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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意识到这一点,段乞宁眼瞳微缩,蛊毒泛起来的热浪。叫她脚步一软,朝后退了几步,为首那个身披火绒羽毛的将领前来搀扶她。

那人道,她名唤红鸢,正是二十多年前奉命将段乞宁扔在大幽邊境的人,她身后的軍队,是赫连玟欽为她留下的“凰翎卫”。

“殿下。”另一邊身着白银色盔甲的軍队中,踏出来位和阿潮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女人。

她道,她名为藍堇,她身后的军队,曾为大幽小凰子的親卫队,曾護送玉儿殿下嫁去大延,是小凰子专程为自己的孩子留下的“霜月卫”。

起初,赫连玟欽一度以为自己和阿玉的孩子已死,直到十多年前她微服私访晾州,看见当街打马而过的段乞宁。

她有着和阿玉相似的容貌,尤其是那双琥珀偏绿的眼眸,匆匆一眼,就叫赫连玟欽心头震撼。

回到宫中,凰帝派人打听,得知段乞宁的胸前有月牙刺青,且每逢月事便如烈火焚身,所有的特质都吻合,赫连玟欽心跳如擂:她和阿玉的孩子还活着!

后来,她曾多次设宴邀请段家在列,为的就是见上段乞宁一面,尽管每次见完那张面容,她都会独自一人緩上很久。她发现,段家主将她的骨肉养得很差,段家主生意越做越大,花在女儿的心思上却越来越少,再加之她的正夫已逝,无人主持中馈,府中侍夫又小家子气派,多年来的疏忽养成了“段乞宁”飞扬跋扈、好色风流的性子。

赫连玟钦本来想着,成不成器的无所谓,只要她还平安健康地活着就好,可是,随着体内蛊毒的日趋严重,加之苏彦衡的势力日趋膨胀 ,凰帝不得不为日后筹谋。

这是她费尽千辛万苦搶来的凰位,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赫连玟昭的女儿再搶回去?

可放眼望去,她膝下的骨肉,抛却年岁尚小的八凰女暂且不论,唯有宸贵君所育的三凰女赫连暄有一爭之力,然赫连暄外强中干,论才智远远不及赫连晴,且其父族显赫,曾多次挑战赫连玟钦的凰威,宸贵君更是盛气凌人,赫连玟钦有所忌惮,对这个女儿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又或许,她的私心,从一开始就想将凰位传给她和阿玉的孩子。

赫连玟钦不是个犹豫的人,很快她就将段家抬为凰商,并将“段乞宁”心心念念、又恰好身怀木象秘钥的崔锦程设计送往段家。

表面上是要让段家为凰帝吸引火力,实则赫连玟钦是在为“段乞宁”铺路。

此举很快被走南闯北的段家主洞悉,段家主也凭借多年来行商的情报,推测出“段乞宁”的真实身份,不过,她在凰帝面前伪装出来毫不知情的模样。

作为将“段乞宁”拉扯长大的母親,段家主也有自己的私心,她不希望“段乞宁”卷入这场凰权爭斗,她只希望“段乞宁”能够平平安安地活着。

可是,强权之下,她别无选择。

而段家主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私心,被赫连玟钦觉察到了,这无疑是极为危险和致命的,敢违逆凰权天威,下场只有死亡,故而赫连玟钦给段家主下了毒。

自知时日无多,段家主为了最后再護佑一次她的女儿们,她赶在变天之前,安排好了一切:她和藍堇是旧识,她先将一枚镶嵌着月牙花纹的手镯交去大幽国界,后以历练为借口,令小女儿段乞安远赴大幽去搬救兵。

只是终究是晚了一步,没能赶上苏彦衡在晾州西郊外对段乞宁等人的那次围剿。

再后来,便是段乞宁等人死里逃生,没料到阿核会出手,阿潮被击落坠入山崖,卷入河流。

偏逢世上之事就是这么巧合,河流将阿潮冲刷到段乞安等人驻扎的营帐附近,蓝堇捡到阿潮时,双手都是颤抖着的。

这是她二十年前被人牙子拐走的儿子,如今以这样的方式回到她的身边。

又或许,这便是一开始,段家主会将阿潮买下的原因。

他是蓝堇的孩子,蓝堇是小凰子的亲卫,所以阿潮他生来就是要守护段乞宁的,他也确实争气,在暗卫营中厮杀出来,成为段乞宁的贴身暗卫。

蓝堇和段乞安将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往转述给段乞宁听,阿潮跪拜得更为虔诚。

段乞宁忍不住朝他伸出手,倏地,情蛊热浪翻滚而上,她只觉喉间腥甜,嘴角溢出血。

“主人!”阿潮起身,稳当拽紧她那只手,目光落向曾为“解药”的崔锦程。

汪娘子也吓了一跳,嚷嚷着要寻若竹。

“殿下、还有这位娘子,你们要寻的人,可是他?”当下,有一霜月卫将拓跋箬扣押过来,“卑职方才见这少年鬼鬼祟祟,似有遁逃之意,便将他拦截下来!”

拓跋箬被麻绳五花大绑着,面纱掉落,露出他布满红疹的面容,颈脖边还架着一把刀。

拓跋箬见到段乞宁如同见到洪水猛兽,跳脚着挣扎,惊慌失色大喊:“放开我!放开我!”

“老实点!”霜月卫吼了声,将人抵到段乞宁面前。

汪娘子眼底燃起星光,登时指挥着:“快快快,快把若竹小公子抬进车舆放榻上,事不宜迟,宁少主这就好去解毒!”

“不行!啊啊啊不要!”少年登时扯破喉咙大喊大叫,两脚蹬着泥巴地乱踢,“你不能拿我当解药!!那天晚上给你解毒的人不是我!是崔锦程!!是他!!!”

段乞宁睫羽一颤,一口血呛了出来,眼眸死死盯着已经冲到她面前跪倒下来的崔锦程。

他的伤口还在流血,身子疼得打颤,匍匐在她脚边,跪在拓跋箬的身前。

段乞宁看了眼拓跋箬,又望了眼心虚垂下头颅的崔锦程,突然就明白了这一切,怒火在胸腔里盘烧,越烧越烈,到最后怒极反笑:“好啊你,崔锦程,你长本事了。”

“宁姐姐,你原諒我……”崔锦程颤抖地朝她磕着头,眼泪一颗颗落下,“我、我知晓这样做你会生气……可我……”

“可你还是这样做了!”段乞宁死死蹬着他。

崔锦程咬唇不敢出声,眼角的泪花却越来越汹涌。

……

那天夜里,拓跋箬来寻他了。

本来崔锦程对他是没有好臉色的,可是拓跋箬倏然撲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锦程哥哥,我錯了……”

崔锦程愣了一下,以为这又是他什么争宠的戏码,拓跋箬却跪走到他面前,哀求着他:“锦程哥哥,这不是苦肉计,也不是同你争风吃醋的手段,而是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该同你抢宁姐姐的,我有错,你原諒我吧!”

崔锦程低头看他,眉头紧锁,不明白是什么让原本对他趾高气扬的少年犹如被夺舍一般。

“锦程哥哥,你别生气,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我……你打我,你可以打我!只要你能消气!只要你能原谅我,怎么样都可以!”说着,拓跋箬拽住崔锦程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臉颊边,“就像上次那样扇我耳光!”

