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2)

沈家村在林家村东偏北方向,大约有一个时辰的路程。

沈岳和豆芽菜起的并不早,为了避风,他让豆芽菜坐在爬犁上,拉着先往东走,等遇到了村子,再从村子里穿过往北走,出了村子之后继续往东走。

这一路上曲曲折折的,走了不少弯路,所以到沈家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沈家村村口面朝西,沈岳跟着沈铜的记忆,沿着沈家村村口的十字路一路往北走。

等到了最北头,才看到三间破烂的土胚房孤零零地坐落在寒风中,四周空荡荡的,连个邻居都没有。

沈家的院子非常小,因为堆满了柴火,看着乱糟糟的,索性虽然乱,但还算干净。

他们到的时候,厨房的屋顶冒着烟,显然家里已经开始做午饭了。

“娘。”沈岳站在院子门口喊了一声。

说句实话,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沈岳头皮都是发麻的。

林高氏是豆芽菜的娘,沈岳心里清楚老太太不是他亲娘,所以喊娘的时候一点儿心理压力都没有。

但沈王氏可是沈岳这具身体的亲娘,沈岳自己都多少年没过妈了,所以猛地一喊,全身都出了鸡皮疙瘩。

他是非常不适应的。

不过,就算不适应,他也得硬着头皮来喊,谁叫跟着他的豆芽菜连沈王氏的面都没见过,更别提认识呢。

屋里的人也没叫两人久等,很快就就传来了蹬蹬蹬的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谁啊?”

话音落,一个人出现在了厨房门口,眯着眼看向了沈岳,然后眼睛倏地一下就瞪大了,“小三?”

沈岳顿时虎躯一震。

他曾经无数次吐槽过林征的这个称号,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落到自己头上。

他忙笑道:“娘,过年了,我带元元回来看看你。”

“哎。”沈王氏大喜,从屋里飞快地跑了出来,一把拉住沈岳的胳膊,笑道:“眼看着快中午了,我想着你们今天来不了了,估计要明天来呢。”

除夕之前,也就这两天可以走亲戚、送年礼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沈岳道:“路上有雪不好走,耽搁了。”

“哎,没什么。”沈王氏抹了一下眼角,眼睛转向林元,笑道:“这就是元元吧,长得可真漂亮。”

林元赶紧上前一步,比划道:“娘。”

沈王氏一愣,瞬间反应过来这个媳妇是个哑巴。

其实把儿子送去入赘的时候她就听说过林元,知道他是哑巴,但真见了人,她心里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但是儿子是她送去入赘的,她也没什么资格不满意。

于是回过神来,立马扯着嘴角笑了笑,“快进屋吧,我去给你们倒点儿水喝。”

沈岳忙说不用了,但沈王氏却摆了摆手,“行了,去坐着吧,大老远的跑过来,你不累元元还累呢。”

沈岳见沈王氏转身就往厨房走,就不再说什么,拉着豆芽菜进了堂屋。

沈家只有三间房,却挤了一大家子,所以屋里堆的满满当当的,连堂屋里也摆了一张小床。

整个堂屋非常逼仄,地上也不如林家的平整,沈岳把年礼放在四条腿不一样高的饭桌上后,就拉着豆芽菜在桌子旁边的小墩上坐下。

“这就是你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豆芽菜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屋子,跟沈岳比划:“你之前是住哪里呢?”

沈岳:“……”

他从小到大跟奶奶住在一起,高中前住的是乡村小别墅,奶奶去世后,他搬到了城里,父母有钱又不想管他,他一个人住着四室两厅两百多平的房子,从来没见过这么贫穷拥挤的地方。

不过都知道沈家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都娶了媳妇,肯定是住左右两间房,堂屋里这个小床怕是给沈王氏住的,那沈岳住哪里呢?

沈岳搜了搜沈铜的记忆,挠了挠脑袋,“可能是住在厨房吧?”

豆芽菜立马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拉过他的手拍了拍,一副慈爱的模样,比划道:“没事儿,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沈岳:“……”

得了,你少欺负我少占我便宜,我就很开心了。

不过,他可不敢当面吐槽,只送了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微笑,然后抽出自己的手,就把话题揭过去了。

两个人正慢慢的聊着,沈王氏就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水来了,笑道:“你大哥他们前些时候在镇上干活儿赚了些钱,就买了点儿红糖。给你们冲两碗红糖水,你们抱着暖暖手,趁热喝了吧。”

沈岳和豆芽菜赶紧起身接过。

沈岳道:“大哥二哥呢?”

