什么用”

随后周边便陷入了寂静,那侍卫看得出自己说错了话,缄口不言,一直观察他的脸色。

他们这些年在这位将军手下做事,很少见到这般戾气

不过多时,杨知聿站起身,没有征求岑璠的同意,平静道:“改换道路回去吧。”

侍卫很是惊讶,却是不敢违抗军令,一拱手便下去安排。

杨知聿显然也不打算解释,愈发沉默。

好不容易才被火石打亮的火花,就这么熄灭了。

他步子有些迟缓,摇摇晃晃离开,没有再问岑璠任何问题,两只手露在皮革扎起的袖口外,紧紧攥起。

“将军留步。”岑璠站起身,“将军可是在怨?”

她想了想,紧接着猜测,“因为朱姑娘?”

杨知聿道:“王妃就不必担心了,她既是愿意走,那便让她走吧”

“杨将军就没想过,当面同尔朱姑娘说些什么?”

“没什么好说的,无用的。”

岑璠抿了抿唇,向前走了几步,道:“其实尔朱姑娘来找我说过一些事。”

杨知聿转过身,眼中闪烁。

须臾后他低下眼,一双手握得更紧了些 ,低声问道:“她都说了什么?”

“她说曾经伤害了一个她很喜欢的人”

他嘴角颤了颤,“是吗?”

岑璠颔首,“那时我就想过告诉她,有些话不如当面说清的好,起码能够不留遗憾,万一真的是误会呢?”

杨知聿许久没有说话。

他抬起头,须臾后闭眼一叹,还是向前走去。

岑璠又一次叫住了他,“她很痛苦,杨将军就没有想过拉她一把吗?”

“拉她…一把?”

“将军,这世上让人后悔的事太多了,与其纠结后不后悔,终身抱憾,为什么不想着还能改变些什么呢?”

岑璠说完这些,一颗心始终无法平静,气息有些微喘,等着他回答。

北风而过,云卷云舒,许久之后,他转过身来,“我知道了。”

“我会试着把她带回来的”

他脸上又浮现出笑容,走到她身边,低下身,和她的视线平齐,凝视了许久,弯出了一个笑容,道:“岑姑娘以后别叫我将军了,和上一世一样,叫我杨大哥吧。”

岑璠睁大了眼,喃喃重复道:“上一世”

杨知聿点头,“对,上一世。”

他又靠近了些,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其实我和他,都非现世之人。”

岑璠眼睫微颤,似是想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

“你的许多梦,或许都不是假的”他说这些,笑意却直达眸底,“能看到你今世活成这样,我很欢喜”

没有被那场梦困住,脱离自己给自己圈画的囹圄,活得比他明白。

他凝视着她,问道:“我能抱你一下吗?”

岑璠没有拒绝,心中还响彻着他刚才说的话。

他只是虚虚揽住她,靠近了些,“我分清楚了,这不是喜欢,可我真的真的好羡慕”

上一世作为一个旁观者,眼睁睁看着她为了那样一个人飞蛾扑火,最后又眼睁睁看着她挡在那人面前,甘愿赴死。

他真的好羡慕啊

那样一个无心之人,都配得到这样纯粹的爱,炽热到甘愿燃烧自我。

他也好想得到这样的真心,到头来却是成了她的刀下魂

可万一真的是误会呢,又要遗憾一世吗?

还会有下次机会吗?

他紧紧皱起眉,随即推开了些,转头而去,脚步渐快,最后奔跑的不见踪影。

*

谷底中还有一支队伍正向远离北镇的方向而去。

领头的是个女子,带的人并不算多,身着一身红衣,与四周环绕的白雪格格不入,显得有些孤寂。

此去洛阳是父亲的命令,父亲告诉她,此为密令,是以她并没有带太多人。

临走时晋王曾经挽留过她,可她知道,留不留下都意味着什么。

此一战,晋王已经算是在赤城一带扎稳了脚跟,而尔朱氏此战损失不能算少。

长此以往,必元气大伤。

尔朱阳雪呼出一口气,看了看自己那匹黑马,

那只马还是很多年前,他和她一起去平城的集市上挑的。

当时他还没有这么多不肯对她说的心事,挑中这匹马,也只是因为这匹马和她的性子像。

无拘无束,很是跳脱

尔朱阳雪向来时的方向看去。

她走时听说,他要赶去晋阳,似乎是和王妃有关

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不过这样也挺好。

此处乱石丛生,算是这谷底最不好走的一段,溪水融化,分成好几岔向不同方向而去,也不知道最终会再汇聚,还是漂向不同的湖泊汪洋

她低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那匹马,须臾之后眼神却似坚冰,马打快了些,淌着浅浅的溪流穿过乱石。

