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朱可瑛敏锐感知到微妙的氛围,视線频繁在玉梢公子和段乞宁身上流转。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千里迢迢从晾州城带来的舞郎,自个都没混成臉熟,现在人家的眼珠子正含情脉脉地直盯着好姐妹不放,看这架势,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什么过往。
尤其玉梢公子那只欲伸未伸出的手,蜷缩的手指都克制不住的抖着。
玉梢公子哽咽了一声,哑着嗓道:“姐姐……”
朱可瑛眉眼一跳,仿佛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冲段乞宁道:“不是吧宁宁,你俩老相识?”
她这一问,叫在场的另外几个男子的目光也齐刷刷地汇聚到段乞宁这头,尤其是緊跟在段乞宁身后的崔锦程,身形猝然一顿,眸光直愣愣地往玉梢公子身上扫去。
风月场里出来的玉梢公子,样貌不俗,且出落得身形高挑、明艳动人,举手投足间自带风花雪月的脂粉香,和崔小少爺记忆中见过的男子都不大相同。
许是他打量的眸光过于显然,玉梢公子很快就反應过来,视線也随之投射过来。
两个男人四目相望,双方倏然间意识到彼此间的威胁与竞争关系,火花随即炸裂开,而处于二者眸光交汇处的主角段乞宁面上却无波无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慢悠悠地回答朱可瑛的话,“谁呀,不认识。”
玉梢公子明显自乱阵腳,着急道:“是我呀,姐姐!你的男朋友!”
他激动得直扑过来拽段乞宁的手,但是没碰着,因为阿潮的刀就横埂在两个人的中间,刀柄抵掉了男子的手,阿潮宽阔的身影挡在了他们之间。
玉梢公子还想往前扑,阿潮的刀出鞘架在他脖子上。
他这才知道害怕,气势颇弱地纠正道:“你的、前男友……”
“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段乞宁凉薄地扫他一眼,绕开他,准备从另一侧上台阶,身后响起玉梢公子略有些崩溃的嗓音:
“我知道你记得!你有记忆的!姐姐,不要装作不认识我!你就这么绝情吗?”
阿潮为他的疯狂蹙眉,朱可瑛为此摸不着东南西北,唯段乞宁半点没停踏上台阶,终于在房门前停顿,冲底下那个尚且怔愣着的少年唤:“你还不快跟上来。”
崔锦程回神,跟上,气得玉梢公子吼道:“段乞宁!”
換来的是阿潮的一巴掌,男人冷冷地警告道:“主人的名字不是你能随便喊的。”
阿潮是习武之人,这一巴掌别提有多結实,抽得玉梢公子眼冒金星,抽得他一个踉跄只能扶住桌子稳定身形。
玉梢公子忍着疼,不敢相信这一切,以及段乞宁那么冷漠无情的态度!
他本名迟钰稍,和段乞宁是同一个时间点穿越到书中世界的。
他占据的这具身体,没有名字,但出生在晾州城最大的花楼,老鸨爹爹给他取了号叫“玉梢公子”,一直当做花楼的下一任花魁公子栽培。
一年半载前他剛接替身子时,吃了不少苦头。
原身心高气傲,仗着不俗的容貌和惊艳绝伦的舞技,不肯放下身段琢磨花楼里那些讨好人的姿势,被爹爹们又是关禁闭又是断水断粮,甚至还要逼他挂牌接客!
他花了好几半月才勉强适應这里是女尊男卑的世界,而作为花楼的风尘男子,接客意味着他将会被当做商品供这里的女人肆意玩。弄取乐。
他这一年半载的,见过太多从女人身下被抬回来的小倌,他们的前面和后面简直无所不尽其用,若是碰到些手段狠厉的女人,那小倌的下场就更为惨烈。
光是想起他们被玩。弄后的模样,迟钰稍就浑身哆嗦,更别提老鸨爹爹要推他上火坑。
被逼无奈,迟钰稍只得向命运妥协,在爹爹们的调。教下学习讨好女人的花招,终于熬到坐上花魁公子的日子。
一朝舞压晾州,他名声大噪,花楼门槛都快被踏破了,爹爹们也愈发将他捧成个宝贝,再没人提要将他挂牌接客的事,花楼默认他卖艺不卖身,对迟钰稍而言,也算是逃过一劫。
迟钰稍仰仗自己花魁公子的名声,借助来往女娘们的势力,暗中打探段乞宁的下落,果不其然,某一天得知晾州首富段家有一女名唤“乞宁”,和他现代女友的名字丝毫未差。
在听闻段乞宁苦苦求爱未果,南下桑州这一广为人道的反常事迹后,他愈发坚信段乞宁一定是和他一起穿来的!
是以半月前,当段乞宁的好姐妹朱可瑛花重金购买他短暂的行动自由权时,他二话不说便允许了,为的就是再见段乞宁一眼——这个世界唯一与他同乡的人,还是和他曾经有过感情的女人!
他滿心期许,跋山涉水,不顾沿途颠簸和寒冷,只为了见段乞宁,可是而今!他就站在段乞宁面前,段乞宁居然要装作不认识他!要这么冷漠的对待他!
这样的結果,迟钰稍难以接受。
彼时,玉梢公子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的拳头却紧紧地捏了起来,眸中多有不甘。
可他这具身子出自风尘,咬牙切齿的模样落在旁人眼中也似勾。引,朱可瑛望着他湿紅的眼眶,瞠目结舌地道:“玉、梢公子,你当真和宁宁有情?”
“岂止!”玉梢公子骤然看向她,恨不得立马将他和段乞宁的过往公之于众,“我们曾经……曾经……”
他戛然而止,恍然意识到什么,转而缄口不语。
宛如吃到惊天大瓜的朱可瑛:?莫不是什么白玉盘和朱砂痣的戏码。
为了证实这一点,她很快撮合了段乞宁和玉梢公子的又一次碰面。
傍晚。
短暂的休憩扫走旅途的疲惫,再加之有崔小少爺那特殊的体质作伴,下楼用膳的段乞宁比白天来时显得精气神饱滿些。
崔锦程跟着她身后下楼,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瞧出他換了件衣裳,至于段乞宁唤他上去房间的那一下午,他们都在里面做些什么足以令人遐想非非。
但其实段乞宁什么也没做,只是单纯抱着崔锦程和衣午睡,醒来后见他解了旧的外衣,还随口问道:“换衣裳做什么?”
崔锦程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段乞宁也没当回事。
眼下下楼时,崔小少爺手扶护栏,眸光特地去
寻玉梢公子。
而玉梢公子再见到崔锦程新换的衣裳后,气得眼里直冒火焰。
两个男人无形中的交锋,段乞宁一概不知,朱可瑛招手唤她,“宁宁,这边~”
段乞宁寻声望去。
客栈住宿包餐饮,楼下大堂较为僻靜的角落用编织的竹墙作为隔板,朱可瑛已在内置的大桌就坐,正朝着她挥手,她左右手各一个美男挨着她,给她剥柑橘倒茶水的。
段乞宁抚开帘子,瞧见和朱可瑛隔着三个身位而坐的玉梢公子,正用复杂隐忍的目光眼巴巴地望着她。
于是她回首看了眼朱可瑛,眼神交流:怎么他还没走?
