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语这时也蹭进来,她发现尚泉只是没了理智,但在小秦面前居然是能听话沟通的样子,顿时点头哈腰地把两位请出去,让厨子可以安心做饭。
驿丞大人过来,仗着自己一千多岁,语气像哄孩子似的:“小尚啊,你跳不跳绳?踢不踢毽子?还是玩老鹰捉小鸡?俺们都可以陪你的呀。”
尚泉欢喜地拍手:“好,要玩,要玩!”
秦归燕道:“莫语,我带他玩就行了,其他人要干活呢。”
“不费脑子的活让小贵带着纸人干。”莫语呵呵一笑,心想,武尊疯起来杀伤力应该蛮大的,她还是跟紧点吧。
然后在跳绳的时候,秦归燕捂着小腿坐一边去了。
本来小腿骨昨晚就裂了,雪不在特意叮嘱她一晚上别动,可她天还没亮就与武尊再次练招,现在一蹦,骨头立马就不干了。
莫语硬着头皮带着大黄、雪不在陪尚泉玩游戏,渐渐的,她发现只要秦归燕在,尚泉并不算特别难带。
玩着玩着,尚泉会回头看小秦一眼,小秦对他笑笑,招呼他过去吃些点心,他吃完了又过来玩,就和谁家小孩似的。
只是秦归燕的眼神看着有些难过,临瞳提着一个大水壶出来,问道:“怎么了?不能玩就这么遗憾?”
秦归燕摇了摇头:“没,就是我小时候 ,和我师父回乡的时候,跟邻居家的小孩一起玩,师父就带着点心在旁边坐着,和我现在一样。”
临瞳听了,心中了然,打开她旁边搁着的茶壶盖子,给里面添水:“对你来说,他就和你父亲一样吧。”
秦归燕笑了笑:“是啊,他将一个父亲要教给孩子的所有东西都教给我了。”
为了哄失去理智的武尊,莫语去将玉影镜也开了,播些热闹的戏,于是吃午饭的时候,秦归燕不断拍她师父:“看玉影镜可以,你也吃一吃饭啊。”
尚泉抬手:“我要看。”
秦归燕威胁道:“我关玉影镜了。”
尚泉生气了,他将饭碗一跺:“你总是管我!我不高兴了!”说着,他便冲了出去。
秦归燕立刻单脚站起,融入影子里,用幽影去追,临瞳也跟了出去。
莫语跪在地上,哀嚎道:“我的老槐木桌子!这是我拿自己的木板子做的呀,我的心肝啊!”她嚎着,手往断裂的桌面上一抹,那木桌竟是自己长好了。
整整一个下午,秦归燕和临瞳都追着尚泉跑,尚泉吃人家糖葫芦、把翠娘点心铺的点心一扫而空,又去掀翻鱼贩的摊子,带着腥气的鱼在地面翻滚跳跃,闹得鸡飞狗跳的。
秦归燕一边大喊对不起,一边将钱丢给临瞳,让他去赔,秦归燕则继续追着尚泉,确保自家师父不会一时兴起对地面来一拳——那黑水县到底是有一半变成盆地,还是全部变成盆地就不好说了。
狂奔了一日,秦归燕一直用影子代步,回黑山驿时,连腿骨都好了,她又能两只脚走路了。
她单手握着尚泉的手腕,硬是靠蛮力将师父扯了进去,两人一拉一扯间都有气浪隐现,可见这两位体修至强者的力量有多强大,终于,她硬是将尚泉扯走了。
临瞳灰头土脸地跟在后面,喘着气,今天尚泉扯了多少祸,他就跟后面赔礼道歉了多少回,魔尊大人一辈子就今天弯腰的次数最多。
秦归燕扯着尚泉进屋,厉声喝道:“坐下!你说说你怎么回事?啊?你那个腚欠打啊?要吃鱼就吃鱼,干嘛拿起生鱼啃?满脸的鱼血,你不觉得臭啊?”
莫语过来劝:“算了啊,归燕,你师父他现在不清醒,你别凶他,不然他怪可怜的。”
秦归燕怒道:“你是不知道,他今天惹了多少事,那鱼血沾脸上了,我让他到河边擦一下,当时小苟才把一船人装上,他倒好,说也要上船,跳上去差点把船给压翻了,那船上还有老奶奶,万一掉河水里,我怕是得去神农谷请人来救!我把老尚拧下来,他还喊,我不高兴了,我不高兴了,我才是那个不高兴的呢!”
临瞳坐在一边挥了挥手:“然后那一船人过河的钱都让我们付了,算作赔礼,小秦,你多照顾你师父几天,很快就能花光毕生积蓄了。”
秦归燕挥手:“我没那么穷!养老尚一年没问题!再说了,老尚自己也有钱,我有他的信物,随时能到钱庄提他的钱花。”
师徒这两个字的分量极重,秦归燕就是老尚的衣钵传人,老尚的钱就是她的钱。
临瞳这才想起来,不是每个至尊都像他一样家底薄,炼完证道神兵就彻底没钱的。
七大至尊中最穷的魔尊说:“我给你们做晚饭去吧。”
事已至此,做饭吧。
秦归燕训了尚泉一通,又坐下来叮嘱他:“我是不知道要来接你的朋友是哪个,可你到了别人那里不许给人添乱子,知道不?当然了,你也不可以被欺负,算了,等人来了,我和对方聊聊。”
尚泉也是一尊美男子,一把年纪了让徒弟训得可怜巴巴,不敢回嘴,毕竟便是疯了,他也记得这女子是自己的徒弟,而且昨天晚上还用头槌撞断过他的鼻子呢,可疼了。
他委屈地抱怨:“徒儿,你怎么变得这么凶了?小时候你只是啰嗦一点,没这么凶的。”
秦归燕没好气道:“因为我小时候打不过你呗,过来,我给你把指甲剪了。”
她扯过师父的手,拿出剪刀,打算把师父收拾齐整点,武尊这会儿安静下来,坐在那儿注视着徒弟的脸。
收拾好武尊,秦归燕开了玉影镜,和梵朱说她这边见着了武尊。
梵朱批阅奏折:“嗯,那不错,你们师徒俩是该见一面的。”
秦归燕道:“我最近听别人评修真界十大恶人,我上榜都算了,可我师父怎么也上去了?他一生不曾做过坏事,就是疯癫的时候,也不会去伤人。”
梵朱抬头看她:“你是修真界十大恶人?这玩意怎么评的?”
