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春爸爸猝然站起:“该不会独自在家被人拐走了!仔细想想家里的门也没有锁!”
可怕的想象席卷了他,他立马大叫三声“楠雄”,尽管齐木楠雄并不在。
托国春爸爸的福,他猛然站起又猛然抬腿,樗萤被他甩了出去。
万幸落在地毯上,不是很疼。
樗萤难过地道:“呜呜!”
她揉揉臀,刚想站起,冷不防上头的国春爸爸失手碰倒了杯子。
可乐泼出来,好一场浩劫般的泼天大雨。
这波可乐当头浇下,樗萤非得呛个半死。
没有伞的孩子只能努力奔跑,她的确跑了,也努力了,实在没体力跑得太慢,没能跑出可乐的攻击范围。
黑压压的骤雨即将劈头盖脸将她淋成落汤鸡,她甚至已经感受到了那过分甜腻的湿润——
下一秒,可乐神奇地收了回去,如同逆转时间般倒流着,一路流回杯子里。
一只大手从背后扫来,将樗萤托起。
瞬移回家的粉毛少年,那一瞬间真像个慈悲的神祇。
“楠雄!”国春爸爸一把抓住齐木楠雄的肩膀,眼泪汪汪,“萤萤不见了!”
久留美妈妈闻声下楼,花容失色:“怎么回事?萤萤怎么会不见?”
这对夫妻只觉天都塌了,慌张地跑来跑去。
兵荒马乱里,齐木楠雄垂眸,看着坐倒在他手心的拇指姑娘。
她也眼泪汪汪,正给他展示被弄脏的裙子——还是漏了一滴可乐,泼到她裙子上。
樗萤的巨大世界冒险因齐木楠雄及时回家宣告终结。
客厅里,久留美妈妈小心翼翼地把樗萤放在垫了厚厚棉花和手帕的小木盒里,随后趴在桌沿,惊奇地看。
国春爸爸也看。
两个大人,两双大眼,一眨不眨地将樗萤看着。
须臾,久留美妈妈靠后些,专注地给樗萤缝起了小衣服。
齐木夫妇心大到没边,樗萤突然变小这种事情,他们用了不到五秒钟就全盘接受。
国春爸爸正哄樗萤,为差点泼到她道歉:“爸爸真是不应该!”
樗萤正捧着齐木楠雄不知从哪儿给她弄的超迷你杯子喝水,原谅了国春爸爸。
这时离樗萤变小已经有小半天,她的身体始终没变化,丝毫没有要复原的迹象。
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得找到那个金色小精灵才行。
在找到库洛牌之前,樗萤得一直当拇指姑娘。
“真是为难萤萤了。”久留美妈妈道,“害怕吗?”
樗萤摇头。
她原来有点儿害怕,齐木楠雄回家之后,她就不害怕了。
正说着,齐木楠雄下了楼。
他在家里找了一圈,并没有看见樗萤所说的那个库洛牌。
还没走近,老远就看见樗萤朝他招手。
任齐木楠雄再怎么神通广大,遇到这种事情还是头一回。
他伸出手,让樗萤爬上自己的手心。
照顾樗萤的任务落到了齐木楠雄身上。
虽然但是,在樗萤还不是拇指姑娘的时候,他也已经在照顾她。
吃饭时间,樗萤坐在齐木楠雄的碗边,捧着一粒米在吃。
本来就是猫一样的食量,这下更好,用调味碟装点饭,在她看来都像一座山。
直到晚上库洛牌都没有出现,樗萤不要自己一个人睡十万平米的大床,继续和齐木楠雄待在一块儿。
齐木楠雄半躺在床上看书,樗萤在他颈窝上作乱。
白皙的皮肤恰到好处地覆盖在他优美的骨架,到锁骨处轻轻凹陷,那线条很是好看。
他刚洗过澡,周身散发着浅淡的沐浴露清香,樗萤很满意,贴着他十分舒服。
想也知道齐木楠雄不会主动把樗萤放到身上玩,他不给,她就闹。
“我也要看书。”她道,“我保证坐着一动不动。”
齐木楠雄道:“我不信。”
说话的声音好像打雷,轰隆隆的,真响。
他不同意,她捧着脸假哭起来。
人变得那么小,哭声还没有蚊子声大,偏偏有着难以忽略的威力。
齐木楠雄沉默地翻了两页书,最终还是妥协。
在他身上,樗萤总能得到她想要的。
怨不得齐木楠雄不信,樗萤得了逞,却根本没有在看书,总是乱动。
趁他不注意,她悄悄踮起脚,去摸他微微浮起的喉结。
她以为动作很小,事实上也的确很小,用力拽国春爸爸,国春爸爸尚且没有发现,何况对齐木楠雄轻轻的抚摸。
樗萤没发现,每恶作剧地抚摸一下,齐木楠雄翻书的指尖都会一顿。
他长长的睫毛柔软扫下,暗紫的视线笼罩了她。
第117章 如果这样,你会心动吗?
到后来,他干脆不再看书——看得下去才怪。
樗萤没觉察齐木楠雄晦暗的眸光,就算觉察她也无所谓,她乐意玩儿,一猫身子,差点没钻到齐木楠雄微敞的领口去。
然后她就被捉了起来。
齐木楠雄指尖一拈拈起她,将她放在久留美妈妈铺好的小木盒里,道:“睡觉。”
“我想在你枕头边和你一起睡。”樗萤道。
齐木楠雄没理她,熄了灯,兀自躺进满屋沉降的昏暗里。
外头的路灯坏了,今夜只有月光,白惨惨的,冷冷清清。
齐木楠雄房间里却不冷清。
他就算闭了眼不去看樗萤,耳朵还是能听见她持之以恒的喋喋。
“楠雄,房子里好大好黑。”樗萤道。
空旷的沉默应答着她。
“我害怕,睡不着。”樗萤又道,“你陪我。”
依然只有她在自说自话。
半晌,樗萤大概是困了,终于闭上嘴巴,世界重归清净。
齐木楠雄自始至终睁着眼睛没睡,樗萤说话说了多久他就听了多久,她安静下来之后,他一动不动的眼珠往上抬了一下,看她,看见她侧躺在小盒子高高的棉垫里,背影朦胧单薄。
小小的一只,很可爱,也很可怜。
樗萤压根儿没有睡着,齐木楠雄不理她,她自己哄自己睡觉,慢慢地在心里数羊,越数越精神。
外头,月亮在天幕爬得越来越高,起风了,树影婆娑,冷不丁一只猫跃上树梢,拖长了声在叫。
听在樗萤耳朵里,真像鬼在叫。
这下更睡不着了。
鬼叫个不停,周围又空得可怕,樗萤把自己包进被子里,怕哪儿冒出一只手来。
好容易鬼叫停了,她犹犹豫豫探出被子,叫了一声“楠雄”。
这次叫得特小声,齐木楠雄估计早睡着,她没抱什么希望。
但樗萤随后一转头,发现个黑影站在跟前。
那么突然,那么近,那个黑影还长触角,像只直立的蟑螂。
要不是月光照出齐木楠雄的脸,她真能吓哭。
“干嘛呀!”樗萤气道,“吓我!”
