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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味道还可以的话,麻烦何助理帮我端几份出去,给将夜尝尝。”顾九安突然感觉自己说错话了, 僵硬片刻, 声音越来越轻。

“顾同学,你人真好,不像我们老板只会打钱……”何琛笑了两声, “最近千万不要走夜路哈, 万一遇到套麻袋的,无妄之灾。”

“……嗯。”顾九安更僵硬了。

何琛笑眯眯捏起薯条:“唔嗯,味道真不错。”

与此同时, 林将夜坐在沙发上研究石碗。

他其实想把整个碗直接吃掉,彻底抹除一切隐患。但此刻顾家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如果他突然开始吃石头,场面恐怕会非常惊悚。

“我已经把遗书内容背下来了,需要上交给警方吗?”林将夜低头把石碗掰成两半,咨询虞望宵的意见, “主要是她的思维逻辑已经不清晰了, 我读起来感觉她很像精神分裂,而且她记载了一些……不科学的事情。有部分描述比较混乱,很难确认哪些是真的, 哪些是她发病时的幻想。”

徐礼芳把自己近乎十年来的经历,都密密麻麻概括在了那一张纸团上。她的疯狂早有预兆,甚至是在顾九安被接回顾家之前,就已然初露端倪。

她认为自己被无形的力量所控制,被迫活在注定的框架里,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因为……如果她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顾源早就被她赶出家门了。

徐礼芳很清楚,她的两个儿子私生活都非常混乱,骨子里的恶根就像是与生俱来那般,怎么也教育不好。尤其是顾源,欺骗无知女性,留下私生子不管不顾,直到再也生不出孩子,才想起顾九安的存在。这种行为,徐礼芳完全不能接受,也违背她的生活原则。

她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极为愤怒。因此她宁愿把顾家交给专业的经理人打理,等到她自己百年之后,再全部交还给顾九安,也不想让两个儿子平白享受她与丈夫辛苦开拓的事业。

但每当她试图将儿子驱赶架空,亦或是打发到外地的分公司去,她就突然不能动弹了,眼睁睁看着自己又变回那个犹如慈爱木雕的老太婆,静坐在佛像前念经、焚香,挥斥重金拍下珠宝玉石,一派虔诚。

林将夜很难想象,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与言行,会是一件多么让人崩溃的事情。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她已经全力以赴地挣扎过,她曾向照顾自己多年的保姆倾诉哭泣,也曾恳切地去找专业的医生求助,可她得到的只有两个结果。

一张精神分裂的诊断,以及保姆的背叛。

顾源知道了她的想法,不仅没有收敛自己的行事作风,还故意雇人将她软禁在家里,平日里装出大孝子的模样,仿佛母子格外和谐。

“正常”状态下的徐礼芳,对一切异常都视若无睹,自然不会反抗这种安排。而疯狂时的徐礼芳,被控制软禁,在别人眼里也是理所应当。

最讽刺的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相信徐礼芳没有发疯的人,只剩她的儿子顾源。

顾源认为徐礼芳的表现,其实代表着她修佛有成,有机会抛弃这具拖累的人类躯体,魂魄飞升、得道成仙。所以他想把徐礼芳控制在家里,做人体实验,甚至让她服用大量奇怪的粉末,故意加速她的疯狂,摧毁她的心智。

徐礼芳宁死不愿接受这种屈辱,因此才愤而服毒自尽。她知道顾源绝不会轻易将她火化,所以故意把遗书吞进肚子里,避免被发现,也期盼着一丝微弱的可能——自己藏起来的遗书,终有一天能被法医看见。

可惜,三年后的事实证明……哪怕她主动寻死,顾源也没有放过她,继续自己毫无底线的实验。谁也没想到,事到如今,他居然还真的乱搞出了大量“实验成果”。

被虞望宵暗中带走的、路上抓走的,以及直接从顾家偷走的几十个活死人,几乎全都是一模一样的顾老太太,这就是最明显的铁证。

“当然要上交,但是要交到对的人手上。我来交。”

虞望宵站在沙发后面,温热的手搭在他肩头,轻声说:“我的研究团队是过了明路的,保证合法正规,手续齐全,一切调查流程都记录在案。”

林将夜抬头看他:“所以……政府也知道活死人的存在。”

“对,但他们和我们一样,缺乏针对性的小规模杀伤武器,只能靠陨石提取物作为策应手段,”虞望宵微微勾唇,“区别在于,我真的很有钱,也愿意担下这个无底洞的研究项目,所以归我管了。”

“这么说来,你还算是个善良的公益人士。”林将夜轻笑,把脑袋靠在虞望宵搭过来的手臂上,小心翼翼将遗书拿出来晃了晃,放在他掌心。

虞望宵接起遗书,垂眸极为仔细地读了一遍,挑眉:“受到巨大刺激后,心理状态逐渐崩溃,很容易阶段性地陷入疯狂,正常状态下却与常人无异,而且被确诊为精神分裂。这个症状,是不是有点眼熟?”