秦归燕撇嘴:“那些大宗门兔死狐悲,怕我什么时候又发个疯,到他们的宗门里闹事吧,毕竟谁家还没点不干不净的底子。”
梵朱沉默一阵,回了句“知道了”,又劝慰道:“很多人的名声都是真里头搀着假,那假必然是听着伤人的,你不要放在心上,你看我,现在走出去人人尊一声帝尊,等我没了,后世若7有人要复|辟仙人税,我就是那头一号罪人,在史书上被踏上千万只脚也不奇怪。”
秦归燕听了:“你还挺悲观,世人已有三百年没有交过仙人税,我觉得这东西以后不会再出现了。”
梵朱道:“不一定,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秦归燕问道:“有关之后照顾我师父的那个人,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很多。”梵朱的声音沉稳冷静,“对方对研究疯蛊很有兴趣,而且有办法让你师父保持更长时间的清醒,他们做了交易。”
秦归燕闭了闭眼:“有你作保,我总算能放心了。”
不然她真不愿意将自己的师父送到陌生人手上照顾,还不如她自己辛苦点,辞了在黑山驿的活,带疯尊找个地方隐居完最后半年。
梵朱道:“你安心便是。”
秦归燕便不再说话,将玉影镜调到看戏曲,她自己则感到疲惫,单手撑着额头,过了一阵,趴在桌上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靠近,摁了摁她的手腕:“消耗太过,真气压不住寒气,这才昏过去,处理一下就没事了。”
温热的、清新的、带着木灵生机的真气涌入秦归燕的经脉,如同浓郁的春意,冲散她体内的寒冬。
如此精纯的真气,她只在梵朱、尚泉、临瞳等人身上感受到过,这是一位至尊级的强者。
秦归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尚泉站在一旁,关切地看着她,还有一身穿白底松叶纹的中年女子,她生得很是亲切,说话声音很好听:“小妹妹,我是神农谷的修士,叫乌果,来接你师父走的。”
秦归燕想将自己撑起来,只是没什么力气,临瞳和莫语从后方扶了她一把。
尚泉俯身说:“你可以叫这位药婆婆,她的医术极好,让师父如今到了夜晚便能维持清醒,对师父来说,一天能清醒一夜的时间十分珍贵,你别担心。”
秦归燕道:“那你不能骗我,这次走了,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整整二十年一点音信都不给我。”
尚泉笑着拍了拍她的头:“不会的,师父是要去神农谷疗养,你知道神农谷在哪里的,师父到那以后就给你写信,你们这儿是驿站,驿站收信是最快的,对不对?”
神农谷的老祖宗,药尊乌果在这安静的夜晚来到黑山驿,给秦归燕留了一瓶可以暖身的春意丹,说她的徒弟欠秦归燕的九阳丹,她目前也没炼出来,让秦归燕身上发寒了,用这个顶一顶。
秦归燕被临瞳扶着送到驿站门口,看着尚泉和乌果在月下远去,握着药瓶说道:“但愿这不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不会的。”临瞳对她露出微笑:“我也知道神农谷在哪,若是小秦想看师父了,我可以载着你去找他,乘黄跑得很快,即使要去天涯海角,也不过是多跑半天的事。”
秦归燕闻言,看着临瞳,一双乌黑的眼睛里满是专注,细细打量着临瞳的脸,狐族本就多貌美,临瞳便是极为俊美的男子,尤其双目清正,让人总想多逗弄他记下 。
秦归燕突然做了个鬼脸:“临哥,如果我不是快要死了就好了。”
“怎么突然说这个?”临瞳一愣。
如果秦归燕可以多活一些日子的话,她与临瞳之间一定会有更多可能,而不会只想与他做朋友了。
这个秘密,小秦暂时还不想说出口。
第77章
“七月,雪不在又去慈净观帮忙了。”七月初,莫语趴在柜台上十分郁闷。
秦归燕给货物打包,现在有钱到驿站寄东西的人家越来越多,还有那些商家,有些还把生意做到了外地,有些急件也让驿站送,导致小秦越来越忙。
“是啊,他早点回来给我们帮忙就好了,不行你给我几个纸人,莫语,我要忙不过来了。”
莫语从腰包里摸出几个小纸人抛出来,小纸人迎风就长,跑到秦归燕身边帮忙。
秦归燕这才腾出手:“雪不在不是已经退出慈净观了吗?”
莫语回道:“慈净观在七月总会做道场,还有舍些加了祛病丹药的药粥,附近当官的、行商的也会过去,雪不在要去帮忙做素鸡素鸭素鹅,这是他家长辈照顾他的法子,他去干活,他们就送雪不在好多灵米。”
“吸溜。”
莫语看着小秦:“馋素斋了?”
秦归燕又吸了一下:“没有,我让临哥给我做是一样的。”
莫语好笑地学小秦说话:“哦哟,我让临哥帮我做,你临哥的本体不是长得和狐狸一样嘛,狐狸都是吃肉滴,他做素食做得过雪不在?”
秦归燕道:“那不一定,临哥做饭好吃得很呢,而且乘黄是神马的一种,只是长得像狐狸,说不定临哥小时候还吃草呢。”
狐狸窝里长大的临瞳提着一壶奶茶出来:“我不吃草,我吃肉,来,喝一下我煮的茉莉花煮奶茶,里面加了好多糖和糯米丸子,加了冰,给你们解暑用。”
“那不就是甜汤嘛,还叫啥奶茶。”莫语嘀咕着,接过茶壶倒了三碗,三人站在大堂里碰了碗,将奶茶豪气地一饮而尽,一起满足地呼气。
秦归燕道:“夏天来这么一碗真是太快乐了,对了,我待会儿去狍子沟送信,顺带提一壶给雪不在。”
莫语道:“然后蹭几口他家的素斋。”
秦归燕嗔她一眼,对临瞳嘿嘿笑,语气软得和撒娇一样:“好嘛,让我带一壶奶茶走。”
她本就是甜声,做血杀客时嫌自己威慑力不够,实则手里血淋淋的站那说话,吓坏了不知道多少个敌人。
临瞳就觉得小秦的声音让人一听就心软,分出个多重身,小乘黄跑去厨房,他面上还看着很沉静:“行,这就去给你煮。”
至于临瞳本人,则坐到板凳上,陪小秦一起打包货物。
他现在做活也是十分利索了,草绳一扎一捆,包裹便密不透风的,驿站的大门敞开,穿堂风呼呼的刮,带来凉爽,过了一会儿,小贵欢快地跑回来,怀里抱着个大西瓜,说是苟降尘买的,要放井水里泡了,晚上大伙一起吃。
临瞳听着风声,偶尔侧眼去看小秦的侧脸,见她做事专心,耳垂上挂着一个红豆耳坠,衬得皮肤越发白,夏日阳光透过窗棂,细碎地落在她背上,莫名就觉得这个夏季格外美好。
过了一会儿,秦归燕将信件、货物都叠放在背篓里,背好,提着奶茶高高兴兴往外走。
莫语调侃:“再让她带点零食,就和出门耍的娃娃一样咧。”
临瞳看着她的背影:“下次让她带。”
莫语听了偷偷翻白眼,心想,当初燕红霞对她都没这样腻歪,也是奇了怪了,她和老燕好像混熟以后就老夫老妻了,莫非是因为他们相识的时候年纪都太大了,没小临和小秦年轻?