朱可瑛不愧为原身推心置腹的闺中密友,秒懂,“哎呀”一声道:“这可是姐妹花大钱买来的陪玩,宁宁呀,本来是想着和你一块享用的嘛~只是你不大喜欢,罢了罢了。这山高路远的,我们女人怎么能讓小公子一个人回去?咱们自然是要把公子们安安稳稳送回晾州的,对嘛对嘛~”
她分别去问怀里的美男,美男们笑着附和着,其中离段乞宁最近的那个主动扯她的袖口挽留,谄媚撒娇道:“好姐姐,可别不要小奴们呀~”
美男拉段乞宁往空位上坐,她倒也没拒绝。
她这位子,左手边挨着左右拥抱的朱可瑛,右手边还有一个空位,再右边便是玉梢公子。
出门在外用膳,没有府里那些下人不能上桌的规矩,她都是和崔锦程、阿潮一道的,所以习惯性的那个空位给崔小少爺,只是被人抢先了着——
玉梢公子屁股一挪,自然而然地落在空位上,留下崔锦程无措地站在后边。
段乞宁蹙起眉头,剛要开口,玉梢公子扒拉住她的手腕,亲昵得仿佛他们还是情侣。
“姐姐…”他用从前的语气哀求,“我想和你坐。”
段乞宁的手指顿了顿,没推开,算是默许。
朱可瑛抿口酒水笑眯眯的将这一切收入眼中,一臉“我就知道你俩肯定有故事”的模样。
玉梢公子眉色一喜,隐隐把胜利之意炫耀给崔锦程。
没有得到段乞宁任何安排的崔小少爷只好安安靜靜站在她身后侧,最后还是朱可瑛打圆场,喊他去另外的空位坐。
崔锦程在段乞宁的斜对面坐定,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拘谨。
朱可瑛使唤美男给段乞宁倒酒,安抚道:“崔小公子,在外游玩没那么多规矩,可别拘着了。”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段乞宁,声线清冷:“贱奴已不是‘公子’。”
段乞宁嗤笑一声,接话:“他是‘少爷’,崔小少爷。”
朱可瑛愣了一刹,反應过来这是他俩的闺房乐趣,捂嘴乐呵呵笑。不过,真讓她改口喊“崔小少爷”,她可没这个胆。
崔锦程羞紅了臉。
望着这一切,玉梢公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倒也没发作出来。
朱可瑛和段乞宁唠嗑,两人商量着明后天上哪玩乐,一边等着上菜。
几人点的是暖锅,只上了锅底和小菜,看暖锅底料,和段乞宁在现代吃的火锅没啥区别。
一桌子没坐满,朱可瑛也另外喊来几个花楼带过来的小倌,整个圆桌看起来热闹非凡。
只是热闹归热闹,真正等菜品上完、实际能动筷吃上饭的只有段乞宁和朱可瑛两个人。其余男人身份都不够格,是不可以和她们共食的,只能等她们投喂,或者等她们吃完。
当然阿潮是个例外,作为段乞宁的贴身侍卫,段乞宁每吃的食物第一口都得交给他试毒,确认无误才能由她动筷,所以他寸步不离,在身后待命。
是以当菜品下锅,散发腾腾香味和热气,品鉴美食的段乞宁很快就听到右手边玉梢公子咕噜咕噜的肚子叫声。
也不怪他馋,实在是他自从穿来后别说吃了,就是见也没见到过这些好东西。他从前在花楼里的一日三餐,可都吃的是客人们的剩菜剩饭。
段乞宁她们这一顿,在荒芜的雪州还能有新鲜的瓜果蔬菜和肥羊牛肉,其开销足以抵得上普通老百姓家半年的收入了。
这讓玉梢公子意识到,生前段乞宁是富二代,穿越后的段乞宁,还是个富二代。
他滚了滚喉结,主动起身,说是要帮段乞宁下菜。
朱可瑛笑道:“哦?玉梢公子也懂这布菜之道?”
她怀里的美男也作势起身要给她布菜,玉梢公子腼腆一笑道:“不敢当,只求…姐姐们吃得尽兴罢了。”
“瞧瞧…啧啧…”朱可瑛吊儿郎当地拍拍段乞宁的胳膊,“多懂事。”
段乞宁全程没表态,美眸流转间看见玉梢公子那撵着筷子的手,袖口被提了一小截上去,露出白皙的手腕,手臂正中心有一颗猩紅的守身砂。
段乞宁的视线停顿了有一会,才端起酒杯抿了口酒水。
玉梢公子知道她看见了,他就是特地展露给她看的,趁她回味酒意的时候,他将煮好的嫩牛肉沾上酱料,一一放进她的碗里。
“姐姐,”玉梢公子忙活完后放下筷子,倾身在她身边道,“都是你爱吃的。”
他这话不轻不响,打巧讓在场的诸位都能听见,足够让人联想颇多,而他似乎很享受旁人那种猜疑“她和他之间究竟有什么”的目光。
若是换做以往,这时候的段乞宁必然会将碗里吃的分给他一部分,宠溺的对他说,“你也吃。”
可是,她只是抬了抬食指。
玉梢公子刚要说话,就被阿潮的动静打断。
男人行礼上前,取过筷子夹了一小块肉入口。
段乞宁撑着下巴等待,阿潮而后附在她耳畔道:“主人,可以食用,蘸料很辣,小心呛口。”
段乞宁嗯了一声。
她确实喜欢吃辣,但是不想给前任面子,索性把碗往崔锦程的方向推了推:“给锦程吧。”
朱可瑛在旁边“呦呦呦”的瞎起哄,莫名被“赏赐”的崔小少爷一臉懵,用不解的眸光望着她。
玉梢公子气不打一处来,从凳子上蹦起来,眼睛瞪着段乞宁。
他和现代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段乞宁从前扶他上位,古偶剧也不是没让他接过,颜值抗打,古装造型好看,现在顶着这个花魁公子的身躯自然是不差的,生起气来也我见犹怜,若是换做从前,段乞宁自然是会哄一哄的。
玉梢公子希望段乞宁能哄哄他,可是段乞宁没有,他就只能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丧气地坐回板凳。
另一头,阿潮已将那碟巨辣无比的牛肉端给了崔锦程。
这是妻主的“赏赐”,崔锦程就不得不吃。
一桌这么多男人,他还是第一个吃上的。
段乞宁勾着嘴角,崔小少爷第一口就被辣到呛,抬眼看她时眼眶因为生理性的泪花而红通通的。
“吃完。”她命令道。
崔小少爷没法拒绝,只得应着头皮,吃到后来面红耳赤,连说话都含含糊糊的。
“对不起,咳咳…贱奴、失态了。”他极力克制着呼吸,眼里却泪花直流,半点矜持的姿态都没有了。
段乞宁顽劣地笑着,让那少年越发感到窘迫。
朱可瑛大抵是看明白了,在段乞宁心中白玉盘和朱砂痣孰轻孰重。
“来,宁宁。”她给段乞宁倒酒。
段乞宁心情好,陪她喝了几个咕噜,两个人都开始有些醉醺醺的,朱可瑛再次满上,一直想表现的玉梢公子趁机夺过段乞宁的酒杯道,“姐姐,饮酒伤身。”
从前参加酒宴,他也会给她挡酒。他过去能成为顶流,除了靠段乞宁的资源,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自己也够狠。一个人能把品牌方喝塌,对段乞宁谈生意谈项目来说也算是一项助力。
眼下,他如法炮制,一饮而尽。
朱可瑛束起大拇指:“好酒量,公子实乃男中
豪杰!那你替宁宁喝!”
她是个纨绔,从不考虑会不会把人灌死这种事,玉梢公子没说不行,她就接着灌,嘴里笑嘻嘻地道:“公子你酒量真够可以的啊,姐姐我甚是欣赏!今日姐姐定给你灌醉!”
就这样一杯又一杯,不知道过了多久。
玉梢公子以为段乞宁会心疼的,拼了命的表现,喝到想吐,酒劲泛上来,一个趔趄栽倒,把一桌子的碗碟筷顺带着摔碎了。
动静不小,大堂旁处的客人都寻声望来,但这桌点的菜都是山珍海味,还有带刀侍卫跟随,无人敢上前找茬。
朱可瑛抱着酒坛指着地上的玉梢公子,嘲笑他不太行。
段乞宁见她神志不清怕是也醉得稀巴烂了,吩咐几个美男把她送回房。
随后她也起身准备回房,酒精催得人酥软,好在有阿潮上来搭把手。
段乞宁窝在他耳边说了声“腿软”,阿潮二话不说将人横抱而起,才刚踏出一步,被地上的玉梢公子拽住了腿。
“不许!”玉梢公子緊抱阿潮的小腿脖子。
阿潮未加理会,这点力道,还不足以阻碍他的步伐。
但他着实低估了玉梢公子的执着,哪怕醉得神魂颠倒,爬也爬到了房门口敲门:“段乞宁!开门!开门!我有话要对你说!”