屋子里空荡荡的,也没见个人出来。

沈王氏道:“带着你大嫂二嫂去水塘里抓鱼、买藕去了。”

沈家的老大老二是去年结的婚,都还没有孩子。

沈岳点了点头,就把年礼从桌子上拿下来,交给沈王氏,“娘,这是元元给准备的,里面有菜也有肉,你有空的话就给处理一下,别放坏了。”

沈王氏一愣,忙打开了包裹。

只见里面放着一大条猪肉,看着有五六斤,还有一大包红薯干和一小包瓜子,另外还有红糖、莲藕、白面粉等等,鼓鼓囊囊的一大堆,算起来都有一两多银子了。

沈王氏一下子怔住了,回过神来后忙道:“怎么拿这么多?”

林元比划:“第一次上门,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谢谢娘放心地把相公交给我,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沈王氏顿时一脸迷茫,看向了沈岳。

沈岳则嘴角抽搐。

早上豆芽菜准备了那么多东西,他还在奇怪他怎么突然大方了呢,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心里虽然吐槽豆芽菜人小成精,但还是有些感动。

豆芽菜这既是表现对他的喜欢与重视,也是为他撑腰呢。

毕竟入赘的赘婿没有人权,不仅媳妇家会看不起,原身家庭也多少会看不起的,至少从林征这个秀才身上就可以看出来。

在所有人以为林大秀才是靠着媳妇家的钱来读书的时候,都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甚至连亲兄弟都当面讽刺他立不住,像赘婿。

豆芽菜怕也是担心他沈岳被人看不起,所以就拿了这么多东西来,表明他是喜欢这个相公的,他们过的很好,有些人过的没他们好,就不要看不起他相公了。

沈岳这边看清了豆芽菜的心思,给沈王氏翻译了豆芽菜的手语之后,沈王氏一个五六十岁的人怎么会看不懂,心里真是又酸涩又欣慰,拉过媳妇的手,眼眶酸涩地拍了拍,“好,好!”

对送儿子入赘,她是愧疚的,但当时若不送出去,怕是根本就救不活了,所以才拼着被骂,硬着头皮把儿子送到别家。

当然,她也想不到,他的儿子会如此抗拒入赘,在路上就去了。而眼前的人已经不是他儿子了。

沈岳占了沈王氏儿子的身体,虽然对老太太没什么感情,但当初老太太把林家送的聘礼塞了一半给他,就说明这个当娘的对沈铜还是有感情的,沈岳也不想寒了一个当娘的心,打算有机会的时候,若是他那沈家大哥二哥不混账,就拉拔一下。

毕竟因为是入赘,和原身家庭不宜联络过多,他也不能照顾太多,得他那兄弟们自己立起来。

他们这边讲过话之后,就开始闲聊,没一会儿沈家老大沈金和老二沈银就带着各自的媳妇回来了。

沈金和沈银可能是遗传了沈王氏,身高都不算太高,也就一米七左右,再加上瘦,看起来很单薄。

沈铜可能遗传的是沈老爹,体格高大强壮,以前吃不饱饭,饿的只剩一把骨头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林家生活好,肌肉长出来了,整个人一站起身,看起来特别的有气势。

沈金和沈银瞟了一眼自己的小身板,对沈岳是满眼的羡慕。

两人的媳妇都是沈王氏在娘家王家村找的,虽然没什么血缘关系,但日常都被人称作大王氏和小王氏。

沈岳带着豆芽菜,起来跟两个兄弟及两个嫂子打招呼寒暄。

几人聊了几句后,沈王氏便带着大小王氏去厨房做饭了。

沈岳则带着豆芽菜和两个兄弟聊天,相互问问近况。

沈岳印象中这两个兄弟不算是偷奸耍滑之辈,但也不算是兢兢业业的老黄牛,日子过得如白开水一样平淡,没追求也没想法,得过且过。

所以知道沈金农闲去了镇上干活儿,还是挺惊讶的。

“大哥去镇上干什么活啊?”沈岳问。

沈金有一瞬间的尴尬,不过都是自家兄弟,他还是道:“农闲的时候,你大嫂听娘家人说镇上首富宋家在招草编女工,当时想着宋家是林家的姻亲,也算有些关系,她在娘家的时候就做过草编,是熟手,就去了。我那个时候索性无事,就跟着她去了镇上的木匠铺打零工。”