秦归燕一路坐着玉如意去了慈净观,降落时看见此处人流如织,地上的人看见天上飞来一柄玉如意,也纷纷指着她喊。
“是仙女!”
“不是仙女,是黑山驿的秦姑娘。”
“姐姐会飞!”
秦归燕落在了附近的憨瓜驿,和本地的驿丞、驿卒交接了东西,又提着玉如意进入幽影,遁到了慈净观的后院中。
发现她过来的雪不在匆匆过来:“小秦?你辛苦了,本来这一趟该我送的。”
秦归燕摇头:“没事,我正好出来吹吹风,这个给你。”她将那壶奶茶递过去,雪不在忙说谢谢,领着她到一处阴凉处坐下,说给她留了素鸡素鸭素鹅,吃了再走。
有些事还是老槐树说得准,秦归燕来看雪不在,是肯定有素斋吃的。
小秦抱着碗筷坐在大厨房的边缘,低头吃东西,雪不在还在案上揉面,准备做些面点。
过了一会儿,有道童过来过来,让雪不在放一放手里的事情,松鹤道长有请。
松鹤道长就是雪不在的师父,他便让小秦坐着,自己先出去。
秦归燕眨了眨眼,心中好奇松鹤道长要找雪不在聊什么,低头对乌香纱说:“阿香,你能过去帮我把他们那边的声音接过来吗?”
乌香纱翘起一头,摆了摆,表示没问题。
秦归燕又放弃了:“偷听不地道,算了算了,吃东西!”她又塞了一口素鸭到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
慈净观今日格外热闹,雪不在穿过走廊,到了观主的静室中,里面不止有松鹤道人,还有一位水合服的乾道。
松鹤道长见他来了,对那乾道说:“师兄,这便是我和你提过的雪不在,白蛇化形,资质和悟性都好。”
乾道打量着雪不在,目光亲切近人:“好孩子,别紧张,我和你师父是同门师兄妹,我在龙虎殿修行,道号青虎,你坐,先坐。”
雪不在缓缓坐了,看着两位长辈,疑惑道:“师父唤我过来,是有何事?”没事的话,他还得回去揉面呢。
青虎道长与松鹤道长对视一眼。
松鹤道长说道:“龙虎殿为妖族修道的最大势力,如今第十纪即将到来,殿内搜寻资质优良的弟子去进修,雪不在,你到底是乾道,慈净观的路子不适合你,但你的资质,一直在关外待着也是浪费了。”
青虎道长接着说道:“若你愿意随师伯一起修行,师伯有信心,让你在百年内进入聚魂境。”
松鹤道长又说:“龙族霸占兽尊之位太久了,龙虎殿此番召集各族俊杰,也是想要多培养些聚魂境来,到时候整个妖族的聚魂境和龙族聚魂境一起进试炼地,且看鹿死谁手,便是没有人能夺下兽尊位,其他的试炼地也会在第十纪开启,都是机会。”
这是不同种族的竞争,人族也好,妖族也好,龙族也好,各方都筹备着要在第十纪争到更多尊位。
雪不在在静室中与两位师长交谈一阵,平静地回了厨房,脑海中还是师父语重心长的话语。
“徒儿,如你这样的资质,埋没在关外实在是可惜了,与其让那德不配位的人侥幸获得尊位,不如由德行和资质俱佳的你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莫急着拒绝,我知道你不舍得黑山驿,槐树妖王品性绝佳,方圆几百里地的妖族谁不服她?可就算是槐树妖王,也必然是希望你往高处走的。”
但凡是生于浑天界的修士,有谁不向往成就至尊,入天地轮回争夺神位?雪不在也是如此,小秦仰望繁星时向往的目光,他也曾有过。
可雪不在到底不是满心梦想的小孩了,他活了很久,总觉得所谓争夺至尊之位,就像是一只蛊在养蛊池里争做蛊王,蛊王会有好下场吗?雪不在思忖着,内心隐隐有股念头,若是前路不明晰,真相背后是残酷,不如安于现状,在黑山驿过着安逸日子。
若要他下定决心去争什么,至少要让他知道所谓七尊、所谓成神背后到底是怎样的风景,而不是每一纪的末尾,所有浑天界的人注视着这一代七尊被摄走,然后天道宣布七尊之中有一尊会成神,其余会陨落。
谁真的见识到有人成神了?至少雪不在没看到过,若成神是希望,这希望也未免太过飘渺。
小秦见雪不在低着头回来,挥手喊道:“雪不在,你来啦,你们锅里的枣糕蒸熟了,刚才让道童们搬走了几屉,她们还给我分了两块呢,我就请她们喝了奶茶。”
雪不在看到小秦,想起这才是最有资格在第十纪成为至尊的绝世天才。
他缓
了神色:“那再好不过,我那几个师妹与你一样,都喜欢甜食,对了,我这边活快做完了,忙完手头这些面点,我们就一起回去吧。”
秦归燕点了点头:“那行,我们一起走,我飞得快,嗖一下就带你回去了。”
雪不在便转身去揉面,过了一阵,他背对着秦归燕问:“大眼,不,小秦,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能成为至尊,然后进入天地轮回,可进去以后,才发现成神,可能只是一个古神留在浑天界的谎言,你会怎么做?”
秦归燕顿住看向他:“原来你也有过这样的想法。”
雪不在愕然转身:“你也?”