她擦擦眼角的泪珠,生起来的气很快又转化为惊奇,因为她发现齐木楠雄站在跟前,跟自己差不多高。
他也变小了。
“你怎么也这样了?”樗萤道。
明明没感觉到库洛牌出现。
齐木楠雄看她一眼,有点低气压。
他好不容易有点困意,她又来了动静。
这没什么,可以抛在脑后不去管她,他原本也想这么做,但她那句微弱的、带着颤颤怯意的“楠雄”在他耳朵里放大了一千倍。
她要他。
齐木楠雄忽然意识到,樗萤不睡,他很难睡得着。
她的不安像是病原体,全世界都免疫,只有他一个人是易感体质。
齐木楠雄木着个脸不讲话时,樗萤已经绕着他转了好几圈。
她的情绪比晴雨表还要多变,只要他在近旁,变出来的多半是好情绪,现在不怕了也不生气了,勾着齐木楠雄的手指:“说呀。”
“我自己变的。”齐木楠雄道。
“这你也会?”樗萤道。
齐木楠雄道:“我无所不能。”
这“无所不能”里甚至包括了哄樗萤睡觉,他到底听了她的话来陪她,她也就心满意足,往盒子里一钻,很愿意乖乖的,不再闹腾。
这个骤然放大的世界又空又黑,她置身其中如坠汪洋,好不孤单。
有齐木楠雄,樗萤就不孤单了。
她在被子里舒舒服服地躺好,见齐木楠雄站在那儿像个锡兵,道:“你上来和我躺一起。”
齐木楠雄没有说话,眼里燃起些微热意,像赧,又像恼,用力地盯过来,活像瞪了她一眼。
真稀奇,他不是没感情吗。
樗萤才不怕齐木楠雄瞪,他不知道他自己多幸运,换了别人,别说一起躺躺,靠近她一米内她都不许。
“我躺在被子里头,你躺在被子外头。”樗萤道。
齐木楠雄还是不说话。
“你站在那里,我睡不着。”樗萤道。
她挪到盒子边,从被子里伸出手,又去勾勾他的手。
她对他就爱使这一招,一招鲜吃遍天,管用就行。
这个季节已经挺热了,她的手还那么凉。
齐木楠雄收回视线。他瞳孔因方才那一瞪漾起的生机消散无踪,又成了平静的死水。
片刻,他将膝盖压上盒子边缘,俯身,缓缓躺在了樗萤身边。
夜够长了,樗萤困起来,再没精力折腾,甜甜睡去。
睡梦中她一翻身,无意识地往齐木楠雄那儿挨。
齐木楠雄躺成一块直挺挺的板,见她靠近,原本要躲,可她柔柔的气息扑过来,那样无害,最能侵蚀人的意志。
他不觉得自己坚定的意志被侵蚀,但他到底没有挪开。
良久。
唯有月光窥见,齐木楠雄缓缓侧了侧身体,同樗萤面对面躺着。
世界这么大,他们这么小,像两粒相互依偎的尘埃。
他有些怔,感受着她的呼吸,抬起手替她将拂落到颊边的乌发拨到耳后去。
樗萤觉得痒,缩了一下,动作很轻,却令齐木楠雄猛地收回手。
指尖被灼烧一般,滚烫,引发奇异的心悸。
他深深闭上眼,不再看她。
齐木夫妇没想到一觉醒来,家里不仅有拇指姑娘,还多了个拇指小楠。
横竖今天不上课,齐木楠雄维持了迷你形态,还能给家里省点口粮。
“好可爱!”久留美妈妈看着排排坐在筷架上吃早餐的两个小孩,萌得不行,“好像迷你玩具!”
“听了并没有觉得高兴。”齐木楠雄道。
吃过早饭,久留美妈妈要去买菜,国春爸爸要上班,仍旧把樗萤托付给齐木楠雄。
毕竟齐木楠雄无论变大还是变小,都一样靠谱。
齐木夫妇走后,樗萤拉着齐木楠雄在家里玩开了。
她突发奇想,拿了一颗爆米花坐在那里,要齐木楠雄举重给她看。
齐木楠雄没说什么,单手抬起冰箱。
他那么小一点点,摆弄那么硕大的冰箱跟玩儿似的,打个响指,还能让冰箱自己悬浮起来。
樗萤连连惊叹,咬一点爆米花,还要看更多。
直到领着齐木楠雄把家里几乎所有大件儿折腾个遍,她才罢休,甜甜道:“楠雄好厉害哦!”
樗萤高兴,齐木楠雄也并非毫无收获——抬沙发的时候他在沙发底下捡到五百块铜板。
樗萤吃爆米花吃得口干舌燥,让齐木楠雄给她拿一点水喝。
等待*他的时间里,她坐在悬崖般的沙发边缘上看电视。
电视里仙女教母挥舞着仙女棒,星光闪闪,樗萤专注地看着节目,忽然一个激灵,定睛望去,见星光照进现实,飞出个散发金光的小精灵。
是库洛牌。
樗萤不找它,它自己不甘寂寞主动现身,跳到樗萤跟前,示威一般。
樗萤朝它伸出手,它又躲开。
她干脆不要理它,继续看电视。
要樗萤追库洛牌是不可能的,库洛牌跑得那么快,她又没有体力。
她选择让齐木楠雄去追。
库洛牌觉得没趣儿,跳来跳去,跳进角落里。
随后,樗萤听见直升飞机螺旋桨转动般的翅膀扑扇声,轰轰轰,轰轰轰。
她抬头去看,登时脸色大变,手里剩的大半个爆米花掉在地上。
小不点儿库洛牌居然骑着只会飞的虫卷土重来。
骑虫也就算了……骑的什么虫!
