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1 / 2)

第84章

南荣宸微一颔首, 没再说话,密道静得只剩两人的脚步声,且越往里走脚步声越大。

待停在两扇石门前, 南荣宸笑了声,“二十人, 都是司命的佛弥教众?”

司命将手按上石壁上的莲纹,“确是如此, 王上好耳力。”

莲纹微动, 石门随之洞开,南荣宸退后两步,又拍了下袖袍,没必要他还是不愿身上多沾尘土,挺脏的。

但这动作落在身后佛弥教众眼中, 成了别有意图, 南荣宸可是临越暴君, 又怎会束手就擒?他们齐齐将手按上腰间的剑柄, 只等司命下令便上前拿下南荣宸。

这动静没逃过司命的眼, 他抬手制止身后众人,又朝南荣宸道,“王上请。”

南荣宸拂袖抬步, 直到一行人穿过石门,不知何处起了些风吹起靛蓝经幡,他捂了下胸口,低吟一句, “倒真是巫神殿。”

这么说其实不甚准确,此处与巫神殿后殿约莫隔着一道墙,想来是司命暗中造的不知道什么偏殿厢房。

司命见状走上前, 目光自南荣宸按着的心口一路攀上脖颈,最终落在他轻蹙的眉上,不自觉地伸出两指点在君王眉心,仿佛中了蛊毒的是他。

蛊毒的源头正是南荣宸那句“有司命这样的忠臣在,孤不想死了”。

南荣宸本想就这么看着司命到底意欲何为,可终究没能成功勉强自己,退后半步,“司命改了主意,想让孤毒发身亡?”

司命摸出那只白色瓷瓶,将今日份的解药递到南荣宸面前,“是臣疏忽,还请王上用解药。”

南荣宸此次接得爽快,随手扔进口中,“孤乏了,司命自便。”

他说完便坐到美人榻上,慵然靠着。

司命挥手示意众人退下,此行过于顺利,顺利到他安排在暗道中的二十名昔日族中高手都没有用武之地,他兀自对着南荣宸看了数息时间,释然一笑——世人皆惧南荣宸杀伐果决,没想到如今他没能免俗。

他都险些忘了南荣宸一心求死,世上只他与南荣宸同路,南荣宸本也不会真心与他为敌。

南荣宸抬手覆上双眼,懒声问道,“孤还不曾问过,司命打算如何护送孤上黄泉路?”

其实他本来没打算多和司命多话,但系统不知又出了什么错,上次威胁他之后就消失无踪,闲着也是闲着。

司命本也没打算瞒着,“王上还不知道,靠着神使的妙手,百陵城百姓疫病已经消了大半。

不过两日之后日便会复发,还会更严重,这自然是巫神之过。

届时臣会着人引他们齐聚巫神殿,诘问巫神。”

“可世上并无巫神,神使正闭关修养,只有臣的佛弥教能救百姓。”

眼看着南荣宸越听脸色越冷,司命的话语中添了些得意,“王上息怒,臣早已用尽毕生所学备好灵药,届时会奉襄王之命,废巫神,重兴佛弥教,救治百姓。

其实这场灾疫也是臣一手操办的,说起来也是臣第一次用这么多人试毒药,竟还算成功。”

他说完伸手欲摸南荣宸的脉象,被躲开了也没恼,“王上不是一直好奇臣如何送王上同往极乐吗?王上的血便是灵药的引子。”

“王上为民而死,臣深感有罪,自愿死于王上剑下,以平王上之怒。”

南荣宸没想到连这场天灾都是人为,“然后呢?”

司命拱手道,“那便是人间之事,百姓是生是死,全凭造化。”

“王上好生休息,臣明日再来拜见王上。”

南荣宸冷声叫住司命,“孤的血当真是药引?”

司命回身又行了一礼,“自然不是,臣的解药从不沾染人的血腥。”

“但百姓会信只有用天子之血为引方能救命,臣也没办法。”

南荣宸启唇又问,“司命今日说的,襄王知晓几成?”