秦归燕平静道:“这么多年了,也没人真见着哪个至尊成神的样子,他们一进天地轮回就生死不知,所以后辈们修行时,心里有点怀疑是很正常的,只是目前能走的路只有这一条,所以大家都硬着头皮往前走罢了。”
“若是路尽头当真是谎言……”说到这,秦归燕眉眼浮现不羁和锋利的神采,“那就要看看是我厉害,还是谎言厉害了。”
她看起来如此洒脱,语气中满是无畏无惧,让雪不在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雪不在轻声说:“这样啊,小秦如此豁达,真是难得。”
小秦这人呐,只是长了张显小的脸,骨子里已经是很成熟的大人了,看事情透彻,心里想得明白,如此心性配绝顶天资,浑天界第一天才的名号当真非她莫属。
秦归燕道:“有时候人除了往前走,也没别的选择了,那就走下去试试嘛,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结果会很糟?”
这段交谈结束,厨房里只余寂静,雪不在利利索索地把事情做完,去和观内师长打了招呼,对青虎道长、松鹤道长言明他想要再考虑一阵,至少等到第十纪开始后再思虑往后。
松鹤道长微微点头:“多想一想是对的,对了,你们那个小秦是不是还在长身体啊?多给她带些点心走。”
雪不在忍俊不禁:“已经给她打包好多枣糕了,师父,她今年三十二岁,这个年纪的人族已经不长身体好多年了。”
松鹤道长愣了一下,歪头和青虎道长嘀咕起来。
“那不还是小孩的年纪吗?”
“是啊,我三十多岁的时候还没化为人形呢。”
秦归燕在慈净观外等了一阵,看到雪不在出来,她便召出玉如意,带着雪不在回到黑山驿去。
夏季落日橙黄,依然晒人,只是清风迎面扑来,又有天际白云为伴,雪不在感到内心畅快,路上还哼起一段《白蛇传》的戏来。
等落了地,秦归燕脚步轻快,准备进去吃她的晚饭,就见龟丞相又跑到黑山驿来,莫语正和他交谈。
第78章
秦归燕眨了眨眼,凑到临瞳旁边:“临哥,咋了,龙宫又找我们服徭役啦?”
临瞳摇了摇头,正要说话,被龟丞相打断。
“哎呀,不是的呀!今年的徭役都搞完了,我是来问你们,要不要派几个代表去参加戏曲大赛啊!”
在夏日到地面办差,对龟丞相负担不小,他咕嘟咕嘟灌了水,才又说道:“之前找你们服徭役的时候,我不是说过嘛,为了振兴黑沙洲,吸引外地游客,我们才特意修路修堤坝。”
龟丞相解释着:“但光是好路还水还不足以吸引人,所以牛县令想了个法子,要在七月挑个好日子,让全县的商家、附近的驿站都出人,搞一晚上的表演!借此活动让全天下认识我们黑水县这块宝地,我和你们说,玉影镜上都开始为这件事预热啦!”
他这么一说,秦归燕打开玉影镜,里面传出一道柔和清晰的女声。
“据悉,七月七节日即将到来,为了庆贺佳节,各地纷纷举办活动,黑沙洲即将举办关外第一届戏曲大赛,闵福洲将开启夏季龙船,湖湘洲将要进行竹筏竞速……”
啪的一声,秦归燕将玉影镜关上了。
龟丞相还拉着莫语:“莫驿丞,此番盛事花落黑水县,是我们整个黑水县的荣耀啊,您一定要支持我们滴工作呀!”
莫语愣了一下:“唱、唱戏?雪不在,我记得你会《白蛇传》吧?”老槐树第一个反应便是看向跟了自己好多年的老伙计。
雪不在摊手:“《白蛇传》演不了,慈净观那边也接到了参加戏曲大赛的邀请,我师父爱《白蛇传》爱了几百年,估计早就开始排演了。”
秦归燕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道观也要参赛?”
雪不在说:“我师父不会主动参赛,但她会给当地的戏班子做指导,她喜欢唱戏,不然早些年也不至于看到观内墙角出现一条出生不久的白蛇后,就立刻收养白蛇,将其培养成修士。”
雪不在指了指自己,示意他就是那条被收养的白蛇。
秦归燕道:“那咱们驿站里还有谁会唱戏的?”
答案是没有,大伙都是修士,平时干完驿站里的活,也是会各自去修炼的,就像小秦的实力一直在进步一样,其他人同样没有摆烂,如此一算,谁还有空去学戏呢?
小贵这时候蹦出一句话:“我记得,燕子姐和她家里的长辈学过《夜奔》吧?”
奔吧你个头啊奔吧,秦归燕恼怒道:“你知道《夜奔》有多难吗?就我那水平,上了台只可能拿倒数第一!而且谁是我长辈了?他只是我前上司!”
黄安安道:“那你还是有一点戏曲功底的嘛。”
雪不在补充道:“整个黑山驿除了我,说不定就数小秦的戏曲功底深厚呢,不想唱《夜奔》也可以,咱们找一出简单点的戏,我带着你练几天,到时候上去凑个人头,争取不拿倒数第一还是可以的嘛。”
秦归燕一拍桌:“凭嘛我上去啊?”
所有人指着她:“因为你最小啊!”
遇到表演把小孩推出去,不正是每个恶劣大人的爱好吗?
龟丞相见他们商量好了,说道:“那行,黑山驿也出一个节目,秦大眼,你好好排练,期待你的表现哟~”
然后这老乌龟居然快快地跑了,秦归燕从没见他跑得那么快过!
秦归燕不甘心只有自己一个人倒霉,便一把扯过临瞳:“我一个人撑不起戏台子,临哥第二小,他得陪我一起!”
临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拖下了水,他愕然道:“我也要唱啊?”
继魔尊陪半步至尊小秦一起哭丧以后,他们两个人又即将一起唱戏,临瞳算是发现了,跟着小秦,狐生简直有无限可能!
莫语直接笑仰了:“好好好,就让你们这对金童玉女上台去耍一下子,年轻人,多尝试不同的事情,以后回忆起来都开心。”
秦归燕和临瞳对视着,小秦又扯了扯小临的胳膊,小临心中挣扎,又被摇了摇手臂,他低头看着那圆乎乎的眼睛,到底还是点了头。
拒绝不了她。
于是待苟降尘回来,就看到驿站里一群人聚集在一起,雪不在将几个揉好的纸团捧到桌边,莫语拿一个海碗盖住一通摇,再掀开,秦归燕一脸严肃地上前拿起一个纸团,打开。
“确定了,就唱这一出!”
一群人凑过去看纸团上的字。
“《刘海砍樵》,这个好这个好,看着简单。”
“这个是南边的戏吧?小秦,你以前听过没?”
“听是听过啦。”
苟降尘走进来:“这是唱哪一出啊?”