长触角、褐翅膀、四条毛腿——
“蟑。”樗萤只觉自己呼吸骤停,“蟑螂……”
这张库洛牌脏了,不能要了。
蟑螂径直朝樗萤飞来,樗萤转身就跑,哪儿跑得过,眼看要被追上。
电光石火间一双手包住她,空间瞬息转换,及时出现的齐木楠雄带着她闪现到一个陌生的地界。
齐木楠雄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本来大小,松开樗萤,颓然坐倒。
他看起来有些奇怪,脸白白的,额角发汗,胸膛起伏,甚至连手都在微微颤抖。
樗萤从没见过这样的齐木楠雄,惊奇得一时半会儿连开轰炸机的库洛牌都忘在脑后,碰碰他,问:“你怎么了?”
齐木楠雄眸光有些涣散,须臾才回神,换了一下气,抬手咬住指腹,低声道:“没事。”
话这么说,但他的颤抖竟一时不能止。
樗萤转头四望,发现他们在齐木家的屋顶上。
她担心地望了一会儿齐木楠雄,终于又想起那为非作歹的库洛牌:“要回去捉住它……”
“不。”齐木楠雄闻言,咬手指咬得更加用力,含糊的言语从唇齿间挤出来似的。
他重复:“不要回去。”
“不捉牌就跑了。”樗萤道。
她看着他——他压抑得连头顶的两个抑制器都蔫掉,没精打采垂着——倏地恍然:“楠雄,你害怕虫吗?”
齐木楠雄偏过头去,绷直唇角不肯说话,眸光直晃。
无声胜有声,这样情状,樗萤还有什么不明白。
无所不能的齐木楠雄居然怕虫,怕得这么脆弱可怜,仿佛一指头戳过去,他就会破碎。
樗萤瞧得又好笑,又有点心软,抚抚他:“怕虫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嘛。”
她也怕的!
樗萤随即有些苦恼:两个人都怕虫,那库洛牌就没有人敢捉了。偏偏国春爸爸和久留美妈妈都不在家,这怎么好?
她一边苦恼,一边歪在齐木楠雄手上,嫩嫩的脸蛋贴着他手背。
轻盈的一点触感,逐渐抚慰了齐木楠雄心中的惧意。
他的确害怕虫子,因为没办法读取它们的思想。
人类最大的恐惧来源于未知,何况这类未知生物通常比较恶心。
而蟑螂,它是恶心之王。
齐木楠雄垂眸看着发愁的樗萤。
他知道蟑螂背上坐了个金光闪闪的小玩意儿,是牌,也知道樗萤要恢复原状必须捉到牌。
最终,他决定用瞬间移动去把家里唯一不怕虫子的久留美妈妈带回家,让久留美妈妈来捉。
让他碰蟑螂是不可能,究极一生,也不会靠近那种恶心的东西。
下一秒,蟑螂阴魂不散地飞到房顶、进而飞到齐木楠雄眼前。
它不是来找他的,越过他朝樗萤扑去。
樗萤惊叫出声,下意识去寻齐木楠雄,想到他害怕,她转而停留在原地,捂住了眼睛:“呜呜!”
她等待着齐木楠雄再带她来个瞬间移动,然而几秒钟过去,不见空间置换,也没有虫落到头顶上来。
樗萤睁开眼睛,看见齐木楠雄抖着手操控念力,死死捏住了蟑螂。
由于极度排斥,他外泄的超能力险些将蟑螂和库洛牌一起大卸八块。
这下轮到库洛牌尖叫,乖乖变回原形飞到樗萤手里。
它是一张名为【小】的库洛牌。
樗萤一边叫着“不要不要”,一边发觉周遭景物飞快矮小下去,连天也低了许多。低头看看,自己已经恢复正常。
和平重新降临齐木家,风和日丽,鸟语花香。
樗萤在水龙头下洗手,去冰箱接了一杯冰,倒上果汁,拿到客厅去。
大热的天,齐木楠雄顶着毛毯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缩成一团,好似灵魂出窍。
他这样已经半小时了,樗萤过去搡他:“楠雄,你还好吗?”
她把果汁捧给他喝,他不要喝,于是她自己喝。
冰冰凉,甜滋滋,真好喝。
樗萤喝完果汁,掀开毛毯一角,钻上沙发跟楠雄一起窝着。
过不一会儿,她难受得动来动去:“楠雄,热。”
齐木楠雄终于有了动静,斜着眼睨她:“你可以出去。”
“我不。”樗萤道,“我要安慰你,你那么勇敢救了我耶。”
安慰倒算不上,但她这么一折腾,齐木楠雄的不适减了许多。
他拉掉毯子,让樗萤坐一边去。
樗萤却还要先检查检查他。
她摸摸他脑袋上的抑制器:“还会颤抖吗?”
“摸这里干什么?”齐木楠雄道。
“触角是最敏感的地方了。”樗萤道,“虫就是。”
齐木楠雄道:“我又不是虫。”
“那这样呢?”樗萤道。
她把手放在齐木楠雄心口:“你会心动吗?”
齐木楠雄很想告诉她心不动人就死了,话到嘴边,却安静下来。
他望着樗萤,樗萤望着他。
她的手还在他心口贴着,仿佛要拿捏他的心跳,而他的心跳竟真不受控制停了两拍,随即越跳越快,越跳越乱。
与惊惧带来的慌乱不同,这是一种他初次接触的、难以宣之于口的情愫,跌宕起伏,甜蜜又苦涩。
等齐木楠雄回过神,樗萤已经离他很近。
她直了腰跪坐在沙发上,柔软的沙发浅浅陷下去,那些压出的褶皱轻轻蔓延向他。
她凑前来,眼睛一眨一眨时,眼睫毛会扫过他的下眼睑。
他向下的眸光瞥见了她水润的唇。
很软,透着糖果的甜度。
齐木楠雄心如擂鼓,屏住呼吸,手撑向腰后,分辨不清自己是想躲还是不想躲,脑子里很乱。
受他影响,家里电器乱了套,一惊一乍地响着、闪烁着。
突然,樗萤“噗嗤”一声笑起来。
她离了他,坐远些,双颊绯红:“你心跳得好快哦!”