不过一会儿,她却勒住了马,做了个停的手势。

整支队伍都随之停了下来。

周围只有溪水潺潺声,风声都似被那丛生的乱石打散了。

一声石子滚动的声音足以让人警惕,尔朱阳雪拔出刀,余光向周围的乱石瞟去。

周围的人也察觉到什么,纷纷拔剑而出,将尔朱阳雪护在圈内。

乱石后骤然出现纵横乱影,像是鬼魅一般,朝她袭来。

队伍的阵型渐渐被打散,那些杀手身手敏捷,出手狠厉,不过多时,队伍中便有几人倒下,溅起一片片水花。

血融进溪流,不过几息便被染成了血河。

忽有一人点上乱石,像一只俯冲的鹰,向人群的中心而去。

尔朱阳雪分出神来,空翻下马。

那刺客没收住力道,剑划到了马脖上,引起一阵嘶鸣。

她愣了一瞬,眼中带了些狠,握住手里那把刀,直向那刺客砍去。

那刺客来不及反应,便被砍到肩,而后便瞪大了眼睛,和那匹马一样被划了脖子。

不在马背上,处境便是愈发危险,四方刀光剑影掠过,迎面而来又是一个刺客。

尔朱阳雪双手抵住刀背抵挡,背后却也有厉风掠过。

她借着力道后踢,迅速闪避开两道攻势,背上却还是被刀划开了一道口子,冷风直往新鲜的伤口上刺。

锐利的疼痛阵阵袭来,她站起身,眼似尖利的冰棱。

攻势又起,她又举起刀来,却是不知道能不能再一次挡住。

刀刃接住身前的剑光,头顶却有黑影落下。

尔朱阳雪闭上双眼,可那刀剑并没有如期刺向她的头颅。

有一只剑替她挡住了剑影,落在了她背后,连冷风都被挡住了许多。

尔朱阳雪愣了一瞬,抑制不住心中的猜测,却没有转头去看。

那道身影,即使不转过去,也是很熟悉。

“你可是受伤了?”

声音很是沉稳自背后响起,风雪逐渐迷了眼,尔朱阳雪点头,“不过是小伤罢了。”

仅说了这一句,杀招又迎面而来,尔朱阳雪咬着牙抵挡住面前的刀刃,身后的一道道杀意,皆被身后的人挡住。

杨知聿带来的人不少,身手也不差,眼瞧形势逆转,那带着令牌的刺客一吹口哨,随即一道烟雾弥漫开。

暗箭划过烟雾而来,杨知聿道了一声小心,将她拉开些。

那只毒箭穿过石峰,插在石壁上。

周围有溪水,烟雾溶于水中,散的很快。

过了许久,队中的人才松开口鼻。

队中有人反应快,去察看那支箭,大惊,“姑娘,这箭上有毒。”

杨知聿闻言拉住她的手臂,到处看了看,“你可有被那道箭擦伤?”

尔朱阳雪有些意外,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却很快又低下了头,暗暗使劲,手臂挣开,“我没事”

杨知聿回神,声音也冷静下来,问道:“你是要去哪?”

“我”尔朱阳雪收住话,未再吐露一个字,风轻云淡地反问道:“还没问表兄,不是去找王妃,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杨知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声音又沉了几分,“你可是要去洛阳?”

尔朱阳雪慌乱一瞬,那风轻云淡的笑容也渐渐维持不住。

她气息不稳,似有些心虚,道:“我去哪里,杨将军管得着吗?”

“洛阳路远,你真的要去吗?”