小贵高兴地说道:“唱恩恩爱爱的一出,我们黑山驿要去参加黑沙洲戏曲大赛啦!”
苟降尘愣了一下:“戏曲大赛我知道,摆渡的虾兵和我说了,我们也去参赛?那我也去吗?”
莫语兴奋道:“所有人都去!小苟 ,你到时候帮我们提一下东西,我和雪不在给他俩上妆,大黄你吹笛,小贵打个鼓,咱们黑山驿这一次共襄盛举!”
苟降尘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卷入了一片欢腾之中,小贵拿起光影玉简用玉影镜打开:“到时候我们就表演这处戏,正好,这是两个人的戏,感觉也不是很难诶。”
临瞳和秦归燕说:“还是要认真排练,就算咱们是被拉过去凑数的,也不能真拿倒数第一,小秦,小秦?”
秦归燕扯着袖子,满脸为难:“我、我还没有登台演出过呢,我紧张!”
临瞳一点也不紧张,但他对小秦说:“其实……我也紧张。”
经过几天紧锣密鼓的筹备,整个黑水县都变得热闹起来,牛县令从各处拉来商贩,提前将县里装饰得喜气洋洋,黑沙洲各地有钱有闲的人也纷纷来此,将住宿的客栈填得满满。
黑麟龙王高强度巡视天空,确认这两天都没有恼人的雨云过来妨碍戏曲大赛。
高大的戏台搭建起来,周遭的街道两侧都是卖吃卖玩的小摊。
莫语在戏曲大赛即将开始的上午出去转悠一圈,回来就嚷:“那个戏台的后台全是人,不行不行,挤在里头根本搞不好,小临,小秦,你俩在驿站里把衣服妆容都搞好再出发。”
秦归燕连忙穿上衣物。
她准备和临瞳表演的《刘海砍樵》是上一纪留下来的戏曲,根据现实改变,讲述的是一名叫胡秀英的狐妖口含宝珠便可化为人形,她见山下的刘海勤劳孝顺,日日上山砍柴,心中一动,便去与刘海相识,一人一狐做了夫妻。
只是在附近的庙里有十罗汉带众弟子修行,他们觊觎胡秀英的宝珠,便将之夺走,此后刘海为妻闯入庙中,砍了十罗汉,夺回宝珠,与胡秀英过起了恩爱日子。
说来有趣,秦归燕是擅长用斧头的,这会儿却演了狐妖胡秀英,而真的算半个狐妖的临瞳却要演刘海。
为了这场戏曲大赛,临瞳这位真半狐特意开了青罗鼎,给秦归燕炼制了一身毛绒绒戏服,细细一看,居然是地级灵器的品质。
秦归燕换上戏服,转了几圈,乐道:“这件衣服可以变颜色!”她在屋子里蹦跶,戏服从白变红,又变浅黄、水蓝、姚紫,最后是浅淡的粉色。
莫语看她开心的表情,心知临瞳是特意炼这么一件衣服让小秦开心,小临这人也是,不声不响的,还挺会花心思。
她别开脸偷笑两声,才上前把小秦按着坐下:“坐好,给你整头发。”说着,将同样是粉绒绒的发饰戴到秦归燕头上。
待秦归燕化好妆出了屋子,临瞳也换上樵夫戏服,两人都看到了彼此。
秦归燕看临瞳化得更明显的剑眉,唇红如朱,当真是个极为英武俊朗的男儿。
临瞳看着小秦浑身毛绒,娇俏可爱得不行。
两人对视着,秦归燕又笑起来,转了一圈:“你炼制的衣服真好看。”
临瞳咬住下唇,对秦归燕行礼:“小生刘海,见过胡娘子。”
秦归燕福了福:“刘海哥。”
临瞳应了一声:“诶。”
两人一同笑起来。
与此同时,县里戏曲大赛已经正式开幕,小贵和苟降尘等人提前拎着箱子、水壶等到了戏台前,见此处热闹非凡。
胡琴、鼓板、铙钹等乐器响起,戏子在台上唱悲欢离合,因时间有限,他们不能一口气演完全本故事,只摘取拿手的片段在台上表演,依然引得台下不断叫好。
还有二人转的演员在台上翻着跟头,表演结束,对台下不住拱手行礼。
他们大多是凡人,可苟降尘却莫名地在这些人身上感受到了生命,那是他在棺材里沉睡不计数的漫长岁月里感受不到的,也是他无比珍惜的。
此时有人大喊:“白娘子出来啦!”
这一声出来,大伙都看着台上,身穿白色戏服的女子翩然上台,只一个亮相就引来一声声叫好。
小贵一拍手:“诶呀,是狍子沟的柳家班!他们家都是蛇妖化形,这下完蛋了,蛇妖来唱《白蛇传》,我们哪里赢得过他们啊!”
“有什么关系嘛,我们又不是来争第一的。”黄安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贵和苟降尘回头一看,见大黄提着胡琴站在那,也穿了一身新衣衫,头发扎成髻,笑容爽朗:“咱们只要不是倒数第一就行了,正数第一随他们拿去。”
雪不在挤了过来:“正数第一还真不好说,我听说黑麟龙王为了凑人数,把她在龙族的侄子都叫过来了,唱《哪吒闹海》,真龙来演《哪吒闹海》啊,这谁演得过他们?”
莫语、秦归燕、临瞳跟在雪不在后头。
听到他们的交谈,秦归燕用手帕轻轻碰了碰额头的细汗:“哟,合着还有关系户。”
有人说:“别怕,你也是关系户。”
秦归燕一回头,目瞪口呆:“老头子,你来干啥?”
第79章
来人竟是帝尊梵朱,他穿一身深蓝短打,做民间武人打扮,站在人群中,手里提着一包沾满糖霜的山楂球,见到小秦,他将山楂球递过来。
秦归燕接过,再次问道:“你来干啥?唱《夜奔》啊?来不及了啊,要参赛得提前七天报名。”
“离进天地轮回还有半年,我也想到处走走,最后多看看浑天界。”梵朱揣着手,“顺带看看唯一一个和我学过戏的小丫头在戏台上表现如何,会不会丢我的脸。”
秦归燕捧着山楂球,撇嘴:“别人又不知道我和你学过,丢脸也只丢我自己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们真的没有关系?”
“这我怎么知道?”