“唔……”林将夜想了想,眼睛逐渐瞪圆,“我嫂子?她受的刺激也不比老太太少。”

搭在肩头的手忽然凑得更近,轻轻贴上了林将夜的后颈,揉揉捏捏。

虞望宵的心情似乎肉眼可见地变好了,温柔开口:“团团聪明。”

“你也夸我聪明?”林将夜偏过头让他捏得更顺手,舒服地眯起眼睛,“唔……那看来我是真的聪明。”

虞望宵表情不变,唇角笑意隐约更深了些:“嗯,你特别聪明。”

“那我们明天回老宅看看她?像徐礼芳这种情况比较难判断,但如果是活人,我应该可以进一步确认。”林将夜跃跃欲试。

“明天虞凛会从拘留所出来,据说情绪不是很稳定。你确定要去?”虞望宵看着他,慢悠悠反问。

林将夜微微眯眼:“没事,这次他要是还敢对你说难听话,我就打他。”

“好,靠你了。要保护好我。”

“怎么办,我有点喜欢听这两句话。”林将夜心头一热,有些惊讶。虽然虞望宵根本不需要靠他保护,但他确实非常爱听。

“我也喜欢,”虞望宵声音很轻,俯身捏起他的下巴,“亲一下,可以吗?”

林将夜仰头贴着沙发靠背,就这样直勾勾与他对视片刻,突然特别想喝水:“可以可以。”

……

两人轻声细语地聊了会儿天,总算是把彼此的心情都聊好了一点,至少能暂时不去想那些栩栩如生、五官过于细致的小金童,以及隐藏在它们背后的疯狂与恶意。

“滴滴——”

就在这时,喇叭声响了几下,有两辆顶灯闪烁的警车停在前院门口。

他们动作很快,立刻开始封锁现场拍照存证,戴着口罩的法医们也陆续下车,穿戴好工作服和手套帽子,转眼就忙活起来。

作为名义上挖出尸骸的那个人,顾九安顾不上炸到一半排骨,快步走了出去,配合现场的挖掘调查工作。

何琛恰好进厨房续杯咖啡,结果直接手忙脚乱接过了顾九安的下厨大业。

他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测油温,一边看秒表一边拿起漏勺搅动油锅,接着兢兢业业把炸好的排骨捞出来,吸油、装盘,偷偷先尝一块,然后才端着盘子离开厨房。

“新鲜出锅的蒜香排骨,谁要吃?”何琛瞥了眼别墅前院的大阵仗,声音自然地吆喝一句。

林将夜噌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把手中一分为二的石碗塞进虞望宵怀里:“我吃!谢谢何助理。”

“又饿了?”虞望宵抱着两块死沉的石头,有些无奈地递给他一张手帕,“先去洗手,你今晚摸了很多东西。”

“好好好。”

林将夜满口应下,去卫生间仔细地洗了个手,但是根本没用虞望宵给的手帕来擦干。

新收藏加一。林将夜闻了闻手帕上淡淡的木质香气,愉悦地将其收进口袋。

也许虞望宵早就发现了,也许还会刻意纵容他,反正林将夜并不在乎自己的行为是否像个变态。

自从得到了不少有意无意的鼓励,在表达欲望这件事情上,林将夜已经越来越理直气壮。

吃饱喝足,转眼就该回家了。

虞望宵看起来真的和警方很熟,恐怕是因为有过无数次的交涉经历,总而言之,在他很配合地接受询问以后,完全没人来刁难过林将夜。

挎着警棍的中年大叔只来蹭了一杯咖啡,问了问林将夜的年龄、学籍和专业,是跟谁一起来的,来顾家之前都做了什么,和顾九安是什么关系,和虞望宵又是什么关系……

林将夜非常乖巧地老实回答,还顺口举报了一嘴林炳胜,表示林炳胜可能在贪污公益资助项目的基金,且疑似参与拐卖儿童。

当然,举报的效果不是很好,大叔只笑呵呵地夸赞他是个年轻有为的高材生,让他好好学习,以后毕业了再报效社会。

等在场几人都接受过询问后,就可以自由活动了。徐礼芳的尸身由何琛带走,搬上实验室那边开来的货车,连同被他们在顾家挖走的金条、石块与其余可疑的迷信产品一起运输,连夜安排存放地点。