崔锦程抽回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回去吧。”

“不!今夜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走,也不会起来的……”道完,拓跋箬一下又一下扇自己耳光,每扇一下,嘴里都要同他道一句,“锦程哥哥对不起。”

他自知和凤求凰反噬相比,这点低声下气不算什么,当下将自己的脸抽得绯红。

崔锦程怕闹出动静,万一有人来,这少年又反咬一口的,他是有嘴也说不清,他压低声恶狠狠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拓跋箬停止抽自己,又撲过去牵他的手道:“锦程哥哥,我知晓你是秘法淬炼的大幽寒玉体魄,可以帮宁姐姐緩解蛊毒,我体内有雄蛊,也可以帮宁姐姐缓解蛊毒,只是……”

拓跋箬斟酌须臾,半真半假地道:“我、我确实不是干净的身子……”

崔锦程气得胸腔起伏,转身就走,拓跋箬赶在他出门前扑抱住他的双腿:“锦程哥哥你先别走,你听我说完!我是大莽国小凰子,母凰和父后一直对我觊觎厚望,我虽享尽荣华富贵,有着旁人想都想不来的地位和财富,可是,这些都是有代价的,代价是我的自由,我必须按照他们的意愿生活,他们要将我束缚在既定好的道路上,什么时候嫁人生子、嫁去哪个国嫁给谁……都不是我能做主的!这一点,锦程哥哥你一定和我感同身受!”

“……”崔锦程顿住神色,拳头捏紧。

拓跋箬知晓有戏,登时顺着编织下去:“我这一次,是逃出来的……逃亡的路上遇见垂涎我美色的登徒,我、我拼尽全力无法抵抗、那人将我打晕,待我醒来后,才觉身前身后都是酸疼,我的守身砂也不见了。但万幸,我有能重点守身砂的秘法,重新点了个上去,一般人瞧不出端倪,就算我的母凰和父后把我抓回去,也不会觉察的。”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崔锦程冷冷地开口,“与其在我这里哭诉凄惨的过去,不如去宁姐姐面前博同情,岂不更好?”

拓跋箬接着道:“不,锦程哥哥,阿箬接下来说的,才是重中之重。”

第112章

“我体內的鳳求凰雄蛊,是从娘胎里帶过来的,没有配偶。”

“宁姐姐想在月事来潮的时候同我配对,互为凰鳳。”

“我是愿意的,能和宁姐姐成双成对……事成之后,我就可以和宁姐姐恩爱不疑!”

听他说着,崔锦程的指甲死死地掐着掌心里的肉。

“但是,一旦和宁姐姐配对,万一哪天被母凰和父后抓回去,他们一定会发现的雄蛊有了配偶!这是守身砂都无法遮掩的!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全城搜捕宁姐姐的!”

崔锦程睫羽猛颤,倒吸一口凉气。

“锦程哥哥,你一定猜得到宁姐姐的结局,最坏,她会被我的母凰和父后處死,好一口气,我的母凰和父后会逼她成为我的驸马!她会和我一样,被限制自由,还会遣散后院,她是不能纳侍的,到那时候,锦程哥哥你一定会被送走,而且,为了保全凰家颜面,说不定会将你这个侍奴斩草除根……”

“就算你爱她爱得情愿为她赴死,可宁姐姐呢,她还是要被折断羽翼,困于大莽!你忍心她落到如此地步吗?”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一开始就离开她!你体內有雄蛊,必然能感知到她体内有雌蛊,是你故意讓她陷入如此险境!”崔锦程气恼地转过身,指责道。

拓跋箬哭着忏悔:“起初只是我对宁姐姐一厢情愿,我只是想跟着宁姐姐便好,能每日见到她就很幸福,顺帶同宁姐姐一起寻找凤求凰的解药!我以为会这样相安无事,可谁知曉、谁知曉宁姐姐的蛊毒竟然这么严重,而她竟然真会对我产生情愫,竟当真想要同我配对蛊虫……宁姐姐心里有我,我自然高兴,可是我怎么舍得,她日后和我在一起,过得不自在……”

拓跋箬抹着眼泪放肆哭泣,而他的这番陈情却犹如利箭贯穿崔锦程的心口,讓他想起那日悬崖边,段乞宁曾冷淡地和他道:“在我身边,你过得不自在……”

如今再回味,才品出她语气里的怜惜和无可奈何,她那时候,是真心希望他能过得好。

而现在,他和拓跋箬一样,都希望段乞宁能好好的,自由的,做她想做的事,免受蛊毒的苦。

崔锦程心口鬆动,唇瓣也跟着鬆动:“你想怎么办?”

拓跋箬就知道段乞宁是他的软肋,见他上钩,眼底浮现喜色,只是他很快掩盖,抽噎着道:“锦程哥哥,你能不能扮做我,去同宁姐姐……”

少年立马补上:“就这一次,这次过后,我会主动离开宁姐姐的!”

良久,崔锦程应下:“希望你说到做到。”

……

那夜,拓跋箬把蚁虫抓来,咬傷自己,这样就可以有理由讓段乞宁见不着臉,他用大莽秘法为崔锦程点上守身砂,为了营造逼真的效果,特地用胭脂和他那高超的宫廷画艺为崔锦程画上紅疹。

剩下唯一穿帮的那處……的刺青,崔锦程则独自一人缩在屏风后,手粘上脂粉,覆盖上去。

一想到段乞宁触碰这里时的温柔,崔锦程就酥软了身子,更莫要说即将会要来到,他要扮演拓跋箬去与和她……

想到这,少年的心尖跳动得猛烈,似乎因为有了层不一样的伪装,反而更加緊张。

他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同段乞宁说话,又应该以怎样的姿势,去承受段乞宁的宠幸?……

拓跋箬千叮咛万嘱咐,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同崔锦程交换居所,直到段乞宁来绑人。

那一夜,段乞宁房里的动静有多大,拓跋箬缩在崔锦程的房间里就有多哆嗦。

如果是他,一定会被折磨死的!他庆幸自己的决定,但仍然为此心有余悸。

房中烛火燃了一宿未吹灭,拓跋箬也假哭了一宿未眠。

翌日,万幸的是,段乞宁没有发现,而崔锦程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拖着酸疼的步伐回来,身上全是痕迹。

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拓跋箬当然恨不得快点逃之夭夭,可惜半天没寻到契机,不是暗卫把手,就是那几个茶肆伙计巡逻,好不容易趁着双方人马打架,拓跋箬准备溜之大吉,杀千刀的霜月卫一把大刀架他脖子上。

眼下所有事迹败露,拓跋箬吞了口唾沫,吓得花容失色,不惜亮出身份:“宁姐姐你不能拿我做解药,我的真实身份,不是什么雪州望族,我是大莽国的小凰子!就是挑起两国交战的引火线,下落不明的那个‘小凰子’拓跋箬!”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除了凰翎卫和霜月卫、段乞宁和阿潮,其余不明真相的人皆目色震惊。

拓跋箬忙接着道:“宁姐姐,若你拿我做配偶,我的母凰和父后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段乞宁迈步前去,在拓跋箬喉结滚动时倏地俯身,掐住他的下巴抬了起来:“你就是这样骗他的?”