能在盘山公路飙车了都。
齐木楠雄脸也红,耳朵更红,抿了抿唇,恢复成波澜不惊的表情。
他想跟她说什么,还没开口,屋子里响起第三个人的笑声。
两人闻声望去,见一个金发帅哥站在那里。
他笑起来的模样很是开朗,左侧额发留得很长,盖住了左眼,头上戴着个王冠样的东西,正中那个圆圆的黄色装置,跟齐木楠雄的抑制器很像。
金发帅哥见两人看过来,先看一眼齐木楠雄,再看樗萤,跟她打招呼:“嗨,萤萤。”
“你是谁呀?”樗萤道。
“我?”对方笑意更深,“楠雄没跟你说过吗?我是哥哥。”
第118章 万一她眼里不再只有他。
樗萤“唔”了一声,努力回忆。
她很快想起齐木家的确是有个哥哥,叫做齐木空助。
樗萤曾经在齐木家的相册里看见过齐木空助的脸,模样跟眼前这个金发帅哥很像,只是相册里的他脑袋上没有奇形怪状的装置,刘海遮眼的发型倒是由来已久。
久留美妈妈告诉樗萤,齐木空助跑到英国留学去了,目前是剑桥大学的硕士,正在攻读博士,所以不经常回家。
樗萤见过的聪明人不少,但还是会喜欢聪明人,何况这个聪明人长得蛮帅,还爱笑,轻声唤她“萤萤”时十分温柔。
她于是不介意齐木空助打扰了她逗齐木楠雄玩的快乐时光,自然又迅速地叫人:“哥哥。”
樗萤开了口,旁边的齐木楠雄却很安静。
她转头去瞧,见齐木楠雄脸上的红已经褪去大半,余一抹淡淡的绯色在耳廓,做了他刚才失态的证明。
他改换了姿势,盘腿坐着,像个入定被扰的老僧,紫眸透过荧绿镜片冷淡地看向齐木空助。
虽然他没有表情,但樗萤就是觉得他心情变得不太好。
齐木空助面对弟弟那跟“欢迎回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脸色,丝毫不生气,笑眯眯道:“楠雄是在疑惑怎么听不到哥哥的心了吧?”
他指指脑袋上那个王冠装置:“为你特别发明的。”
“哦。”齐木楠雄道。
齐木空助的突然回归,令久留美妈妈和国春爸爸很是惊喜。
“小空!”久留美妈妈抱着齐木空助不放,“好久不见,你很精神呢!”
“妈妈还是一样这么好看。”齐木空助笑道。
“爸爸呢,爸爸呢!”国春爸爸在齐木空助跟前蹦跳,像个等糖吃的孩子。
齐木空助远目:“奇怪,不见爸爸。”
国春爸爸越发一蹦三尺高:“在这里啊!”
齐木空助将目光下放一寸,笑道:“……开玩笑的,爸爸,我早看见你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樗萤当然也融了进去,齐木空助带了一大堆礼物回来,这里头有一半都是给樗萤的,全是樗萤爱的东西,他甚至给她买了个巨大的抱抱熊。
“喜不喜欢?”齐木空助问。
樗萤坐在椅子上拆着礼物,雀跃道:“喜欢!”
这两个人倒一见如故。
不必齐木夫妇细细介绍,齐木空助好似已经很熟悉樗萤。
樗萤则是习惯了人家对她好——对她好的人一般都是好人。
齐木空助走到樗萤跟前,俯身与她平视。
他很高,得有一米八,骨架不大,所以显得不那么魁梧。
“喜欢,那你再叫声好听的。”他道。
叫声好听的又不会掉肉,樗萤立马道:“哥哥。”
齐木空助又笑。
空气里充满欢乐的气息,只有齐木楠雄自我隔绝在快乐之外,默默在厨房洗碗。
樗萤溜进厨房找他,给他看齐木空助送的宝石手链:“你怎么不理哥哥?”
齐木楠雄从飞来飞去的碗碟上移开视线看了她一眼——齐木空助进门不到二十四小时,她的“哥哥”叫得倒是越来越顺口。
他道:“我没有不理他。”
“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喏。”樗萤道,“你跟哥哥关系不好吗?”
“是他跟我关系不好。”齐木楠雄道。
齐木家两兄弟并不是兄友弟恭的关系。
哥哥是IQ218的天才,刚成年就做了剑桥硕士,可见一斑。
弟弟则是不世出的超能力者,天赋异禀,根本一出生就跳脱了“人类”的领域,大有向神靠拢的趋势。
天才和神是没办法比的,虽然现在从齐木空助亲切的态度里看不出来,但在他并不算漫长的前半生里,他从齐木楠雄身上收获的挫败经历多到不胜枚举。
“我哥哥不喜欢我。”齐木楠雄对樗萤道。
因为总是输才不喜欢的,所以每次见面齐木空助都致力于跟齐木楠雄一决胜负。
从没有赢过。
前车之鉴,齐木楠雄相信齐木空助这次无缘无故回家一定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没兴趣知道目的是什么,也没打算主动去招惹哥哥。
“那我能和哥哥玩儿吗?”樗萤问。
齐木楠雄又一次侧目看她。
哥哥哥哥哥哥,五分钟里已经叫了三次哥哥。
他继续去看碗,淡淡道:“随便你。”
根本不用樗萤主动去找,齐木空助自己就很愿意跟她玩。
与齐木楠雄的刻板印象相悖,天才哥哥这次似乎真只是毫无目的地回家探亲。
齐木空助没有过多地骚扰齐木楠雄,给他送了个特级咖啡果冻制造机后,就全身心地关注起樗萤来。
樗萤是久留美妈妈和国春爸爸的宝贝,到齐木空助那儿,也是个宝贝。
齐木空助做了个小型机器人给樗萤玩,是个可爱的猫头,装载了人工智能,可以跟樗萤聊天,还会教她做题。
樗萤很喜欢,捧在手心:“哥哥真好!”