顾九安对何琛的安排没有意见,反而悄然松了口气。他很清楚自己在这些事情上无能为力,也拒绝了陈铭他们的邀请,决意一个人留在顾家,独自度过这个混乱的长夜。

毕竟对他来说,警察可比虞望宵的人要安全多了。

林将夜没多劝他,满怀心事坐上熟悉的黑色轿车,有些疲惫地倒头就躺在虞望宵腿上。他一言不发抱着石碗,“咔嚓咔嚓”掰着碎片,一边掰一边塞进嘴里狠狠咀嚼。

“……好吃吗?”虞望宵的掌心盖在他发顶,揉了揉,欲言又止般开口。

“杂质好多,有一堆难吃的铁沙和硅酸盐,”林将夜小声说着,忽然忍不住抱怨,“为什么我举报林炳胜没有用啊?我也算是他亲儿子吧,大义灭亲的可信度应该很高。”

“因为如果他承诺帮你,只要付出实质性的行动,就很容易被连夜暗杀,”虞望宵对他话题的跳跃性毫不意外,轻声解释,“顾源死了,但是靠他养活的很多人,都还没死。”

“噢,理解了,生命最重要……那你来杀他们,还是我来杀?”林将夜又掰了块石头一口吞下,瞬间释然不少,甚至还有些兴致勃勃。

而虞望宵沉默片刻,垂眸看着他,仔细地看了许久。

在仰视角度下,林将夜的眼睛非常漂亮,又大又圆,像一轮漆黑的满月,颇为干净纯粹,显得毫无危害。

“林将夜,杀性不要太重。”虞望宵伸手捏住他的脸,像在捏包子那样,用力一掐。

“哦哦。”

被叫大名了,林将夜精神一振,立刻嘟囔着应下。

“你还记得自己之前警告过我吗?说我不能随便在宿舍里录音录像,要遵纪守法,”虞望宵似笑非笑,“自那以后,我听你的话,已经收敛了很多,对不对?”

“唔,记得,对的。”林将夜老实回答。

虞望宵缓缓勾唇:“那你现在是想做什么呢?”

“虞望宵你好凶,特别吓人知道吗!”林将夜不禁摸摸后颈,幽幽感叹,“怪不得刚认识你的时候,有好多人都莫名其妙来劝我注意安全……”

“是吗,都有谁呢?”

“……咳。”

第37章 我很欢迎你的诱骗 非常纯爱的泡澡环节……

关于究竟能杀谁、能杀几个, 以及要怎么杀、何时去杀的问题……两人一致同意,暂时搁置到明天再讨论。

当然,林炳胜这种谁都忍不了的东西除外。情感上, 林将夜很想立刻弄死他, 理智上,今晚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因为各地孤儿院神秘失踪的孩子,可是远远超出了佛像里那些小金童的数量。

既然有可能存在幸存者,乃至更多亟待解救的受害者,那么在摸清底细之前, 林将夜可以忍忍。

这是他在实习期间一直保持的朴素价值观:可以随便抢劫老古董领导, 但也要力所能及帮一帮刚刚诞生的小菜鸟。

所以针对于弄死林炳胜的具体时间,两人在车上讨论一路,最终还是虞望宵给出了极为具体的死线。

——等到下个月初, 虞氏的秋冬招标大会结束, 当新的供应商正式展开合作、新的生产链稳定运转的时候,林将夜爱怎么杀就怎么杀。

在这一个月内,他们要尽快解决孤儿的大批量失踪问题。努努力, 早日收工,然后就可以放松下来准备寒假和过年事宜了。

林将夜没有反对,毕竟从更理智的角度上来看,林炳胜死得太早,虞氏确实是会亏钱的。

林煜的存在感现在还太低了,唯有林炳胜这个老牌的合作者顶在前面, 其余竞标公司才会收敛自己的报价, 想办法提高竞争力,拼一拼林氏吃不掉的剩余油水。

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忙了一天一夜,回到家的虞望宵依然很忙, 他甚至没空去换家居服,脱了西装外套就开始处理公事。

电话响得绵延不绝,实验室那边还开了个专属的监控直播通道,让他能随时查看具体的安置事项。

这么忙是他自己选的,虽然有些事情可以交给属下处理,但他必须要亲自多盯着点,才能确保关键流程万无一失,避免在任何环节都可能出现的贪污与操作疏漏。

虞氏的管理可以抓大放小,而实验室是真有概率会出人命的,尤其是在他们搬了一大卡车的金条回去之后……无论“内含危险物质”的警告有多明显,他都绝不会低估人类的贪念。

幸好他们已经回到了龙景湾,在林将夜面前,虞望宵还是能行事随意几分的。他直接给手机开了免提,一边听汇报,一边泡咖啡,随后卷起衬衫袖子,端着咖啡去了主卧露台,仔细打理他种的花花草草。