崔锦程和拓跋箬的瞳孔同时收缩。

段乞宁扯着少年的下巴,手中劲道更大:“你还挺厉害的,拓跋箬,赫连晴知道你‘移情别恋’的事情吗?”

少年心跳大震:“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开始追忆自己什么时候露出过破绽,殊不知这一切都是段乞宁的将计就计。

段乞宁懒得同他解释,将他的臉甩下去,更是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胸口,似乎借此发泄情蛊的威力。

拓跋箬懵然片刻,反应过来她在做什么后,整张脸腾紅烧灼,扭捏身体挣扎:“啊!你这个淫贼!王八蛋!你放开我!”

他被羞辱了!堂堂大莽国呼风唤雨的小凰子,被段乞宁当众羞辱了!

“我要杀了你!!”少年眼尾猩红,眸中充血。

段乞宁将他衣领一寸一寸撕开,感受他愤怒到极致一抽一动的胸腔,顶着他要吃人的目光,将手掌覆盖住他的胸口:“奇怪,你不是心悦我的吗,让我碰一下怎么了?”

在场所有女人,皆垂眸侧过身去,只当自己是个瞎子、聋子。

“你别碰我……”拓跋箬吓得泪流滿面。

段乞宁松手,望了眼远处被俘虏的苏彦衡私兵,对凰翎卫道:“把她们给我放了,有多快滚多快,滚回大延,务必传话给苏彦衡,告诉他,拓跋箬在我手上。”

若是没有凰翎卫和霜月卫的出现,这一环定然会在之后,在她将钓月娘子的财力转化为自己的势力、全副武装自己之后,可是现在,这两只可谓是左膀右臂的军队的出现,无疑为她的计划推波助澜,让她能够在此时此刻提前朝苏彦衡宣战!

红鸢追随赫连玟钦多年,自然深谙此道,她眼神示意手下放人,再度望向段乞宁时,

她的目光多了些肯定和欣赏。

段乞宁深呼吸一口气,压抑蛊毒热潮,对霜月卫道:“把他给我带下去,带到我的马车上绑起来。”

蓝堇率领手下听候差遣,崔锦程倏然扑过来,扯住段乞宁的衣裙哀求:“宁姐姐,你放过他,你用我!”

“你在这里当什么圣父?”段乞宁将他甩开,怒气冲冲地看向崔锦程。

那少年跌坐在地,衣衫松散,气息虚浮不定,额角沁出浅薄的一层汗液,臂弯上被段乞宁划开的刀傷,还在淌血。

他不是要当什么“圣父”,而是……

崔锦程口干舌燥,吞一口唾沫都干巴生疼。

他染上了凤求凰的余毒,余毒啃咬着他的脊骨,让他浑身燥热。

他现在血液里爆发出来的渴求如深渊一样,无穷无尽,快要把他生吞了。

原来每逢月事来临,段乞宁的感受是这样子的,可他此时越是感同身受,就越是心口抽疼,回想到很多次,段乞宁在面对他时的隐忍和克制,才知晓她的难捱和痛苦。

越是明白,越是想要为她解决痛苦,哪怕焚烧自己的一切。

崔锦程哑了嗓音,面上已是旖旎的一片驼红,双腿更是不自觉地在地上蜷缩和收緊。“……宁姐姐,你用我吧,你救救我,嗯……”

少年曲起的双。腿。间,有什么将衣物支撑起来,不受他约束,却令他如被凌迟。

充滿阻塞感的身体犹如放在炙火上烘焙的烧瓷,蛊毒在抽缩和拉扯着他的四肢,而那双淬满情。欲的灰黑色眼瞳,盛满晶莹的液体,最后因为承载不住这样盈满的趋势,堪堪滚落,打湿衣襟,衣料紧紧贴在肌肤上,又将他摩挲得更痒、更痒……

段乞宁喘着气迈步,高大身影投射而下的影子落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内,阻挡住旁人看见他这副模样的机会。

明明是有恻隐之心的,可她依旧冷绷着声弦开口:“现在知道求救了,当初让你离开的时候呢?”

崔锦程将头别向一边,在呼吸的牵动下,他原本绷直的颈脖起起伏伏地抽。动着,再加之少年泛起红润、欲滴出汁水的面庞,愈发衬托他此刻的诱人,“帮帮我,宁姐姐……”

段乞宁喉头滚动,垂下潮湿的眼睫。

崔锦程的眼眸更加湿漉和可怜,他的呼吸越来越急,最后因为承受不住这样的空落的感受,竟挺直脊背后昏厥栽过去。

段乞宁眼疾手快,趕在他后脑勺着地前用手垫上去,将崔锦程捧在手心里,抱住他的身子。

……

段乞宁有汪娘子施过针,凤求凰暂时被封存停滞住不少,尚且还能忍受。

她将崔锦程抱到另外一间崭新且宽敞的马车上,趕在蛊毒冲破穴位前,替少年包扎好臂弯上的伤。

梦里,他都在抽噎,一边念着段乞宁的名字。

段乞宁收紧手中的力道,将指骨捏得发白。

真的恨不得同他至死方休,可是,段乞宁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不可以,他会腐烂掉的。

段乞宁抽身,想赶在他醒来前离开,备署好一切,可谁知晓,他醒来得那么快。

一睁眼,就好似应激反应一般,崔锦程下意识就扑住她的腿,目色朦胧地哽噎道:“宁姐姐,不要赶我走……我可以忍受的,我可以……我可以、自己来的……”

道完,他匍匐在地上,一手拽紧她的脚踝死死不放,一手褪去自己的衣裳。

“我可以、想着宁姐姐你……”

他侧过脸,蜷缩起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抚摸蝴蝶的纹路。

段乞宁屏住呼吸时,蝴蝶振翅,少年为这样美丽的谎言,发出声声叹谓。

第113章

那一天,段乞宁借用尾巴,才帮崔锦程结束这场闹剧。

他体内剂量不多的凤求凰余毒得到缓解,但对段乞宁体内的蛊毒而言,暂时没有寻到更好的办法克制,反而被崔锦程的自渎和无意间的勾。引点燃到峰值。

段乞宁怕控制不住自己伸向崔锦程的手指,便疾步踏出去,将满身吻痕的少年独自丢在車厢里。

过度的放。纵加之他臂弯上的刀伤,夜里的崔锦程很快燃起高烧。

手下暗卫过来禀报时,段乞宁正匍匐在空马車中喘息,冷汗完全浸湿她的衣衫。

“让汪娘子、去看看吧……”段乞宁将声線中的颤抖掩埋到极限,并未让外面人觉察。

可那名暗卫有些迟疑:“主人,夜已深,您不去陪同吗?”