“随手做的,萤萤喜欢就好。”齐木空助道。
他们说这些话时,正是在又一天晚饭后,齐木夫妇和齐木楠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齐木空助则和樗萤相对坐在旁边的地毯上。
樗萤拿着猫头,一脸好奇地看齐木空助鼓捣别的机械。
她知道,齐木楠雄头上的抑制器也是齐木空助的杰作,他初一时做的。
“哥哥,做天才的感觉好吗?”樗萤问。
齐木空助道:“哥哥不是什么天才,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
樗萤有些鄙夷:“你最好是。”
齐木空助状似不经意地往齐木楠雄那儿看了一眼,转移话题,给樗萤讲起在剑桥里遇到的趣事。
樗萤听得津津有味。
“宝宝跟小空关系很好哦。”久留美妈妈往他们那儿看了一眼,欣慰地道。
国春爸爸道:“楠雄也去,别只顾着看电视。”
齐木楠雄无动于衷。
他拿着一杯咖啡果冻坐在那里,诸事不问的样子,仿佛一心只扑在电视剧情上。
国春爸爸说了一句就继续和久留美妈妈黏黏腻腻看电视去了,他要是分出神来偷看小儿子一会儿,会发现齐木楠雄的注意力根本从没施舍给荧屏。
粉毛少年望向电视时,眸光是散的。
每隔一两分钟,他会飞快瞟一下樗萤。余光匆匆掠过她面颊又收回,轻得浮光一般。
齐木楠雄很难说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坐在这里假装看电视,明明上楼看书或者打游戏更能令他感觉舒适。
就像他同样很难说清那个没有家长在家的上午,樗萤挨得他那么近,她的气息吹絮似的,同他的气息绕在一起时,他为什么心跳得那么快。
他不想解释,也没有人要他解释,唯一可能有兴趣听的樗萤正在跟齐木空助玩。
她听了齐木空助说的故事,笑得眉眼弯弯。
太过专注,以至于从没有转头,也不知道齐木楠雄在看她。
齐木楠雄微微蹙了下眉。
这是齐木空助回到家的第三天。
当哥哥的始终世界和平,齐木楠雄却隐隐从空气中嗅到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例如樗萤跟齐木空助待在一起的时长直线上升。
这却又不像坏事。
齐木楠雄无意桎梏樗萤的自由,她爱跟谁玩就跟谁玩。
况且她并不是不理他了,跟齐木空助玩完,一转头还是赖着他,跑到他房间,有许多的空地不坐,非跟他挤着坐。
这时,齐木空助在外面敲门:“萤萤,出去逛街吗?给你买好看的小裙子。”
樗萤一听:“好呀。”
遂还了位置给齐木楠雄,跑去跟齐木空助一起逛街。
齐木楠雄不必用千里眼远程监控,仅从那天大包小包拿回来的购物袋和樗萤兴高采烈的表情就能看出,他们逛街逛得很开心。
回家后,樗萤换上新买的衣服给齐木楠雄看:“好看吗?”
她那非得让他说出一句“好看”的执念维持得挺久,齐木楠雄放下书本,看着她满是期待的小脸儿,难得想张嘴跟她说一句“还可以”。
但嘴还没打开,门又被敲响。
齐木空助在外面道:“萤萤,你走一天不累吗?来看哥哥做的全自动按摩机。”
樗萤抻抻胳膊,的确觉得肌肉酸痛,出去享受全自动按摩了。
演变到最后,在家里被樗萤叫得最多的人,不知不觉就从齐木楠雄变成了齐木空助。
连在上学路上,她也跟他哥哥长,哥哥短。
“昨天哥哥跟我说伦敦眼上看风景很漂亮。”樗萤倒退着,慢慢走在齐木楠雄跟前,“哥哥还说……还有……”
齐木楠雄突然停了脚步。
他手上除了他自己的书包,还提着樗萤的书包,但应该不是因为负担太重才不走的,因为他望着她,那眸光沉得有些奇怪。
“怎么啦?”樗萤问。
齐木楠雄不答。
樗萤收了前进的步子,慢慢吞吞挪到他跟前来。
阳光铺满她乌泱泱的长发,照得她面容明媚,抿一下唇角的动作都很甜。
她近了他,轻轻扯一下他的衣角,软绵绵道:“干什么呀。”
齐木楠雄滚了滚喉结。
他鬼使神差地,她一问完,他便脱口而出:“你不要总是——”
总是哥哥来哥哥去——
话说一半,理智却让他戛然而止。
“不。”齐木楠雄沉默须臾,道,“没什么。”
第119章 只有这样才不会失去她。
他这样子,可不像没什么的意思。
樗萤眨着清凌凌的眸子瞧他。她这个人,走两步路就没精神,打破砂锅问到底时却精神百倍,换作平时一定缠着他问个不停。
如今,她倒安静。那么微微侧着头,借微温的晨光打量齐木楠雄,仿佛打量出什么趣儿来,浅浅地将唇一咬,笑出唇边两个涡。
“你说的哦,没什么。”她道。
路人都在悄悄地看他们两个。
嗬,美若天仙的小姑娘,挨那四眼粉毛那么近,手还在他衣角上捏着!
她挨得他那么近,姿态亲昵又自然,别是在谈恋爱吧!
怎么喜欢这么个普普通通的男高中生,他俩看起来可不太搭调。
路人一边看一边八卦地想着,冷不防那普普通通的粉毛一个抬眼,目光透过塑料镜片准确无误穿刺过来,竟冰冷又犀利,吓得他赶紧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上学要迟到了。”齐木楠雄道。
之后的路上,樗萤没有再提齐木空助,一门心思想今天上午的英语课,老师要是抽到她念书可怎么好。
学校生活丰富多彩,她总算能消停一会儿,至少得等放学之后再重新“哥哥哥哥”。
但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学校,一进教室门,就听同学在讨论今天上午有两节课要取消。
“好像是学校请了个学者来开讲座。”女生们缩在教室后头讨论得热火朝天,见樗萤来了,把她拉进圈子一起讨论,“听说是个帅哥!”
“是吗?”樗萤不以为意,宁愿回到座位拿出英语书再读一下。
帅哥她见得多了,没什么稀罕。
但当樗萤坐在礼堂,隔着前面几排的人头,看见站上讲台的那位金发学者时,她却禁不住笑出声来,特别欢快的样子。
目良千里坐在樗萤旁边,正气势如虹地撕开樗萤给她的面包,见樗萤好像很开心,道:“怎么,那个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樗萤不答,转头去看坐在自己后头的齐木楠雄,将将好看见他把视线从自己所在的方向收回,转而投到开始滔滔不绝的齐木空助身上。
在她看他之前,他好像就一直在看她了。
“唔……”樗萤道。
她侧过身来,下巴点着椅背,堂而皇之地偷看齐木楠雄。
跟齐木楠雄一个方位的男生们注意到樗萤的目光,以为被小仙女关注,纷纷红了脸,抓耳挠腮,不知道看哪里才好。
只有齐木楠雄目不斜视,沉默地看齐木空助发言。
齐木空助从没说过自己今天受邀到pk学院来开讲座,总那么出其不意,就像那天毫无预兆地跑回家。
彼时齐木楠雄看着突然出现的齐木空助,面无表情。
此刻做弟弟的听着哥哥讲话,还是一样没什么表情。
樗萤看着看着,却自言自语道:“他更气了耶。”
坐在齐木楠雄旁边的燃堂力抠着鼻子道:“哥们,那个剑桥的跟你一样,喜欢在头上搞棒棒糖。”
“不要把我和他放在一起。”齐木楠雄道。
齐木空助空降归空降,到底是有两把刷子,讲座进行得很顺利,他的确是天才,能够学进那么深奥的知识,又能把深奥的知识那么形象地讲述出来。
讲座结束后,还有学生跑到台上问齐木空助要签名。
按理说,他讲完就该走了。
中午吃饭时间,樗萤打算和目良千里一块儿去餐厅吃饭,却接到同学传话,说有人在顶楼等。
“就叫我一个?”樗萤问,“谁呀?”