色泽秾丽的朱顶红如同血色浪花蔓延在露台上,视觉效果极为震撼。它们能在冬日盛放,需要得到的精细照顾可想而知。

其实虞望宵是个很擅长生活的人,林将夜默默地想。他把自己养得很好,把在意的东西养得很好,现在还要多养一个林将夜……嗯,也养得很好。

林将夜抱着用来看监控的平板,无所事事黏在虞望宵身后打转,跟着他从厨房走到露台,偷喝一口虞望宵的咖啡,欣赏了一会儿漂亮的重瓣花卉,又跟着他从露台走到洗手间,看他不紧不慢清洗指尖沾染的泥土。

不知为何,林将夜有点喜欢看虞望宵做这些日常小事。或许是因为每一件事都做得有条不紊,哪怕电话和视频呼叫的铃声同时响起来,虞望宵似乎也从来没有手忙脚乱过。

所以林将夜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到处走,莫名觉得这样特别愉快,一晚上紧绷的精神也渐渐放松。

虞望宵完全没阻止他,甚至颇为自然地把他当做了观看监控的人形支架。直到洗完手,虞望宵转身差点和他撞了个满怀,这才有些无奈:“怎么了,还是不开心?”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跟着你!而且我觉得陈铭嘱咐得对,今晚我最好也不要睡觉,以免做噩梦……把你家客卧砸烂了,”林将夜一本正经地解释,“我现在应该是可以做梦的,虽然只成功过一次。”

“是吗,梦见了什么?”虞望宵擦了擦手,接过平板向外走,看似不经意般问。

“梦见我在吃一个超级好吃的灵魂,像黑巧克力雪团,层次感特别丰富,香晕了!这还是我刚住宿舍时梦到的,后来再也没有过。”林将夜顺势挽住了他的胳膊,一边说一边兴致大好地捏了又捏。

“比我好吃吗?”虞望宵挑眉。

“唔……”

这原本只是玩笑般的随口一问,但感受到林将夜的犹豫,虞望宵顿时认真起来,似笑非笑环住他的腰,凑近了低声问:“真的比我好吃?”

“我……记不清了。”林将夜脚步停顿片刻,下意识胡乱回答。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与衬衫布料摩挲的轻响。

虞望宵将平板随手放在红酒柜的吧台上,另一只手也抱了上来:“这个回答我不满意。”

距离贴得太近,鼻尖几乎碰到一起,林将夜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妖怪蛊惑了,喉咙痒痒的,腰也痒痒的。

虽然他才是妖怪来着。

他清了清嗓子,控制不住地深呼吸又立刻停住,斟酌道:“那我现在,能不能再回味一下。”

“当然。”

话音刚落,林将夜毫不客气地钻进虞望宵怀里,轻吻他的唇角,随后目的性极强地向下方一路亲过去。

微微绷紧的侧脸,漂亮的喉结,鲜活跳动的颈动脉……不同位置的口感截然不同,各有各的美妙,林将夜很投入,就连藏在衬衫下的锁骨也被他拉着衣领咬了一口。

林将夜停了停,有点嫌弃衬衫碍事,用最快速度把扣子单手解开,然后直接弯腰将脸埋进去……就在这时,他被虞望宵捏住了后颈。

“等一下。”虞望宵将下巴搭在他发顶,声音闷闷地传过来。

“唔?”

“不能再往下亲了。”

林将夜依然没有抬头,声音也闷闷的:“为什么?”

“因为我想去洗澡。”

这个暗示本该很明显,偏偏林将夜此时正在沉浸式吸人,用脸认真欣赏人类肌肉那软弹的丰富触感。

他迷迷糊糊的脑袋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依依不舍道:“可是我的回味还没有结束……要不我们一起洗?”

虞望宵当即怔住,低声重复:“……一起洗?”

林将夜理直气壮:“对啊,你那边的浴缸看起来很舒服,是不是还有按摩功能?”

“嗯……想泡澡?”

“想!”

“那我现在去放热水。”虞望宵试图趁机脱身,抬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很显然,压根没推动。

“真的不能咬一口吗?求求你?”

林将夜回过味儿来,总算看出了虞望宵那若有若无的局促。所谓此消彼长,他反而精神一振,不依不饶又格外硬气地开始耍赖。

“……”

“好不好嘛?还是说你更喜欢我凶一点?”

“……”

二十分钟后,热水放好了。

虞望宵坐在咕噜咕噜冒泡的浴缸里,水花纷飞,没过了胸口。

淡蓝色的浴球彻底溶解,绽放出大量绵密细腻的泡泡,效果非常不错,至少能遮挡他胸肌上过于明显的牙印。

浴缸边缘架着一个托盘,放了些林将夜爱吃的零食,以及半瓶刚刚醒好的红酒。

没错,虞望宵认为自己需要喝点酒。

因为林将夜把浴巾和睡衣抱进了浴室里,还把只剩下半块的石碗也抱了进来。紧接着,林将夜居然就直接站在他眼前开始脱衣服。

垂感优越的手工西裤,绣了蔷薇暗纹的定制衬衫,窸窸窣窣堆叠在门口的洗衣篓里。

简直是听觉与视觉的双重盛宴。虞望宵拿起酒杯,极为缓慢地喝了一口,眼睛却没有半分移开的意思。

“其实我有时候也会觉得良心不安。”喝完红酒,他忽然低声开口。

“嗯?”林将夜一脸茫然地歪头,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他现在心情很不错,并坚定确认——果然还是活生生的人类更好。虞望宵本人的口感,比他在梦里吃到的还要香。