那道声音醇厚,却带着沙哑,尔朱阳雪不由抬头。

他不似平常,眼底猩红一片,眉尖凝起散不去的忧愁,让人忍不住想上前,将那眉间的褶皱抚平。

他开口道:“你若想去,我送你,你要想好了”

心房似被敲了一下,清灵悦耳,尔朱阳雪许久之后才启开唇,“我”

什么都还没说出口,杨知聿却率先上前一步,截住她的决定,“我不想让你去。”

“你要知道,是我不想让你去的”他重复了一遍,眼神又坚定了几分,向她走了几步,“我来不是为了回去,就是想来告诉你,我不愿意让你去洛阳。”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你都同她说了什么?……

他说的最后一句离她极近,近到尔朱阳雪不禁后退。

周围的侍卫无一人上前,尔朱阳雪退后两步,蓦地停住,低下眼眸,道:“表兄愿不愿意让我去,于我而言又什么干系呢?”

杨知聿上前两步,握住她的手腕,说的郑重向,近乎恳求,“你能不能听我的,不要去…”

“表兄也知道,我做过一个梦,现在梦里发生的——”

“梦中的都在发生,对吗?”杨知聿接住她要说的话,“那倘若我说,你若是此次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不仅如此,你还会嫁给两代帝王,像尔朱氏的献祭品一样,到最后…”

他抿了抿唇,又道:“最后你的父兄要讨伐的,还是你和你诞下的孩子,你打算如何?”

尔朱阳雪愣住,一双唇微微战栗,“我会尽我所能,阻止这些事发生。”

“倘若靠你自己,阻止不了怎么办?”

她静了下来,站在他的对面,仿佛被风雪隔开,背后是一片蜿蜒无际的猩红血水,不知要漫向何方。

“那便听天由——”

话还未说完,便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切仿佛静了下来。

“我不会让你听天由命,绝对不会。”

那声音仿佛自胸腔震颤,连心跳都能感觉得到,越靠越近,仿佛触及了心底。

一滴泪落在了她的颈间,沾染上了风雪,却转眼间又变得温热,似一滴清泉滴在心间。

“我其实一直都很想救你,一直都很想…”

魂魄像被抽丝剥茧,她缓缓伸出手来,抱住面前的人,侧头轻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衣衫被人抓紧了些,像是不想放手,“哪怕今生一直抵在刀尖上,我也会护好想护的人。”

*

岑璠正带着其他人往回赶,比起之前更沉默了些。

她伸出手来,看了看掌心的纹路,纵横在手掌的纹路很是清晰,是自己独有的,却在梦中从来没有看清过

手背挑起卷帘,梦里她也感受过刺骨的冬风,可那风一点味道都没有,只有感官上的冷而已。

“王妃在看什么?”

“没什么。”岑璠放下车帘。

她还坐在曲芜的马车内,本是觉得太过叨扰,想回自己的队伍,曲芜身边的婢女怜儿却是将她拉了回来。

曲芜刚才正在马车内缝一只香囊,岑璠问过,那只香囊是送给穆大公子的。

她道:“曲姑娘当心绣坏了眼。”

曲芜摇了摇头,“我想在回到北镇前绣好…”

岑璠摸不清她的意思,“姑娘可是还心系穆大公子?”

曲芜脸上的笑容像是绽开一朵白兰,温婉恬静,“回到穆家,总要做些讨主君欢喜的玩意儿。”

岑璠听得心底酸涩,“曲姑娘可曾想过离开穆氏?”

“那有这么轻易离开呀?”

“我听殿下说,姑娘给的地契其实是假的。”岑璠道:“姑娘若是想出去,便交予我一份地契,剩下的事由我来安排便是。”

曲芜显然有犹豫,最后摇了摇头,“多谢王妃好意,妾身家中无依仗,能重得主君庇护,其实已经是最好了。”

岑璠终究没有再劝什么。

仅仅过了一夜,队伍便与杨知聿他们碰上了。

天空阴霾尽散,碧空如洗,她看见两人并肩而行,男子一身玄色军服,身旁的姑娘如火红骄阳,明艳动容,裙裾翻飞,将周围都照得明亮许多。

这才是相配的。

两个人心中有彼此,说开便好…

岑璠下了马车,站在一棵枯树下,“尔朱姑娘和杨大哥可有遇到危险?”

