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躲在庄子上玩儿泥巴这种事,让你这个定远侯去办,也实在是屈才了!”
皇帝看了一眼萧明渊,眼底划过一丝深意,随意开口说道:“你年纪轻轻,这个年纪,也可在外建功立业......”
他走到御案前,从一侧抽出一封折子来,随后将人招来。
“南边儿递过来的军报,说是沿海一带倭患再起,朕前些日子在你们京师三营的神机营里头,调离了五百精兵过去......”
“只是那火器的威力,不知在海域之地,能发挥出几成功力。”
皇帝看着萧明渊,沉声道:“神机营的司造司是你这个定远侯一手操办起来的,你可有前去领兵的想法?”
萧明渊翻看过皇帝递过来的密折,心下有几分了然。
倭患之事,皇帝的确早就收到密报。
不过地方上并未递交奏折,眼下也不过是损失了一辆官船,和沿海一带几处村镇。
倭寇背后之人想必皇帝并未摸得很清楚,地方上的损失也不算太过惨重。
就算是要出兵,拿到朝中怕是又要听朝臣们“权衡利弊”东拉西扯地争论不休许多日,才能得出来一个章程来。
不过即便是如此,打击倭寇,领并驻军一事,也是必然而为之之事。
否则来日藩王就藩,于贼寇暗相勾结,里应外合,更是难以压制。
萧明渊垂首道:“臣斗胆问,陛下是想要速战以求威慑四海诸邦......还是打算永绝后患,以文行武德教化海外诸位蛮夷,以求万世太平。”
皇帝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向萧明渊,随后朗笑一声:“朕自然是要永绝后患,以求万世太平。爱卿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萧明渊恭敬颔首:“若是速战,朝中人才济济,陛下手中的武将能臣更是如过江之鲫,随便派遣一个人前去,也可镇压此等宵小之辈。”
“不过倭寇原本源自我大景沿海的蓬莱、琉球、筑紫一带的蛮夷聚贼成患,另有南越等诸国伪装成寇,清袭边境。”
“就算是一时镇压驱赶,不灭其源,终究不能永绝其患,只是......”
萧明渊对着皇帝温声开口:“只是臣亦然知晓,眼下天下战事方才止息,天下太平不久,陛下励精图治,才得以使前朝虚耗的国库有所填补。”
“倘若再兴起战事,一来,兴师动众劳民伤财,二来天下百姓不过安稳数载,兴兵之事,恐使百姓流离失所,激起民怨......”
这也正是皇帝忧心之事。
毕竟打仗劳民伤财,国库又实在是有些耗不起,倘若只是为了镇压倭寇,那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但是派兵前去,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倭寇一事......
皇帝抬眸看向萧明渊,这小子一向鬼点子多得很,这个时候凑上前来,怕是不仅仅只是为了说这么一两句话。
“你是朕亲封的定远侯,当初在北疆战场上的时候,常元帅便时常称赞你。”
皇帝一本正经地沉声开口:“你觉得应当如何用兵?!如今不过是闲聊,你随口说说便是。”
萧明渊垂首:“臣以为陛下可调集京师三营精兵先奇袭打击沿海寇匪,以先形成威慑之势,并暂且驻扎于南地,以候召令。”
“此举乃稳定人心之策,精兵强悍,可快速镇压逆乱,亦不会劳命伤财。”
“待到朝中塞王就藩归封,国库丰足,即可筹措大军,命藩王殿下随同征讨寇国,灭其源头、毁其宗族,自可永绝后患......”
......
不过简单一场兴师问罪,到最后拖拖踏踏了足足半个时辰。
若非天色太晚,内殿的冯公公特意出来奉茶提醒。
皇帝甚至还想将人留在乾元殿多待几个时辰。
好在陛下到底是心疼自家孙儿还有萧明渊二人,今日才将将兼程赶回行宫。
明日又还有夜宴等着。
再略略叮嘱了两句,还是将人给放回去了。
怕行宫夜里头更深露重,风又凉,还给二人安排了轿撵,着人送回去。
小皇孙殿下守在内殿等了许久,从一开始就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地担忧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等出了乾元殿的大门,上了轿撵,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萧明渊有些好笑地看着宣珩如释重负的小模样,抬手抚了抚自家小皇孙殿下的后背。
语调带着安抚:“不过是多说了一会儿话罢了,陛下又不会吃了我,怎么了,是不是吓着了?”
小皇孙殿下摇了摇头,轻声道:“刚开始是觉得皇祖父有些疾言厉色......不过后来便察觉到他是刻意的了。”
宣珩偷偷抿了下唇压了压嘴角:“我知道你有办法应对的,便没十分害怕,只是......总归有几分提心吊胆罢了!”