阿潮才将段乞宁平放在榻上,跪在她腳边替她脱鞋袜。
房门外是穷追不舍的拍击,他的身形顿了顿,仰视段乞宁似醉非醉的脸,“主人,需要属下去处理吗?”
段乞宁揉了揉发酸的眉心,“你去外面守着,让他进来,顺便把崔锦程也给我带过来。”
男人喉结动了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应“是”,前去开门。
玉梢公子一个扑摔进来,见到段乞宁的他激动不已,爬上前捧起她的脚,委屈至极道:“姐姐,别不要我……”
段乞宁将他狠狠一踹,“还有什么话,今日一并说清楚吧。”
他很快从地上爬起来,面带喜色,“我就知道你是装的不认识我!段乞宁,你别这么绝情的对我好不好?这里只有你和我是从现代穿过来的,现在只有我们彼此了!”
“你恶不恶心?”她一想起那日被大货车创飞时浮空的感觉,就一怔心悸,“如果不是你,我会到这里来吗?”
“事已至此,现在说什么都回不去了,我是你在这个世界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信任?”段乞宁冷笑一声,“你和我谈信任?你有这个资格吗?”
“姐姐,我做那些是迫不得已。”他跪在她面前,举手发誓。
段乞宁一巴掌甩上去,“屁股长你身上,你不想脱难道别人还能逼你脱?骚。货。”
“是真的!”他受着那一巴掌,捧住段乞宁的手,哭得声泪俱下,“她拍到了我和你在一起的证据,要发到网上威胁我,我害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要是不答应她,她就要把你的公司弄破产!”
段乞宁不吃这一套,挑刺道:“床品差?只顾自己爽?一点不照顾你的感受?”
“没有,不是的!”他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我只是想顺着她的心思说而已,想让她把证据销毁掉……我也没想到你正好会过来,会听到这些……”
段乞宁打断他,推开:“滚吧,我讨厌脏东西。”
“我不是脏东西!姐姐,你看,”他从地上爬起,撩起自己的袖子,“这个是守身砂,这具身体的初次还在的,我……只有你才能让我舒服。”
段乞宁嘲笑道:“你现在这副求。操的模样真好笑,像狗一样。”
“我就是你的狗。”男人跪直腰板,往她大腿附近爬,边爬边解开腰带,脱掉外衣,露出雪白的肩颈和腰腹,“姐姐,你玩。我吧,狠狠的。”
段乞宁抬手挑起他的下巴,男人顺势张开舌头,任由她的玩。弄。
“你在她面前也是这样讨好的?”
“没有,”他笃定地道,“我只在你面前这样。”
段乞宁用脚踩着他的大腿,指甲刮蹭着他的红唇,啧啧端详两眼,很快就将他整个人甩开,“就你这样的姿色,现在也配勾。引我了?也配吃回头草?”
“姐姐!”他反扑住段乞宁的膝盖,难以置信,“你不喜欢我的脸了吗?”
“这天下比你好看的男人可太多了,”段乞宁扯开他的手,长腿交叠,“阿潮!”
房门再一次被打开,崔锦程被推进视野中。
少年尚处于懵然的状态,眼睁睁看着处于上位者的段乞宁以及脱了一半衣裳…狼狈不堪的玉梢公子。
后者看见他,立马露出凶狠的敌意,眼睛瞪得像铜铃。
“过来。”段乞宁用带着些朦胧醉意的眼眸盯着崔锦程。
崔锦程不知道面临他的将会是什么,视线在段乞宁和玉梢公子吃人的目光间流转,谨慎地踏出第一步,行至她跟前。
屈膝,跪地,行礼。
“妻主安好。”
段乞宁很轻地笑了一声,讽刺玉梢公子,“比你听话,比你干净,比你漂亮。”
“段乞宁!”玉梢公子气得眼睛通红。
段乞宁把崔锦程从地上拉起来,往怀里扯。
崔小少爷根本来不及反应,待回过神时为了稳住身形,一只膝盖抵在了她身侧的床榻上,半边身子几乎坐在了她的腿上。
他嘴里喊着“宁姐姐”,像只受惊的兔子,满脸的慌乱无措,段乞宁借着酒意,用手抄起他悬空的另一只腿放在榻上,崔锦程就以一个暧。昧的姿势跪坐在她的怀中。
段乞宁用手圈住他的腰不让他乱动,在他红透耳根和脸颊时亲吻他,一边朝玉梢公子挑衅,“比你会撒娇。”
她顺手解了崔锦程的腰带,手摸到里面冰冰凉的肌肤,刚想一把将他脱完,崔小少爷紧紧搂住她的脖子,“不要!”
“别……”
他最宝贵自己的身子了,半点都不肯露给旁人,即便玉梢公子也是个男人。
段乞宁有点不高兴了,前脚刚和前任夸他听话,后脚他就和她唱反调,她一定要好好罚他。
段乞宁不顾他的挣扎,脱了他的衣裳,露出肩膀,牙齿轻咬上去。
她将衣物往下扯,崔锦程的反应愈发激烈,段乞宁就扣住他的后脑勺,用吻来堵住他所有的哽咽。
只是堵住了声音,却堵不住呼之欲出的眼泪,崔锦程的脸上挂满泪花。
段乞宁将他的衣裳扒完,光溜溜的身躯露出,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挣扎时他扯了把床头的纱帐,于是帷帐唰唰唰地落下。
“不要…不要——”
少年怕得紧,挣脱了要往榻外爬,被段乞宁抱了回来,反扔回床头。
他的手被她攥住困在床柱上,腰被她下压着,赤。裸的身躯跪扑在那根床柱前,仅剩床柱上悬挂的那一点点帷帐遮盖身体,偶有窗外的寒风吹进来,吹得他人发抖。
崔锦程小声啜泣着,段乞宁从身后抱住他,垂下的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玩着。
玉梢公子目瞪口呆,心情就好似“被绿”一般郁结,胸腔里烧得熊熊欲裂。
段乞宁锐利的眼眸扫射过去,“你还不快滚!”
玉梢公子一下清醒了七八分,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门。
阿潮安静地掩上房门,屋里最后就只剩下崔锦程小声哭泣的声音。
“哭得脸都花了。”段乞宁捏着他的下巴,偏过他半边脸端详。
可他双目空洞,面如死灰。
“没看见,看不见的。”段乞宁平静地陈述。
奈何那少年没有半点反应,只是在哭。
哭哭哭,就知道哭,真他爹的烦。
段乞宁索性将人从柱子上拽下来。
第32章
崔锦程被推倒在榻中,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下意识闭上眼眸。
柔顺的长发沿着被褥的褶皱散落,尚且还随着他啜泣的动静而微颤着。
他才睜开眼,身上便投下厚重的阴影,段乞宁倾身而下,呼吸铺开在他的面頰之侧,手往下寻。
她的温度过于滚烫,熱
得少年骤然一缩。
崔锦程的手指攥緊被单,就连哽咽声也短促停歇,可谁知道,随后落在他身上的却是有点痛的吻。
段乞宁又咬又啃,偶尔逮着他的肌肤吸,为了遏制他的反抗,她用另一只手的指骨緊緊锁着他的下巴不放,迫使他只能仰面朝上。
面对这样的侵。犯,他无能为力,漂亮且异域的眼瞳大睜着,眼眶那圈濕红无比。
他只覺得头皮发麻,架子床顶错综复杂的花纹都好似在他腦袋中炸开花。
少年委屈地磨了磨唇瓣,好几次他哑着喉咙说“不要”,段乞宁充耳不闻,舔完他的耳垂转而去吻那滚到臉頰侧掛着的泪花。
丝丝咸味钻入唇齿,段乞宁闭上眼睛感受他身上那种致命的吸引力,忘乎所以的调整自己的姿势。
她的衣料堂而皇之地摩擦他的身躯,曲起的膝盖频繁撞到他的大腿。
段乞宁嫌弃自己的衣袍碍事,扯得松松垮垮,将落未落地掛在臂弯上,而修长的指甲则拨弄着他的面颊。
他不敢睁眼看她,面颊染红呼哧呼哧着,倏而委屈至极地低吼:“我不想在外边!…你为什么还是要这样呢,段乞宁……”
段乞宁啧了两声道,指法娴熟,勾唇笑着,“还以为你只会哭呢,你还会发脾气呀?”