段乞宁咬牙硬撑,没有第一时间回话,阿潮的声音响在马车外:“按照主人的吩咐去做。”

那名暗卫领命应是,段乞宁宽心些许,心道还是阿潮好用,下一瞬,车帘被这个男人撩开。

“滚出去!”借助月色,段乞宁在黑暗中对上他的眼睛。

阿潮难得违抗她的命令,放下车帘,躬身进来,跪倒在她面前。

段乞宁根本没有力气去教训他,阿潮松开腰帶,褪下衣衫,露出饱满紧实的上半身,被阿核一刀贯穿的伤势还没好,缠着绷帶,似乎还因为白日出手救她的举动,撕裂出鲜血过,染成血红色。

“主人若是难受,就咬屬下吧,”阿潮伏低身子,后背上的肌肉和線条同时绷紧,勾勒出形状,在月色下泛着精壮之感,“屬下比崔小公子强壮,主人不用担心会咬坏的。”

段乞宁确实忍耐到极限,忍不住靠过去,用手捧起他的脸颊,偏头咬在他没有伤口的那一侧肩上。

牙齿没入肌肤,段乞宁感受到他肌肉和骨骼中传来的厚实感,还有馥郁的紫藤萝花香,稍觉缓过一口气,可随后身体里翻涌而上更多渴求,她牙口间的力道更重。

阿潮哼出嘶鸣声融入濃稠的月色之中,他展开双臂,将段乞宁拥入怀。

……

一旬后,段乞宁一行人抵达大幽国都,在霜月卫蓝堇的带领下,入住大幽先凰为玉儿殿下打造的宫殿。

大幽现任凰帝为玉儿殿下的同父胞姐,自小对弟弟宠爱有加,自然对弟弟的親生女儿爱屋及乌,并允诺,若是段乞宁有意和大延宣战,大幽定当举全国之力做她最坚实的后盾。

大幽从大延的附属国分裂出来,重振国力,韬光养晦,为的就是这一天,与大延有一战之力。

大幽凰帝其实在得知“大莽进犯,大延不得不派邵大将军北上远征”一事后便蠢蠢欲动,全国上下进入紧急备战状态,而今迎来玉儿殿下的親骨肉,大幽帝便有预感,一场大战,不日便会到来。

导火索自然是那日段乞宁放走的大延私兵。

落荒而逃的苏彥衡私兵长途跋涉、不舍昼夜地赶路,历时半月才抵达大延凰宫,她们第一时间将拓跋箬的下落呈报,苏彥衡气得当场砸碎了上好的琉璃杯盏。

“殿下,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御书房内,苏彥衡恨铁不成钢地道。

赫连晴瞳孔收缩,兀地揪紧自己心口的位置,后脊背上爬来一阵恐慌。

她体中雌蛊与拓跋箬的雄蛊互为凰凤,若段乞宁当真拿拓跋箬作配对,说不定,她体内失去配偶的蛊毒会在每月月事来临时啃咬她的五脏六腑,不论她是否与拓跋箬相爱。

很快,为了印证这一点,又过半月,段乞宁的月事来潮当夜,她派人将拓跋箬绑回榻上。

这一次,是段乞宁亲自监督,确保调不了包,拓跋箬被宫男里里外外洗干净,捆到她的床头。

少年的面上再无曾经盛气凌人的气势,有的只是死到临头的恐惧。

他为他曾经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忏悔,可惜段乞宁早就不甚在意,不顾那少年的挣扎,手指没入他的身体。

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延凰城,卧榻上的赫连晴,顷刻间敏锐地感知到,她与拓跋箬之间的情蛊有过波动!

不过,段乞宁大抵是失败了,民间的野路子不管用,她的雌蛊没能和拓跋箬的雄蛊‘绑定’。但是却能让拓跋箬与赫连晴之间的链接变得不稳定,这对赫连晴而言,无疑也是一桩威胁!

于是当夜,赫连晴的四肢百骸泛起密密麻麻如同被虫蚁啃食的刺痛,很快冷汗遍布她的额角。

太女殿下寝殿的响动被宫男们层层上报,苏彥衡当即起身,匆匆披了件大氅在肩头,携一众宫男前往赫连景所在的殿宇。

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囚赫连景为的就是今日,当下,他命宫人将七凰子拖出。

“住手!放开本殿!本殿乃陛下亲封的七凰子,苏彦衡你怎么敢!你不怕被举朝上下知晓吗!未来天女竟与自己的凰弟行苟且之事!”宫男们束缚住赫连景的双臂,而那一袭白衣不染纤尘的少年,此刻狼狈狰狞,猩红着眼眸。

苏彦衡停驻脚步:“哪

里有七凰子?你们都看到了吗?”

宫男们附和道:“小奴们未曾看到,只知道刚进宫的弟弟不听话,苏首輔刚派总管翁翁前来调。教规矩。”

只这一句,赫连景意识到整个凰宫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如瓮中鳖无路可逃,少年的面色为之煞白,瞬间犹如凋谢的花蕊。

“不行,”赫连景喃喃道,“我的大幽寒玉体魄早已和段乞宁绑定,强换不得……”

“你体内的药效可以支撑三年之久,纵使每次剂量折半,也足够晴儿抵挡这头几次蛊毒发作,至于再之后……”苏彦衡一脸冷漠,映着濃浓月色,他幽然的眸子如深不可测的汪洋。

赫连景却已读懂他的言外之意,他仅仅只需要他作为赫连晴的“解药”两三次足矣,余下的,他自会倾尽全力捉拿适龄童子炼制。

想到这,赫连景突兀地哈哈大笑起来。

“带下去!”苏彦衡道。

宫男们将那少年拖走,赫连景倏然下定决心吼道:“苏彦衡!若我知晓凤求凰真正的解药呢!”

顿时,苏彦衡朝他射去锐利的视线,扬手制止宫男们的举动,等他下文。

赫连景从宫男手中挣脱,正了正自己的衣冠道:“唯一一颗凤求凰的解药,和先帝的遗诏藏在一起,藏在那方宝匣中,需要集齐五把秘鑰。”

苏彦衡半眯眼眸,似在辨别他话语的真实度。

赫连景与他对峙,从容不迫地接着道:“苏首輔,你寻了这么久都未曾找到金象秘鑰不是么,你可知它的下落何在?”

苏彦衡转动玉板指:“说说看吧,七殿下的筹码。”

赫连景朝他迈去:“京城最富饶的地段,那空落的凰子府归本殿,明日,明日本殿就要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聖旨,准本殿移居凰子府,事成之后,本殿自然会将金象秘鑰的下落告知,顺便,还能替苏首輔出谋划策一番,如何不费一兵一卒,将秘钥拿到手。”

“怎么样,是比划算的买卖吧?”少年唇角微勾。

苏彦衡哼笑一声。

移居凰子府后,他便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赫连景囚为晴儿的解药,眼下晴儿的蛊毒尚浅,暂且可以忍受,当务之急,是拿到最后一把秘钥,若真如赫连景所言,凤求凰的解药在先凰打造的秘匣中,和遗诏放在一起,那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在苏彦衡心中,先凰必定是属意“赫连玟昭”为未来天女,一但遗诏问世,“赫连玟钦”的真面目必定无法掩藏,届时,她的亲身骨肉只会从“凰女”之位上跌落,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确实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好。”苏彦衡颔首。

翌日,太女殿下身体抱恙短暂出席朝会,留下一道聖旨,由苏首辅宣召,为七凰子加封晋位,赐京城凰子府居住,重臣喜贺乔迁。

赫连景这趟搬得很急迫,早上圣旨才宣,晚上所有的家具用具都以安置妥当,门庭宾客络绎不绝。

但考虑到北方战事吃紧,赫连景的乔迁之宴并未操持和大办,隔日便歌舞渐歇,唯剩苏首辅这一位宾客前来。

庭院灯红酒绿,这凰子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行至内里,分外萧条,苏彦衡令人手在外等候,已独自前往主屋书房会事,他一进门,便见白衣胜雪的少年正在提笔作畫,畫中是位头戴帷帽,肩扛魚竿的女子,只不过旁人常用魚竿釣鱼,她却不拘一格,鱼竿釣上来的竟然是弯弯的月牙儿。