“我总会想,我究竟有没有在无意识地诱骗你?如今的相处方式,确实是我刻意为之,但它是不是最好的方式?对你来说,真的合适吗?”虞望宵看着他,语速很慢。

林将夜听得呆滞片刻,似懂非懂地消化了一下才明白,不过,他对此持有反对意见。

“虞望宵,对我说谎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在一般情况下,只要你有那么一点点的心虚,我都可以听得出来。再说了,被你骗又能怎么样?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谁没有点小秘密。”

说到这里时,林将夜已经把衣服全都脱光了,动作利落得不行。□□坐在浴缸边,把带进来吃的半块石头放在了托盘上。

对于林将夜过于自然的快速靠近,虞望宵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能力。

他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亦或者说是呆滞,第一次觉得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也许是因为有个恋童癖哥哥,对心态的影响实在太大。虞望宵自从懂事开始,就在那个不正常的家庭里殚精竭虑地躲避危险,在没有能力反抗时假装无知,甚至还要刻意粉饰太平。

习惯使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虞望宵都认为自己对别人的身体没有任何兴趣,对性吸引力这种东西更是嗤之以鼻。

以前去其他城市出差,有些不择手段的合作商为了试探他的喜好,偶尔会故意往他的酒店房间里塞男人女人。基本都没穿什么衣服,长相也是一等一的标志。

但每回遇到这种局面,虞望宵能够产生的情绪和反应都并不强烈,只会感到淡淡的无语涌上心头。有时他连生气都气不起来,只觉得莫名其妙。

然而……林将夜的主动靠近,总会让他反应非常强烈,甚至时不时还有种大脑快要死机的手足无措感。与他以前的经历对比起来,这种感觉真的很陌生。

太陌生了。即便被车撞死、二世为人,紧接着遇见不可思议的怪物之时,虞望宵都没有过那么怪异的心情。

仿佛肾上腺素飙升,话会变多,情绪会亢奋,身体感知会扭曲成既敏感又迟钝的状态。

虞望宵并不喜欢失控。他想要确保自己能拥有些许的主动权,至少能控制好一切日常生活中的细节。

……而就在这时,林将夜试探着把腿踩进浴缸深处,随即被浴缸底部涌起的强劲水流给吓了一跳。

惊叹于人类科技的有趣,他满脸新奇地瞪大眼睛,赶紧下意识将手搭在虞望宵肩上,努力保持好平衡,随后缓缓坐下。

现在他们面对面坐着,谁都没穿衣服,距离已经贴近到了堪称十分尴尬的地步。

“呼,好舒服……还有还有,我没说完。咱们之前不是都聊开了嘛?我本来就知道你在诱惑我,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是,让我离了你就不行。”林将夜耳尖热热的,坐在咕噜冒泡的浴缸里,水流滑过腰侧时带起一丝痒意,他不太习惯,有点坐立难安。

不过,看到虞望宵还在沉默,他也只能强装镇定,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拒绝诱惑是我最不擅长的事情,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真的!我接受过严格的理智训练,特别专业,绝对不会随意发疯,也不会随意制造出自己无法兜底的局面……明白吗?

“我很欢迎你的诱骗,也很欢迎你利用任何手段,或者利用我,来满足你的需求。”

该说的话说完了,林将夜弯着唇伸出食指,戳了戳自己在虞望宵身上咬出的牙印。绵密的蓝白泡泡顺着水流裹上他手背,转眼间便悄然遮盖住了那些不可告人的痕迹。

虞望宵浑身一紧,但很快又慢慢放松下来。这就是泡澡最大的功效,被包裹在醺醺然的热水与温暖雾气里,人类总会本能地想要交出控制权,摆个烂,随波逐流。

“……团团,你的学习能力非常强。只要你愿意,没有我在,你也能很快理解这个世界,融入这个世界,活得很好,”虞望宵轻轻握住他手腕,把他即将撤离的指尖拉了回去,贴在心口,“而我做的事情,与这个世界的公序良俗相差甚远。等你彻底反应过来之后,也有可能,你会想离我越远越好。”

“比如说?”林将夜挪近了些。

“你在游轮上吃的正餐,不是主办方提供的。全部出自我的私厨,调料都是提前配好的比例,是给你定制的饮食方案,”虞望宵表情不变,“我下厨时,通常也会严格遵循定制好的调料配比。”