他一提宋家,沈岳就明白了是啥。

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竟和沈家也有牵连了。

似是看懂了沈岳的表情,沈金更尴尬了,不过立马道:“后来听说宋家是偷了林家的草编技术,你大嫂就没去了。”

沈岳笑了笑,不在意道:“都过去的事了,那个时候连林家都不知道被宋家坑了,直到草编卖不出去了,才反应过来。不过事情后来都解决了,不用在意。”

沈金松了口气,笑道:“说实话,听说你们办培训班的时候,咱们一家子都愣住了,太大手笔了吧。”

沈银此时也插话道:“我和大哥之前一直浑浑噩噩的,但直到听到你的消息,顿时觉得这么些年白活了,男人就应该有自己的事业,而不是整天得过且过、窝窝囊囊一辈子。”

“就是啊。”大王氏端着菜走了进来,笑道:“然后你大哥二哥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也不整天在家里蹲了,都又去找了活,年前赚了一笔银子。你看咱家今年过年都能吃上鱼和肉了呢,往年是想都别想的。”

沈金和沈银顿时讪讪的。

跟着大王氏走进来的小王氏则笑道:“可不是,往年我们可是只能闻别家的肉味的。”

沈金和沈银都快要无地自容了。

沈岳忙笑着打圆场,“人有了劲头,日子总是会越过越好的,一切都要往前看,以后只会比现在好。”

沈王氏也端着菜进了来,“还是小三通透,老大老二以后可要好好跟着学。”

沈金和沈银忙求饶道:“娘,媳妇,我们知道错了,还不成吗?能不能不要再提黑历史了?”

沈王氏揶揄道:“现在知道丢人了?”

众人顿时大笑,连豆芽菜都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沈岳摸摸他的脑袋,拉着去洗手。

沈家的午饭荤素搭配,有鱼有肉,不过沈岳和豆芽菜在守孝,都不能吃,沈王氏就多做了几个素菜,放在两人跟前。

她的手艺不错,所以饭菜很快就一扫而光。

吃过饭之后,众人收拾了桌子就开始坐在一起聊天。

聊着聊着,大王氏就突然道:“三弟,弟媳,前些时候听镇上传的林大秀才的事,不是真的吧?”

沈岳:“……”

这事儿到底传的有多广,怎么感觉所有人都知道了呢?

不过,林家村人不相信这传言,其他村人呢?

沈岳难免产生了担心。

他正想说什么,却感觉自己的手一把被抓住了。

他拐头去看,发现豆芽菜眼神中透着怒火和担忧。

他拍了拍豆芽菜的手,说道:“当然不是真的。大嫂是听谁说的?”

大王氏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不是真的就好,我前些时候还跟人吵了一架,就为说这事儿是谣传的呢。”

她道:“其实之前传的像模像样,我虽然嘴上说着是谣传,但心里难免以为是真的,但是前些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才让我真的觉得这传言有问题,现在估计大家都回过味来了呢。”

沈岳和豆芽菜对视了一眼,问道:“什么事儿?”

大王氏道:“这其实要从前些天县城一家首饰铺东家儿子的喜事儿说起。。”

“这东家姓尹,家中只有一个儿子,日常都是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的,前些年这尹家儿子中了秀才,更是被宠上了天。前些时候他成婚,你们道他娶的是谁?”大王氏一脸神秘。

全屋的人都眼含期待,“是谁?”

连豆芽菜都伸长了耳朵,一副期待八卦的样子。

沈岳嘴角抽搐道:“你不会说是宋氏吧?”

大王氏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竟然猜对了!”

豆芽菜:“???”

他忙跟沈岳比划:“她不是才和三哥和离吗?”