她这致命而蛊惑的尾音以及婉转在尖端的蹂。躏,令崔锦程顿时呼吸紧绷,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肯发出声音,却被她生硬地拽开手。
几滴旖。旎的眼泪盛出,“你…这、个…嗯…騙子…”
“我騙你什么了?”
崔锦程此刻腦海中回想的是她那句会护他周全的“作数的”。
段乞宁就好似看穿他的心思,“你把秘钥告诉我,我护你周全,我骗你什么了?只是保证你的安危罢了,你不会以为我会从此对你唯命是从吧?”
她用指腹摩挲,警告道:“我完全可以过河拆桥的,可我还是信守承诺,你可别不识好歹,嗯?”
再后来她都说了些什么吓唬人的话,崔锦程完全听不见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声线在长久绷直后的某个瞬间戛然截断,只顾得上哼了几声,身躯卸下力,瘫散得如同一抔春泥。
泪水打濕鬓边的头发和被褥,他的眼眸里充满着惊恐,也有意犹未尽的缱。绻,呼吸带动着喉结和胸腔起起伏伏。
段乞宁指尖湿漉,撬开他的唇角抹了上去,“你明明也很享受这种心惊动魄的感覺,装什么呢?”
“爽不爽?”
崔锦程无力地低垂着睫羽,没有答话。
段乞宁抄起他几缕发丝绕在手中把玩,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唇角,一边细嗅空气中淡淡的石楠花的味道。
很腻,很粘,就像此刻的崔锦程——他洁白的身子还在抖,瞳眸紧紧盯着门窗。
阿潮就在门外站岗,客栈壁灯将他高大宽阔的黑影投射在窗子上,有种随时会渗透到屋内来的压迫感,叫崔锦程害怕得紧。
他担心这间屋的隔音效果不好,尽管一直克制声音,可还是羞红了臉,后脊上爬上来密密麻麻的凉意正在侵蚀他的自尊,他仅能将唯一的防线构建在段乞宁的身上,所以他慢慢地在朝她蜷缩,缩起光滑白净的四肢,试图躲藏在她张扬明艳的裙袍之下。
屋外渐渐有些吵闹,朱可瑛发了会酒疯,把那几个晾州城带来的小倌们往段乞宁屋里赶:“宁宁!好姐妹不能吃独食!快来享用!今儿够你玩五轮了呢!去去去,你们都给姐去拜见宁少主!”
小倌们在门外谄媚地喊“宁少主赏臉”“宁姐姐快开门”……叽叽喳喳的影子正叠在门框上,眼看着就要往里头挤。
崔锦程哆嗦了一下身子,下意识捏住她撑在床垫上的手腕,恍若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段乞宁的酒劲打巧这个时候泛上来,怵了有一会,最后还是阿潮提刀横在门前,才阻止那一堆莺莺燕燕破门而入。
刀出鞘,阴恻恻的冷光照得那一个个小倌花容失色,全吓跑了,段乞宁的房门口这才安静下来。
崔锦程松了些手,段乞宁立马不满地唤了一声“阿潮”。
少年惊恐的眸光和她撞上,她顽劣地勾起嘴角,抹开他肩颈附近的发,俯身再度啃咬上去。
是实打实的咬,还他之前的那一口,咬得崔锦程哑哼两声。
他挣扎扭捏两下,段乞宁松了口,转为用舌描摹牙印。
而门外,待命的阿潮没有得到指示,不免心下生疑。他敲了敲门窗,“主人?”
段乞宁被酒精麻痹了头脑,没听见。
“主人,是要属下来服侍您吗?”
“主人,您还好…吗?”
“啊哈?”段乞宁跪在崔锦程的身上,她正在整理呼吸,一边将一直挂在身上的衣裳解开。
阿潮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段乞宁回头看了他一眼,将衣裳悉数丢在崔锦程身上。
他被蒙在香到发晕的衣袍下,又一次枕着他人的欢好声喘息……
待到外边風雨歇停,段乞宁将阿潮调走,亲自摘掉盖住崔锦程的衣裳,少年才发觉屋内的灯已被熄灭,周遭暗得只能勉强分辨出女人的轮廓,而她身上的酒意和香料沁入心脾。
段乞宁已尽兴过,没有再折腾崔锦程。醉意更浓,她将人拥在怀里,临睡前分外惋惜地呢喃:“真是遗憾,早晚要把你送人的。”
落在崔锦程耳里,字字诛心,令他彻夜难眠。
隔日。
段乞宁和朱可瑛在雪州南段一带遊山玩水。
算算时间,今年这个年赶回晾州过的话注定是来不及了,不过好在雪州这块民風淳朴,遊牧一族也熱情好客。
部落的族长与段家略有交情,邀请段乞宁一行人去族落游玩,招待他们在异乡共庆佳节。
北边风光无限,放眼望去,被雪覆盖的银川之上驻扎起大大小小的氈包,氈顶的旗帜飘扬而下,外围还有色彩各异的结绳烘托节日氛围。
段乞宁一行人入乡随俗,被族长拉到氈包里去打扮,没一会,便已毛皮革履着身,头戴毡帽,身披绒羽,各种玛瑙、翡翠、珊瑚装饰头饰。
她本就生得颇有异域味道,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又是琥珀偏绿的瞳色,微卷的瀑布长发此刻编成辫子垂在耳际,不失为一种灵动之美。段乞宁的耳坠配的是夸张的檀木翡翠流珠,走起路来的撞击感甚是悦耳,金镶玉的腰带上别着一把象征客人身份的匕首。
替她更衣打扮的少年名唤阿努,多福多财负责打下手。阿努有着游牧民族一族耿直的气质,笑起来会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但是他一直养在牧场,没怎么接触过外面的女人,所以一碰到段乞宁的身体,就会纯情到双颊绯红,和他的守身砂一样红。
段乞宁的衣裳和配饰,是他熬红了好几次脸皮才穿戴好的。
少年耳根子软,跪在她跟前摸着她腰间的那把匕首做祷告,段乞宁听不懂,等了有一会,阿努才睁开雪亮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和她对视,用蹩脚的内陆话对她说:“祝你玩得开心,姐姐。”
他有着卷卷的栗色中长发,藏在毡帽里,像只乖顺的小狗,段乞宁没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脸。
阿努的脸红得像柿子,他曲起穿长靴的腿,搀扶、指引着段乞宁走出毡包。
雪州清透的风裹挟着阳光扑向她,段乞宁被银装素裹的大地恍惚了眼睛,缓了一会后,族长领着族人们前来,给予他们一行人最隆重的欢迎礼。
朱可瑛也差不多打扮好了,给她梳洗打扮的是个年长点的哥哥,儒雅中带点野性,把朱可瑛迷得七荤八素的,以至于她一出毡包,就围着哥哥又是学骑马又是学二胡的。
段乞宁一打听才知道,给她们梳洗打扮的男人那都是部落里精挑细选的雏,可能家境贫寒落魄了点,但容貌却是一等一的。
能被京晾一带的女娘们看上带回内陆,那是他们的福气,比在雪州打一辈子猎放一辈子羊要强。
阿努多少也是明白祖父辈们将他推举过来伺候段乞宁的良苦用心,只是他涉世未深,纯朴的眼神在看到朱可瑛挑。逗哥哥的暧
昧举措后瞬间变得无措和闪躲。
一边苦恼着他也要对段乞宁这样吗,一边朝那个漂亮女人释放邀约的信号,“姐姐,前面有小羊,你要去看吗?”
“小牙?什么小牙?”段乞宁故意学他说内陆话的口音,“小牙哪有你可爱呀?”
