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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第 41 章

金象影视棚。

闻玦刚拍完广告,没个正行地坐在旁边导演椅上,伸长脖子看监视器。

“啧啧,我这个眼神绝了,刘导我跟你说……哎,等下,我看条信息。”

闻玦拿起手机,一脸晦气地嘟囔一声,“老大发消息,一准没好事。”

闻玦漫不经心地点开那条信息,在看清楚里面的内容后,“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笑意隐去,眉梢眼角压着沉甸甸的阴郁,咬着牙,眼神凶狠地像要跟人打架一般,

李欣见他冷不丁出了门,皱着眉头快步跟上,“怎么了?”

闻玦咬着后牙槽,表情十分难看,“有个狗仔潜入幼儿园,想要拍我弟弟。”

他显然是气极了,狠狠踢了一脚马路牙子上的石头,“妈的,这些人真像苍蝇,飞来飞去的碍人眼。”

旁观者的李欣显然比正在气头上的闻玦冷静,她皱起眉头,快速思索这件事和闻玦的关联。

“是有人想用江柚搞你?如果是要偷拍江柚,为什么要冒险去幼儿园?放学回家路上,出去玩的时候……只要用心蹲守,总能蹲到,没必要费这么大周折。”

闻玦眼神冷冰冰的,“他们拍不到。又又上学和放学都是白闻瑾接送,我们家保姆去接的时候,暗中会有保镖跟着。”

李欣心里悚然一惊。她知道闻玦和白闻瑾都对小表弟很好,可白闻瑾亲自去接?江柚在白家兄弟心中的分量,她心里有数了。

“我先去打几个电话,看能不能查到消息源是谁放出来的。以及排查下最近有没有媒体在准备稿子。”

“嗯。”

正说着话,闻玦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是裴默打来的电话。

“已经跟负责云监控的公司取得了联系,确认了来偷拍的男人的信息,现在人已经找到了。”

闻玦咬牙切齿,“你等我,我亲自会会那孙子。”

他是真的生气。为了保护又又不暴露在大众面前,还专门搬出去,每天晚上只能可怜兮兮跟又又开视频,提起这件事情火气就起来了。

他都委曲求全到这一步,还有孙子还不长眼,想去偷拍?!

裴默说,“没什么必要了。对方已经把底片交出来了。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交代得一清二楚,稍后我把录音发你手机里。”

“这么顺利?”闻玦一愣。

裴默显然也觉得事情有些过于顺利了,“我也感觉有一丝不对劲,挂了。我先跟白总汇报一下。”-

超声探头贴上肚皮,江又又打了个激灵。

他在县城也做过这个,那时候怀着对未知的恐慌,心里无比的害怕。但这一次,除了凉丝丝的耦合剂激了他一个寒颤,他没有别的感觉。

检查仪的屏幕前,宗越静静地看着。

屏幕上呈现出人体的孕腔细节,能清楚地看见孕囊和胎心胎芽,那是正在努力从胚胎变成胎儿的小宝宝。

静静看着屏幕的还有检查科医生,以及得到消息专门在这儿蹲点的检查科主任。

两人张嘴结舌,内心已然疯了——

院方寡了八百年的大股东带人做孕检,本来就劲爆。

做孕检的是个男的简直劲爆二次方。

这男的还真怀孕了,这就不是劲爆了,这特么直接核爆!

内心爆炸之后,检查科主任的心情先平复下来。作为医生,什么疑难杂症没见过,过份大惊小怪就是素养不够。

主任看着屏幕里不完全符合男性特征,也不完全符合女性特征的孕腔,推着眼镜:“男性怀孕案例少,但不是没有。咱们产科主任学生时期就写过相关论文,做过不少实地或卷宗调研。认识不少国内外权威学士。所以还请宗总和江先生不要过份紧张。”

他对本院产科如此笃信,原因是产科主任是他妻子,他了解妻子专业上的含金量。

医生也凝神看着屏幕:“胎芽已经分化出模糊的心脏和心室。”他认真道:“少说也是七周左右了。要注意的事项有很多,等江先生全身体检结果出来,我会结合他的身体状况给出孕检频率建议,整理成档发您邮件上。”

哪怕宗氏是这家私立医院的大股东,绿色通道大开,建档仍然花费了不少时间。

产科主任生着一张慈祥的脸,看到江又又怀孕,脸上既没有惊讶,也没有猎奇探究,只有医者的关切。

她趁着江又又填表的时候叮嘱宗越:“江先生年纪小,这方面的自理能力怕是不足。等月份再大点,畏寒嗜睡、肌肉痉挛、气郁厌食等妊娠反应几乎是便饭,江先生这样的羸弱底子,是应付不来的。”

她知道宗越肯定是不会为了这事费心的,今天肯亲自劳动大驾带人做检查,已经是给了江又又天大的颜面。这座医院医资强大,保密性好,建京的富豪们几乎把这里看作第一选择。

她在这儿工作五年,见多了这种事,大多数被这个阶层弄大了肚子的女孩,都是自己过来的,九成都是做流产。偶尔也有身边跟着保姆、护工的。像这种亲自带人来的,她五个指头都数得过来。

何况这个人,还是宗越。

所以她补充:“要有足够耐心照料,您没有时间的话,建议在医院调度一位专护。”

出乎她意料的是,宗越说:“我会注意。”

这是他亲自照顾的意思了。

产科主任微微愕然。

看着宗越大手轻拢江又又后腰,不过度亲近却又护得密不透风的背影时,她才后知后觉地讶异:“没提打胎,看这意思……是承认了这个私生子?”

堂堂宗家,竟然会要一个不知来路的私生子。这个叫江又又的,莫非来历很大?

但是,建京市也没有哪个家族,够格跟宗家门当户对。哪怕退而求其次,她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姓江的名门啊?

她平日里是个工作狂,对东家长西家短无甚兴趣,也不在名流圈子混,所以不知道宗老做梦都在为宗家绝嗣的事而忧心。

她甚至都没打算对人八卦亲眼见着男人怀孕。对于这个突然而来的疑惑,在两人走后她顶多就用了五分钟平息。

医院这边的事宜暂结之后,已经下午五点了。

建京秋冬时节黑夜来得早,天色已经着了氤氲的浅墨。

不知道是坐车坐多了的原因,还是午饭吃多不消化,回程的时候,江又又坐在迈巴赫后座越来越反胃。为了不吐在宗越名贵的车上,他全程大气不敢喘。

等忍到大平层,江又又实在忍不住了,在住家阿姨到门边接宗越外套的时候,他就风一样地掠过阿姨,窜进卫生间,关上门趴在马桶上嗷嗷吐了起来。

站起身的时候,天旋地转,且肚子又饿了……

他打开水龙头冲脸、洗手、漱口,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庞苍白如鬼。心想,要不缓缓再出去?现在出去容易吓着人。

这时,“叩叩”两声微响,有人在敲门。

门外宗越问:“还好么?”

江又又拉门出去前,视线环顾了一圈,总觉得自己吐过的厕所很脏。

转身又把厕所冲了三四遍,才出门。

阿姨哎哟一声,连忙端了温水过来给江又又暖胃。不料宗越青筋凸显的手比她伸得更快:“喝掉,舒服些。”

阿姨看着宗越手里的杯子,心说不得了,宗越有洁癖,竟给人用自己的杯子。客厅被客人坐过的沙发垫,过后都要消毒,何况是专用水杯这种私密的物件,还不得被人用一次就扔掉?