“怪不得那么合我胃口!”林将夜恍然大悟。

“所以日子久了……离开我,你会发现,自己再也吃不到格外符合胃口的食物,”虞望宵的表情依然没变,温和地继续平铺直叙,“一天两天吃不到没关系,再也吃不到,你会很难受,很怀念,很想我。”

林将夜怔住,下意识掰了块难吃的石头放入口中,思考一会儿,幽幽说:“但是……我其实已经对你上瘾了,根本不需要靠美味的人类食物来加强我的成瘾问题。真的真的,你出差时我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我闻不到你的味道会特别难受,像中毒了一样。”

“……嗯,制定这个有点卑劣的饮食方案时,我并不清楚,自己居然还有这种本事。但自从知道以后,我似乎也一直在纵容你,不加制约地诱导你的成瘾性,不是吗?”虞望宵攥紧他的手腕,“团团,你真的不在意?我对你的好,无论衣食住行,兴趣爱好,全部都有目的。有些时候,我自己也控制不了,就是想让你更加离不开我。”

“虞望宵,你会随随便便杀小孩吗?”

虞望宵手上的力道松了松,感觉酝酿的情绪忽然都没了:“……当然不会。”

“那不就行了。对我来说,这其实算是送福利行为,”林将夜正经几分,“虞望宵,看清你自己。你又没让我受一点委屈,又完全不可能惹我生气,那我为什么要在意你的坏心眼?”

“……是吗?”

“这只能算我们自己的情趣,我还想把你吃了呢,说不定我之前做美梦时吃掉的就是你。反正别人也不知道,咱俩偷偷把关系搞得变态一点,又能怎么样?”

“嗯,就算别人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虞望宵轻笑,“一句坏话都不许说。”

“这样想就对了嘛。你看,我现在还要可怜兮兮地吃石头,就是因为我不仅要给自己兜底,以后还要给你兜底,”林将夜就喜欢看他这幅样子,弯着唇直接开始畅想未来,“等我再变强一点,把我爆炸的尸体吃回来,到时候……即便你把这世界闹得天翻地覆,带你逃跑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等一下。”虞望宵蓦地眯起眸子。

“唔?”

“你爆炸的尸体?”

“……啊,嗯。差不多吧。”

第38章 身为催化剂的异数 你头上有一朵花

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 再加上人多眼杂不安全,林将夜先前也只能发几条消息,简单说明一下情况, 根本来不及详细解释。

但事到如今, 大家都坦诚相见地泡在浴缸里了……要是面对面独处还不能说个清楚,虞望宵肯定不会放过他。

按摩浴缸的电机声音很小,两人耳边只回荡着节奏规律的流水声、呼吸声,细腻泡沫如同海浪击打在肩头,“哗啦”一下炸开, 温热水雾随之蒸腾。

林将夜舒服地叹了口气, 好奇摆弄起浴缸边缘的开关,霎时有一阵激烈的水流从身后冲过来,推背感极强。

他赶紧关上, 装作无事发生:“让我们从头捋一捋, 可以吧?首先,说起来也是上周的事了,你在北城出差, 我回林家和邱珍谈话的那次……”

“印象很深,”虞望宵不着痕迹地笑了笑,“来,靠近点。”

林将夜也不见外,立马就挪近了些,懒洋洋把脑袋搭在浴缸边缘, 半个身子沉入水中, 继续道:“我的态度比较冷淡,基本上直接掀桌子了,可能太咄咄逼人了吧?反正她看起来有点难过。然后, 在她决定帮我之后,她的气质莫名其妙就变了,变得好像真的很在乎我一样,整个人闻起来也特别香。”

“闻起来很香……这不是个例,对吗?还有谁。”虞望宵不紧不慢地复述,非常会挑重点。

“咳,之前顾九安跟我单独聊过几次,他说,之前他在顾家生活环境不太好。因为他亲妈的骨灰在顾源手上,为了拿回骨灰,他的行动和发展都要很小心,处处受限。但是你想想,顾九安被控制的理由是不是蠢得出奇?正常人会为了骨灰而伏小做低吗?简直莫名其妙,明明只要赶紧夺权成功,顾家祖上十八代的骨灰他都能抢回来。”

林将夜对此啧啧称奇,至今仍完全无法理解。

听到这两个人独处的频率不低,虞望宵原本是有点不舒服的。他承认。

然而……看着林将夜越说越是义愤填膺的样子,现在他甚至有点想笑。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像顾九安一样,莫名其妙。他们思维和行事逻辑,仿佛天生就被局限在一个不可思议的小框架里。如同破壳后被养在笼子里的鸟,以为自己只会走路,这辈子也没有想过学习飞行。”

“真的假的,那你社交起来该有多累啊?”