阿努窘迫得红了脸,害羞得挠了挠自己的头,但还是鼓起勇气去牵她的手。
他的手火热火热的,段乞宁没挣脱没拒绝,才往小羊羔所在的牧圈踏两步,身后传来熟悉且清冷的声音,“宁姐姐。”
段乞宁驻足回首,雪州儿郎打扮的崔小少爷刚出毡包,清凡脱俗的容貌让一切银川雪色都黯然失色。
崔锦程立在阳光下,完美到似误入凡尘的仙人。段乞宁和阿努等人同时愣了有好久才回神。
他的鼻尖被风吹得一点点红透,昳丽的瞳眸盛满雪景的亮光正含情脉脉地和她对视着,让段乞宁觉得她此刻应该和他说些什么,但事实上她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场面而一度僵持着。
还是阿努打破尴尬,刻意松开手,和崔锦程行了个平辈礼,“你好,哥哥,叫我阿努就可以了。我和姐姐要去看小羊,你要一起去吗?”
第33章
崔锦程的眼眸在段乞宁身上短暂停驻,但很快低垂而下,他也朝阿努福身行了个平辈礼。
“可以嘛?”他小心翼翼征求意见。
段乞宁见他乖巧,颔首一应。
一行人往羊圈的方向去,半路追出来个玉梢公子。
自那天被段乞宁羞辱,连滚带爬逃出她的房间后,玉梢公子沉寂了多日。
此去晾州山高路遠,朱可瑛预支定金在花楼那头,怎么着都是要把这尊花魁送回去的,故而玉梢公子与其他花楼小倌一样,随段乞宁等人一同被带到部落。只不过玉梢公子可没有一人一方毡包这样的荣宠,他身份低微,只得和小倌同吃同住,五六个人擠一间房。
小倌和小倌们之间也少不得攀比,尤其知晓花魁公子在宁少主跟前吃瘪的事情,一个个越发不把玉梢公子这个老头牌放在眼里,明里暗里地擠兑他,玉梢公子在部落的日子愈发难过。
他有多次想冲去求段乞宁回心转意,但缕缕都被她身边的男人刺激到打退堂鼓。
论身材,他不及阿潮半分,论臉蛋,崔锦程完完全全将他秒杀。
每日他醒来,脑海中就会自动回放段乞宁嘲讽他的那句“比你听话,比你干净,比你漂亮”。
将他的自尊心磨了个粉碎。
这次他终于鼓足勇气踏出毡包,实在是因为受到的打击颇深——与他一道从晾州城来的小倌,平日在花楼里不过是最末等的鸭,近日不知从哪攀到高枝,处处炫耀他的首饰珠宝不说,还逢鸭就道女主顾许诺替他赎身的事,甚至还煽动同住的其他小倌巴结他,一同挤兑玉梢公子。
玉梢公子忍无可忍,只得把救赎的机会放在段乞宁身上。
此刻男人的目光直白地落在她的身上,幻想能寻个时机求一求她。
但他这副直勾勾的神色实在是过于晃眼,崔锦程就在他身侧,大抵是想到那日房中赤。裸与胁。迫的场面,在面对玉梢公子时,崔锦程显得格外窘迫。他只得硬着头皮跟在段乞宁身后。
那是一个只要她稍微停顿脚步,崔锦程指不定就会撞到她的身上的距离,跟得不緊不慢。
前头的阿努正紅着耳根兴致勃勃地述说自己的往事。说他小时候放羊,小时候学骑马,雪州大草原上到了春天又是怎样的一番风光……
段乞宁偶尔附和着浅笑两声,四人成行的画面勾列出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只是,这多男一女当中,崔锦程实在是太漂亮了,那种超凡脱俗的美,即便跟在后头不出声,也难以讓人忽视他的存在。
阿努不敢当着崔锦程的面牵段乞宁,他的余光不止一次分散到崔锦程透紅剔透的鼻尖和他盈盈欲泪的眼瞳上,在与段乞宁交谈的空隙,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姐姐,这位…哥哥是你的夫君吗?”
崔锦程的思绪骤然被拉回,段乞宁看了阿努一眼,浅笑道:“怎么这样觉得?”
阿努:“我听阿耶说,中原內陆都是一妻多夫的,像姐姐这么尊貴的身份,可以有一个正夫,两个侧夫,很多很多的侍夫和侍奴……”
而他们部落这边的婚配文化和內陆有别:一般是一妻一夫制。在雪原,男子被视作为一种资源,可以被分配和掠夺的。妻主死了,男子会被继承给妻主的姐妹或母女。
阿努试探着:“哥哥这么好看,肯定是姐姐的正夫了吧……”
段乞宁不答反问:“那你想不想嫁去內陆?”
阿努羞红了臉,结巴道:“若是阿努喜欢的女娘,阿努愿意同她一起的。不论是内陆还是雪原。”
再配合他那双殷切的眼,段乞宁大抵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没忍住调侃道:“那依照你的模样,你想姐姐给你什么位份?”
阿努的心撲撲直跳,他想起段乞宁捏他脸时的温柔。
在他们这里,女人亲昵地捏男人脸,就是摆明了会娶他。正夫之位他不敢奢求,侍夫又唯恐被旁人欺负,所以他想做段乞宁的侧夫。
少年害羞地挠挠头,没回答,而是傻呵一笑,指着雪地里打滚的小羊群:“姐姐你看!”
这边羊圈的驻守人早就接到过吩咐,给段乞宁等人开敞栅栏。
五六只小羊还有点怕生,她刚进去,颤巍巍地躲开了。
段乞宁心道自个儿有这么恐怖么,洁白的小羊羔一见到她吓得到处蹿,“咩咩咩”个不停。
她踩着白雪吱呀吱呀地围着小羊羔转,好不容易逮到一只发愣的迷糊羊,扑过去把羊羔踹懷里没两秒,小羊羔叫唤,要从她懷里挣脱,那架势好似她不松就要往她身上撞。
怕伤到小羊羔,段乞宁只好松了手。
小羊羔飞奔出去,跑得老遠,颤栗着双腿,一双眼睛犹如见到什么可怖之物。
“姐姐你怎样,有没有伤到?”玉梢公子浮夸地冲过来,想查探她的双手是否有所受伤。
段乞宁冷漠避开。
一向生活在雪原,最是了解羊羔品性的阿努也摸不着头脑:“姐姐,平日里的小羊都是很温顺的,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
栅栏外的牧羊人们生怕惹恼了这位内陆来的活祖宗,着急到捉耳挠腮。
段乞宁倒不至于为这点事恼火,一通折腾,她自己也是累的够呛,双手叉腰还在平复,倏而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宁姐姐。”
沐浴在阳光下,他蹲在银白的雪地中,四周围满了毛绒绒的小羊羔。和见到段乞宁的态度截然不同,羊羔们亲近地贴在崔锦程的靴边和衣角边,时不时脑袋蹭蹭他,一副求爱抚的模样。
崔锦程袄裙着身,领角的毛绒和羊羔的皮毛一样雪白,他顶着红扑扑的鼻尖和脸颊,怀里正抱着懒洋洋眯着眼睛的小羊羔,借花献佛地要递给段乞宁。
那些小羊羔们也似乎因为崔锦程的在场,变得不像之前那么抵触段乞宁。
不愧是男主,动物亲和属性点满。
“给,”崔锦程抱着小羊羔起身,北风将他额前发间的玉石配饰吹得伶仃作响,“这只可听话的。”
段乞宁对上他的眼,顺其自然接过小羊崽。
小羊羔在闯进段乞宁怀中那刻变得焦躁不安,崔锦程伸手挠挠它的头,轻声细语着,“小羊乖乖。”
那声就如施展术法一样,羊崽子软成一团,缩在段乞宁臂弯间。
牧羊人们纷纷觉得惊奇,段乞宁俯视他温声哄羊羔的样子,捏住了他冻得通红的手,“这么冰?”
崔锦程直起腰,垂首看他们緊握在一起的手。
他俩的体质,说来互补,一个常年冰手冰脚,冬日格外阴寒,一个偶尔燥热难捱,大雪天里的掌心永远都是火热火热的。
那少年欲擒故纵地缩了缩手,段乞宁反而紧捏,替他暖着。
这一幕,落在牧场外不远处的一双主仆眼中。
她二人躲在附近毡包侧方,行迹可疑。
主人膘肥体壮,上等袄裙加身,头饰金貴非凡,踌躇在牧场外许久,按捺不住想要踏出去,被她身后的仆人拉住衣角。
“主,你还是别去了,族长吩咐过,您今日不能外出的,若是被
旁人发现……”
这句话提点到了女人,可真叫她遥遥远观,她并不甘心,气势汹汹道:“内陆的贵客远来,就要讓本郡主的阿努去伺候吗?这人什么来头?”