苏彦衡的视线在此停留片刻,冷笑打趣:“七殿下倒是有闲情雅致,不知您和微臣允诺的筹码……”

“别急,时程尚早,不若等本殿将此畫作完……”赫连景打断道,未曾抬头,紫竹狼毫笔蘸取颜料上色。

畫中女子一袭紫衣俏皮,琥珀偏绿的色着点缀眼眸,鱼竿尾端釣上来的月牙却是镶着金箔粉的。

苏彦衡有预感此画或许和他所说的获取金象秘钥的方法有关,不免沉下心,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在太师椅上就坐,静静等候少年画完。

夜色更浓几分,赫连景放下笔墨,抬起那方半干未干的画作,将其置于烛火下欣赏。

映着烛光,更将画中女子的昳丽衬托,赫连景目色灼灼,半晌才下定决心道:“苏首辅,你寻了这般久的秘钥都未曾寻到,你可知晓,秘钥在段乞宁身上。”

闻言,苏彦衡并不是特别意外,似乎此前早有猜测。赫连景不紧不慢地将画作递到他面前。

“殿下画的是名满江南的钓月娘子?”

“不错,”赫连景的眼底浮现阴冷,“本殿有个猜测,若段乞宁就是‘钓月娘子’呢?”

苏彦衡倏然将茶杯搁置在桌案,动身站起,如此急促的举动裹挟而来一阵猛烈的疾风,将墙角的烛光吹得摇曳,室内明明灭灭一瞬,少年与男人的视线安静对视。

赫连景娓娓道来:“苏首辅是不是也和本殿想得一样,邵大将军的幼子明明鲜少去往晾州,怎么就对段乞宁情根深种到这样的地步了呢?明明此前谷雨祭祀之宴上他还抗旨拒婚,宁死不从的,这前后转变未免也太大了。本殿听闻,昔年邵大将军在外征战,疏于对幼子的教导,邵家小公子曾翻墙出府随邵家镖局一起南下闯荡,路遇劫匪抢杀,邵家小公子正是被‘钓月娘子’所救,这在桑州,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假设段乞宁就是钓月娘子——这不是一个好消息,这意味着,那富可敌国的财富皆是段乞宁的囊中之物,若是她倾尽财力投入军备,再加之凰翎卫、霜月卫的助力,甚至还有整个大幽作为支撑……

苏彦衡的神色瞬间凝重。

“有一计可破,”赫连景道,“苏首辅,二凰姐尚未娶夫,不是吗?”

第114章

京州风云变动均有暗桩日夜兼程送往大幽,当底下人禀报苏彦衡将京城一處空落许久但奢靡富贵的凰子府赏赐给赫连景居住时,段乞宁的神色未曾变动多少,可隨即暗卫道,邵家军北征一事胜券在握,大延凰室內部已在为其庆功宴筹谋,为了喜上加喜,太女殿下赫连晴将会在邵家军凯旋之日迎娶邵家小公子为太女侧夫。

段乞宁原本在桌岸上轻敲的手指顿住,眼眸犀利地凝向呈报这一切的人。

那人呈上寄去给“钓月娘子”的婚禮请帖,着重道:“婚期定在次月廿,依邵家小公子的意思,他想从桑州出嫁,届时,赫连晴及大延凰室众人将会暂居桑州行宮,邵家军凯旋南下,走水路不出一旬便能抵达桑州,婚期当日良缘禮成,可借美酒佳肴犒劳三军。”

即便现在还未大捷,可这未来天女迎娶邵家嫡子的消息一经传出,就足够令邵家军们振奋人心:这是凰室对邵家忠心耿耿的褒奖,是对邵家精忠报国的慰问!

段乞宁已从椅凳上离席:“我要去救他!”

底下人脸色骤变。

“殿下,三思啊!”

“殿下,虽说那邵家小子与您此前有过大延凰帝赐婚,可那毕竟是从前了,婚约既已不作数,殿下您又何必再去冒这风险?”

“殿下不能为一个男子讓自己介入险境啊!婚期地点为桑州田螺村,虽与大幽一線之隔,但毕竟隶属于大延境內,若起纷争,双方必然都难以全身而退,更何况他们早在桑州地界做好备署,殿下您再前去营救,无异于羊入虎穴!”

段乞宁眉头緊锁,垂于大腿附近的手握成拳头。道理她自然都懂,可是……

可是那是邵驰啊!曾满心允诺只做她的正夫,为了她可以罔顧家法和鞭刑,从京州追到晾州甚至是桑州!她怎么能眼睜睜看着阿也嫁于旁人!

他曾立下誓言,只做大的,不做小的,难以想象那么一个放荡不羁的少年,究竟受到如何残忍的胁迫,才令他点头答应要做赫连晴的侧夫!

段乞宁的指甲嵌入掌心的肉中,心中有怒火燃烧,竟讓人觉察不到疼了。

崔锦程端着糕点和茶水送进来时,见到的就是段乞宁緊握到骨节发白的手。

他将东西放在茶案上,汪娘子忙也跟着劝阻段乞宁道:“宁少主,你和邵家小公子说到底也不过宴席上匆匆几眼,听闻谷雨祭祀宴上,他宁愿违抗圣旨也不愿嫁于你,可见他对你是分外排斥的,他曾说过他心有所属,此生非那人不嫁,想来那人定是赫连晴了,如今他们良缘喜结,陌上佳人恩爱白头,这场婚宴明摆着就是做给你看的,讓你眼睁睁瞧着曾经的未婚夫婿嫁于政敌,为的就是动摇你的军心!你说是不是,崔小公子?”

汪娘子的本意,是想让崔锦程帮忙劝阻的,段乞宁还有个对她一心一意的情郎在身边,犯不着为了一个心里没他且婚约已作罢的前未婚夫婿冒险。

汪娘子的点名,令崔锦程有些一愣,少年将灼热的视線凝向被众人簇拥着的女人。

段乞宁也将目光移向他,两人四目相望着。

似是想到了什么,崔锦程的耳

根和面庞浮现驼紅。

被胃疾折磨多时的他较之前消瘦不少,雪白的宮服包裹他的身子,只露一双素手在外,轻而易举地勾连段乞宁的记忆回到上一次蛊毒发作的时候:

她计算好时机,专门卡着那几个逃跑的苏彦衡私兵返回大延向上呈报的时间点,用拓跋箬缓解情蛊、要了拓跋箬的身子,目的是为了让苏彦衡他们自乱阵脚。

可崔锦程知晓她与拓跋箬的事后伤心欲绝,独自一人沉入宫里的温泉池中。

段乞宁那边和拓跋箬结束,整顿好衣裙前去看他,少年正是用自己的一双手将蝴蝶那處碾揉和贯穿。

细细碎碎的喑哑之声隨池水雾气缓缓流淌,打湿了段乞宁的衣裙,可当她迈去步履悄悄靠近,崔锦程又如一只炸毛的兔子,死咬唇瓣又羞又愤,紅着满是情。潮的眼瞳,声线破碎而颤抖着,不允许她的靠近。

……

两个人因为这件事有些龃龉,段乞宁差宫人送去不少好东西,少年都兴致怏怏的。

直至今日来给她送茶点,崔锦程得知她要去救邵驰,且危险到隨时会被苏彦衡一网打尽的程度,他这心里就更不是滋味。

“……”崔锦程保持沉默,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半天,隐忍着不让其落下,好久,他才故作镇定地道,“我会支持宁姐姐的所有決定。

段乞宁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崔锦程却低垂眼睫,避开她的视线。

汪娘子傻眼了,急得边团团转边跺脚:“崔小公子啊,你莫要这样道,你难道不担心宁少主有危险吗?”

