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就算是宫中的御造司,分给每一个宫里的份例都是有定数的。
即便是宣珩这般的皇孙殿下,想要在御造司另要些东西,都得私底下另外让宫人补了银子过去。
宣珩平日里在宫中便守规矩得很。
一直恪守父王在世时的节俭勤勉之德,还从未如此“公器私用”过。
心下难免有些忐忑。
但是到底这是自家萧哥哥的一番心意。
小皇孙殿下如何都舍不得回绝的。
宣珩抿了抿唇,看向萧明渊试探着小心翼翼低声开口:“不然......我回头同皇祖父请示一二,将这份银子自己出了补回去?”
萧明渊忍不住笑出声,抬手揉了揉小皇孙的发顶:“傻东西,不过百十两银子的事,怕什么!”
他白拿了一份图纸出去给神机营。
周副统领只有偷着乐的份儿。
没让神机营拨银子给他就不错了。
哪里还要补这百十两银子过去!
便是宣珩真要给。
怕是陈元和周副统领也不敢要。
“你那些底下那些叔叔堂弟们,光是出去宴请旁人喝一顿酒的功夫,就能花销出去十倍不止。买个稀罕小玩意儿数千两银子便没了。”
“你倒好,过得像是苦行僧似的,招人心疼是不是?”
京中奢靡成风。
别说是那些天潢贵胄,便是皇城内不少勋贵人家,那一日的花销都如同流水一般。
宣珩这点子花费,在萧明渊看来,只是随意废了些碎银子,弄个小玩意儿给他家小殿下逗乐。
哪儿当得起靡费二字。
宣珩轻轻摇了摇头。
“我是知道外头旁人的花销大,前些日十六皇叔说在外头淘来一副字画,就说要千两白银。”
小皇孙殿下倒是被拉去品鉴过一二,也没看出来有多稀奇。
只是他记着,皇子们的俸禄,同他这个皇长孙差不了太多。
一年六千石的俸禄折算下来也不过三千两银子罢了。
偏偏十六皇子为了一副字画,便扔出去了一千两......
“旁人如何花销我自然过问不得的。”
宣珩抬眼看着萧明渊认真解释:“但是父王在世时曾经教导过我,上行而下效。”
“如今皇祖父每日用膳,也不过是十来样例菜,想要赏赐下头的人,或是私下补贴我们,也是从自己的内库里头出。”
“萧哥哥这回让周将军替珩儿另造一把火器,周将军愿意应承下来。”
“一来,是因为卖萧哥哥一份人情。二来,也是为了萧哥哥予他的图纸。”
小皇孙殿下顿了顿,又道:“但是若是叫旁人知道了,不会觉得萧哥哥只是为了我。”
“或许会刻意揣测萧哥哥,是不是刻意用这等方法私交朝中武将。”
“或许会以此当做把柄,攻讦萧哥哥和周将军私造兵器,图谋不轨......”
萧明渊听着自家小殿下,一句一句地认真分析。
心下不由得一叹。
他竟然小瞧了自家年纪不大的小皇孙了!
也是!
宣珩自小跟在太子身边儿,熟读史书典籍。
虽然不曾接触过朝堂之上,那些当面笑脸相迎,背地里相互攻讦算计的尔虞我诈之事。
但是应当也听过许多典故。
而且,自家小皇孙本就是个性子纯直良善的。
又心思缜密,小心谨慎得很。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宣珩在先太子逝世这些日子里头。
才在宫中能够保全自己安然无恙。
从未落到旁人的算计之中。
宣珩说完,并未听见萧明渊开口说话。
心下不由得有些紧张,忍不住看了自家萧哥哥一眼。
才抿了抿唇,低声笨拙地劝道:“我......方才是有些啰嗦了。”
“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周将军瞧着心性耿直,但神机营到底人多眼杂......”
话音未落,小皇孙殿下便听见一旁自家萧哥哥轻笑出声。
他睁着乌黑发亮的眼眸颤了颤,抬眼看过去,却瞧见萧明渊满眼含笑。
仿佛是瞧见极有趣的事情一般。
见宣珩发觉自己被戏弄了,水润润的眼眸含嗔,轻轻瞪了自己一下。
萧明渊更觉得可怜可爱!
止不住凑上前去,揽着宣珩拉进自己怀里,偷偷在自家小皇孙发顶落下一吻。
“殿下肺腑之言,臣岂敢不听。”
宣珩心下一跳,耳根又忍不住有些发烫,抬起头,用水润润的眼眸可怜巴巴地看着萧明渊。
“萧哥哥......不会觉得我性子太迂腐了么?”
他知道自己这般一板一眼地固执模样,大抵是不会太讨人喜欢的。
旁人且不说,在萧明渊面前,小皇孙殿下心底总归是有几分在意的。
萧明渊听着,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傻东西,怕什么。那些世俗论调本就是旁人为了规训人放出来的。”
“只要我的殿下喜欢,那便不是迂腐,是贤德。”
“圣人君子都奉行节俭,主张法度。殿下只要觉得对,那想要做什么都不必在意旁人的看法。”
“......要的。”
小皇孙殿下将头埋在萧明渊怀里,低低地开口说了一句。
“什么?”萧明渊一愣。
宣珩轻轻在自家萧哥哥怀里蹭了蹭,半晌才抬起头,认真地看向萧明渊。
“旁人我可以不在意。”
宣珩一字一句开口:“但是萧哥哥,我要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