江又又眨巴着眼睛,小声地说了谢谢,端住杯子,仰着脸小口小口地喝光了。

在他喝水的间隙,宗越收到了一条总助发来的信息:“宗总,江又又父母更详尽的拓展信息以及社会轨迹查到了。已发送到您邮件,请查收。”

宗越下载附件后不着痕迹地划走这条信息,接过江又又刚喝完的杯子:“还难受么?”

王姨看着宗越的动作若有所思,杯子没进垃圾桶,就是宗越还有要的打算。

宗越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像是一种经年累月的默契,仿佛这样的动作他早对江又又做过千百次一样。

江又又恍惚了一秒:“好多了,谢谢宗先生。”

江又又抬眸看了眼墙上的壁钟:“已经六点了,今天耽误你很多时间,你要休息,还是要处理工作呀。”

他说话的时候仰着苍白的小脸,看似望着宗越,眼神却没聚焦。

清清泠泠的尾音很小幅度地上扬。像是在心里打着什么小九九的样子。

江又又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生存技巧,上扬的尾音里藏着他略带讨好的小心机。他很少用,但倘若他想要博得对方好感,从而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就会把这种小花招使出来。

宗越眸色幽深:“江又又。有话说?”

江又又屁颠屁颠地从旁边抄起一把小椅子,往宗越屁股后边端,像是要给他坐。

宗越看得心惊肉跳,椅子还没过来,他就抢上去落臀接住。他鼓励道:“说吧。”

江又又赧然笑了一下,明眸晃人:“我想聊聊那份协议。”

江又又故作镇定,但手指都快把裤子搅出洞了。

于是宗越把江又又带进书房,开始商谈协议。

如果宗越的特助或者律师在,一定会因为他跟江又又谈协议的态度大跌眼镜——

在他们眼里,仅用一周时间重站权利顶峰、搅弄舆论涡旋、把“压榨、剥削、蚕食、吞并”权术贯彻到底的家主爸爸,到了江又又面前,竟然收起利齿,低伏身段,跟猎物过起了家家。

但江又又对宗越的包容毫不知情。这是他十八年以来,第一次跟人谈合约,他没经验去注意到很多古怪的细节,比如——怎么他作为乙方,应尽义务没几个,能行使的权利却比甲方还多?

“第三十一条,入夜睡觉时,甲方不能擅自靠近乙方被窝,乙方因身体缘故,无法自理、及需要照顾时除外;第三十二条,甲方不能强迫乙方的意愿,逼迫乙方做违背意志的事,比如限制乙方交友、兴趣爱好……”宗越一边用钢笔打稿,一边念给江又又听。声音低沉,笔锋凌厉。

江又又张大嘴巴。

事实上,他只列了三条对甲方的要求,且是小心翼翼,带着试探的。

提完要求,他又往外掏出打了一下午腹稿列出的五六条能够给甲方提供的服务,包括但不限于在甲方劳累了一天工作后,给他送上全套按摩。

然后他巴巴地仰着脸,问宗越还有没有需要他提供的服务。

宗越没说话,只是提笔在纸上一味地写画。

他手指修长沉稳,手背上的青筋随着动作变幻光影。

江又又觉得宗越的手看上去力气好大。

意识到盯着人的手很不礼貌,江又又连忙把脑袋扭向宗越笔下的纸张。

空气寂静,江又又只能听到纸上沙沙沙的声响。

宗越在起草条约。

江又又不敢打扰。看了会儿觉得很不对劲。

都已经写到第三十二条了,怎么每一条看上去都是江又又在占便宜啊。

且条约还在不断增加。

江又又坐立不安。

他暗自怀疑,是不是自己提的三条要求很过份,毕竟都拿了那么多钱,怎么还想着要提要求呢?

宗越不会是在羞辱自己贪心吧?

江又又不是闷嘴锯葫芦,他心里有事儿,嘴上就会想办法沟通,于是小心翼翼地问宗越:“宗先生,我第一次签协议不太懂,我的条约是不是冒犯你的权益了?如果是的话,对不起…可以取消的,我的三条要求都可以取消的…我现在取消来得及吗?”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又又跟两个朋友认真解释,“宗月月,有好多朋友,不是小刺头,不会被带走了。”

想到这里,又又弯着眼睛,颊边抿出两个可爱的小梨涡。

宗越特别喜欢这样的感觉,喜欢弟弟担心他,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喜欢弟弟身上带着自己给他的小玩意儿。他想要一整天都给弟弟待在一起。陪他玩,一起听故事,玩玩具,吃好吃的。

这在宗越看来就是最美好的事情了。

第 42 章 第 42 章

白闻瑾这段时间比之前更小心,都是开车接送小朋友的。

又又已经习惯了晚上走路回去,接连几天都是坐车回家,让他的心情有点不太美好,一上车就趴在窗户边,眼巴巴看着外面的风景。

“大锅大锅,我想去看那里的花花啊。”他扭过头,眼神期待地看着白闻瑾。

白闻瑾按住小孩的脑袋,轻轻晃了晃,“去家里的花园看,好不好?”

“不好。”又又生气了,小手交叠抱在着自己的大臂上,气呼呼地背对着白闻瑾靠在椅背上,脸颊鼓鼓的,像只塞满食物的小松鼠。

小朋友平时脾气特别好,除了上次白闻瑾生病还要去公司上班,他生过气之外,很少有这样的时候。

白闻瑾越来越舍不得又又生气了,于是拍拍小朋友的肩膀,“又又,别背对大哥。大哥会难过的。”

江又又说完这话像是用尽了全力,他脱力软倒,被宗越紧紧地收进了怀里。

宗越抱紧江又又,调转身形朝急诊楼飞步而去。

路人有认识宗越的,都慌忙闪避。

宗越向来沉稳持重,此刻脚步带风,把路过的人们也吓到了。

背后眼神交汇,八卦之心顿起。

有人跃跃欲试想拍视频,但被同行的人阻止。

毕竟不传视频只是痛失流量。但若触了宗越的楣头…那后果难以承担。

宗家权富滔天,触手遍布各界。不止商业领域,就连政界也盘亘着他们的脉络。宗家是个连黑报社团都不敢造次的地方,何况一个路人。

心外科办公室,林琅翻看监察科发来的CT图,皱眉听沈月叽喳:

“把我骗这锁起来,以为我不会投诉你?”

“我职级再低也不是你的下属,你无权干涉我,软禁更是非法。”

林琅:“安静。”

沈月咬牙切齿,发现林琅是真把她当神经病,根本不打算理她。她打开窗吹风,看到林琅缓缓戴上金丝边眼镜。

林琅不近视,平时不会戴眼镜,焦虑的时候就戴起来装斯文,暗示自己沉稳可靠,有解决一切问题的能力。

沈月探头过去:“这心脏怎么缺了个块。”

她那个梦缺乏细节,江又又心脏有问题这事,梦里并未呈现过。

林琅语气凝重:“房间隔缺损,损面严重,不发病还好,一发病就上鬼门关。随便换个人患这病都要比他好。”

现已分析出的体检报告来看,江又又还有胃炎等十来个大小病症,林琅皱着眉:“这么多病怎么都在他身上?”