秦归燕叹息一声,将腰间挂着的零食袋子抛给他:“便是有关系又如何呢?都隔了多少辈了。”
梵朱接过那粉红色的、绣小狐狸的袋子,打开,里面满是剥好的瓜子仁,处处都是小姑娘被身边人爱护纵容的证明:“老人家到了快死的一年,会开始思念血亲,然后发现父母早已不在。”
秦归燕忍不住问:“我和你的亲人很像吗?”
梵朱失笑:“有一点,我当年还想过,要是将来成亲生孩子了,要是个姑娘,应该就是你这样的,谁知道,光棍一打就是好多年,我后宫空得只剩猫和老鼠了。”
“我不觉得我符合你理想中女儿的形象。”秦归燕并不是觉得自己不够好,而是确信任何人的幻想都构筑不了自己,她缓和了语气:“也不一定要有血缘才是亲人,你这么多年,应该也遇到过很多亲近得和家人一样的人。”
“就像你和尚泉那样?”梵朱捏起一枚瓜子仁,“归燕,去玩吧,我自己逛逛。”
他转身走入人群之中,秦归燕站在原地看他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又停住脚步。
临瞳问她:“为什么不追上去,离我们上台还有时间。”
秦归燕回道:“他想单独逛逛这里,那就让他去,让他看看我选的地方在哪,而且我知道,他思念的那个人不是我。”
多年以前,梵朱或许也与另一个人在这样热闹的集会中闲逛,而秦归燕是绝不可能代替那个存在的,那个人会是在野史中和帝尊有过一段的白羽霜吗?
秦归燕心中猜测着,和临瞳一起去了戏台后方。
前边的柳家班用一出《水漫金山》提前锁定了本场戏曲大赛的冠军,雪不在和松鹤道长在戏台后台见了面,师徒俩互相行礼,没有多言。
秦归燕在镜子前看自己的妆容,补了些口脂,又拿着眉笔要给临瞳补妆。
临瞳道:“我觉得我的妆挺好的,不用补。”
秦归燕一把将他扯着坐下:“哎呀,别动,画歪了怎么办?”她趁机摸了摸临瞳眉间那颗痣。
临瞳
坐在不算高的椅子上,让秦归燕捧着他的下巴,一双眼睛注视着她专注的眉眼,眉笔按压在他的眉尾,细细描摹间,临瞳觉得有些痒,微微闭眼,竟有种动物似的温顺。
梵朱平日里很少到关外,此番是听说了秦归燕要上戏台演出,才特意空出点时间,黑水县今日人流熙攘,热闹非凡,他在路边买了一盒糯糯的打糕,低头咬了一口,店家料给得太足,黄豆粉的香气混着糯米香充溢他的口腔。
他又吃了个加枣泥的:“有点太甜了。”
此处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吃的味道不错,分量十足,那馋丫头倒是会挑地方。
几名护卫暗暗跟在梵朱不远处,梵朱挥了挥手:“都去玩吧。”
护卫们没有离开,梵朱不语,只慢吞吞道:“你们都是聚魂境的高手,待我走后,你们都去闯一闯至尊的试炼地,尽可能为人族多争尊位,不想去也没事,试炼地过于凶险,若没有信心的话,不去反而能活久些。”
护卫们依然没有回应,甚至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只内心剧烈起伏着。
若能成尊,走到如帝尊这样的地步,那这人生该多么畅快!可是这地位背后的责任,他们背得起么?
梵朱站在繁华街道上,看往来行人面上的笑脸,轻轻一叹:“不知来年可还会有如此好光景。”
他最忧虑的,便是自己走了以后,他建立起来的一切轰然倒塌,好不容易推翻的东西又重来。
梵朱又走了一阵,心里掐着时间,回到戏台前,发觉此处已是人山人海,数名虾兵蟹将上了岸在维持秩序,防止踩踏。
牛县令的夫人站在台上,手里提着一个扩音海螺:“接下来上台表演的,是来自黑山驿站的《刘海砍樵》!”
台下竟是许多人都鼓起掌来,翠花点心铺的老板翠娘指着台上:“黑山驿的小秦姑娘也上台了啊,她常常帮人写信抬东西,乡亲们给点掌声啊!”
翠娘这么一号召,台下的掌声越发热烈,黑麟龙王看了一眼,也抬手鼓着掌。
戏台子上立时响起一阵喜气洋洋的乐声,大黄吹着笛子先一步上了台,临瞳和秦归燕也随后上台。
只见小秦手里摇着两把毛绒绒的扇子,唱道:“我这里,将临哥,好有一比呀——”
这第一句就语出惊人,不是小秦唱跑调了,也不是她的嗓子不好,而是唱错词了!
临瞳一愣,心想词里该唱的难道不是刘海的海哥吗?怎么成临哥了?
这一恍惚,临瞳的词儿也接错了,本来他该喊一声“胡大姐”,但他嘴巴一张。
“秦大姐!”
“诶!”
“我的妻!”
“诶~”
后台的莫语一巴掌捂自己脸上:“这两个人错一块去了!”
看来修为高和在戏台上表演从容完全不是一回事。
吹笛子的黄安安第一个听出这两个人唱错了词,他一边鼓起腮帮子狠吹,一边睁圆眼睛瞪着台上那两个,只恨不能立刻提醒他们唱错了。
然而那两位错词的魔尊和半步至尊却仿佛毫无察觉,就这么将错就错地演了下去,你一句“秦大姐”,我一句“临哥哥”,不行,台下只要是认识他俩的都开始捂脸,觉得没眼看。
幸好大多的关外观众对这来自南方湖湘洲的曲调并不熟悉,又幸好小秦和小临站在台上恩恩爱爱,是再养眼不过的一对。
于是台上台下笑着,闹着,氛围越发热烈喜庆了。
梵朱在人群之中,看着两个年轻的修士认真唱着戏曲,词错了不打紧,开心就好。
“珍惜人生好时节啊。”
莫语的目光也柔和下来,看着秦归燕和临瞳唱完一场《刘海砍樵》,下台的时候,小秦满脸高兴,几步跑到她跟前。
“莫语,你看到没有,我和临哥表演完了以后,下边都在鼓掌!”
莫语搂着她:“厉害厉害,辛苦你们两个咧,对了,还有大黄和雪不在也辛苦,没你们两个表演乐器,这事还真不好办,小贵,小苟,拿水来!”
她一声呼唤,小贵和苟降尘连忙端了茶水过来,将晾得一阵的温热茶水端起来一饮而尽,正好滋润因表演变得干渴的嗓子。
喝到一半,秦归燕测过身,在她的感知中,梵朱已经离开了黑水县。
“老头子怎么走了?”