两人眼中含着笑意,相互对视一眼。

尔朱阳雪拍了拍胸脯,“王妃放心,都被我打跑了!”

杨知聿在一旁摇头一笑,岑璠压着嘴角,没笑出声。

两支队伍汇聚在一起,连先前遭遇的两波杀意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过了大丘,差不多便算出山。

回到北镇地碑前,有人正在关口等他们。

元衡看了看领队的两人,走上前去。

杨知聿下马谢罪:“末将接到消息,军镇有异动,有人绕过九云关向晋地而去,末将擅自带兵出关,还请殿下恕罪。”

元衡没同他计较什么,不仅如此,心情还颇好,“能回来便好。”

杨知聿起身,元衡随即问道:“王妃呢?”

杨知聿抬起头,并不想在此刻惹他,指穆氏的队伍。

元衡朝着曲芜的马车走去,羊毛铺成的车帘闭合,纹丝不动。

他还记得她走时的惜字如金,也是简简单单一句,“下来。”

毛毡车帘中伸出一只玉手,而后露出半张玉琢容颜。

车帘又合上,元衡停在那里,只字未言地等。

风掠过,直到止时,岑璠才下车,身上多裹了件银灰绣宝相花纹厚袄。

她低头稳稳行礼,“妾身恭贺殿下凯旋。”

他的脸色似有些苍白,眼一扫刚才那辆马车,臂便挽住她的腰,像是被风裹挟,卷着她往前走。

岑璠几乎是被塞上一辆马车的。

他身上有昼夜兼程的泥土和汗味,隐隐约约还有不熟悉的草香,总之不太好闻。

元衡随即一起钻进马车,坐到她身旁,像是一尊佛一样。

岑璠看得出他有闷气,“杨大哥救了妾身,也救了尔朱姑娘,殿下大可不必介怀。”

“杨大哥?”他皱眉。

岑璠点头,“是。”

她目光紧紧锁住他,似在他眼中探寻什么,不同于平日的淡漠,眸中的光像是摇坠的烛火。

朱唇松开,却到底未发出一点声音。

“想问什么?”元衡问道。

眸中的光被遮掩起来,岑璠道:“没什么…”

元衡眼移开,蛮横勒令3“你不许这么叫他。”

胸中被这一句不讲理的话燎起火,岑璠张开嘴,很久才忍住不讽刺一番。

她冷静下来,又变成了那笼中厌食的鸟雀,“妾身知道了。”

“王妃该问问,本王在北镇这几日,受了什么伤才对。”

岑璠没有顺从,可那眸底并不平静,还是带着探寻,又似悲悯世人的佛,连远山似的眉都要凝成一团。

“殿下到底为何总是要问这些呢…”

元衡知她并非不懂,心中郁结难舒,只得胸口,只得自鼻腔中呼出一口气。

“出去拿药。”他道。

他带来的马车比刚才曲芜那辆更不透风,用厚实的兽皮遮住。

岑璠走出马车,便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寒意,半截脖颈露在外面,风便趁虚而入往里灌。

她向军医领了这几日晋王常用的药来,迅速钻进了马车。

元衡自然而然脱下衣,大剌剌地,倒不像是身上有伤。

可他的胸口,确实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拆开绷带,似是伤了有一阵,伤口已经有愈合的迹象。

岑璠早已学会给他上药,她净手,指轻点上那伤口,触及炽热的胸膛。

忽地,脑海中似闪过一些画面,不知何时,她好像也这样面对他,手指触上过他的胸膛。

那些画面她在梦中从未见过,安宁得不像话,却从缝隙中渗出酸涩。

像是沙漠行徒,匍匐在风沙中寻找水源,终于在快要渴死时找到了甘露。

药瓶中的药粉洒在了裙摆上。

元衡眼疾手快,接住了将要滚落的药瓶。

他问道:“究竟怎么了?”

岑璠回过神来,未言其他,视线落回他的伤口上,给他上好药。

再出去时,元衡已经穿好了衣裳,除了身上的药味更浓了些,和方才并无差别。

河边两人独坐,杨知聿正削好一只新笛子,递给尔朱阳雪。

元衡看到笛子,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踹起一粒石,刚好滚停在两人之间。

两人同时站起身,向他望过来。

元衡心中怨气更盛。

重来一世,他倒是仇也报了,人也算留下了…

“你都同她说了什么?”