虞望宵的手臂绕过他后脑,轻轻搭在林将夜肩上,捏了捏:“我已经习惯了。毕竟,只要他们一直飞不出去,虞氏就能一直率先创新,提前开辟不同的领域,抢占市场先机,赚到更多钱……”

林将夜听得频频点头。他最近很喜欢听虞望宵说赚钱的事儿,就是爱听虞望宵说自己有钱的样子。若非如此,他今晚怎么能享受到如此强劲的按摩浴缸……

他抬手捏捏虞望宵的手指,弯起唇角:“哎,虞望宵,我一直觉得你不是那么难懂的人,你的想法和成长都挺合理的,说话也没有故弄玄虚,但其他人我就不理解了。顾九安那天就是有点奇怪,他自己说着说着,突然间就来了个大彻大悟……真的,他在和我对话的半途中才忽然反应过来,他妈妈的骨灰不该成为束缚。”

“多谢夸奖,然后发生了什么呢?”虞望宵眯起黑眸,似乎很是期待。

“然后,”林将夜本能察觉到危险,轻咳一声,“然后他就变成了烟熏培根的味道,挺香的。”

“嗯,挺香的。你想吃吗?”

“没有没有……听我说嘛,如果只是邱珍一个人闻起来很香,那还有可能是巧合。但现在连续两个人都出现同样的情况,是不是就显得很可疑了?从我的视角来看,他们的表现就像是思维方式开始偏离‘正轨’,曾经僵硬呆板、循规蹈矩的灵魂突然间活了过来,这样说能理解吗?”

“嗯,小鸟突然意识到自己拥有翅膀,可以飞翔,所以想要扑腾着逃出笼子?”虞望宵若有所思,直接用上了他自己举的例子。

“对对,就是这样。即便他们自己没有意识到,但他们的思维,已经脱离了曾经那种彻底固定到死的逻辑,也不再符合他们与生俱来的‘设定’。自由的灵魂想从桎梏里逃出去,香气在挣扎中从躯壳里溢散,这很合理,是一种本能的求生反应!”

说到这里,林将夜缓了缓,把小托盘上的那杯红酒给喝了,虞望宵准备的零食也被他吃了大半。或许是因为之前林将夜提到“美梦”,虞望宵放在小托盘里的食物,全部都是巧克力。

感觉有那么一点点阴阳怪气,不过林将夜完全不介意。

他爱吃。洒满椰蓉的巧克力球,醇香的酒心会爆浆,还有几块夹心坚果的口感也很不错。

泡澡既是休息,也是消耗,累了一整天,林将夜很乐意大量摄入高热量的食物。

他吃得很努力,刻意让微苦的香气蔓延在鼻尖,以防自己忍不住又多咬虞望宵几口。

虞望宵拿起酒瓶,不紧不慢将酒杯再次斟至半满,认真地与他确认:“这些气息的异常,应该只有你能发现。人类闻不到,再厉害的检测仪器也无法识别闻不出来,是吗?”

“没错,只有我能闻到,生理构造问题,但这就很奇怪了。因为……我几乎从最一开始,就能闻到你的香气。随着我的身体状态慢慢变好,在这方面的感知也越来越敏锐,”林将夜用浴巾擦了擦手,再次让自己深深地沉入水中,脑袋贴着虞望宵沾满水珠的肩膀,“哎,你知不知道咱们这里是一个小说世界?像这种有剧本的世界,偶尔会出现某个角色觉醒自我意识的情况。”

“猜到了。”

虞望宵并不惊讶,继续补充:“我重生之后曾经做过一些小实验,比如,在社交场合中故意改变自己的行为,或是上辈子我说过的话。有时我只会悄悄改动几个字,那句话的意义可能被彻底改变,但对方的台词……通常不会有任何区别。哪怕逻辑上有少许的不合理,也能按部就班走下去。”

“好恐怖!小改变没有用,那大刀阔斧的改变有用吗?”

“有用,我想想,你和厉于深关系还可以,对不对?这小孩挺不错的,”虞望宵笑了笑,压低声音,“他以前是虞凛忠诚的小跟班,直到来我家吃了几次饭,去虞氏帮他爸送了几次文件。事到如今,他已经变成正常人了。”

“欸,还真是,厉于深确实特别正常,可他闻起来好像也不香。对了,还有顾老太太,她在去世之前香不香,我根本无法确认,不过她觉醒的可能性最大。她与‘人物设定’斗争的过程很清晰、很激烈,非常经典……”林将夜有些苦恼,这种情况和他目前的猜测,有那么一点小差别。

虞望宵似乎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心情,直接伸手把他拉进怀里,用极为慷慨的行动安慰着:“不用担心,先把你的想法说完。和现实有出入的地方,以后再慢慢解决就好。”

林将夜也不跟他客气,把脸埋在他湿漉漉的胸口蹭了蹭,顿时心旷神怡,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唔,我怀疑我的存在,是一个异数。当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高强度能量,在普通人身边长期停留,再配合一点点催化剂,就可以更轻易诱发出角色觉醒的现象。”

“催化剂……”虞望宵身体有些紧绷,但他很努力地没有表现出来,语气依然慢条斯理,养气功夫非常到家,“你在游轮上把林煜骂了半天,就是这个原因?”