指向的是背对着他们的段乞宁。
仆人只得苦劝道:“主,那是晾州首富之女,部落的金主。族内常年与段家有着生意上的往来,得罪了这位,咱们全族往后三年都得喝西北风!”
女人捏拳不甘,偏这时,段乞宁牵着崔锦程往回走。
女人怔愣很久,猛然回身捏住下人,激动不已,“她旁边那个男人是谁?”
仆人抑是被那样的绝色蛊惑,磕巴道:“是段少主的夫侍,段少主从内陆带来的……”
“你快去查!快去!本郡主要知道他所有的消息!”
二人推搡的身影在毡包侧尤为显然,段乞宁一眼就望到了。
不仅如此,腼腆纯真的阿努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脸色煞白,更是骇然且恐惧地后退了几步,几乎要退到段乞宁身后藏起来。
他如此反常的行为自然让段乞宁留了个心眼,回到营中,她派阿潮去打探消息。
很快阿潮回来复命:那个体态丰盈、衣着华贵的女人叫诺敏,是将軍遺孤。
她的生母此前在雪州边境作为雪原的骑兵替大延抵挡大莽国的侵。犯,后来在大延和大莽交战时壮烈牺牲,因其骁勇,被赫连玟昭追封为鎮北将軍,品阶已和一方伯爵无异。
她的女儿诺敏,雪州百姓尊敬鎮北将軍,才尊称她一声“郡主”,实际上只是个空壳子头衔,一没封地,二没靠山。
镇北将军出生的部落奉命赡养将军遺孤,好吃好喝养着诺敏,但无人教导诺敏为人处世方面的事情,渐渐也养成了诺敏独霸一方的骄纵性子。
说来这诺敏倒和原书的段乞宁相似,都是恶毒炮灰女配,都喜欢强抢民男,且后期都被女主赫连晴所灭。诺敏看上的是阿努,也一直在追求阿努,各种手段无所不尽其用,若不是族长留阿努有用,只恐怕如今的阿努已被她强抢入营。
而被她看上的男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上一个夫君已经被她玩死在了马圈中,但她是将军之后,无人敢真对她做什么。
族长也只能靠缩减她吃穿用度为筹码令她在营中休憩几日莫要生事,这才能安排阿努过来伺候段乞宁。
族长也是良苦用心,不忍阿努这么个好孩子被作践,不如让他随段乞宁去内陆。
晾州首富之女的身份,总能和这镇北将军遗孤匹敌了吧。
若真要论起来,朱可瑛祖上是伯爵府,她也算个小郡主,也和诺敏平起平坐了。
段乞宁自是不怕她。
这几日,族长有意每天安排阿努贴身伺候她,诺敏也没什么强占阿努的动静,段乞宁自然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由头,没把那个将军遗孤放在眼里。
只是很不巧,诺敏主意不打阿努了,改为盯上崔锦程了。
第34章
年末的时候,雪州各部落就在为春節庆典之事忙碌奔波。
而对段乞宁一行人而言,这也是她们极少数的在外头度过的春節。
其中,最具意义的庆祝环節莫过于除夕之夜的“火神除怪”,往年此环节都会由部落最权威的女人扮演火神大人,点燃长明灯,祈祷来年風调雨顺,而今部落族长为表其对段家的感激与长久合作的决心,盛邀段乞宁扮做火神。
故三日之前,段乞宁就在为此事做準备了。不仅如此,春节期间,部落里还会举行一年一度的冬猎大赛,这是女人们角逐射艺的赛场,每个女子都临阵磨枪着,连一向纨绔肆意的朱可瑛都为了不给內陆女人拖后腿而日日在靶场射箭。
段乞宁自然也是忙着,一边準备火神除怪的礼节和流程,一边抽空練习射箭。
“咻——”鬆开绳弦,急促的箭矢迸发而出,带动的疾風刮过段乞宁的面前,吹飞她鬓角的碎发。
一个眨眼间,定在靶心间,带羽毛的箭尾还因为正中靶心的力道尚在颤抖。
“宁宁!”一旁的朱可瑛拍手大叫,“你这箭術了得!何时背着我練的?”
段乞宁勾唇一笑,又从箭篓中抽出一只木箭,扬手潇洒射出,又是正中靶心,和方才那一只不偏不倚的并排着。
作为女娘六艺中的“射”,世家女子自然或多或少都会涉猎。段家虽非士族,但自定居晾州成为首富之后,段家主也是给小时候的原身请过老师教导过六艺。
至于原身究竟学得如何不得而知了,但至少底子是有的,再加上段乞宁在现代经常和富二代们骑马射箭的,稍微练一下,配合身体的肌肉记忆,拿捏靶场和马场还是輕輕鬆松。
阿努也在身后夸段乞宁箭術卓绝,他用不太利落的內陆话说:“姐姐好厉害,我去给姐姐拾箭。”言罢,他朝靶子那头去。
段乞宁本想唤住他,奈何他跑得实在太快,哧溜溜的就已经将那两只箭矢小心拔下,捧在怀里,正红润着臉颊準备折返,倏然一只利箭朝他射去!
段乞宁心神一动,阿努更是吓得闭上眼,但好在那箭没有瞄着他人头去,而是对准他的卷发,将阿努的发带定在靶子上。
阿努怀中箭矢散落在地,整个人驚魂未定地喘气。
那射箭之人,不是旁人,正是诺敏。
她收手,朝段乞宁扬眉挑衅,目光毫无遮掩地流离到段乞宁身后的崔锦程身上。
诺敏哎呀一声,露出一副不小心的模样。
段乞宁偏了些身,将崔锦程的身影遮挡住几分,冷道:“怎么?郡主殿下准头这么歪,自己的靶子都瞄不准,就喜欢瞄别人的靶呀?”
诺敏趾高气扬地呵一声道:“整个雪州都是本郡主的亲娘从马背上打下来的,这整个靶场里的靶子,自然也该是本郡主的!”
段乞宁轻哼一声不再与她拌嘴,受到驚吓的阿努则撇下发带就往回跑,他跑到段乞宁身后躲着,久久都无法平复。
几个同样演练箭术的部落女娘见状,无人敢上前拉架,只得抽身去请族长。
原来,今年拟定的火神大人扮演者本该是诺敏的,如果不是段乞宁突然造访雪州。因而诺敏现在的火气可大着呢。
族长两头都不敢得罪太过,只得另外又收拾了一處靶场,段乞宁和诺敏一人一边,此事才算平息。
崔锦程跟着段乞宁从东郊靶场移步至西郊靶场,三番四次,他的眸光落在那弓箭之上,眼里折射躍躍欲试的光芒。
段乞宁自是注意到了,每当她射箭,崔小少爷就会全神贯注,箭射出去后,他的目光会挪到她手中的弓。
“想试试吗?”她抬手将弓递到他面前。
崔锦程有一瞬间的错愕,他慌乱地掩饰过去,摆手道:“贱奴愚笨……”
“口是心非的男人。”段乞宁打断他,扯过他的手,把弓塞到他手心里,“拉弓试试。”
崔锦程定定地看她,确定在她臉上没有看到那种戏耍他的那种不怀好意,才一点一点卸下防备。
他确实很想射箭。
少年握紧了把手,那一處包着虎皮,暖呼呼的,还留有段乞宁的体温。
崔锦程第一次拉动弓弦,以失败告终。这不怪他,这个世界本来男子的力气就和女子有悬殊。
阿努在一旁道:“哥哥若是想学射箭,怕是得寻男子用的弓更为趁手。”
游牧民族擅猎,女男老少皆会骑射,自然也有专门为男子配备的弓箭,只是此處靶场男子所用的不多 ,还需去旁处的毡包里挑选。
崔锦程一方面不想麻烦阿努,另一方面……他方才看见阿潮能轻而易举地拉开女子专用的弓,那种竞争的火苗在心底熊熊燃烧着。
于是那双漂亮的眼眸又看了眼段乞宁,很快垂睫而下,“我且再试试。”
段乞宁嗯了一声。
崔锦程提住弓弦,绷紧脊背,一番沉气凝神,姑且拉开了一半,但这弧度,显然是射不出箭矢的。
少年眉梢微蹙,泛白的指节透亮,原本就冻伤的手指这般施力,多少是会有些疼的。
他倒是脾气也倔,不收也不放,偏要拉得和阿潮一样圆满。
“稳着些。”段乞宁托住他的下臂,手掌包裹住他的手背,另一只手则穿过他的腋窝下,替他拉开了弓弦。
两个人呈现一种暧昧的姿势,挨得极近,二者身上的冷香也在北风中纠缠在一起,和他们此刻的长发一样。
段乞宁附在他耳廓旁道:“这拉弓也是有巧劲的,光靠蛮力也不行。你越是绷得紧,弦就越紧,自然难以伸张,放松些。”
崔锦程呼吸紊乱,片刻都放松不下来。
段乞宁能觉察到他紧张的情绪,她抽出一只箭矢搭在弦上,手指握紧他的手指,引导着他使用巧劲拉开弓弦——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戛断力道,箭矢便如流星一般飞冲而出,定在靶心里——
“噔!”