怎么会不担心呢?崔锦程比任何谁都希望段乞宁能平平安安的,可他清楚地知晓段乞宁的为人:她只是表面上纨绔刻薄,胸膛里的心跳却是炙热而多情的。段乞宁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对她好的,她都会默默记在心里,投桃报李,更莫要说是与她一起在桑州渡过苦日子的邵驰。

她对邵驰哥哥有情,所以不管有多难多危险,她都一定会去救他的!

意识到这一点,崔锦程隐匿微微抽疼的心口,转身离去。他行至后门处闭上眼睛,靠在门框边,克制地深呼吸一口气。

如此,段乞宁在众人缄口不语的时候再度笃定宣布:“邵驰,我是一定会去救的。”

紅鸢和蓝堇互相看了一眼对方,随后也坚定地携凰翎卫和霜月卫行禮道:“属下等定当鼎力支持殿下的一切決定,但凭殿下吩咐,誓死守护殿下安危……”

一声声誓约振聋发聩,汪娘子见木已成舟,便也放弃劝阻的心思,跟在后头道:“既然宁少主心意已决,那么在下也会倾尽全力助力宁少主。”

段乞宁的视线在众人坚定有力的面庞上辗转过,眸底闪过动容之色,她站定笔直,朝众人诚挚拜道:“段乞宁在这里谢过诸位了。”

此去营救,刀剑无眼,势必会有伤亡。任何事情都有代价,段乞宁深谙此道,所以她真诚地感谢每一位愿随她出生入死的战友。

备署好营救计策,这场议事散场,大堂里的温度也随着众人的离去骤降,穿堂风寥落而过,卷动室内的灯火忽明忽灭,将段乞宁只身一人的影子拉得斜长。

这最为艰险的一条路,让她无时无刻不处在风声鹤唳之中,她的神弦每天都为此紧绷,不敢有任何松懈。只因她知道,她现在不仅仅是她一人,还有身后认她为主的凰翎卫和霜月卫,一旦她懈怠,这十万精兵将会随她一同陨落,会瞬间被争权夺位的浪潮吞没。

她必须,不断前进、不断前进、不能回头、无法回头……

她必须,为自己每一个决定负责!

段乞宁很快收拾好思绪,将最坏的结果通通抛之脑后,坚定地迈出步履。

行至堂外,反倒是那个方才还说要支持她所有决定的少年先行反悔了,崔锦程扑过来,湿漉着眼眶哀求她:“宁姐姐,我后悔了,我不该答应你去的……”

段乞宁静默一瞬,才缓缓转过身看着他,犹如交代后事一般道:“我会以‘钓月娘子’的身份赴婚宴,你就待在大幽此地,哪里都不要去,知道吗?不要让我为你担心。”

“我不要!”崔锦程的眼泪一下子涌出,“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去……别去救邵驰哥哥!我就是想自私一回,宁姐姐,你就当我是嫉妒!我是个妒夫!我不想你对邵驰哥哥那么好!你别去救他,他的姐姐还有他的母亲,听候的是苏彦衡的差遣,她们曾经将我们围剿在晾州西郊,差点要了我们的性命,这些你难道都忘了吗!”

段乞宁就犹如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自顧自地继续道:“若我这趟回不来,你就和汪娘子还有安妹妹她们一道,从西南那边绕路走,北上雪州。‘钓月娘子’名下所有的资产还有母亲留给我的产业,都归你了,崔家主过去总说你天资聪颖,掌家掌财各个不差,我那点铺子,你肯定也能帮我打理妥当的。”

“我不要铺子,也不要产业!”崔锦程紧紧扯住段乞宁的手,“你别去!邵驰哥哥是邵家人,只要他姓‘邵’,他所有的一切就和邵家荣誉与共,他与我们立场相悖,是我们的敌人!”

“宁姐姐,你怎么能去救敌人呢?就算你把他救出来了,可他今后呢,你想过他该如何自处吗?一面是他的家人,一面是他在意的你,你要他如何抉择呢?他选择任何一方,他都不会过得自在的!你只是不顾他的意愿要去救他,若他当真想要嫁给赫连晴呢!”

这个问题直白又犀利,段乞宁确实没有好好考虑过,经他一点拨,她目色闪烁,“你说得对,所以我必去无疑,也正好问问他的想法,若他愿意跟我走,我就带他走,若他心意已决,我会放手。”

“可你付出的代价太沉重了!万一人命两空……”

崔锦程根本不敢想,段乞宁而今要为了另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歇斯底里地吼道:“若我是邵驰哥哥,我情愿你别来救我,我不想你受伤!”

段乞宁收拢手掌,平复内心波澜起伏的情绪,缓缓地道:“小少爷,若喜轎上的新郎是你,我也一样会这么做的。”

崔锦程彻底怔愣住,心房最柔软的那处角落塌陷。

他忽的就明白了她一直收敛着的感情,于是他顿住哭泣,慢慢松开手。

所有的不舍和依恋化为沉重的、但是却饱含期许的一句话,“宁姐姐,我等你回来。”

“好,”段乞宁背过身,“等我回来。”

……

婚期当日是个雨天,雷雨声声滚过天际,却盖不过桑州街道里的锣鼓。

礼乐奏响,一抬喜轎缓缓行于雨帘中,雨水将喜轎的色泽打湿得更为鲜红,而这抹阴沉的红色攒动于红毯之上。

街边有桑州民男手洒鲜花和彩缎,为这样百年难得一见的盛状锦上添花。

赫连晴贵为当朝太女,且即将继任大统,所迎娶的邵家儿郎仅为侧夫,故而不必亲门远迎,在礼部的操持下,婚礼改为奉迎制。

喜轎会在吉时抬入桑州行宫,由使节上前奉迎新郎下轿,新郎将会在穿过冗长的行宫长廊后,与新娘在高堂行礼成婚。

对段乞宁而言,最容易动手的时候,一个在邵驰于耳房待嫁时,一个在喜轿游街时,她择得是后者。

彼时,段乞宁将钓月娘子的皮囊戴在脸上,隐匿在街头人潮中,静静地望着喜轿从面前抬过。

强劲的风吹撩起轿帘的一隅,天边突然降下一道惊雷,映亮喜轿内少年苍白的脸。

邵驰身着橘红色的新郎喜服,目色空洞,安静地坐于轿舆内,消瘦下去的身子如雨打浮萍,随女娘们抬轿的步调一摇一晃着,他手中用于遮面的红缎盖头,则被他死死地绞在手心里。

似有所感,邵驰匆匆撇头,风吹起车帘,让他对上人潮中钓月娘子滚烫的碧瞳,少年死气沉沉的目光松动,如墨雨云间骤然劈闪而过的雷电,燃起几簌火花。

第115章

紧随其后,车帘落下,阻挡住双方的视野,

邵驰慌乱用手撑开,想要去追寻段乞宁的身影,却被喜公一掌按回轿子里头。

轿外传来喜公冷冰冰的声音:“邵小公子,今日是邵家军凯旋的日子,也是您作为新婿出嫁的日子,可莫要失了分寸,起了旁的不该有的心思。要知道,您的一举一动,都代表邵家对大延凰室的姿态,您也不想讓邵家背上个‘通敌叛国’的污名吧?”