传话的同学道:“说是你哥哥。”
樗萤于是肯去了,慢慢吞吞地爬楼梯,爬到一半,身边多出个人来。
齐木楠雄明明一下课就被燃堂力和海藤瞬拖去餐厅了,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他一握樗萤的手腕,带着樗萤瞬移到天台。
天台居然有个摆满珍馐的长餐桌,齐木空助坐在餐桌一头,看见齐木楠雄和樗萤齐齐到来,笑眯眯抬手打招呼道:“宝宝!”
他学齐木夫妇的口吻学得倒快,如今“萤萤”也不叫了,直接亲切地改作“宝宝”。
“哥哥,你好夸张。”樗萤瞧着那长桌子。
“不喜欢吗?”齐木空助道,“学校餐厅的伙食能好吃到哪里去,哥哥单独给你开小灶。”
樗萤随后发现上头的菜全是她爱吃的,顿时无所谓夸张不夸张,高高兴兴坐过去。
齐木空助探身亲力亲为给她布菜,她也肯。
给樗萤盘子里放了一块烤得嫩嫩的小羊腿肉之后,齐木空助看向齐木楠雄:“楠雄,站在那里干什么?我也准备了你的份。”
“你并没有叫我。”齐木楠雄道。
“还用叫吗?就算不说,你也知道我在这里。”齐木空助垂眸望了一眼樗萤,越发轻声细语,笑得像只狐狸,“而且你总会来的。”
齐木楠雄坐过来吃饭。
都是吃一样的饭,他这头跟樗萤那头待遇不同,气氛也不同。
樗萤很喜欢佐饭的桃汁,里头放了一咬就爆的脆珠珠,她喝了一杯,还要。
齐木空助端起果汁壶,任她手伸得长长也不为所动:“把盘子里的菜吃完才给。”
起初,他半真半假地哄她,渐渐地倒真有几分哥哥样,像是真心实意在照顾她。
齐木空助被叫哥哥,又是硕士,听起来年纪挺大,但今年也不过才十八岁,说是樗萤的同龄人也不错。
他望着她低眉浅笑的时候,看起来那么温柔,而他和她站在一起,居然也挺相配的样子。
这一切全落入齐木楠雄眼中。
他吃饭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没等吃完就停了筷子。
“不吃了吗?”齐木空助道。
齐木楠雄道:“饱了。”
樗萤随后也饱了。肚子里一有食儿她就渐渐犯起困来,今天午餐吃得长,早到了她睡午觉的时候。
她揉揉眼睛,要和齐木楠雄一起回去:“哥哥,我先回去休息了。”
“想休息哥哥给你休息舱。”齐木空助道,“啊……”
他这个提议不错,可惜没人在听,他说第一个字的时候齐木楠雄就带樗萤瞬移走了。
齐木空助一个人留在原地收拾桌子上的残羹冷炙。
他非但没有觉得烦闷,看起来还挺乐在其中,一哂,慢悠悠道:“护得挺紧啊,楠雄。”
一晃周末又快到了,星期五晚上,樗萤在房间里写作业,听见有人敲门,说了“请进”,看见齐木空助推门而入。
“哥哥,什么事?”樗萤道。
齐木空助给她一个信封:“喏,这个月的零用钱。”
樗萤一捏信封就觉厚度不凡,打开来看,果然很多钱。
她把信封放到一边,自顾自玩起了笔,噘着嘴巴,把笔夹在鼻子下面,像长了根横胡子,古灵精怪。
齐木空助见状道:“再多给一点?”
“哥哥,你对我好好哦。”樗萤道。
她一说话,笔就掉了下来,滚到地上。
要是齐木楠雄在,笔会停留在半空,现在她只好自己捡。
“哥哥对你好不是很正常吗。”齐木空助拉了椅子,跟樗萤面对面坐下。
“不啊。”樗萤摇头,好整以暇道,“你想干坏事。”
齐木空助闻言,那只没有被刘海遮住的眼睛深了一下。
他的眼是很漂亮的茶色,即便转为幽深也很好看,古井一般。
“哪里。”齐木空助随即开怀地笑起来,正色道,“我想贿赂你,让你答应明天出去跟我约一次会。”
“为什么?”樗萤道。
齐木空助道:“你多可爱,宝宝,我乐意带你玩。”
樗萤托起腮,心安理得接受他夸她可爱的实话,问了个不明所以的问题:“到时候,你真的会来?”
“当然。”齐木空助笑眯眯。
大狐狸和小狐狸对视一会儿。
小狐狸樗萤道:“好呀,那我们去约会。”
翌日,樗萤打扮得漂漂亮亮,率先出了门。
“宝宝干什么去?”久留美妈妈问。
樗萤道:“我去约会。”
“这样。”久留美妈妈道,“玩得开心点哦。”
樗萤走后,齐木空助才开始拾掇。
他从衣柜里取出领带,一转头看见齐木楠雄坐在那里。
粉毛少年昨晚似乎没有睡好,隔着荧绿镜片也能看见他眼下的阴影。
齐木空助既不意外,也不惊慌,笑道:“有什么事,楠雄?”
“樗萤。”齐木楠雄开口道,“她不是你用来跟我一决胜负的工具。”
齐木空助奇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从来没把她当过工具,这要是让爸爸妈妈知道还不撕了我。”
他一挑唇角:“而且,照现在的形势发展下去,你不是必输的吗?”
齐木楠雄眸光微冷,没有说话。
齐木空助突然伸出手:“来猜拳。剪刀,石头,布——”
他这么出其不意,但长年累月被迫比试形成的肌肉记忆让齐木楠雄还是下意识配合了他。
兄弟俩的手伸出来,齐木楠雄出石头,齐木空助出剪刀,还是哥哥输。
“加上这次,猜拳就输你726次了。”齐木空助道。
他说话咬着牙,脸上愉悦的笑容却又分明发自内心:“计入总数的话,迄今为止我跟你的对决一共是0胜4255败。”
齐木空助不比了,一边打领带,一边朝门口走去:“我现在有事出门,拜拜。”
末了一拧把手,却拧不开。
齐木空助回头来看齐木楠雄。
他看一会儿,再去拧把手,还是拧不开。
心知是弟弟搞的鬼,他倒很快笑开了:“楠雄,你还是不明白。
“你不想我去跟樗萤约会,但你跟她算什么关系?你有什么立场?”