他后悔,太后悔了,他就不应该半路开香槟,把宗越有孩子的事讲给宗老。这么多病,但凡怀孕期间发作一个都能轻易要江又又的命!

这时办公室被人急促敲响:“林主任,林主任在么?宗总带来体检的人晕倒了,被宗总抱到急诊输液。宗总让我叫您过去。”

林琅心里咯噔,他以为宗越已经把人带走了,怎么这还没走就晕了?

这才哪到哪…这风吹不得雨打不得,惊不得吓不得的体质,往后月份大了怎么活?

林琅顾不得沈月,长腿一抬,噔噔噔朝着电梯跑去。

沈月紧追上去。

江又又睁开眼的时候,头顶是白花花的天花板,身侧是一根高高的金属架,架上挂着三瓶大小不一的药水。床边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白大褂正面色复杂地盯着他。

江又又神情恹恹,很没精神,小声而礼貌地问候:“医生好。”

江又又的反应像是不知道林琅是谁,林琅也不觉奇怪。

他第一次见江又又的时候,江又又昏迷着。第二次见的时候也就是今天下午,江又又在他科室一楼休息区被护士照看着,宗越则跟他在偏角私密谈话,所以第二次他看见了江又又而江又又没看见他。

这是第三次。

“不用跟我客气,我叫林琅,前天就见过你。”林琅给江又又一个安抚笑容。

江又又很乖地点头,小声询问:“宗先生呢?”

林琅指了指门外,带了点个人情绪:“被护士姐姐缠着聊事。”

江又又犹犹豫豫片刻,扭头望门,神神秘秘问林琅:“林医生,我的心脏问题,严重么?”

话还没有落音,眼前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宗越三步走到床边,低头端详江又又。

江又又闭上嘴,心脏咚咚跳起,耳根有些泛热。

他不相信宗越,将他给过答案的问题又偷问别人,还被宗越当场撞见。实在尴尬。

江又又忐忑了会儿,见宗越没说什么,才仰脸去看。

宗越用手背贴江又又额头:“还难受么?”

江又又心虚,他别过眼睛:“不难受了。”

宗越忽然唤道:“林琅。”

林琅吓了一跳:“啊?在。”

宗越语气堪称温和,但看着琳琅的视线,却冷得能冻死一头牛:“告诉江又又,他的心脏问题严重么?”

林琅脚底生寒,哪怕他是个白痴,也知道怎么说才是正确答案了:“不严重。江先生的心脏只是小问题。养养就好了。这养是关键,首先得放宽了心,宽心才是最好的养心。”

江又又扭过头,湿漉漉的大眼睛闪起亮色:“真,真的不严重么?”

林琅笑道:“哪个医生会对病人说谎,真的不严重。对医生来说都是小问题。”

江又又看着林琅:“那…影响生宝宝么?”

林琅安抚道:“只要你静下心来,安稳调养,就不会影响。”

江又又身上冷意驱散,眨着湿漉漉的睫毛歉然地望宗越。

宗越低头:“医生说要静心,安稳调养。”

沈月推门进来,默默杵在一边。想找机会要江又又的联系方式,可是找不到。

刚才她把宗越叫出去,是为确认宗越十月底比赛的事。他还想告诉宗越她的秘密,看他会不会信。但宗越眼神冰冷,惜字如金,压迫感太强。以至于她支支吾吾话都团不清。宗越没耐心,答了个“没这事”就走了。

沈月苦恼极了,他听不懂宗越的意思。

是暂时没接到比赛通知,还是接到了但不准备去?可惜她勇气用完,已经不敢再问了。

沈月默默杵着还什么没说呢,却像是污染了空气。被林琅捏着鼻子塞了理由轰出病房。

沈月懊恼地走在医院廊道,夕阳已开始泼洒余晖,她踩着不断错落的光影,孤独又踟蹰。

克制了又克制,还是没忍住拨了宗老手机。岂料漫长的走廊都走尽了,电话也一直不在服务区。估计在忙。

她无奈,发了个信息:“宗叔叔,空时能给我回个电话么?”

一分钟后加了一条:“有点事。”

沈月想破脑袋都想不到手机对面的宗老在忙什么——

金璧辉煌的复古香榭,三四个人影忙前忙后,在原木小几旁准备着精致的香薰蜡烛、清粥点心。

而香榭之下的温泉,宗老正和同样奔七但精神矍铄的弟弟——宗二爷一起,肩披浴巾靠着温暖石壁,被少女悉心揉按肩背。

宗二爷跟宗老是亲手足,据说两人一道出生,按照顺位,宗二应该做大。但生产遇到问题需要剖腹,宗老就比宗二先露了头。所以成了哥哥。

两人旗鼓相当,以至于老家主传递权柄时犯了难,只好按传统直接立长。宗家权柄落在宗老手里。到宗越一代,自然又传给了宗越。

宗老总觉得抢了宗二应有的地位,对宗二一直心怀歉疚,加上母亲走时千叮万嘱,要善待弟弟,不能手足相残……所以他从年轻就对宗二包容。以至于宗二肆无忌惮。

他们斗嘴极多,比如现在——

宗二爷:“宗越有什么隐疾?奔三还不生子,是要绝嗣?还是要找医生看看,不要讳疾忌医。”

宗老:“我儿子好着,你儿子才有病!”

宗二爷露出一个得胜者的笑:“我家小颖都要给我抱孙子了,他才二十五。”

宗老一愣,心说都没听说那小子带人过门,怎么这就要添小孙子了?

似乎看出大哥所想,宗二爷颇有些扬眉吐气:“小颖正跟网恋对象水深火热呢,我也催过了,年底就能稳下来。”

他阴阳怪气:“宗越好勇斗狠不务正业,刚拿权柄就大刀阔斧,不知天高地厚。要不是仗着你在,谁服他。这岁月催人老啊,如果多年后宗越还是膝下无子…少不得天下大乱咯。”

他伸长手臂:“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届时我的孙子正壮年。不如我吃个亏,把我孙子过继给宗越。虽不如他生的亲,但好在能给他送终。”

宗老冷笑,这算盘珠子都崩到他脸上了:“不劳费心。我家宗越会子孙满堂。”

“哈。”宗二爷狠辣的目光望向宗老胯部:“你不就是因为有病,补到三十五才得了宗越这个稀罕宝贝?你自己没遗传到好基因,宗越自然也遗传不到。他又不像你这么勤补,不绝嗣才怪。”

亲人比外人更知道戳哪儿最痛。如果是平时,宗老要爬上岸吃救心丸了。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他也是要做爷爷的人了。

他懒得多费口舌。骂了句:“癫公”,就闭上了嘴。

临走还接受了宗二的战书——LM国野猎竞速。

宗老近日压着的喜悦,在今夜压不住了。喜滋滋翻出手机,惯性一键已读所有信息,未接电话直接忽略,直指核心拨通老管家电话:“老秦,来山庄,接我到市区。准备两套太极服。”

老管家秒应:“我去准备。您打算打太极?要不要请个师父?这一趟行程多久?是去找少爷?”