想起方才在内殿听着皇祖父吹胡子瞪眼,说要打人,转头又将这事抛之于脑后了......
宣珩还从来没见过有人用这种法子,让皇祖父不声不响地改主意的!
实在是......有几分惊险!
“陛下不过是装作厉害样子,想要吓唬吓唬小孩儿罢了,倒也算不上是疾言厉色。”萧明渊淡笑一声,低声宽慰道。
帝王之怒,哪里会像今日这般雷声大雨点小的。
皇帝就算是生气,哪有把自家小殿下藏在里头,他在外面这般装模作样地训人的?
不过,一想到宣珩坐在内殿之中,怕也是有些心悬,萧明渊又忍不住有些心暖和怜爱。
“我隐约听见你在内室里头,像是打翻了茶盏......手拿来给我瞧瞧看,伤着了吗?”
萧明渊低头牵着小皇孙殿下的手,细细地查看了一遍。
宣珩被他养得细皮嫩肉的,最是忍不住疼的,倘若是被茶水烫了,怕是自家小殿下这几日都要遭罪了。
“没......没有。”宣珩有些难为情地小声开口。
这么大个人了,还这般不小心,他往常向来都很稳重的,今日也是一时不慎......
小皇孙殿下压低声音替自己辩了一句:“只是有些没端稳茶盏,冯公公在一旁替我稳了一下,没受什么伤。”
萧明渊闻言,有些心疼地替自己小殿下揉了揉指尖,动作轻柔呵护,看着小皇孙殿下只觉得心底有些发软发烫。
“好......好了,本就没什么事,今日你在皇祖父跟前儿才是辛苦了......”
宣珩轻声道:“我已经先让人在落霞苑备了吃食,待会先回去垫垫肚子,再好好沐浴更衣歇息一夜,明日还有宴会,怕是又要闹许久......”
萧明渊听着自家小皇孙殿下,一句一句地低声嘱咐,只觉的心下熨帖极了。
“这......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么?”见萧明渊一直盯着自己,宣珩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
萧明渊笑了笑,借着轿撵的遮挡,抬手小心翼翼地揽住自家小殿下的腰侧。
俯身在宣珩耳边低声调侃了一句:“没什么......只是觉得......殿下真是温柔贤惠......臣今夜回去之后,应当多报答一二才是......”
宣珩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什么温柔贤惠!
都从庄子上回来了,还这般没遮没掩地说些混话......
真是越发放纵了!
宣珩红着耳朵,轻轻推了一下萧明渊,低声劝诫了一句:“轿子里头闷得慌,别......别靠这么近。”
说着,又小声提醒了一句:“外头那么多人,还是......还是规矩些吧!”
萧明渊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
还是在温泉庄子里头自在,自己的地盘儿上头,自家小皇孙殿下又是个好哄的。
说什么都依......
眼下见宣珩有些小心翼翼的,萧明渊也觉得有些心疼。
思忖先前自家小皇孙在乾元殿里头,本就受了些惊吓,如今可舍不得再欺负人了。
“殿下教训的是,是臣鲁莽了。”萧明渊低声应了一句。
又开口柔声哄着:“不过夜里凉,近一些也觉得暖和,殿下困了么,要不先闭一会儿眼,等到地方了我再叫你?”
刚一赶回来,就陪皇帝整整一下午,事后陪着陛下用了晚膳,谈了政务,又在殿内提心吊胆地枯坐了一个多时辰。
宣珩精神不比萧明渊,自然有些乏了。
只是方才悬着心撑着一口气,才没觉得,如今听萧明渊这么一问,便不由自主地凑上前去。
“是有些困了。”小皇孙殿下随意往边儿上一靠,低声应了一句。
语调里头带着的撒娇的意味,连自己都没察觉到。
萧明渊抬手垫住宣珩的后脑勺,轻柔地挪到怀里,而后替宣珩拢了拢身上的毛绒斗篷。
低头温柔地碰了碰宣珩的眉心,小声叮嘱了一句:“那殿下先小憩一会儿,我让他们走稳一些。”
语罢,便撩开一旁的锦帘,压低声音吩咐了一句。
“嗯......”宣珩靠在萧明渊暖暖的怀里,熟悉的温度和气息一包裹住人,没一会小皇孙殿下就觉得眼睛要睁不开了。
耳边儿的声音也温柔得很,更是催人好眠。
他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
没等萧明渊再动手,就自顾自地往人怀里又钻了钻,等找到合适的位置,便安安分分地一动不动。
柔软无害的小模样,叫人心怜不已,格外地讨人喜欢。
萧明渊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倒没觉得闷得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