“要我说——”齐木空助道,“充其量是令人绝望的关系。”
齐木楠雄还是没说话,瞳环里的光却颤了颤。
齐木空助乐见他迷茫的动摇,被弟弟虐久了,偶尔虐虐弟弟,滋味竟然也是该死的迷人。
“自从她来到你身边,你就一直在扮演给予者的角色吧?”他道,“从来都是她要,她索取,她喜欢你,她靠近你。
“你多慷慨,又多顺从,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在她面前老摆出一张木头脸,其实心里很享受她的喜欢和依赖吧?但你有没有想过——”
齐木空助扬声:“哪一天,她不喜欢你,改喜欢别人了,你怎么办?小姑娘牵个男人到你跟前,高高兴兴说,楠雄,这是我的男朋友,请你祝福我们——”
他话音未落,地动山摇,房子重重颤了三颤,屋内所有东西全碎成齑粉,又在一秒内被重新复原。
齐木楠雄的脸色终于肉眼可见地变得十分糟糕。
与之相比,齐木空助却悠然自若,不知从哪儿掏出个仪器检测了一下他的力量波动,笑眯眯道:“哎呀,几乎到你不带抑制器时的峰值了。”
他那茶色的瞳中带了几分正经的深意:“现在懂了?想谈恋爱,就要学会索取,要让她只爱你一个。”
“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失去她。”
第120章 可以把他的一切都给她。
齐木空助说完,慢慢从齐木楠雄身旁踱了过去,领带打完,风姿翩翩:“行了,我要去和宝宝约会了。”
樗萤蹲在商店的橱窗边发呆。
她今天穿了件娃娃领的白短袖,搭配粉嫩灯芯绒细背带短裤,唇彩也涂的水蜜桃颜色,薄薄一层亮晶晶,俏皮又甜美。
松松散散的两条辫子随意搭在她肩头,她发呆发得专注,路人一眼望来,只望见她静美的侧脸,饶是如此,也已经有许多人悄悄放缓了脚步,或在附近驻足。
小姑娘蹲蛮久了,像在等什么人。
夭寿,居然有人舍得让她这么眼巴巴地干等着。
但其实樗萤不过在悠闲地神游天外而已。
商店老板见门口停留了那么多人,心花怒放,赶紧拿糖出来给樗萤吃:“要不要进去坐坐?有看上的东西送你。”
樗萤脑子里正想着扇贝游泳,被人打断,毫无兴趣地摇头:“不用了哦,大叔。”
她五官动起来越发好看,路人掏出手机抓拍,却发现无论怎样按快门键,手机就是一动不动。
“奇怪,坏掉了吗?”疑惑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个人走到樗萤身边,没等走近,樗萤很默契地抬头,看见齐木楠雄的脸。
四目相对,她含着糖饶有兴致瞧他,突然小脸一僵,变了颜色。
却不是为齐木空助没来失望,樗萤往上一扑,抓住齐木楠雄的手臂,两条腿颤巍巍,而她抽着冷气:“腿好麻……”
蹲那么久,腿不麻才怪。
小仙女等的人来了,果然是个男的,虽然是个粉毛四眼,但她毫不犹豫就近了他,显然与他关系匪浅。
粉毛四眼那么普通却那么幸运,围观群众慨叹好运从不降临到自己身上,渐渐散去。
樗萤缓一会儿缓过来了,去拉齐木楠雄的衣角:“走吧,我想去海边玩儿。”
他今天穿得简洁又帅,洁白的衬衫,扣子难得没有扣到顶,松了一颗,脖颈优美的曲线在衬衫领单薄的围城之间若隐若现。
她喜欢他这么穿,滴溜溜的眸子在他身上瞅来瞅去。
这里离海远得很,齐木楠雄看樗萤一下,没说什么,带她去了海边。
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瞬移过去的,但樗萤愿意坐电车,在电车的横向座位上跟齐木楠雄并肩坐在一起。
不是上下班高峰期,电车里依然满座。
樗萤反身趴在窗户上看风景,齐木楠雄低头看书。
这么岁月静好不过片刻,樗萤一把身子转回来,齐木楠雄的书就看不下去了。
因为她自然而然地把手滑下来,挤占两人之间本不*是很遥远的那一点点位置,牵住他的手。
对面的乘客只要一把视线放过来就能看见他们牵牵。
齐木楠雄选择静坐。
他不回避,也不反抗,看起来无动于衷,视线却早已不在书上,并且在随后的旅程里,一直没回到过书上,悄没声地游移不定。
哪怕移花了眼,触觉仍清晰地告诉他:樗萤小小的手埋入他掌中,五指舒张开来,像柔软的藤蔓,轻轻扣住他的五指。
她轻盈的体温融进他的体表,立时变得沉重而滚烫,封印了他,令他顺从地动弹不得。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微微用力,回握一下她的手。
电车上行进的时间对齐木楠雄来说或许很漫长,在樗萤却快得很。
她还没来得及打个瞌睡,海就到了。
海很大,很蓝,海风吹散了夏的燠热,一阵接一阵涌来,凉丝丝咸津津,樗萤好喜欢,脱了鞋,光脚踩在沙滩上迎面吹风。
那些绒绒的碎发被吹到脸上,她不厌其烦地抬手拂开,看到一个贝壳,惊喜地蹲下去捡。
“好漂亮耶!”樗萤道。
人家都穿着泳衣到海里去游泳,她则像个孩子提着小桶在沙滩捡贝壳。
本来年纪也不大么,正是爱玩的时候。
齐木楠雄也没换泳衣,站得不远不近,看樗萤玩耍。
她又捡到一个很大的海螺,兴奋地过来把螺放在他耳边:“有海的声音吗?”
“没有。”齐木楠雄道。
樗萤道:“你骗人。”
齐木楠雄道:“我从来不骗你。”
“那你是不是喜欢我?”樗萤道。
齐木楠雄道:“嗯。”
樗萤听罢,满意地把海螺放下,继续去捡其他的贝壳去了。
自然又突然的发问,突然又自然的坦诚,本以为会惊天动地,却平淡得像每一个需要慢慢咀嚼的昨日之日。
齐木楠雄又看了一会儿樗萤,弯腰,也捡了一个贝壳,放在她的小桶里。
他随后甚至给她捞到一条在岸边搁浅的鱼。
樗萤突发奇想,和海风一齐扑去齐木楠雄身前,期待地道:“楠雄,你带我到深海里去看看,我从来也没去过。”
别说她了,一个普通人的一生里,也难得有几次潜入深海的机会。
“很黑。”齐木楠雄道。
樗萤信誓旦旦:“我不怕!”