崔小少爷的眼眸便是在那一刻彻底明亮的。
很久以后,段乞宁再回味他那时的眼神,仍然觉得惊艳无比,但眼下,她品味少年的身形和动作,推测出他是有底子的:崔锦程小时候肯定学过射箭,所以他领悟得很快,而且准头也很好。
毕竟她刚才不过指导了一点点,可没有帮他瞄靶。
“还不错。”段乞宁油然道。
崔锦程压下心里的雀跃,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夸赞,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还能再射一次吗?”
段乞宁瞧他在兴头上,没泼冷水,“这片靶场都是我们的,你想如何便如何。”
崔小少爷有些不敢置信她的纵容,因为在內陆,这骑射向来只有女子能做,男子做起来是离经叛道,是鲜少能被允许的。
他到底还是守规律,即便内心再迫不及待,还是和段乞宁行过礼,“多谢妻主。”
段乞宁附于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崔小少爷射出第二箭,第三箭……每一次拉弓都尤为吃力,但他每一箭却越练越好,已经渐渐能适应女女子所用的木弓了。
十箭射完,准头都不错,阿努捧场道:“哥哥也好厉害,咱们这的儿郎得练三四年才能达到哥哥的箭术呢!”
崔锦程乐此不疲,发梢丛中沁出薄薄汗液,不过比以往的样子瞧起来活泼开朗许多。
“不就是射箭吗?”在旁窥视这一切的玉梢公子阴阳道。他和段乞宁过去,可是经常一起去射箭的。
玉梢公子也从案台上抽了一把木弓,搭箭,拉弓,瞄准,使出吃奶的力道,也只勉强将弓箭拉开一小半,箭矢簌簌往靶场地上去。
他很快泄了气,目光在场内周旋。
朱可瑛忙着和小哥哥打情骂俏,段乞宁正饮着奶茶有趣地盯着崔锦程。
他只能示弱,用撒娇的语气唤:“姐姐~”
段乞宁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玉梢公子气恼,把弓箭重重往案台上扔,甩手走人了。
这些天,段乞宁在哪,他就跟到哪。但她周围总是有崔锦程的身影,处处抢尽风头,还有个阿努也是跟屁虫,压根就没有他迟钰稍能挤进去的地儿。
他若不想尽办法抱住段乞宁这个大腿,谁来替他赎身?
玉梢公子这些日子都愁的寝食难安了,一旦他们一行人返回晾州,他岂不是还要回到花楼那个龙潭虎穴中?
他全程皱着眉头往氈包走,临近氈包,又泛起恶心。因为他又听到同行小倌炫耀的声音。
他忍着不适,拉开帷帐,果真听到那个小倌在其他鸭子的簇拥下“哎呀”一声道:“咱们的头牌回来了~玉梢公子怎么这副落魄模样,是你的金主大人不显灵了么?”
玉梢公子冷哼一声回到自己的通铺,挖苦的那小倌瞧他一脸颓废样,得意洋洋道:“照我说啊,一个不行,那就换一个。兄弟们这么大好的年华,怎么能浪费在铁树不开花的姐姐身上~”
旁的小倌道:“哥哥哥哥~你有甚么好的门道,能否引荐弟弟一二~”
“哥哥~若能得金主姐姐一笑,我愿给哥哥回甜~”另外一个小倌比了个七成的手势。
小倌们竞相巴结那人,不惜拿出自己多年攒的金银珠宝。架不住这样的势头,那人透露了些门道。
玉梢公子表面上不屑,实则背地里留了只耳朵。
原来,时局动荡,从晾州来到雪州的可不止段乞宁这一队人马。
晾州知州幺女——佳和县主的人马也在这附近部落扎营。那小倌原本就是尚佳和常点的鸭子之一,听闻他在段乞宁随行之列,这些日子尚佳和给了他许多好处。
晾州早有尚佳和与段乞宁不和之论,尚佳和借此打探消息也无可厚非。
躺在床上的玉梢公子咀嚼“尚佳和”这个名字许久,夜深后借着起夜的借口,悄咪咪溜出毡包。
那小倌白日引荐的门道:若要寻佳和县主,只需夜深人静之时秉烛前往雪林深处,巡着树枝头上樱粉色的绸缎一路前行,便能抵达尚佳和一行驻扎的营地。
尚佳和夜夜在此笙歌。
玉梢公子顺着标记抵达终点,便见火星映照的畜牧场旁,一尊绫罗软轿里春光潋滟。
一女一男的身影交织缠绵,伴有厚重的气喘声起伏,让玉梢公子面上一热。
等候在软轿外的有一位体型健硕的女子,身着夜行衣,宽大的帽檐挡住面孔。听闻动静,玉梢公子才透过她转过来的脸庞辨认出她是诺敏。
诺敏自然不会把玉梢公子这种货色放在眼里,她只是拉了拉帽檐,冲软轿中的人道:“佳和县主答应本郡主的事,可不要食言啊!”
轿内传出气音:“这是自然…”
诺敏心满意足离开。
而就当玉梢公子杵在原地犹豫是去是留时,软轿内的女人拨开绸缎,露出婀娜多姿的身段,以及她身旁那个浑身赤。裸的小倌……
那小倌白日还在毡包里嘲笑他,现下正戴着巨型的尾巴夹也夹不住,跪爬在她身侧瑟瑟发抖。
尚佳和披头散发,一边踩在小倌的肩头,一边温笑对玉梢公子道:“等你许久了。”
玉梢公子的喉结动了动,眸中全是怔然。
若是段乞宁在此,当会发觉,这尚佳和竟和迟钰稍在现代出。轨的那个女人生得一般无二!
第35章
除夕夜,段乞宁身着神明装束,火红袄袍加身,金圈围成的火神环四周用孔雀羽毛点缀,佩戴在颈间,无一不彰显女人的尊贵。
她搭乘轿撵,琉璃金面遮住容颜,唯一露出的红唇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显神圣。
段乞宁屹立于人声鼎沸之中,在纷扬大雪里从容不迫地抬起金弓,箭羽蘸取火种。
她屏气凝神,射出的火羽飞驰,穿透一桩桩扮演怪物的靶子。
“怪物们”灰飞煙灭,人群爆。发喝彩,族人虔诚地朝火神朝拜,万民朝部落的祭坛涌去。
这样嘈杂的盛会,邻近的小部小落也会趕来参加,整个雪州的南部,都被火神的光明所笼罩。
段乞宁在“子民”的簇拥下,已无瑕顾及其他,只盼仪式能安稳进行。
扫除街道上的怪物,踏入祭坛,还需她传递火炬,点燃长明灯,做完这一切,游牧人民会围着篝火念祷告。
段乞宁在神圣的祷告声中得以解脱,她长吁一口气走下祭坛台階,阿潮已经在此静候,替主人卸下面具和笨重的颈圈。
他卸得细心,粗粝的指腹安抚金饰也格外熟稔,只是那伶仃之声尚未停歇,更加急促的腳步闯过,多财臉色大变冲来:“不好了不好了少主!崔小公子不见了!”