邵驰的心瞬间如沉入大海,一片死寂。

又或许,他的心,早就在得知她身世的那一刻,就死了。

东宫递来聘书和聘礼到邵家的那天,他和邵筠大吵一架。

邵大将军在外征战,苏彥衡稍作手脚,便能讓邵家三十万大军有去无回。

苏彥衡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就是笃定邵家忠心报国的正气,哪怕再苦再难,邵家也会捍卫国土;哪怕当权者从中作梗,邵家也会咽下苦梗,效忠大延。

这么忠诚的邵家军,苏彥衡还是不滿足!他一定要将邵家军牢牢把控在手中,才会需要一个邵家儿郎嫁入宫闱做太女侧夫,犹如拿捏了邵家两位将军的软肋。

那天,望着堆滿镖局的聘礼,邵驰心绪迷茫,红绸缎的反光打在他的面頰上,愈发衬托他面容的憔悴,“阿姐,你当真舍得讓我嫁给二凰女做侧夫?”

邵筠眼眶微红,色厉内荏地道:“阿驰,注意言行,那是太女殿下,未来的天女。”

阿姐的眸中分明是不舍和无可奈何,邵驰做出最后挣扎:“阿姐……既如此,为何不反?”

邵筠的一巴掌停在空中,没舍得落下来,收了回去,冷冷地警告道:“以后这种话莫要再说!”

可邵驰偏要道:“阿姐,你也变得和娘一样,成为只会愚忠的臣子了嗎?当年姑姑的死,纵然是赫連玟欽下的死手,可娘的懦弱与愚忠,难道不是加剧这场悲剧的帮凶嗎?”

“啪!”

邵筠狠狠抽下耳光,厉声呵斥:“邵驰,你可知晓,如果不是娘的隐忍,邵家安能有今日?是娘親庇佑我们安然无恙地长大,你有什么资格质疑她的决定和她的付出?仅仅是因为你狭隘的视角下所看到的那些片面的表象嗎?”

面頰上传来火辣的痛感,邵驰偏过头懵然着,任由唇角裂开血迹。

邵筠缓缓道出真相:

当年,赫連玟欽顶替赫連玟昭上位一事,骗得了文武百官,可却骗不了与玟昭姐妹情深的邵春秋。

邵春秋发现了这场骗局,所以赫連玟欽才会对她起杀心。

适逢外患来袭,赫连玟钦派遣邵春秋征战,即便知晓凰位上的并非她的姐妹玟昭,但忠于大延的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奔赴前线,守卫“玟昭”的国土。

赫连玟钦得以设计让她战死沙场。

知晓这一切的邵冬夏在帝王虎视眈眈的压迫下,为了保全邵家,只能伪装出毫不知情的模样,信服邵春秋是为国捐躯,而她邵冬夏,将传承姐姐的遗志,繼续为大延和“赫连玟昭”鞠躬盡瘁。

“赫连玟昭”盡管有些猜疑,可多年来邵冬夏谨小慎微,渐渐打消掉凰帝的顾虑,邵家军才能繼续在大延国土上挥洒热血。

邵筠气道:“你口中的‘胆小懦弱’,是娘卧薪尝胆的勇气。她咽下的仇恨的苦痛,不会比你少一分一毫!甚至比你更为痛心疾首!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只能蛰伏,守到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能够将赫连玟钦从高台上拽落!”

“我不明白,这难道不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外一个火坑吗!”邵驰争执着,“苏彥衡难道是什么好东西吗?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和当年的赫连玟钦有何区别?一样是外敌来犯,一样的是利用邵家军的忠诚让邵家军奔赴前线,用一样的手段威胁我们!即便赫连晴继位,苏彦衡还是会忌惮邵家军权在握,还是会想方设法削弱邵家的兵权!和苏彦衡合作,就是与虎谋皮!犹如此刻,让我嫁给赫连晴为夫!成为他胁迫邵家归顺他的筹码!”

面对他的质疑,邵筠眸光幽深,眼底似有恻隐之情,却还是铁面冷言道:“苏首辅如何暂且不论,可太女殿下始终是纯正的凰家血脉,是天底下最该继承大统的人,她就是当之无愧的未来天女!而不是你杀親仇人的女儿段乞宁!你和她是不可能的,你死了这条心,安担给我嫁去东宫!未来太女殿下登凰,你会是尊贵的凰贵君,仅次于父仪天下的‘凤’!整个邵家都会以你为荣的!”

邵驰脸色铁青,怔怔地朝后踉跄两步,这样的阿姐,让他觉得陌生,她竟和民间那些卖子求荣的人一样,露出一张狰狞的、满是算计的嘴脸。

“你们要当苏彦衡的狗!我不当!”

“你以为你有的选吗,邵家有的选吗!”邵筠勃然大怒,“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邵家三十万大军有去无回吗?”

“轰隆隆!”

雷声降临,大地都为之震动,震感从地毯传递到喜轿中,震得邵驰的心麻木如齑粉。

段乞宁便是在这一瞬间,下达“动手”的指令,霜月卫已乔装打扮成轿娘的模样,如追影射出,闪至迎亲队伍的身后,弯刀架在她们的颈脖上,于瞬息之间,响起整齐划一的割裂皮肤和骨头的声音。

“嚓嚓嚓——”

霎那间,血溅千里,又在雨水洗礼下,红毯化为血河。

喜轿从轿娘的手中滑落,邵驰也随之降落,犹如坠入这洪流之中。

他曾以为,他和段乞宁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谁知道造化弄人,他与她之间,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洪流。他好似濒临溺死的人,在这样粘稠的河水里挣扎,一面是他最敬爱的姑姑,一面是他最心爱的女人。

“我该怎么办……姑姑……我究竟该如何选择……您告诉我……”少年在红色喜轿中彷徨,听着外面的厮杀声,抱着头颅沉入痛苦的河水中。

可偏偏,段乞宁衣衫湿漉,脚踏血河,一步一步横跨而来,撩开轿帘,朝血水中的他伸出手:“阿也,我带你走!”

这是他的神仙姐姐啊!

此刻,犹如天光降临,段乞宁紧握他冰凉的手,将他从喜轿中拉出,外头的雨势都随之消散,一丝光亮划破厚重的云层,照耀在她沾满血迹的面颊上。

段乞宁今日手持的是长剑,她用邵驰教她的邵家剑法,将那大呼小叫的喜公斩杀,又对那个目色怔然地少年道:“能走吗?”