宗老吃了口甜得发腻的菠萝释迦:“不找他,免得又给我脸色。也不用找师父,你一件我一件,当个便装穿。这衣服适合蹲点。”

他笑着:“带你看我儿媳妇。”

遥远市区,宗越打了个喷嚏。

江又又刚输完液,正起身,鹿子眼望住宗越:“着凉了?”

宗越伸手给江又又披外套:“我没事。”

江又又低头,视线跟着宗越的手挪动。向日葵一样。

犹豫片刻,轻轻拽了下宗越袖子:“手怎么……”

怎么又受伤了,手背还没结痂,手心又添新的。

这下好了,里外对称。

江又又不擅长表达关心。

一板一眼问:“要不包,包一下吧?”

语气比宗越公事公办的时候还要公事公办。

宗越格斗出身,小时被利器伤到,腿上连皮带肉被划了二十公分深痕,把他爹吓到眼泪汪汪,他尤像个没事人,冷脸用小手不耐烦地给老爹擦眼:“别哭,吵。”

但现在,面对江又又生硬的职场关切。

宗越压低声音“疼。包一下。”

林琅眼疾手快端了碘伏棉签和纱布,刚一端稳,眼前“嗖”地一花,托着药盘的手掌倏地轻了。抬眼,他的药盘已成了宗越的猎物。

林琅挑眉看着自己的药盘被宗越抢走,又送给江又又。

宗越像越情难却,对江又又道:“麻烦你了。”

空气寂静落针可闻,宗越一字一语补充:“要慢一点。”

声音很沉。

简单的祈使句,非让听者步步惊心。

琳琅鸡皮疙瘩落了一地,他觉得宗越真的很装。

他平时根本不是这么说话的。

这是他生意场上压制对手惯用的语言伎俩。

——现在他无耻地拿来对付一个孩子。

果然,江又又像突然被谁搅扰了节奏,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要,要慢一点,我知道了。”

又又连忙点头,还跑过去把平板给丢得远远的,叉着腰指着平板骂,“你坏,诱惑宝宝,让宝宝中毒,丢掉你!”

白闻瑾伸出大拇指给他奖励,“很好,你这么有觉悟,菩萨大人一定会更加保佑你的。”

小胖孩猛猛点头,无比诚恳地再次双手合十望天,虔诚道,“菩萨,菩萨,我爱你。”

又又想了想,觉得有点不保险,继续发誓,“以后不要让宝宝中毒了,如果……如果宝宝忍不住犯错了,就让臭小锅中毒吧!”

影视城的闻玦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他挠挠头,嘟囔一句,“谁在想我?”

第 43 章 第 43 章

工作日的早上。

六点半,大黄狗闹钟刚叫一声,又又便麻利地从床上爬起来,七歪八倒地进了洗手间。

自从上次因为熬夜,眼睛“中毒”黑掉了,又通过跟菩萨大人的真诚祈祷才“解毒”之后。小孩显然是被吓怕了,很信守承诺,每天晚上十点之前准时放下平板睡觉,都不用人催。

虽然这个方法好使,但也带来了一个比较尴尬的后果——小孩坚定不移地相信熬夜会中毒,所以他自己不熬夜,也不让白闻瑾熬夜,九点半就催促白闻瑾洗澡讲故事睡觉。

白闻瑾经常有大事小事要处理,当领导的也没什么所谓的上班下班,随时都有突发情况,手机电脑通常都放在手边,方便随时处理。以前可能临时加个班,给小朋友讲完故事再工作一会儿。

现在行不通了,又又就跟监工一样,不管白闻瑾怎么解释“大人有抗体,熬夜不会中毒”他都不相信,一定要白闻瑾早早跟他一起安详躺下。

白闻瑾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段时间遇到什么紧急情况,都是拎着手机去卫生间处理。别想去书房或者客厅,小孩十几分钟不看到他,就会一边大声喊他的名字,出来找他。

通常这个时候楼上楼下都会回荡着小孩的喊声。

宗越不敢用力抱江又又。

他现在还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他怕伤到江又又。

而且就是这样虚虚的一个拥抱,就让宗越有几分晕眩,甚至面上都泛起了抹不自然的潮红。

要是抱实了,他也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他怕吓到江又又。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坐在电击椅上时,他们只是摸一下他的手就电他一下,没有抱他这个项目,所以和江又又拥抱,反而没有什么幻痛袭来。

有的只有危险的甜蜜,像是绚烂的烟花总是伴随着硝烟火药味,他不仅没有反胃和排斥,反而在震耳欲聋到头昏脑胀的情况下想要得到更多。

因为过度克制,宗越反而开始颤抖。

他的轻颤太明显,江又又的心微微提起,也不由问了句:“宗越,你没事吧?”

宗越呼出口气,嗓音都因为压抑而干涩,充满了沉抑的血腥味:“嗯,没事。”

江又又:“。”

他觉得宗越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但他没有动,只是给宗越一点时间缓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宗越好像没有那么颤了,他就听见宗越用沙哑的声音像是问了他一句,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阿又。”

他声音低低的,甚至更像魇住了般的低喃:“你身上…好香。”

江又又顿了下。

他面不改色地开口:“舒肤佳健康泡泡沐浴露,柔肤小粉…我妈他们超市之前特价清仓,我妈买了一箱。”

那个沐浴露特别香,每次洗完后卫生间都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花香,所以给他腌入味了。

宗越的喉结微微滑动:“好。”

他这声好应得怪怪的,江又又还没想明白,宗越就依依不舍地松开了他。

江又又不自觉紧绷的神经也就慢慢松了下来。

之后他们一块儿看了画集,宗越不懂这些,但江又又跟他讲,他就喜欢听。

而且是他主动让江又又给他讲的。

晚上晚饭特意少了点菜和饭,华隐来了,宗沧浪也来了。

江又又就见过宗沧浪两次,宗沧浪高且魁梧,又不苟言笑,看上去确实有几分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但江又又不是很怕他,毕竟他连宗越都不怕。

虽然这是宗越的生日,但晚上大家坐在一起吃饭了,却莫名有点沉默。

江又又也没有主动说什么,只是看了看宗越。

宗越并不排斥宗沧浪,又或者……和华隐一样,在他这儿有点像陌生人?

江又又在心里叹了口气。江又又按响门铃后,不出意外地又收获了一只立马来开门了的宗越。

江又又走进去,还特意跟宗越说:“我今天早到了,惊喜吗?”

宗越重重地嗯了声:“好香。”

江又又以为他是说自己手里提着的袋子,不知道有人耍流丨氓,借着甜品香的遮掩在说他,在换鞋子前就递给了他:“给你带的,还能趁热吃。”

宗越伸手接过,同时也是看了看袋子里:“你买了好多。”

江又又:“看着都挺好吃的,所以就都买了。我问过了,放冰箱里可以收几天,而且你饭量不小,这几天吃完应该没问题。”

他有点怕宗越收着不吃,所以特意说了句:“你能吃完,不浪费食物的吧?”

宗越乖乖点头:“能。”

江又又满意地拿出口袋里的药,他在来的路上也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主动跟宗越提:“我带了你今天要吃的药来了,你吃完饭过了半小时吗?”

