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波习惯准备万全, 谋定而后动,比如到底是直接去铁塔,还是先去找老师, 说明清楚情况后再一起回铁塔,再比如到底要不要回去之后提辞职等——都是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
所以第二天清晨醒来后,兰波依然待在郊区。
——并不是不敢回去。
19区的外国人比她印象中变得更多了, 大约是异能大战结束后,国家之间的封锁不再那么严密的缘故。
兰波叹了口气, 轻轻粉碎一个小偷的腕骨, 看着肮脏到看不出年龄的男人跪地哀嚎后,街上所有蠢蠢欲动的人都瞬间远离她这个“肥羊”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走, 直到拐过三个弯,才在一栋破旧的楼房下站定。
“老金。”
青年女性的声音是与阴郁气质不太匹配的清润柔和, 她嫌弃地看了眼锈到发绿, 又被人来人往摩擦到光泽的铜环,默默拔高声音,
“金烂牙!”
“——是金牙!”
静默的楼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动声, 一道略显沧桑的声线气急败坏地反驳,
“谁家的女娃,这么不懂规矩!?”
大门被用力拉开, 老金骂骂咧咧的嘴却停了下来,他不解地挑着眉头,
“……你是?”
这么标准的汉语, 他还以为是国内谁家的小女娃跑来巴黎耍,出了什么事来找他呢,怎么是个外国女娃?还有点眼熟?
兰波没有自报家门, 只是从拎着的小皮箱外侧开口处掏出一沓钱,
“DGSS最近两年的情报。”
“……我勒个——”
老金差点背过气去,
“——进屋再说!”
再次从那栋破公寓出来时,太阳已经高挂在头顶,空气温暖了不少,街上往来的行人很多都脱了外套,显得仍旧用一看就厚实的风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兰波更加另类。
兰波并不在意这些,她随手招了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前往埃菲尔铁塔后,开始思考刚才获得的情报。
如她所猜测的一样,即便身为全世界最强大的异能组织之一,法兰西特殊战力总局也没逃脱其他国家官方异能组织的命运,在异能大战结束的第二年,也就是去年年初,便进行了重组。
作为世界知名的法兰西“镇国者”,雨果依然担任局长一职,波德莱尔却从副局长的位置退下,如今和战时就离开的伏尔泰、卢梭、巴尔扎克等人一样,顶着“顾问”的名头,算是半个闲人。
四个部门中,不论是兰波和魏尔伦曾经所处的行动部,还是情报部和后勤部,人员都裁减了一半以上,只有财务人事部因为人本就不多,倒是没什么变化。
至于更加细节的人员调动名单和异能力者动向——老金只是个普通的情报贩子,还没手眼通天到那种地步。
不过,看在兰波态度良好、出手大方的份儿上,老金额外赠送了一份情报——“如果你是要找DGSS的异能力者,他们现在不住16区了。”
铁塔生活区的范围从7区到16区中间,改为了15区。16区中那些曾经的独栋小屋已经全部拆除,只有7区还留着两栋翻新过的,离铁塔最近的老公寓楼,据老金说,DGSS的领导们大多搬到了这两栋楼里,剩余的异能力者则被安排在15区新建的叠层公寓中。
——还好她没一大早就跑去16区找老师,不然肯定扑个空。
兰波叹了口气,像个普通观光客一样,绕着铁塔走了两圈,又沿着塞纳河往前,仿若无意地走到暗哨分布最密集的两栋公寓楼下。
波德莱尔的家很好认,两栋楼一共八户的阳台,只有左侧二楼的那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当然,兰波能一眼认出来的根本原因并不是这些植物,而是正站在阳台,给花草浇水的银长发少年——半退休的夏尔·波德莱尔本人。
“咚!”
这是银质的长嘴浇水壶落地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
这是波德莱尔极速奔下楼的声音。
“阿蒂尔……?”
这是身为老师的银长发少年不敢置信地看向学生,迟疑纠结的声音。
兰波不自觉地抿了抿嘴,掐住袖口的指尖用力到泛白,她张张嘴,犹豫地开口,
“……嗯,是我。”
黑色卷发的、瘦削苍白的青年女性,用波德莱尔陌生又熟悉的语气呼唤,
“我回来了,老师。”
“……”
波德莱尔觉得自己在做梦。
四十分钟前,恶之花扫描范围内突然出现那朵许久未见的金绿色花朵时,他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但片刻后,实际年龄已经四十的中年人就暗暗嘱咐自己——不能激动,要冷静地迎接学生,摆出严肃的样子,让学生好好解释为什么失踪这么久。
可站在阳台上浇了半天水,看到学生姗姗来迟的身影后,波德莱尔还是震惊地忘了一切预想。
“……所以,到底怎么一回事?”
仔细检查了许久兰波的心灵之花也没发现任何问题,波德莱尔眉头紧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是之前的体检没检查出问题?”
眼看老师的表情变换莫定,马上就要猜测她是否先天被判定错了性别,兰波无奈地摇头,
“不是的。”
她的记忆很完整,也很确信自己曾经绝对不存在性别认知障碍。
但从擂钵街旁的临时救援所醒来后,周遭人对她的态度就已经是在面对一个失忆流浪的外国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