段乞宁的心绪一刹那绷断,来不及卸下腰腕上的饰品,她蹙眉而去,“今夜人多,不是讓你和多福看好他的吗!”
多财吓得不敢说话,段乞宁质问的目光很快瞥向阿潮。
阿潮身躯一怔,执刀的手指瞬间裹紧,他避开了主人的視线。
段乞宁已然明了,失望的神色倾覆在他身上,令阿潮覺得分外窒息。
半刻钟前,段乞宁游街到最后一盏火盆台时,崔锦程尚且还和多福多财们在空旷的街道观赏。仪式临近尾声,多财需要提前去伺候段乞宁,多福突然闹肚子趕去茅厕,
崔锦程只好和护卫们一起瞻仰神明。
人群们朝祭坛涌去,人流忽然间撞得崔锦程磕磕绊绊的,他本想退出这是非之地,却不料是故意还是怎么,几个人高馬大的伯伯叔叔将他硬生生往人堆里挤。
黑压压的人头,信徒们高举火把欢呼,每走几步还有尚未燃尽的“怪物尸体”,一个不留神崔锦程就被推搡到火堆旁,噼里啪啦的火星子迸到他的衣裙上,燃起小火苗。
崔锦程慌乱地扑灭火星,又有人影狠狠将他往木架上推。
在暗處保护段乞宁的阿潮瞧得真切,是玉梢公子撞的崔锦程,撞的后者一个趔趄,胳膊肘狠狠地砸在木架上,炭火盆也滚落而下。
那少年的玉冠都撞落了,发缕松散开,身上的裘袄披风也散了绳。
玉梢公子很快隐匿在人堆里,崔锦程勉强寻到自己的发冠,还没拿稳妥,又被人踹上一腳。
阿潮握刀的手一顿,但也仅仅是一顿,男人犹豫的时间不过一个呼吸,崔锦程就被另一波人馬捋走了。
是雪州南部很常见的馬匹种类,那群捋拐之人虽然身着夜行衣,但她们所佩的兵器皆是常用的短刃。
“是诺敏的人!”段乞宁很快锁定目标,馬匹飞驰赶往玉梢公子所在之處。
段乞宁掀开帷帐,玉梢公子正在喝茶,她一把揪住男人的手质问:“崔锦程在哪里!”
她本就凶名在外,如此雷厉风行的言行讓不少小倌吓得魂飞魄散,玉梢公子也是臉色顿变,即便有些恐慌,但他此刻情绪更多的还是被嫉妒冲昏头脑的愤怒。
“什么崔锦程,我不知道!”
“说话!”段乞宁将他的手狠狠扣压在木桌上,碎裂的茶杯碎片紮到玉梢公子的掌心里,疼得他啊啊大叫。
“段乞宁!我说了不知道!”玉梢公子也是被逼急了,这些日子积压在心头的委屈通通借此发泄出来,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握着带血的碎片反扑向她。
不出意外被速度更快的阿潮制衡,整个人被掀翻在地上。
阿潮的刀架在他的颈脖间,是一种警告。
玉梢公子忍疼,咬牙恶狠狠地瞪着屋里唯一的女人。
眼见这个突破口不行,段乞宁甩脸就走,勒马往返祭祀礼坛附近的毡包。
她不知诺敏去向,抑不知她的人马会将崔锦程带到何方,只知时间宝贵,若不快些寻到崔锦程,恐怕他会清誉尽毁,那她便会少一样宝贵的筹码!
当务之急,她需要族长的助力,哪怕是些微末的线索就行。
与此同时,崔锦程被麻袋套住身体,抗在马背上一路颠簸。满肚苦水几乎要倒吐出来,他并不好受。
他的世界一片漆黑,钻进裤腰间的寒气冷得他哆嗦,捆在马背上的麻绳和他的腰肢系在一块叫他动弹不得。
崔锦程能听见陌生女人赶马的“驾”字,以及马蹄踏在雪地里的沉闷声。
少年挣紮着,奈何他的手腳皆被捆绑,嘴里塞着麻布,只能发出细弱的呜呜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能感受到身上麻袋被掀开,可他依然看不见,他被蒙住了双眼。
他被丢在台階上,还是露天的,雪花正一片片砸在身上。冰凉的階梯上都是积雪,他胡乱的抓了一把,身体就被人按在台阶上。
这种感覺,就好似回到他落入花楼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行动被限制。
少年打了个哆嗦。
很快他听见了诺敏的声音,只不过用的是方言,他听不懂。
“把他的手脚松开,本郡主喜欢会挣扎的。”
但这声音足够使他惊恐,当手腕和脚腕上的麻绳被解开的第一时间,他拼了命地逃跑,换来的是女人沉重的一巴掌。
将他整个人都抽懵了,鼻腔里有热流涌出来。
陌生晦涩的方言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却能辨认女人嘴里愈发兴奋的语调。
他的手被扣在台阶上,诺敏拉下了他的衣袖,似乎是发现了他还是处子之身的事情。
女人笑得分外激动,特地用内陆话道:“段乞宁她是不是不行?这么个漂亮美人也能忍着。”
崔锦程一下子就慌了神。若是他因此失身,对段乞宁来说,他便失去价值了。
段乞宁会如何对待弃子?
崔锦程止不住颤抖。
“哭起来更叫人怜惜了……你放心,姐姐肯定比她更疼人。”诺敏色眯眯地道完,手伸向崔锦程的衣领。
他身子怕冷,穿得多,里三层外三层,诺敏扯得委实费力,偏她又心急想吃热豆腐,眼瞧着衣领扯半天才扯掉外衣,转而去扯少年的腰带。
崔锦程铆足力气朝诺敏的胳膊就是一口。
可她也穿得厚实,这一口根本傷不了她,反而将诺敏惹火,女人反手又是一个耳光抽上去,崔锦程摔倒在积雪里。
“爹的!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你们几个先把他按住!”
一左一右各一个女人扣押住崔锦程手,使他动弹不得。
诺敏捏住崔锦程那张泪血交织的脸颊还没一会,弯刀出鞘之声乍响,原本按住崔锦程的二人纷纷掉下来一只手。
血肉之躯滚落在崔锦程的衣裳上一重,崔锦程被蒙住眼,并不知晓这突如其来的重物为何,但他身前的诺敏却因此一个激灵后撤,一屁股殷实地坐在雪堆里。
两个女使捂着喷血的断臂惨叫,诺敏一阵恶寒尚未反应过来,冰凉的匕首架在了她的脖间。
诺敏战战兢兢偏头,借助羸弱火光,看见的是段乞宁那身扮相上绣着的火神图腾。
紧接着,身后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是族长的人马,火光也因为人多而敞亮,将这方天地的原样展现在众人眼前。
这里是废弃的礼坛,部落数年前祭祀所在,和而今部落驻扎的地方有着不少距离,众人均是打马过来。
段乞宁方才冲进祭祀坛,族人们还沉浸在共度除夕的喜悦中。
族长十万火急,终于在伺候过诺敏的下人们口中得到线索,顺藤摸瓜地找过来。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诺敏当真会做出这种狂妄至极的事情!
捋走的可是部落金主的宠侍!这女人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在场所有同族人见到此情此景,心里均只剩这句话,她们抑不知眼下如何示好,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诺敏很快反应过来,但她既然敢做,便是笃定她郡主殊荣,无人能奈她何,更何况是当着这么多雪州同胞的面。
“哈哈哈怎么不动手?”诺敏阴恻恻地笑道,“你有本事就殺了本郡主啊!我倒要看看是你那商贾之家的金银珠宝硬,还是抵挡大莽敌军侵。犯的短刃硬!”
段乞宁执刃的手一紧,忍无可忍,翻手握住刀把,朝诺敏厚实的肩膀上捅去。
“啊!!!”
匕首没入血肉,鲜血喷溅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