“嗯。”听到“药”字,宗越的瞳孔瑟缩了下,但稳住了情绪:“过了。”

于是江又又换了鞋子后,就去给宗越倒了杯水:“你先吃药。”

他把药包打开,递给了宗越。

真正见到药丸子后,宗越很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江又又装作没有看见,仍旧一手举着杯子,一手举着药。

宗越对上他的脸,又慢慢平复了下来。

他伸手拿起了药和水,又看了看江又又。

江又又就站在那儿,不仅没有躲,还往前了一步,确保宗越能够更清晰地看见他。

是他给的药,所以不需要害怕。

宗越深吸了口气,克服着恐惧和阴影,先喝了口水。

但在把药放进嘴里的那一刻,记忆深处的画面涌了上来,让他止不住有些反胃。

江又又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抬手,直接握住了宗越轻颤的手腕。

他的掌心还热热的,因为刚从外面进来没多久,暂时没有被空调吹凉。

“宗越。”

江又又只说:“你要吞下去,含在嘴里药会化掉,会很苦。”

听到江又又这么说,宗越才像是品到了苦味的样子,本能地吞咽,把药丸子全部咽了下去。

江又又松了口气,正勾勾唇想松开手跟他说什么,却被宗越用那只手反手握住了手腕。

江又又一顿。

就听宗越小心地说:“昨天来的医生说,我需要慢慢脱敏。”

江又又没想到宗越会主动提,宗越低垂着头,却抬着眼,好像努力在弱化自己外形条件上带来的压迫感,他眸光恂恂,有点点像湿漉漉的狗狗眼,很戳人:“阿又,你能不能……帮我?”

江又又不知不觉地被扎了一下,他松开了手,因为这个姿势很奇怪,但他说:“可以。”

蜜蜂的毒针扎在心尖的软肉上,带着麻痹的毒素让他第一时间没有觉察到,反而只觉欣慰。

他说:“那你自己控制时间,不舒服了就自己松开,好吗?”

宗越干涩的舌尖瞬间就得到了滋润。

“…嗯。”

他忍不住攥得更紧了一点,反胃和幻觉带来的疼痛不是不存在,可他就是自虐般想要去触碰江又又。

他得克服,他得快点好起来。

他还想要抱他。

江又又和宗越在沙发上坐下,因为他的手腕被宗越抓着,所以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要比平时更近。

江又又拿出了蛋挞,江手不好拆开,只能让宗越帮忙:“你现在想吃吗?”

对于江又又的问话,宗越绝大多数都是点头的:“嗯。”

他抬起另一只手:“你拿着下面。”

两人合力打开了盒子,芝士蛋挞的香气彻底飘出来,勾得喜欢甜品的人胃里的馋虫都醒来了。

宗越对甜品无感,但他知道江又又从前很喜欢吃,所以他跟江又又说:“一起吃,可以吗?”

江又又没有拒绝宗越的邀约:“好啊。”

他从袋子里找出来小小的正方形塑料袋,宗越看见的时候愣了一下,旋即藏在发尾底下的耳尖通红。

他攥着江又又的手又紧了几分,江又又只以为他是有点不舒服,所以看了看他。

昏暗的光线恰好掩住了宗越的慌乱,江又又没有意识到宗越误会了什么,只拿着袋子示意了一下宗越:“帮忙撕一下。”

他倒是可以用牙齿咬开,但是要跟宗越分一个袋子里的手套,咬开好像不太好。

宗越在他的指挥下,下意识地抬手,但指尖却在轻颤。

他在电击椅上,被迫看过很多片。

其实他觉得很恶心。

就算不是在电击椅上遭受那些,平时他看的时候,他也看不下去一点的。

他觉得人的肉丨体很脏——在进去之前,宗越就这样觉得了。

所以在里面被迫看那些的同时还要遭受电击,就让宗越对这些事有更深的心理阴影,他到现在都不会有晨bo的正常生理反应,小生这件事对他来说,成了一个让他会作呕也会恐惧的存在。

但现在……

宗越的视线往下滑,停留在了江又又的脖颈处。

江又又的脖子很漂亮,很像是天鹅的脖子。

他依稀还记得自己有一年暑假跟谁去看过舞剧,坐在最前排,很经典的《天鹅湖》。

破碎混乱的记忆里,有人说那些女孩子们扬起的脖子很好看。

宗越有点印象,但都不多了。

回忆起来,全部都被江又又代替。

宗越目光继续下移。

这天热,江又又也怕热,所以穿了宽领的圆领子T恤,露出了大片嶙峋漂亮的锁骨,像是将要展翅的蝴蝶,暖白的肌肤在暗光下更是散发着诱丨人的光晕。

宗越回忆起自己读书时偷看江又又打篮球的画面。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在这一刻却是那么的清晰。

少年跳起时衣摆飞扬,精瘦的窄腰也跟着暴露出一点,肋骨线和不常晒到太阳所以雪白的皮肤都成了一道风景线。

宗越的呼吸开始急促。

觉察到他的异样,江又又有些不明所以,他以为是肢体接触的时间超过了宗越可以忍耐的范围,不由动了动手腕。

但换来的是宗越更加用力地掌控,甚至让他感觉到了一点血管被挤压的冰凉闷痛。

江又又的手掌都被迫展开,手指更是动弹不得,他在这一刻才意识到他和宗越好像有力量上的绝对差距。

因为宗越现在的感情,全部系于他一人之上,等以后宗越好了…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脱身啊。

吃蛋糕的时候还是点了蜡烛,蜡烛的光很弱,却依旧让宗越瑟缩了下,几乎是本能地往江又又身边躲,甚至握住了江又又的手。

被他猝不及防抓住时,江又又只是停了下,就安抚地拍了拍他颤抖的手背:“宗越,没事的。”

见到他这样,华隐又不由红了眼眶,都想要把蜡烛吹灭了,还是宗沧浪抓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心软。

他也心疼孩子,但他知道,珍珠是用蚌壳的肉磨出来的。

扎着刺的伤口,只有把刺拔出来,伤口才能愈合。

宗越把人抓得更紧,被蜡油滴过的痛感其实要他回忆已经很模糊了,但在看到点了火的蜡烛时,又觉得那种灼热的痛就在身体上烧着。

宗越按住了江又又的手:“…你别碰。”

被蜡油烫到,会很痛。

江又又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以为是因为光源——资料上没说宗越怕点火的蜡烛:“好。”

他顺从道:“我不碰,你别担心。”

他又轻声跟宗越说:“你闭上眼睛,蜡烛点好了…你可以许生日愿望了。”

宗越却在烛火晕染出来的充满氛围感的橙光中垂眼对上了江又又微偏过来的眼睛。

江又又被他捕捉到视线、被他的目光笼罩,手指尖不自觉地蜷缩了下。

就听宗越低声问他:“能实现吗?”

敏锐地觉察到他可能会许什么愿望的江又又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他甚至在这一霎那有点想要抽手。

但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勾起了唇,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那可能要看你的愿望是什么了。”

江又又开玩笑:“我小时候许愿最多的就是明天一睁眼天上掉钱在我家里,塞满一屋子的那种……也没见着实现。”

他找回自己的节奏,慢声:“生日愿望这种东西…比起实现与否,更像是一种希望和美好的期愿?”