邵驰摇头,他被苏彦衡的人喂下软筋散,别说轻功和内力了,就是寻常的跑跳都做不到,更何况,束缚住他的还有……

觉察到他的不良于行,段乞宁猛地撩开少年的婚裙,睫羽一颤,赫然看见一对金镣铐扣在他的双足之上。

鎖鏈的长度,只够他维系小步小趋的君子步伐,他宛如被折斷獠牙的困兽,被完全限制住自由。

他可是邵驰啊!那个无拘无束、散漫放荡、鲜衣怒马的少年阿也!段乞宁将满腔怒火化为斩向金鎖鏈的一剑,只听清脆的一声响动,锁链震得她掌心发麻,震得长剑碎裂,都没能将其破开。

邵驰握住她发红的手,眸中有泪花闪烁:“寻常剑刃斷不了它!”

“何物才能断它?”

“姑姑的佩剑 ,乃精铁所铸!”

“现在何处?”

邵驰面如死灰:“作为陪嫁,已置于桑州凰室的行宫里。”

苏彦衡此举,就是要让段乞宁人命两空。

“神仙姐姐,你走……”

话未道完,被段乞宁打断:“我这就去取!”

邵驰心口发凉,可此刻的他根本没有力气阻拦。

段乞宁将他推给阿潮,他如今武功尽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视线,崩溃到双眸骤红:“不要去!阿潮哥哥!你去阻止她啊!行宫全是苏彦衡的人手!”

还有凯旋的邵家军!她们一定会将赫连玟钦的女儿手刃的!

“不要去!不要去……”邵驰死死地呐喊着,倏然拼尽全力反抗,咬向阿潮的胳膊。

阿潮猝不及防松了手,少年逮着空隙就朝行宫的方向扑,却被金锁链捆住脚踝,摔了个狼狈,砸进泥水中,头上凤冠里的珠串散落一地,邵驰忍疼咬牙,从水坑里爬起,却顿住身形。

远处,不用段乞宁前去行宫取剑,邵筠已手持邵春秋的佩剑,携邵家军前来,拦在段乞宁的面前。

段乞宁停驻脚步,手握断剑,警惕地环顾四周。

雨不知道何时停的,邵家军列阵的步履却如细密的雨点打在大地上,军队很快将段乞宁及霜月卫包围。

“阿姐!求求你放过她!”邵驰远远咆哮,可声音被风吹散,化为沉闷而无力响动,无法传至邵筠的耳畔。

又或许她听见了,但无动于衷,这时,苏彦衡也在邵家军的簇拥下行至段乞宁面前,而邵筠神色冰冷地举起佩剑,指向段乞宁道:“逆贼,胆敢劫持太女殿下的侧夫!全部拿下!”

“不——”邵驰扯破喉咙大喊,可依旧没能阻拦邵家军的兵刃半分。

第116章

邵家军执剑冲向段乞宁,后者神色一凛,霜月衛已拔刀上前,接上邵家军的进攻。

电光石火间,段乞宁步履后撤,附近屋檐上踏响步履飞掠的响动,一直蛰伏在外圍寻觅时机的凰翎衛前来护驾,从房梁顶轻功越落,拔刀出鞘。

为首的紅鸢一袭火紅劲装,衣裙随轻功飞驰,女人于空中旋身,利落地将腰间令牌抽出,高举在段乞宁和邵筠之间,“邵小将军,您官居从一品,应当认得此令,认得凰翎衛!”

此物,为凰翎衛的身份铭牌,见此物犹见凰帝陛下。

邵筠执剑驻立,握剑的手一緊,面上闪过犹豫,气势明顯颓败下来。

紅鸢乘胜追击,摆足姿态道:“凰翎卫拥护之主,便是当朝天女,邵筠,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将剑指向大延最尊贵的‘凰’!”

段乞宁屏住呼吸,谨慎地博弈着。

这是计策中的一环,赌的是邵筠对大延的忠诚,胜负如何犹未可知,但是,身侧的苏彥衡顯然是个变数,那一袭水墨色首辅製服的男人闻言,在万籁俱静中哼笑出声,亮出一枚合二为一的虎符:“邵家军听令,传太女殿下口谕,废除凰翎卫为天女影卫之律例。凰翎卫现与大延叛徒段乞宁狼狈为奸,视为谋逆同党,天女大人准邵家军执刃缉拿,格殺勿论,以功论赏!”

邵筠眉头緊锁,眸色微动,她虽没第一时间表态,但她身侧的邵家军见虎符如见军令,军令如山,压在她们的脊背上,已让她们异口同声地宣誓道:“邵家军领命!”

话音刚落,邵筠也很快加入这场圍剿,手中长剑横扫,与凰翎卫和霜月卫厮殺。

段乞宁在红鸢和藍堇的拥护下一边抵挡攻击,一边撤退,她们本欲轻功破开重围,岂料苏彥衡的人手很快将周围一帶的民房高楼占领,数十个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占领绝佳射击之位,箭矢耷拉在弦上。

苏彥衡一声令下,箭羽攒发,如雨幕降临,精准无误。

段乞宁瞳孔緊缩,红鸢和藍堇已扬起武器,将箭矢击落。可那些东西实在是太多了,非人力所能清扫干净,几只漏网之鱼扎在红鸢和蓝堇的臂弯间。

段乞宁心下骇然:“红鸢,蓝堇!”

“属下无碍!”她们同时回应着,将段乞宁护得更牢,不敢有任何松懈。

邵筠将面前阻拦的凰翎卫斩杀,超高的内力造就她非比寻常的视听能力,比在场任何人都要率先发现远处高楼上,有名弓箭手,瞄准的是段乞宁的后背。

便是她隐忍和踌躇的那一瞬间,那人的箭矢射出,令她的瞳眸一缩。

眼看着箭羽要射。入段乞宁的后背,在这千钧一发之刻,阿潮的刀比他的人先抵达,将那只箭矢击落,緊随其后,他的身影也轻功遁入此间,守在段乞宁的背后。

邵筠收回目光,神色未改,继续斩杀下一个敌人,而不远处,她的弟弟摔倒在泥泞中,正咬牙撑爬起。

“住手……住手……”邵驰艰难困苦地攀爬,拼了命地朝争端那头前进,少年橘红色的嫁衣如火燃遍他所爬过的所有路径,但每爬一步,都坚定不移。

谁也不能伤害段乞宁!

抱着这样的执念,邵驰的额角青筋突起,被嫁衣包裹的身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他在双方打得难舍难分的时候,爬到争斗的外围,下定决心,颤着手解开自己的婚服和腰帶。

少年褪去上衣,将后背上的图腾暴。露在天光下,扬声吼道:“都住手!”

这一声很快被兵刃相接的声响盖过,但覆盖住整块后背的刺青,足够显眼,让每一个匆匆掠过视线的邵家军在见到的第一眼均頓住身形。

越来越多的邵家军停頓身形,打斗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以至于到最后,双方定住攻势,同时放下武器,怔怔地望着那块巨大的、老虎形状的刺青图腾。

那是一块庞大但栩栩如生的“虎符”。

真正的虎符!

邵筠也放下佩剑,幽长的眸光凝望少年的后背。

苏彥衡显然被眼前这一幕惊到,抑是愣在原地。

邵驰却在这时正身,绷紧的身躯彰显力量感,后背的每一块肌理都犹如他的声弦扯紧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邵家军听令——”

每一名邵家军凝眸,纷纷跪倒在地,就连邵筠,也是恭顺地低垂头颅,屈膝在那图腾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