“襄王派人助臣用的毒,”司命如实答完,又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南荣宸握紧拇指上的血玉,他受控于系统,也就在南荣承煜眼前,更没少给各路仇人机会杀他,但主角和系统非要另辟绝路。

他很想问问系统,但又觉得没什么好问的。

这回他不配合了。

司命瞧着面前人的脸色白了几分,劝道,“蛊毒多多少少有损圣体,王上现在应当好生休息,其余之事,臣自会安排妥当。”

“请王上恕罪,”此处只有一站一座的“君臣”二人,司命反倒规规矩矩地拱手行了君臣之礼,“臣失言,王上不必恕罪,臣到时自会以死谢罪。”

又是这番车轱辘话,南荣宸没心思听,司命走后他给自己搭了下脉,虽然对医术只知皮毛,他大致确定一事,他体内的蛊毒大概已经解了,与谢尘有关。

他又撩起袖袍,摸上拇指上的血玉,谢尘的心果然有别的用处。

他这会儿很想见谢尘,却又说不清理由,索性就拣了“当面问罪”当借口——算来算去,谢尘唯一的价值便是他那手能起死回天的医术,但这医术却“治本不治标”,既然能解毒灭蛊却不能全数消除痛感。

“谢尘,还真是没用。”

这句“问罪”声音极低,也没人会回应,这种情形他熟悉,上辈子死之前便是如此困于一隅。

他不自觉地在心中默默算起时间,直到手腕上毛茸茸的触感打断他。

南荣宸翻身反手扼住狐狸犬的短得几乎没有的脖子,“还知道回来?”

狐狸犬没叫也没动,只用那双黑豆眼望着南荣宸,乖巧极了。

一人一狗就这么对着僵持了不知多久,直到有红光闪现。

南荣宸勾起唇角,这次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等着不知道又从哪冒出来的红衣人去制裁他正欺负着狐狸犬的手,嘴上也没闲着,“几日不见,巫神见不得人了?”

“给孤一个交代,不准绕弯子。”

谢尘笑得无奈,“灵均,我曾与系统打过一个赌。”

从谢尘口中听到“系统”二字,南荣宸难得惊讶,很快藏好这点情绪,打算开口,却被谢尘用两指按住唇。

他只能听谢尘说——

“我赌世上并无天命定数。”

“筹码不多,但也不少,但请灵均为我赢下此局。”

谢尘每说一句,便多透明一分,直到完全消失,最后只留下一句,“往后时日无有尽时,随灵均去算,今日,不准再算,也不准多思。”

南荣宸厌恶任人摆布,此刻却握不住谢尘一根指头,甚至一时顾不上司命方才的话,摸着狐狸犬闪过一个念头:他倒要赢来看看,究竟是什么稀奇筹码。

那便两桩事一起办,他咬破指尖点上手上的血玉,这是谢尘那颗心的另一个用途。

凡尘之外,真正的巫神殿中,谢尘端坐红云之上,难得多了几分神的模样,面前是一团不知什么文字绕成的球状虚影,到百陵城那日他才知道,这东西就是一直妄图控制哪南荣宸做个“反派”的系统。

“系统”咬牙切齿,“我什么时候同意和你打赌?不遵守剧情的npc只能被抹杀。”

这个小世界它是真待不了一点,反派也就算了,巫神这么一个金手指也能这么对它??!

谢尘整个神都苍白透明,眯着眼笑答,“具体记不清了,大约是上辈子。本座当日大约是撕了你,你便提出此一局赌约,用灵均的一线生机换本座将你拼回去。”

“哦,对了,你我当日各凭本事,大概封了彼此一段记忆。”

“系统”完全不知道谢尘在说些什么,只见谢尘笑意更深,深得让它不自觉后滚两步。

谢尘从虚空在中召出一段“文字”织成的物件,又道,“在王上重来一世之时,赌局便已开始,此为本座凭本事留下的信物。”

“系统”看着自己的“残骸”,差点气死机,又被迫读取一段记忆,挣扎片刻之后,终于认命——靠,巫神哪是和他打的赌,明明是和主空间打的赌。

“你你你输定了,反派永远是反派,主角才会是万民拥立的明君,就等着神魂俱灭,去主空间当燃料!”

谢尘淡定开口,“拭目以待。”

系统看到他这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愈发生气,巫神要用自己当赌注去打赌就打赌,带上它做什么?它可不想任务失败被主空间降级。

事已至此,它决定黑化,“巫神谢尘,不如先看看你如今什么模样,刚散了九成神魂赈灾,现在连人形都稳定不了,用什么赢?”