宗越就被他哄得乖乖闭上了眼睛,许了生日愿望。

想跟江又又在一起。

永远的那种。

他睁开眼的时候,还在想江又又唱生日歌的声音好好听。

第 44 章 第 44 章

“出差”这个词在又又的印象中特别深刻。他爸爸就经常“出差”,一出差就是好几个月,小朋友没什么时间概念,只知道出差是件坏事,每次爸爸出差,他好久好久都见不到爸爸。

又又对白闻瑾的依赖大家有目共睹。一开始连他上班都恨不得跟着去。又又想到要好久都见不到白闻瑾,有些生闷气。低着头不说话。

白闻瑾并不了解小孩的心理活动,以为他是不想让闻玦回来,心里骂了闻玦好几句。柔声问又又,“宝宝,怎么生气了?”

又又紧紧攥住白闻瑾的胳膊,身体整个黏在他身上,声音带着哭腔,“不要大锅出差!”

“宝宝不要一个人在家,呜……”

“宝宝,小哥会回来陪你呀,还有李子,他们都在家。不是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

看着又又眼角泛起的泪花,白闻瑾心里觉得有些异样。名为“牵挂”的情绪牵动着他的心。

他真想问一句,闻下午的时候,江又又就带着魔方去找宗越了。

今天他特意早点出门,没有让宗越计时,但也还是和往日一样,他才按下门铃,宗越就会立马开门。

因为今天感觉要下雨,所以江又又带了把长柄伞,还背了个小包,包里面放着雨衣防止是风雨,他走进来后,就从包里把魔方拿了出来:“我带来啦!”

江又又把魔方递给他:“你先看看,我换个鞋子。”

这一次,江又又没有把东西放到什么地方推给宗越,而是打开了自己的手掌,让宗越就这样拿。

小心一点,也不会碰到他的。

但距离会很近。

他想确定一下宗越不能接受的距离在什么范围。

宗越垂眼望着放在江又又手里的魔方,小心且缓慢地抬起了手,在没有碰到江又又的情况下将其拿了起来。

江又又微微扬眉,有几分意外。

所以……昨天不是因为距离太近了才导致他犯病的吗?

还是这个也有随机性,又或者是这种小范围的靠近没有关系?

江又又一时间想不明白,又见宗越很认真地在看手里的魔方,于是也没有再过多关注,先换了鞋子。

他以为宗越在研究要怎么拼,但其实宗越捧着手里的魔方,仔细地摩挲着每一处。

他看得出来,这个魔方是有被用过很多次的,转起来的手感并不“尖锐”,摸上去也是。

这真的是江又又的魔方。

宗越拿着魔方和江又又进了屋,慢慢摆弄着,心思却不在魔方上面了,但也确实还在魔方上。

只不过他想的,是怎么样才能让江又又把这个送给他。

江又又也没什么别的事做,就看着他转动了魔方好一会儿。

宗越的动作很慢,之前相处久了,加上也没让他做什么事,所以感觉不会太明显,现在看他转动魔方,就能够感觉到他的迟缓,不是那种滞涩感,就是一种神经上的缓慢,好像行将就木的老人。

看得江又又微微抿唇。

宗越今年就算按虚岁算,也才二十四啊。

“宗越。”

在他摆弄了魔方一会儿后,江又又主动开口:“怎么样?还记得怎么拼吗?”

宗越拿着手里的魔方,突然就有了想法。

他低垂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有点,模糊。”

江又又也不失望,只道:“没关系,不急。”

他笑:“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呢。”

宗越眼睫稍动,怔怔地看了江又又一会儿。

江又又微偏头:“怎么了?”

宗越说没有,却在心里想,他喜欢这句话。

他和江又又,还有很长的时间……江又又的意思是,他以后也会陪着他的,对吧?

宗越握着魔方的手紧了紧,忍不住多想。

他要的不多,他就想看见江又又,就想在江又又身边…每天像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好。”

宗越语气带着些许微弱的轻快,应了声:“那…我留着研究一下?”

江又又点头,没有迟疑地就答应了:“好啊。”

他说:“反正我也不会拼。”

而且他想看看宗越的恢复进度大概在哪。

于是宗越就这样把这个魔方昧了下来。

今天这场阴了大半天的雨,最后在下午的时候下下来了。

彼时江又又正在跟宗越讲他还是上周没讲完的故事。

都说宗越记性不好,但在听故事这事上,脑子却意外清明。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能接触到的东西太少了。

这故事还是江又又说自己高中时去集训的事,他们集训是好几个学校一块儿的,从高二的暑假开始,到高二下学期开始放寒假的时候。

他们集训是在专门的集训机构,还有音体生一块儿。

江又又跟宗越说的故事,是他们听说了机构的“校园传说”,在休息日那天一起去探险的事。

上一次说到他们约好了晚上一起去体育器材室,就没了后续,现在江又又回忆了一下,继续说了。

“其实我本来不想去的,但他们都有点害怕,只有我不怕,我也担心他们万一因为太害怕失足摔了什么的就不太好,所以就一起去了。”

江又又说:“到了晚上的时候,大家在宿舍楼下集合,因为是休息日,我们只要不出学校,在校内走走什么的,老师和宿管也不会管,当时还有人在打篮球呢。”

他不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但宗越听得很投入。

因为这是关于江又又的故事。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高二时的江又又,打着手电筒和同学、朋友们集合,兴致勃勃地要一起去探险时,是一幅怎么样的模样。

宗越慢慢问:“你,不怕?”

江又又知道他是问为什么不怕,他笑:“我不是很信这些东西。”

其实这是很少见的。

在两广地区是很迷信神鬼的,尤其是他们这边,江又又是在羊花市长大的,按理来说家里有个神龛时时上香都很正常。

“为什么?”

“因为我更相信我自己。”

江又又歪歪脑袋:“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努力去抓住。”

他从小就不信神。

因为他知道,能把自己和母亲从泥沼中拉出来的,只有他们自己。

宗越眸色稍动:“我也觉得。”

江又又勾唇,继续把故事说了下去:“我们去了器材室,那边没什么人,很安静,门还被锁上了,但他们有人是体育生,问班长借到了钥匙,就打开了门。”

“然后我们按照传说说的那样折腾了好一会儿,后续我没参与进去,就在旁边看他们‘请神’,但到大家都困了的时候,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江又又摊手:“还是我们集训快要结束了的时候,才知道,传说看见的根本不是什么神啊鬼啊的,是早几年有个老师的老婆很凶,他只要喝了酒抽了烟,就不让他回家,他身上也没什么钱,舍不得去开酒店,朋友亲戚也不好总是收留他,他就干脆睡在器材室,把垫子拖下来睡在上面…有时候忘了收拾,有时候是喝得有点醉,碰倒了什么东西,所以才会弄得哐啷响,有时候他还会发酒疯,自己在屋子里小声唱粤剧……就是这样被误会成上世纪的鬼的。”

尤其很多人都说大部分学校都建在坟场上。

他说得不算快,但也不慢,就是在正常语速上缓了一点点速度去说,所以宗越听过后,消化了一会儿,才把整个故事梳理完:“那这个老师呢?”

江又又摇头:“不知道,我没关注过。”

他问宗越:“你好奇吗?”

宗越先是嗯了声,又慢慢摇头:“我…更好奇粤剧。”

他小心且缓慢地说:“我没听过粤剧。”

所以…江又又会跟他说以后他们一起去听吗?