她什么贝壳都不要捡了,沾满细砂的脚踩到齐木楠雄脚背上,一下子跟他一般高,脸贴脸,近得倾身就能亲到他。
她兴奋得脸颊红扑扑,手揪着他的衣扣:“我们去嘛!”
要不让她去,非把齐木楠雄扣子揪下来不可,所以他们接下来还是来到了深海。
果然如齐木楠雄所说,深海很黑,暗无天日。
深邃暗流涌动,紧迫的压强从四面八方挤来,被阻隔在樗萤用【盾】牌张开的结界里。
“楠雄,看不见。”樗萤道。
她只见齐木楠雄的眼睛在黑暗里微微发亮,猫眼一般,抬手去摸他的眼皮。
齐木楠雄让樗萤摸一下,然后道:“你不会想看的。”
樗萤道:“我想啊,我想看深海鱼。”
她顿了顿,又毫无预兆地道:“你的手为什么红红的?”
“什么时候。”齐木楠雄道。
“你刚来的时候,手背那里红了。”樗萤道。
齐木楠雄没想到她连这么细微的地方都看见,沉默数秒,道:“没什么。空助拿加农炮轰我时躲慢了一秒。”
齐木空助之所以要轰他,是因为做弟弟的打算把赶赴约会的哥哥关在房间里。
胜负显而易见,结局十分明了。
樗萤道:“疼吗?”
齐木楠雄道:“不疼。”
他没有详述他李代桃僵的动机和过程,樗萤也不问。
打从一开始她就对他的到来没有半点讶异,仿佛一早相信来的会是他。
她要等的,也只有他。
樗萤的注意力又回到深海鱼上。
她非要看,再三保证绝不会后悔,然而齐木楠雄亮起光,照亮早聚集在他们身边的一群鱼时,她立马后悔了。
樗萤躲过深海恐惧症,没有躲过深海鱼。
早听说因为深海很黑彼此看不见所以鱼都是乱长的,没想到真长得那么随便,还那么可怕——青面獠牙,活脱脱是一群鱼形的鬼。
一个个盯着她。
深海鱼的视力应该不怎么样,但长相加持,显得凶神恶煞,樗萤一下子就被吓哭,转身扑在齐木楠雄跟前,眼泪汪汪:“楠雄,我怕!”
齐木楠雄仰头和同样被人吓到的深海鱼对视,有些无语。
再看她沾着泪珠的睫,在唯一的光源映照下颤抖,怪可怜。
他于是带樗萤瞬移回陆地,看不见鱼了,但阴影还在,她还是抽抽搭搭。
齐木楠雄又带她瞬移到外国的农场。
农场里有很多胖胖的长毛兔,慵懒地蹲在草地上晒太阳。
樗萤立马转移注意力,哭里偷闲,含泪盯着长毛兔看,想摸。
“可以摸。”齐木楠雄道。
樗萤立马伸出手去摸。
肥大的兔子并不躲,毛又厚又柔软,舒服极了。
樗萤喜欢,渐渐忘了深海鱼的可怕,破涕为笑。
给吓了一跳,又哭了一场,樗萤消停了,重新回到海滩后贝壳也不再捡,坐在沙滩伞下,任来往的男生怎样盯着她看,她都不理,只看齐木楠雄。
“想吃草莓布丁。”樗萤道。
她想一出是一出,好在附近真的有商店,齐木楠雄去给她买。
他在货架上逡巡,看到便宜的草莓布丁,和昂贵的草莓布丁。
贵的那个两千块,他身上拢共才剩两千多。
齐木楠雄视线一移,看到昂贵的草莓布丁旁边放着昂贵的咖啡果冻。
海滩商店限定版,海盐风味,只此一家,也要两千块。
齐木楠雄心动了,盯着咖啡果冻盯很久。
樗萤没等太久,等到了她的草莓布丁。
她撕开包装,舀一勺放进嘴里,只觉嫩滑非常,一看杯底的价格,奇道:“好贵,要两千块。”
她又看齐木楠雄:“楠雄,你什么都不吃吗?”
“不吃。”齐木楠雄道。
他看着她吃完,去把她的垃圾扔掉。
那个限定的咖啡果冻到底输在跟草莓布丁的较量之下,没有被齐木楠雄购买。
樗萤玩得有些累,吃完布丁,想回去了。
她以为齐木楠雄又会马上答应返程,但他居然说要最后带她去个地方。
他们从无人望见的沙滩角落消失,来到一片静谧的原野。
隔着十数个小时的时差,此处正值子夜。
附近没有人家,夜静得有些荒凉。
“这是哪里?”樗萤问。
“埃德蒙顿。”齐木楠雄道。
天幕虚虚亮着,仙境是突然降临的。
樗萤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天边出现了一线缥缈的光。
一线光飞快蔓延成一片,等她眨眨眼睛,那一片光有了颜色,如同从最剔透的绿宝石里挤出色泽,又洒了细闪,恢弘壮丽地倾泻下来,轻轻涌动。
埃德蒙顿的夏夜,会爆发最绚烂的极光。
带电高能粒子在高层大气中狂舞,梦幻便喷薄而出。
樗萤看呆了,眼瞳也浸染那仙境般的绿。
齐木楠雄知道她会喜欢这个,她也果然喜欢,喜欢到舍不得眨眼,直到几分钟后,极光熄灭下去,她才雀跃地看向他。
齐木楠雄不要极光,他一直在看她。
四周又恢复了安静,安静得心跳声都能听见。
两个人互相望着,都不说话,直到樗萤轻轻咬了一下唇。
“好漂亮。”她道,“我好喜欢。”
“那喜欢我吗?”齐木楠雄道。
“嗯。”樗萤道。
齐木楠雄看着她,心里充满踏实又丰裕的平静。
他想到齐木空助发表的那一番恋爱理论。
说得很好,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充当给予者没什么不好,齐木楠雄拥有的太多,能做到的事情太多,他完全给得起,也习惯了给予。
他天生性淡,挂心的除了父母兄长,不过就一个樗萤。
超能力者没有修过恋爱课,凭着本能在喜欢和照顾樗萤,然而在今天之前,齐木楠雄并不能明了跟樗萤相处过程中偶尔会起的那种怅然若失的肿胀感是怎么回事。
直到被齐木空助一句话点拨,是在“索取论”更前面的一句无心之言。
不安定的心情源于未明了的心意。
齐木楠雄从前没有去界定过他跟樗萤的关系,他想要的不过是跟樗萤成为心意相通的两个人。
不必索取她,愿意把什么都给她,他要做的,只是回应她。
“我也是。”随即,他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