杨知聿一叠话到嘴边,可仔细想来,却又觉得岑璠应当是未同他说什么,所以才这般理直气壮地来质问他。

“殿下既如此在意,为何不问王妃?”

他的眼角弥漫出冷冽,尾音转冷,“我说过,我们的事轮不着你插手。”

他眼一眯,道:“既已做出选择,那便顾好眼前人。”

“就算只当是她的兄长,我也要说,殿下——”

就这件事,元衡不允许他在说任何多余的,“这个兄长也轮不着你来当。”

*

走出九云关,便有客舍驿馆,虽是破败,到底不用风餐露宿。

驿馆有三层,一行人将就在此处,三层有四间上房,她们占了两间,其余便由穆氏分占了去。

春日的暖意又被一场夜雪扫空,狂风拍打窗棂,吹了整整一夜,时而从房间内透出些微光。

腿与臂尚且交缠,唇细密地点在肩头,贪婪沉醉,似有再起之意。

岑璠转过头去,那唇靠得近在咫尺。

他在她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眼尾还带有未消散的殷红,心情显然颇为舒爽。

他看出她有话要说,一声轻问浮在耳边,“怎么了?”

岑璠问道:“那些田,北镇的军户什么时候才能开始耕种?”

听到这句,元衡登时没了兴致,又不好在她身上讨得便宜后立刻翻脸,手臂垫在脑后,仰躺在床上,慵懒答道:“等到雪化开的时候,朝廷派来人便可以了。”

岑璠抿了抿唇,紧接着又

问道:“殿下可还记得曲芜?”

元衡侧过头,简单答道:“记得。”

“曲氏先前在北镇无生计,此番应该也能分得些田,妾身想过几年,殿下能不能助她出府。”

元衡仍闭着眼,久久未答应,想了须臾睁开眼,翻了个身,直对她发问,“王妃真觉得,人人都想要离开,当那乡野村民?”

“妾身没这个意思…”

那双深邃的眼直直凝视了她许久,在看她有没有撒谎,更是在威慑。

他撑了许久,才才从她身上起来,又平躺下,“王妃不必再想,曲氏到底不过一个军户,且不说她本人愿不愿意,那穆氏不肯放人,就算本王答应,曲氏在北镇一日也必不得安生。”

*

翌日

风雪皆停,水凝成坚硬的冰,又掩埋在一层雪白下。

门外似有嘈杂声阵阵。

驿馆即使烧了炭火也不算暖和,岑璠夜里没睡安稳,便同身侧的人一起醒了。

元衡穿上衣,单手搡开门,驿馆的小厮刚好连滚带爬上楼。

宿在楼下的人似都是被小厮吵醒,乱作一团,七嘴八舌,倒也听不清楚在议论什么。

那小厮眼珠瞪得浑圆,“有人…有人死在井里了!”

第90章 第九十章你可以伤心,但不能哭。……

元衡皱起眉,“可有查清,死的是谁?”

小厮尚且六神无主,但总算是认清面前的是谁,拱手,吞吞吐吐指向一旁,“殿下…死的是穆氏的人…对…”

他说的愈发语无伦次,元衡神色也变得凝重如霜,“你说是谁?”

韩泽紧随其后追了上来,匆匆行礼,袖下的手摆了摆,见那小厮还是神色无措,狠狠朝肩上一拍。

小厮猛地抬起身,点头起身下楼。

韩泽道:“殿下,是、是曲氏…”

元衡愣了一瞬,余光向后看去,从房内出来,轻轻关上门,“出去看看。”

元衡到时,人早已被抬了上来,有穆氏的人,也有他的人。

人是在几个时辰前跳的井,那时雪刚停,现在已经僵了。

元衡问过小厮,也是能对得上的说法,听说是今晨小厮起来去后院抱柴火时,发现井边有脚印,拿来烛火看见的。

“可有人去曲氏的房间?”