沈岳摸摸他的脑袋,安抚道:“听大嫂说。”

大王氏也没再卖关子,继续道:“他娶了一个二婚媳妇,县里都传遍了,所以这个二婚媳妇的身份被扒的干干净净。”

“刚开始,听说宋氏一婚的时候,丈夫人虽然是秀才,但吃着软饭还拈花惹草,勾搭有夫之妇,大家还很同情她,觉得二婚嫁给尹秀才这个俊秀青年也算是门当户对,苦尽甘来,可是成婚那天……”

大王氏停下喝了口水。

小王氏急死了,“说完啊,先别喝水。”

大王氏道:“我怕不喝水,一会儿就喝不下去了。”

众人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她接下来的话却差点儿没让大家把中午的饭给吐出来。

原来成婚那天,接亲队伍敲锣打鼓,喜气洋洋,一群人围在一起看热闹,顺便蹭蹭喜气,原本都是正常的不得了的事。

但是正在大家说着恭喜恭喜的时候,突然从人群中闯出来一个妇人。

那妇人臂力非常,拎着两只臭气熏天的大桶,目标明确,直奔花轿而去。

成亲队伍顿时大乱。

等大家反应过来想去拦的时候,妇人已经把宋氏拖了出来,拽下了盖头,拎着粪桶,兜头浇下,屎尿顺着宋氏的头发、脸、鼻、唇滑下,瞬间污了大红喜服。

众人大惊失色,想去抓人。

但是妇人拎着另一只粪桶,扬言谁敢靠近就别怪屎尿不长眼。

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大家都穿的干干净净、喜气洋洋的,谁都不愿兜头挨一桶屎尿,沾染一身晦气。

于是,围观众人全都捂着口鼻往后退。

妇人就开始扯着嗓子说话,说宋氏水性杨花,和她丈夫私通,关键她还不是瞎说,她有证据。

大王氏道:“她拿出了一根簪子,说她丈夫惯会拈花惹草、偷奸耍滑,日常最爱去青楼厮混或者去外边勾三搭四,前些时候去了一趟青楼回来,就被她搜出了一根簪子,逼问之下才知道他去了青楼,和人私下勾搭成奸,而这根簪子是一对的,另一根在私通的女人手里。”

“她逼问女人姓什么,他丈夫说姓宋。她说她一想到自己最近被人传了谣言,说她和某秀才勾连,立马就明白了什么,所以今天就是来逼宋氏现身讨说法的,为啥你宋氏私通我丈夫,却诬陷我勾搭你前夫,既然你那么喜欢倒打一耙往我身上扣屎盆子,那我就扣你一桶屎得了。”

沈岳:“……”

豆芽菜:“……”

他们已经猜出来是谁了。

沈家人全都目瞪口呆。

“真是太彪悍了吧。”沈金喃喃自语。

大王氏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沈金立马闭嘴,屁股往后移了移。

豆芽菜着急地比划:“那刘氏没事吧?”

虽然刘氏教训了宋氏一顿让人觉得很爽,但可千万别出事啊。

他还是很喜欢刘氏的,帮他劝好了大嫂,这个恩情是要记一辈子的。

沈岳知道大王氏看不懂豆芽菜的手语,便给翻译了,顺便问道:“后来呢?”

大王氏道:“而宋氏头上正好插了一根簪子,跟刘氏手中的一模一样,这下她可是说不清了。众人看她的眼光都不对了,不过奇怪的是,尹秀才骑着高头大马过来,在看到刘氏手里簪子后,神情立马变得有些奇怪,像是心虚,他没有骂宋氏,只说簪子是仿制他们首饰铺子的,要拿刘氏问罪。”

“众所周知,尹家首饰铺的名号就是私人定制款只出一件,宋氏头上那根明显是私人定制的定情款,因为有私人印记。刘氏不依不挠,说这根就是和宋氏的那个一对,不然宋氏为什么要污蔑她。还说,若是不认,到时候对簿公堂,让县太爷来判断。”

小王氏问:“然后呢?”

“宋氏也要为自己辩白啊,说刘氏诬陷她,说她堂堂太河镇首富之女怎么会看上泼皮无赖。”大王氏说着说着,神情有些微妙。

豆芽菜立马比划:“接下来呢?”

他担心刘氏。

沈岳捏捏他的手指,翻译了一下。

大王氏瞥了屋里一圈人,神情有些怪异,不过还是道:“刘氏道:‘还能因为啥,当然是泼皮无赖活儿好。不然你宋大小姐怎么才和离一个多月,就立马急着成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