南荣宸说得对,它应该去找主角,但可惜,为时已晚。

谢尘缓缓闭上眼,巫神殿顿时淹没在大雾之中,系统也被束缚在其中。

巫神集天地之气而生,为临越灾祸而散,在红尘之外不死不灭。

而此次,凡间君王在红尘中唤了巫神的名字。

*当夜月朗星稀,大雨后第一个晴日,夜幕如缎。

裴濯处理完一干事务,习惯性鸽窗看那树山茶花,上次那封“信”便是山茶花化成。想来除了巫神,也无人有这等能耐。

可惜这么几天也只那一封,多半也是为了安抚陈平所写,他稍立片刻,便合上窗走向书案。

刚转身他便陡然加快步伐——案上多了一张纸,准确来说是一封信。

他拾起信纸时手隐隐颤抖,“两日之后护送梁妃来百陵城巫神殿。”

其后附了详细路线,连如何出上京进白陵城都写得详细。

裴濯将信纸收入袖中,他不会辜负南荣宸的信任。但凭他一己之力留不住南荣宸,他只能尽自己的人事,祈求巫神护佑天子。

陈平翻窗而入,例行每日的问询,“王上…在何处?”

裴濯提笔点在百陵城。

王上失踪以来,他已让陈平派影卫去打探各方势力的动向,却始终没有南荣宸的消息。

陈平一双圆眼登时睁大,“百陵城很不太平,我要去救王上。”

裴濯安抚完陈平之后,简要理顺如今形势,“南荣承煜即将行到百陵城,多半是为了博个“救民济世,天命所归”的名头,好平息百姓对新政的怨气。

御林卫虽已被我们圈在西郊,可南荣承煜身后还有周家相助,百陵城形势也尚不明晰,命人去给陆揽洲送信,告知王上所在。

我亲自去百陵城迎王上回京,宫中不能无人,是以,王上命你留守紫宸殿,用好王上留下的最后一道圣旨。”

陈平本想随裴濯去往百陵城,可他永远不会违背王上的命令,况且他就算再愚钝也能看出,紫宸殿乃至整个王宫,不能落在周衍知和南荣承煜手中。

半刻钟之后,裴濯用一柄匕首割了一个内监的喉,他早知道那是周衍知的眼线。

挂着周衍知眼线的腰牌出宫,是他能想到最稳妥的法子。

午日艳阳高悬,裴濯驾车穿过上京城门,马车中收敛尸骨的草席中正裹着梁妃,自然,是活的。

不久之后,陆揽洲在城外帐中收到从紫宸殿送来的信,率亲兵前往百陵城,可他百密一疏,没能拦下军中一人暗中放飞的信鸽。

斜阳染红半边天之时,肃王南荣显以奉命勤王为名,率军前往百陵城。

各方马蹄之下飞溅的尘土没能落到天子身上分毫,也没能乱了司命的心。

司命将他所知的各方异动告知南荣宸,语气轻快,像是在讲些坊间趣谈,“王上猜猜谁会是第一个到巫神殿的?南荣承煜还是…南荣显?”

南荣宸略一思忖,答道,“司命自己招惹来的人,谁先到孤都招架不了。”

“无妨,臣不会让他们打扰王上。”

司命走后不久,轮值的教众走上前来,很不客气地蘸了杯中水拍,在桌子上写,“尚有转机?”

南荣宸自带补齐了没能说出的戚言的话,“南荣宸,这就是你说的尚有转机?”

估计还会有,“连两三城百姓都护不好,还说要一统天下?”云云。

解释最是无用,他点了下戚言的剑,在桌上写道,“药研究得如何?”

戚言简要禀告完之后,深深看向南荣宸,他一路从疏勒一直暗中跟着南荣宸,跟着司命,伺机易容,混进钦天殿,终于有机会问南荣宸究竟意欲何为。

结果这昏…这人居然反倒给他派了许多差事。

若非他曾是一城少主,广交门人,也有些亲信可用,绝不可能在两日之间做完这些。

南荣宸简直真把他当太监用!

想到这处,他恍然大悟,也气得不轻,蘸了水写得飞快,“你早知道我暗中跟着你?真他娘的卑鄙!”

南荣宸也没料到戚言这般好用,“承让。”

戚言临走之时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知南荣宸骄傲个什么劲?数日之间将自己折腾成这番模样。

他忍辱负重亲自来救南荣宸,竟也惨遭拒绝,真他娘的难伺候。

*翌日不过晌午,巫神殿便人声不断,靛蓝长幡高扬,上京巫神祭都未必有这等热闹。

百姓先是忍着痛楚祈求巫神,可回应他们但只有靛蓝长幡。

不知谁喊了一声,“求巫神有何用?!别说巫神,王上都不管我等死活,襄王用那什么新政迫害我们,又弃满城百姓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