“我倒是听过。”

江又又说:“大一的时候学校表演戏剧社的唱过,听说是改编的白蛇传,还挺好听的。”

宗越眼巴巴地看着他。

江又又:“我没录,不能给你看……”

而且宗越的资料里还说过,宗越恐惧看视频。

宗越噢了声,心道他不是想要这个。

他低垂下头,因为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的,低头的这个动作,看着无端有几分可怜。

好像在训练中挨罚了的大型犬。

江又又看着他,在几秒的沉默后,到底还是在心里低叹了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最好不要这样,却还是心软了:“等你以后能出门了,我们一起去看?”

宗越抬起头,那双阒黑的眼睛瞬间就明亮了起来,就连语调都微微上扬,语速也比之前要快了几分:“真的?”

江又又无端被他眸中细碎攒动的光戳了下,又是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轻叹。

算了。

他说。

如果宗越好起来是需要他作为这个锚点的话……先让宗越好起来再说吧。

江又又肯定地嗯了声:“我其实也挺有兴趣,就是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去看。”

“好!”

宗越忍不住开始期待起来,并且有几分急切。

他想跟江又又一起出去玩,想和他约会,想……

“但你不要急。”江又又跟他说:“欲速则不达,我们慢慢来,反正时间还很长。”

他现在说什么,宗越都会不自觉地点头:“嗯!”

心情是肉眼可见的好。

江又又稍稍弯眼。

他有时候觉得宗越就像是个小孩子,怪可爱的。

今天也没什么特殊的,昨天宗越受到的刺激够多了,江又又想让他先缓缓。

只是他离开时,宗越喊住了他:“阿又。”

刚换完鞋子了的江又又回头看他。

宗越在昏暗中用视线贪婪地描绘着江又又的轮廓,声音轻轻的,混杂在细微的雨声中,显得有几分悠远:“你…怕我了吗?”

江又又不明所以:“?”

他不知道宗越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是因为昨天在他面前发病了,所以……可是他昨天没有表露出害怕,也照常陪宗越吃了饭还拍了照,甚至还约定了以后开灯拍一张。

江又又没想明白自己哪一环没处理好,所以他问:“为什么这么问?”哥,曾经那个最讨厌小孩的你呢?走远了,这次是真的走远了。

然而闻玦越分享越有兴致,小嘴叭叭的根本停不下来。林小丁从一开始的捧哏到渐渐词穷,最后甚至有些绝望了。看着闻玦这幅炫耀弟弟的邪恶嘴脸,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到什么夸夸的词语了,到最后简直一顿乱夸。

还好闻玦的手机响了。词穷到恨不得喊救命的林小丁真的想要哭着给手机磕个头了,电话来得太及时了。

闻玦一看,是白闻瑾的电话,脸色立马臭臭的,不情不愿地滑动接听键,粗声到,“干嘛?”

“我过两天要出差,你封闭拍摄最早什么时候能结束?”

“你出差关我屁……什么事啊。”

白闻瑾:“尽快给我个确切的答复。我不在家这段时间里,你回家来陪又又。”

闻玦:“马上到!”

第 45 章 第 45 章

又又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半,才准时被生物钟给唤醒。他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盯着空气发呆。

白闻瑾刚好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看着小孩呆呆傻傻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非常聪明的没有提出差的事情,说,“又又,今天放假,我带你出去吃蛋糕吧?”

听到“蛋糕”两个字,又又什么瞌睡都醒了,眼睛一亮,立马猛猛点头:“好哇好哇!”

他坐在白闻瑾怀里,小屁股摆动,很开心的样子,“大锅,今天是幸运日。”

“嗯?”

又又咧开嘴,笑出声,眼睛弯弯的,“吃蛋糕幸运日哇。”

“大锅,明天也可以幸运嘛?”小孩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撒娇道。

宗越动了动唇,好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声音:“你刚刚,说什么?”

江又又耐心道:“我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宗越眼睫微动,大脑的刺痛和混沌感让他的眼皮不自觉地耷拉下去了一点,好像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一样,幻痛好像还在持续,又似乎是小时候残留在神经的一点余韵,若有若无的:“不是…这一句。”

江又又懂了。

“我说我不会怕你的。”

江又又没有重复那个“好”,而是轻声跟宗越说:“再说我也没有必要怕你。”

没有必要怕他吗?

宗越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必要怕他。

他明明……

“你知道你多恶心吗”“你就是个怪物”“真是恶心的怪物”……

辱骂又从记忆里翻出来,宗越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痛苦地把身体蜷缩得更紧,好像恨不得自己现在是一只蜗牛,能够蜷缩着躲回自己的壳里。

可蜗牛那么脆弱,人类轻而易举地就能将他的壳粉碎。

江又又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但他上的课里有说过。

脱敏的过程就是在刺激中重塑新生。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利用这个时机去给宗越塑造新的观念。

“宗越。”

江又又喊他,又告诉他:“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都没有伤害过我,所以我没有必要怕你,不是吗?”

他想告诉宗越,如果不想被人害怕的话,就不要跟人动手,要学会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宗越就像是溺水的人,又被江又又捞起来了一点。

他得以喘息,在混沌间应了声。

甚至在得知了不会被江又又害怕的办法时,他还会拼了命地抓住。

“我不会……”

宗越用沙哑的嗓音呢喃:“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他怎么舍得。

江又又微微弯眼,没再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而是说:“地上凉,你能起来吗?”

宗越几乎是本能地点头:“嗯。”

于是宗越强撑着,带着很明显的轻颤慢慢从地上支棱了起来。

江又又没有给他太多关注的眼神,从宗越的态度和话中,他更加确定了,宗越想要被当作正常人看,而不是一个疯子、精神病。

宗越重新坐回自己的江人沙发上,柔软的感觉让他又稍微清醒了一点,尤其是他在看到江又又去把被他折断了的铅笔和掉在地上的画板时。

宗越感到深深的懊恼。

他低下了头,像是做错事了的小孩一样,甚至开始无比痛恨自己:“……对不起。”

这话宗越都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不仅有几分切齿,还带着几分委屈。

他不是为自己感到委屈,而是因为自己控制不好情绪,感到难过。

江又又稍顿,节俭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把折断了的笔照样收进了笔盒,他微偏头,有几分奇怪:“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对他,宗越一直是有问必答:“我…吓到你了。”

江又又实话实说:“是有一点点吧,但还好。”

他认真地看向宗越:“我更加担心你。”

宗越在他这两句话中,身体绷紧,又落下,但又还是绷了起来。

江又又……担心他。

意识到这点,宗越的很难掩住自己的开心,他的嘴角也扬起了那个有点僵硬的笑。

因为精神病,宗越很难像正常人那样思考,他的注意力是散的,只能关注到一点,在关注到这一点后,他就注意不到别的了。

而从江又又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而不是他的梦里、画里时,宗越能够注意到的就只有江又又了。

满心满眼都是江又又如何。

江又又跟他说话了、江又又冲他笑了、江又又在关心他、江又又喊他名字了、江又又跟他开玩笑了……

甚至因为注意力无法集中,记忆也是片段式的,所以这样的状态不仅仅是每天都会重置,有时候一小时后,他就会因为江又又喊他名字了感到惊喜。

他就像是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专注于一项“工作”。

“我……”

宗越慢慢道:“没事。”

他的情绪轻松了起来,面上的凝重阴云也就消退了。

江又又示意了一下他的伤口:“家里有医药箱吗?”