韩泽道:“方才已经有人上去了。”

周围的人有所顾忌,声音压低了些,可还是嘈杂纷乱,元衡扫一眼,韩泽一声示意下去,噤若寒蝉。

女子还坐卧在井边,一只脚上少了鞋袜,不知是谁给盖上卷草席,上面铺了层薄薄的飞雪,死寂无声。

元衡未出鞘,挑起草席,看清楚了那张已经没有血色的脸,夜色尚未消散,似与雪融为一景。

元衡无声收回剑鞘。

“是谁?”

背后传来一声轻问,那道影子在月光的照映下清瘦颀长,映在一地白雪上。

“能让我看看是谁吗?”

她身上披了一件袄,还没有裹紧,手抓在披袄上,目光下移,似闪烁着和雪一样的晶莹,又走近了些。

元衡沉下声,声音带了些劝哄,“你先回去,孤来处理。”

岑璠一摇一晃走到他身边,低下身去,指碰到草席一角时却微微蜷起,像是收紧翅膀的蝴蝶,终究没有掀开。

她站起身来,浑身战栗,元衡抓住她的臂,将她扶起来,握住她的肩,将她身上的袄又裹紧了些,“你先回去,外面太冷了。”

“我想知道,是谁…”她的眼尾殷红,执拗道:“曲芜不会一个人无故坠井。”

元衡手指微动,忽然想起什么,叫来韩泽。

还没交代什么,杨知聿已经带来了两个人,一左一右,一个是曲芜身边的侍女怜儿,另一个跟在后面些的是穆尧。

两人见了井边的用草席盖住的人,皆是一震,怜儿头发乱糟糟的,踉跄着上前,跌倒在地,泪眼扑簌,竭声哭喊。

岑璠一时分不清真情假意。

她静静看着怜儿哭,最后目光慢慢锁向躲在杨知聿身后的穆尧。

穆尧只向后退了一步,岑璠便喝住,“站住!”

杨知聿握住刀的手往后一挡,拦住他,“穆公子总要交代清楚,昨夜都发生了什么。”

穆尧摆手,“昨夜我在房中,这曲氏的死与我何干?”

怜儿听后瞪大了眼,收住些哭声,倒也不怎么顾及主仆身份,喊道:“你说谎!昨日你分明在夫人的房中。”

穆尧踮起脚下意识想说什么。

元衡眼睛直直刺向他,穆尧身上骤然冒出一声冷汗,

元衡道:“昨日发生了什么,你如实说来。”

怜儿低下头去,迟迟不肯说话。

穆尧耸肩,“你看,我就说这婢女分明就是胡搅蛮缠。”

怜儿倏然间抬头,眼中除了泪光,更有几道血丝。

她咬牙,像是要撕肉饮血,“我没有冤枉人,就是他三番五次来找夫人,夫人不堪折辱,这才跳井的!”

岑璠呆愣住,许久才僵硬地转过头,“你说什么?”

怜儿说着,又不禁抽噎,“王妃还不知道吧,二公子在路上的几日常去骚扰夫人,前几日夫人常邀王妃夜宿马车,其实就是为防着二公子胡来……”

“昨夜王妃不在,夫人昨日所在的客房又独在西南一角,二公子夜里又带了人来,胡言乱语,难以入耳,还叫人堵了奴婢的嘴,把奴婢绑了塞进柜子里…”

怜儿想到此处,泣不成声,“奴婢看不到,却也知道夫人挣扎得厉害,二公子收了手,可…”

岑璠手早已握紧,问道:“可是什么?”

怜儿看了看被草席遮起的人,捂起脸,呜咽出声。

岑璠低下身,凑近些才听得真切。

“他脱了夫人的一只鞋袜……”怜儿道:“夫人帮打开柜门,只穿了一只鞋出门,再也没回来。”

岑璠看了看曲芜露出来的那只脚,眼睛登时红了一圈。

她站起身来,从元衡身边掠过,抓住了他手中的剑。

元衡听到了怜儿微乎其微的声音,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可他并没有放手,“皎皎,冷静些。”

穆尧显然也慌了神,“王妃可别听那奴婢信口雌黄啊!”

杨知聿道:“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确实是在柜子里被绑着的,如何信口雌黄?”

穆尧笑了一声,似是不屑,嗫嚅道:“谁知道是不是曲芜自己把人绑了塞进柜,只听她一个人说啊!”