“逛够了,回去忙公务了吧,他一看就知道是忙得很的人。”莫语心知帝尊事务繁忙,看完十八辈的孙女唱戏,就立刻回去了。
莫语带着驿站众人往外走,“走,凑人头的事咱们干完了,今儿驿丞大人请客,大家都去吃吃耍耍。”
秦归燕和临瞳在人群里撞到一处,她也不见外,挽着临瞳的胳膊:“那临哥,咱们也去逛逛。”
临瞳乖巧地顺着她的力道前进。
在繁闹的街道上,他们见到翠娘,也见到兔毛屯的牛七七,还有老王烤肉坊的老灰掌柜、大咪掌柜、杂役幽兰,看到黑山驿众人,大家都打了招呼,互相问好,分享着手头的零食,凑堆说着近日的趣事。
黄安安和王大咪在一块,大声抱怨小临和小秦的戏唱得不行,雪不在手捧蜜饯,在人群中寻到了松鹤道长,过去给师父送甜食。
游玩了一阵,莫语又急匆匆带着大家赶回戏台附近:“要宣布名次咧,咱还是回去看看。”
秦归燕还不乐意:“那我在台上唱错词了,万一倒数第一,这过去不是丢脸吗?”
如此又变成了临瞳拉着她的胳膊往前走:“没事的,我们两个发挥得不错,座上的都喜欢,对戏台来说,座儿比什么都要紧。”
临瞳突然发现他拉不动秦归燕,两人僵持在原地,秦归燕稳稳站着,这能和武尊对拳脚的女子就是劲大,她要不肯走,谁都拿她没办法。
临瞳扎着马步扯了几下,站直,对秦归燕竖了个大拇指,“厉害。”
黄安安翻着白眼:“我和雪不在搞乐器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厉害,要是这次被你俩连累成排名最末,往后驿站里那些田可都归你们耕了!”
小贵拉着秦归燕:“别怕啊,我们陪你一起,人家肯定是只念得奖的名字,不会刻意说谁倒数第一的,不然以后还有人愿意参赛吗?”
富贵竹说得有理,秦归燕终于不再反抗,跟着小贵的力道往前走。
第80章
戏曲大赛果然是只宣布获奖名单的,荣获第一名的并不出人意料。
黑麟龙王宣布:“获得本届黑沙洲戏曲大赛第一名的,是来自狍子沟的柳家班!”
柳家班拿奖的时候,底下一片喝彩,秦归燕看了一阵,扯起嗓门喊道:“班主,下次唱个《夜奔》!”
现场顿时一片叫好,许多柳家班班主的戏迷都大力赞同,都说女怕《思凡》男怕《夜奔》,指的就是《思凡》和《夜奔》这两出戏是独角戏不说,还要求戏子一边唱一边动作,对功底的要求极高,没点本事却上台唱这两出戏的,只怕能被嘘下场去!
柳家班班主拱手:“好好,我回头就把这出戏多多操练,能见人了再请各位品评!”
黑麟龙王继续说道:“来自东海的虬龙班,在戏曲《哪吒闹海》中请真龙现场表演施雨,荣获最佳创意奖。”
不远处一条还没化人形的小虬龙蹦起来:“姑姑!怎么只给我一个创意奖!我表演得那么精彩,给我第一名唔唔……”
那条小虬龙被其他龙捂着嘴拖下去了,很快,现场响起了十分震撼的打孩子声响,龙族打小孩的惨烈度比人族高一点,那虬龙的长辈直接拧着虬龙的尾巴转着圈的甩,时不时还抡地上,砸出一条条沟。
另一个成年龙族上台,接过有着“最佳创意”四字的锦旗,对周围笑着点头:“谢谢,谢谢评委组,谢谢各位座儿赏脸。”
秦归燕指着那边说:“这种关系户我看了一点也不眼红。”小秦打小就不挨长辈的揍,武尊在清醒的时候,除非是教她修炼,平时也是绝不朝她伸巴掌的。
黑麟龙王又说:“
本次戏曲大赛,最佳业余爱好奖,颁给来自黑山驿的《刘海砍樵》。”
秦归燕的注意力立刻回来了,她指着自己惊喜道:“诶?我获奖啦?我有奖啦?”
她拉着临瞳蹦了起来,黑山驿众人欢呼着上台,秦归燕举着锦旗,和同僚们站成一排,下面还有人举着录影镜让她们朝那看。
“往这看啊,你们的影像是要播到全国的。”
黑麟龙王将扩音海螺放在秦归燕嘴边:“请获奖者发表感言。”
秦归燕这会儿又得意了,她兴奋道:“我能得这个奖,全靠我的父母、师父悉心培养,还有黑山驿各位同僚鼎力支持,这个奖,不是我和临哥的奖,是我们大家的奖!”
黑麟龙王收回扩音海螺:“好,下一个,还有个最佳服装奖,你们可以下去了。”
下台以后,黄安安说:“我觉得除了第一名,后头上去的全是关系户。”
秦归燕不满道:“什么意思啊?难道我也是关系户?”
一群人指着她点了点,秦归燕想起特意跑过来看自己戏的老头子,面上浮现心虚,随即跺脚:“他又没公开认我过!我既不是公主也不是太女,好处没享到,有事我先上,给我颁的是业余奖,就一面旗子还没奖品,关系户做成我这样,你们见过第二个吗?”
这话说的也是,小秦和帝尊要真是亲戚,她也没靠帝尊的地位拿到过什么,还不如武尊给她得多。
小贵指着那边还在隆隆打孩子的龙族戏班:“燕子,我觉得最惨的关系户是那条小虬龙诶。”
秦归燕冲那边瞄了一眼,将锦旗抛临瞳怀里,撸起袖子过去了。
黑山驿一众站在原地,隔得老远都能听见小秦的吼声。
“差不多得了啊!要打孩子回家打,你们动静这么大,其他人还领不领奖了玩不玩了?什么?我是谁,我是黑山驿秦姑奶奶是也!”