宗越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江又又这句话……听着好像是在问他们的家。

他认真地思索了许久,没想起来到底有没有,但因为他不喜欢药味,他的脑海自动把药味和不好的事挂钩了,他不想让江又又遇上不好的事,所以他说:“没有。”

不是“没有吧”,而是“没有”。

江又又说好吧,宗越又有点艰难地咬字:“不疼,小伤。”

江又又看了看他。

确实都是皮外伤,宗越手上的血也已经凝固开始结痂,如果是江又又自己,他肯定也不会做什么处理的。

但问题是宗越比他“宝贝”。

这可是给他一天三千的老板的独子!

所以江又又想了想:“我跟阿姨说一下你受伤了,可以吗?”

宗越先本能地点了头,随后他才意识到什么似的,开口:“你,要记得跟她说…是我自己……”

他说到后面有点急,江又又这一次没有温和地说可以慢慢说没关系,而是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宗越,你急什么?我连手机都还没掏出来呢。”

宗越怔忪了片刻。

江又又这样的语调,比之前温声细语跟他说话时还要亲昵,像是打趣。

好像……这样才更像朋友。

宗越眸色稍动。

比起温柔……他似乎还应该要加一点风趣?

这样才更像朋友。

而且这样听上去,关系很亲密。

宗越垂下眼,浓密似蝶翼般的睫毛掩住了他眼里的色彩,他很轻地说:“我妈…比较小心我。”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华隐就把他当鸡蛋一样保护了起来。

江又又嗯了声:“我知道。”

他每次从宗越这儿出去后,还要被华隐拉着聊好久,也不是说别的,就是问他宗越今天的情况,还会给他带新鲜且贵的水果,让他带回去跟妈妈一起吃。

江又又是个很敏感的人,从他正式上岗的第二天被华隐拉着聊,他就有感觉到,华隐很想让他每天都来,不是指假期,而是上学以后也是。

可江又又做不到的。

他大学确实是在羊花市,但问题是他得上课。

羊花大学离这里相隔两个区,地铁都得一个多小时快两个小时,他确实跑不动。

所以江又又没有提,也没有戳破。

到后来,也就是现在,他就想要是能趁这段时间让宗越的情况稳定往好的方向走,那也是件好事。

就算他不能每天来,也应该没关系了。

江又又用随意却带着点炫耀的语气引导宗越:“我妈也很小心我,因为她就只有我这一个孩子。”

他笑着跟宗越说:“她会给我剥橘子和龙眼…一切带壳的水果,她都会帮我剥好给我端到房间,还会在又下来的时候帮我刷球鞋,我跟她说不要做这些了她都不肯。我小时候特别烦恼怎么让我妈别这么劳累,后来长大了我就知道了。”

他道:“这是她表达爱我的方式,我不该阻止,我只要也爱着她就好了。”

所以他会给江若水买新衣服,会在江若水不在的时候把家里的卫生搞了,会去接她下夜班……这是他表达他爱江若水的方式。

他这话有点多,宗越现在消化起来需要点时间。

江又又看他怔怔地看着自己,也不急,只是给华隐发了消息,说明了一下。

华隐依旧是秒回的。

她确认了一下宗越真的没有事后,还是没忍住打开监控看了眼。

客厅有一个监控藏在很隐秘的位置,江又又知道,所以他尽量和宗越在客厅活动,这样宗越的情况也能被老板收入眼中。

但也就是这么一下,宗越突然偏头看了一眼。

江又又不明所以地抬眼:“怎么了?”

宗越敛眸,目光落在笔盒上:“笔……对不起。”

江又又:“……?”

这为什么和他道歉?这笔不是宗越的吗?

江又又是真不明白,所以他说:“还有很多。”

但宗越抿起了唇:“这一支…不一样。”

他低垂下头,分外失意:“是你给我的。”

江又又:“?”

他不理解,但尊重。

江又又伸出手,从笔盒里再抓了一支6B递给了宗越:“你现在有第二支我给你的笔了。”

宗越慢慢眨了下眼,盯着那支笔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抓住。

江又又松开手,于是宗越就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刚刚被江又又抓过的地方。

又有江又又的体温了。

……虽然这支笔不是那一支,他还是少了一支,可他很开心。

“喂,姓白的,你什么意思!”闻玦仔细品了一下,怎么都觉得不对,他卷起袖子,挑衅地说,“我告诉你我看你很不爽了,打一架?!”

原本说要拉臭臭,其实一直蹲在楼梯口,眼睛透过栏杆间隙悄悄打量客厅的又又听到这里,着急地蹦起来,“大锅小锅不准打架!”

他哒哒哒小跑下来劝架,被闻玦半路截胡给绑架了。闻玦对着他的咯吱窝就是一顿挠,“好你个臭又又,不是说拉臭臭吗,怎么不拉了,就是骗我!。”

又又最怕痒了,呜哇呜哇大声尖叫起来,笑得咯咯的:“啊——臭小哥,放我下来啊。”

客厅里回荡着闻玦的笑声和又又欢乐的叫声。

白闻瑾抱着胸靠在墙前,眼神平和,略有些笑意,安静的看着他们闹成一团,表情十分宁静安然。

第 46 章 第 46 章

白闻瑾是下午三点钟的飞机,从宅子到机场还有些距离,十二点多吃完饭,他们就准备出发了。

虽然白闻瑾跟又又解释过,就算要送他也只能送到候机大厅,没办法跟他一起上飞机,不如在家里好好睡午觉。但又又非常坚持,一定要亲自送他出差。

小朋友平时吃完饭就睡觉了,今天倒是精神好,一路上都叽叽喳喳跟白闻瑾说着话。

到了航站楼,闻玦没上下车。如果不是又又非要跟着来,他是根本不会来的。他压根没有兴趣送白闻瑾上飞机,而且机场经常有站姐和接机的粉丝,他露面很容易被人拍到。

白闻瑾抱着小孩下了车,把行李交给工作人员托运,抱着小孩熟门熟路地进了VIP候机室。

这次同行的除了有秘书裴默以外,还有两个高管。见到白闻瑾进来,原本在谈话的几个人停下来交谈,纷纷跟他打招呼。

“闻瑾。”

宗越说话很不利索。

据说是因为他很久没有和人交流过了,他一直拒绝和外界的人沟通,就连他的亲生父母,他都鲜少给出回应。

像是缩在自己壳里的蜗牛,外头永远在给他刺激,所以他永远止步不前。

现在江又又和宗越的交流,还算是利索的了。

之前他和宗越刚见面的时候,换个人来都要急。

刚开始那段时间,宗越咬字很明显是艰涩的,说话也很慢很慢,很像是开了慢倍速一样。

但江又又只跟他说不用急,让他慢慢说。

因为他感觉到了宗越有点压抑的急躁,他担心会激起宗越的情绪,让他崩溃。

所以他对宗越说:“这一下午我的时间都是你的,不用着急。”

然后宗越就缓了下来:“…对不起。”

他声音低低地,嗓音干哑到仿佛被砂纸磨过一般,但依旧能清晰地将自己的情绪传达给江又又:“对话……我没有办法…好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