元衡道:“穆公子既觉得冤枉,那本王不如派人上去搜房,看能不能找到那鞋袜。”

穆尧眉一挑,随后嘴唇慢慢皱成一团,一拍手,“那也不能全怪我,分明是她自己想不开,你说她要是到我屋里拿鞋袜,我也不会不给啊…”

岑璠手越握越紧,颤抖不止。

元衡始终没松手,低声道:“不能杀他。”

渐渐地,那握剑的力道松了许多,岑璠苦笑,“在殿下眼中,像曲芜阿湄这样的人就是该死,罪大恶极之徒反倒是杀不得,是吗?”

“孤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穆氏才收过田,此人是穆氏嫡出,现在动不得。”

岑璠未语,元衡能

感觉到她的手垂下,一颗心似都随之沉落。

“知道了,殿下放心,妾身并非不识大体之人…”

岑璠放开他的剑,向前走去。

穆尧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站在那里,嘴里还滔滔不绝解释。

清脆的一声响在耳边,穆尧止住了话,瞪大眼睛,不小心咬到舌头,嘴里泛起一阵血腥。

那一巴掌打得极重,耳鸣声仍在萦绕,穆尧尚有理智,忌惮晋王,不敢还手。

岑璠连着扇了好几个巴掌,无人上去阻止,眼瞧穆尧要动手,周围的侍卫将其擒住。

直到岑璠拔下头上的簪,元衡才握住了她的手腕,“莫要冲动。”

岑璠尚未放下手,指紧紧收在掌心,近乎能看见筋骨。

“皎皎回去吧。”他按下她的手腕,一点点掰开她攥紧的手心,“小心簪子扎手。

头上的簪子被簪回原位,穆尧也被带了下去,院中的人也很快散去,就连后院的积雪也被清扫出来。

此处离北镇还有两日,曲芜虽是个妾,可到底家在北镇,一行人在此停留一日,罗氏让人拿了银钱换来抬棺材。

一场雪后,仿佛又回到了寒冬,倒也好把人体面地带回去。

安顿妥善已是晚上,此处驿馆周围只有几个村落,算是地处荒野,曲芜暂时被搁放在驿馆外的一片空地,因着要将人运回去,明日便要封棺。

岑璠带来三炷香,在旁点燃,拜过后停留了一会儿。

听几个仵工说,曲芜不仅仅头上有伤,身上也有很多未消散的痕迹,像是之前被什么鞭子打过一般。

她也并非喜欢那穆大公子,就真的只是为了活着,像她说的一样,讨人欢喜罢了…

至于那正室罗纯,她也不相信,同在穆氏队伍中,她会对穆尧的行径毫无察觉。

说到底,都只不过是觉得她像一个玩意儿罢了。

岑璠看着那口棺材,眼眶间又泛起湿润。

“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早点察觉这些。

颀长的身影遮挡住了香燃起的光亮,就连开口的声音也如暖春回寒。

“哭什么?”

岑璠自己站起身来,一句话也没说,袖子擦了泪,提上地上的灯笼,便要离开。

“你可以伤心,但不能哭…”元衡拽住她。

岑璠觉得他毫不讲理,啼笑出声,“为什么?”

“她不过一个过客,与你并无交集,你替她哭,是在哭什么?”元衡走近了几步,“孤说过,孤不是他们,你也不会是她…”

“她这样努力活着,我只是哀其不幸罢了。”

她直对着他的目光,眸中清冷的月光似找到人心底,粼粼波光,声如鸿毛,“殿下方才说不是那些人,可殿下的喜欢,是喜欢我这个人,还是皮囊?亦或是喜欢别的什么?”

元衡对上那道目光,面色凝重,喉咙滚动,抚上她的脸颊,而后绽开一个笑容,“王妃的皮囊,本王自是看不够,可看不够的,自然也有别的。”

“本王也真想将王妃这颗心扒开,看看到底是什么长的。”

岑璠静静听着这席话,眼中没有波澜,就连曾经表露出的嫌恶都没有,就好像在听他与另一个人说话一般。

“人心自然都是肉长的。”沉默须臾后,岑璠答道。

“殿下想看我的心,可是有想过看看,上一世的她心是怎么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