临瞳默默将锦旗卷起来,心想这关系户三个字一听,小秦以后都得看这面旗子不顺眼,估计这旗子是没有被她高高兴兴挂起来的一天了,但还是收好吧。
黄安安拍了拍临瞳的肩膀,一脸纳闷:“诶,你到底喜欢大眼哪儿啊?她又不长毛,嘴筒子不长,耳朵不大,爪爪也不大。”
临瞳不急不慢地回道:“小秦吸引人的地方是她的人格魅力,不在外表,不过按照人族的普遍审美,还有我的审美,小秦挺好看的。”
莫语说:“归燕是个妥妥的美女哩,就是平时不爱打扮,过得和村姑一样,今儿稍稍一打扮,瞅着多好看一姑娘呐。”
那个好看的姑娘不知怎的就开始和龙族掰手腕了,大伙连忙跑过去。
在一片“加油”声中,秦归燕怒吼一声,将龙族戏班里最壮的那哥们手腕掰断了。
本来是打闹着玩,却伤着了龙,秦归燕一脸尴尬地赔了人家医药费,才被莫语提留回黑山驿。
莫语训小秦:“你也是绝了,参加个戏曲比赛,没领奖金也就算了,末尾还赔出去一笔钱!”
秦归燕和霜打的茄子似的:“谁能想到龙族的骨头那么脆?”
雪不在也训她了:“你咋不想想你能和你师父拳头对拳头的?那就算是龙族,碰上你这个级别的力气也受不了哇!”
黄安安附和:“就是,谁不知道你们体修力气大!亏你师父还是武尊呢,都不晓得控制一下!你看人家,那么壮的汉子,让你掰得,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临瞳默默将小秦拉身后:“行了行了,小秦已经知道错了,刚才又道歉又赔钱的。”
戏曲大赛的事情本来该这么过去了,秦归燕却不知道,她在玉影镜里满脸高兴地感谢全家的画面,让修真界许多修士都被呛着了。
#小秦,你还记得你暴打大半个修真界的传奇往事吗?#
许多曾被她暴打过的修真界大佬纷纷指着玉影镜。
“那是血杀客吗?是她对吧?”
“我的天,她居然会唱花鼓戏,还唱错词了!”
“什么唱错了,你看她和一个美男子在台上唱得情意绵绵,分明故意把刘海哥改成了临哥哥,和人家台上调情呢!”
“行啊,血杀客,退出江湖以后竟过得如此潇洒!”
“传出去!血杀客退隐后开始养小白脸了!”
自打进了森罗狱,秦归燕的名号便逐渐在各方的默契中在修真界淡去,大伙都知道她是帝尊用来对付血影教和三大世家的暗探。
虽然各方都觉得帝尊这种使唤手下将敌对势力杀了个干干净净,自己还清清白白的做法十分白莲花,却也不好过多计较,只当血杀客这人不存在吧。
谁知秦归燕退隐以后过得这么好,可要真让那些挨过打的人去关外找秦归燕麻烦,他们又不敢了,一怕得罪帝尊,二是打不过她,只各自嘴上愤愤几句便罢了。
也有些人看到了秦归燕的演出,想起了血杀客的传奇,心里动起了其他心思。
戏曲大赛结束的六天后,一个名叫阮壁的年轻男子提着笔墨来到了黑山驿。
驿站里传出年轻小伙的声音,“我走了啊。”
有几人零零散散地说,“早点回来。”
接着做船夫打扮的青年走出来,他后面跟出来一个少女,她将几个竹筒递给青年:“苟子,小临让你带上凉茶,天气热,莫中暑了,若是船上有客人中暑了,就让他们吃雪不在给你的消暑丹。”
苟降尘淳朴一笑:“诶,谢谢小贵,也代我谢谢临哥。”
小贵提醒道:“我不用你谢,但你要是想谢谢临哥,不如晚上带些杨梅回来,燕子爱吃。”
苟降尘将事放在心上,出门上工去了,与阮壁擦肩而过时,两人对视一眼。
阮壁想,这小伙看起来淳朴阳光,神识感知中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苟降尘想,是个小修士,修为只有玉骨境,还不如小贵,不知道是来干嘛的。
秦归燕和临瞳一起将驿站里最大的桌子抬到太阳底下,将莫语攒的那些书籍铺到桌上晒一晒,防止这些古书发霉。
厨房里传来酒香,那是临瞳正在蒸酒曲,他打算自酿些米酒喝,而且小秦极喜欢吃酒糟。
雪不在在伺候农田,怕近阵子没雨,影响到驿田的产出,而黄安安正在井边打水,好提到驿田边上去。
察觉到来人,黑山驿众人谁也没当回事,只莫语随口招呼了一声:“是来寄信还是寄东西的呀”
阮壁道:“在下阮壁,衍天居弟子。”
莫语:“啥?衍天居?那不是老南边的门派了嘛?来关外干啥?不对不对,是来找小贵的?”
黑山驿之前也就小贵去衍天居送过一回信。
阮壁回道:“在下不认识这位小贵,在下来找的是血杀客,秦归燕。”
秦归燕站直身子,捶了下腰,张口就是让莫语给感染的大碴子味:“找我干啥?”
阮壁打量着她,见她容貌甚好,神情从容,俨然没将自己的拜访当回事,心中赞叹,不愧是传说中的至尊之下第一高手,这气派。
他拱手行礼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在下阮壁,不仅是衍天居的弟子,还是修真界玄真报的记者,此番来特意为采访秦姑娘而来。”
秦姑娘:“啥?采访我?”
莫语道:“哟,玄真报,那个我们也看啊,上个月还报道了那啥,昊天宗的宗主,被爆发的地下熔河烫了个半身不遂,躺炕上养伤的
时候,又生了小儿子,但问题在于,这个小儿子啊,和他其他儿子不是一个娘。”
临瞳以为自己听懂了:“他娶了小老婆?”
阮壁更正道:“不是娶小老婆啊,是和照顾他的侍女搞一块了,他原本只有一位夫人,两个人恩爱了几百年,突然闹出这个事情,那两口子都要掰了,而且他躺的不是炕,是白玉宝床,那可是我们报社的老板变色龙大仙亲自埋伏进去,才打听到的消息呢!”
临瞳嗤笑:“人族男子,躺炕上了都不老实。”
阮壁:“都说了不是炕了。”
秦归燕挥了挥手:“行了,知道你是谁了,我没什么好采访的,你走吧。”
阮壁连忙上前道:“秦姑娘,您可太有采访的价值了,这第九纪眼看着就到最后半年了,大伙都开始盘点对第九纪人族局势影响最大的十大高手,您本人便是其中之一。”
“要知道您可是这十位大人物里,唯一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修啊!”
秦归燕顿住,看过去:“我?散修?”
阮壁笑道:“虽然大家都知道您是帝尊的属下,但您与人比斗时施展的招数和帝尊可不是一个路子,也与其他大宗门不同,因而大家都猜您是个散修。”
他这么一说,秦归燕倒是改了主意。
她说道:“不,我不是散修,我有师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