“对呀,我特意用录音笔录下来了,待会给你听一下全过程,帮我参谋参谋。我不太会骂人,对他的刺激可能还不够强烈,我下次要多做功课、好好积累,然后再去骂他!”林将夜跃跃欲试,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了虞望宵身上。

虞望宵更紧绷了,他发现林将夜根本没意识到,现在他们谁都没穿衣服,而且姿势越来越不对劲……仿佛天生就缺失了对于距离感的认知。

他佯装严肃地捏住林将夜后颈,哑声道:“……别着急,学习骂人不难,现在来说说你爆炸的尸体。”

林将夜僵硬了一下,又放松下来,干巴巴开口:“好吧,我确实没和你说过以前的事情。我死了,把自己给引爆了,超级大爆炸。我怀疑十年前那场流星雨,落下来的陨石中除了宇宙垃圾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嗯,我的尸体。”

虞望宵沉默半晌,对他如此轻描淡写的描述感到有些不适。但至少林将夜现在的生命力很顽强,活蹦乱跳,能吃能喝的。

算了算了,他还能怎么办?

虞望宵只能轻叹,拿起小托盘上所剩不多的石碗残骸,仔细检查了一下,什么也看不出来。于是他把其中一枚掰好的石块塞进林将夜嘴里,认真道:“吃了对你有好处,那就赶紧吃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唔唔……其实就在今天,把鬼婴吃掉的时候,我看见了它从诞生到死亡的全过程,以前的记忆也恢复了一点点。说真的,我一直没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林将夜努力吞咽难吃的石块,把人家刚倒好的红酒又喝干净了,“之前发现我的记忆不够完整,我也只是也猜测过,缺少记忆,恐怕就是因为我失去了原初躯体,导致信息流失。”

然而谁能想到呢?他选择自我毁灭后的剩下残骸,居然真可以漂漂亮亮地化作一场流星雨,精准投放到他尚未抵达的新生世界。

如果不把残骸当做尸块的话,仔细一想,其实还挺浪漫的。

“这算不算是命中注定?我的灵魂和我的身体,都来这个世界找你了,而且都对你很有帮助,”林将夜若有所思,“你看,我的身体可以帮你驱赶怪物,我本人也可以保护你,陪你一起做很多有趣的新鲜事,对吧?”

他意识不到自己就像在说情话,已经完全沉浸在对自己的骄傲当中。

“嗯。”虞望宵深深看着他,片刻后才很轻地应了一声。

“你好冷淡。”

“不,我现在很开心。”

“真的?”

“真的。”

“那我还能吃巧克力吗?这石头太难吃了,虞望宵我还想吃巧克……”

林将夜话说到一半,却又整个人猛然顿住,眼睛一点点瞪大。他的视线向上缓慢移动,落在虞望宵沾染水雾的发顶,许久没再动弹。

“怎么了,有不对劲的东西?”虞望宵有些疑惑,本能地想起身去拿枪,但被林将夜抬手按了回去。

——好感度:百分之九十九。

那块在平日里被他习惯性无视的粉色光屏,突然间散发出刺眼的红光,半透明的外观沐浴在光晕里轻轻震颤,转眼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进度条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朵完全闭合的球状花苞。它依然呈半透明状态,被几簇细长的鳞状枝叶所托举。

体积很小,圆形并不算非常规则,毫不起眼,淡淡绿意里透出灰白的莹光,似乎提前预示着球果诞生时的模样。若非林将夜凑得足够近,他根本看不出枝叶里有那么一朵小小的花苞。

“……你头上有一朵花。”

林将夜轻声喃喃,抬手小心翼翼地试图触碰它,却径直穿透了灰白莹光。他掌心缓慢盖在虞望宵的头上,逐渐舒展开来。

球状花苞倒映在他空洞的银瞳里,像一轮灰扑扑的月亮,飘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好奇怪,我突然有点想妈妈了。我以前想过她吗?我不记得了。”

第39章 我喜欢你 应激反应

泡澡大业遗憾终止, 被感觉不太对劲的虞望宵强制叫停。

他把发呆的林将夜从水里抱出来,放在床上,用宽大的浴巾彻底包裹。

林将夜从浴巾里挣扎着伸出一只手, 攥住他的手腕, 瞪得圆圆的眼睛像入迷了一般,紧盯着他。

虞望宵知道挣扎也没用,无奈地坐在床边,将浴巾一角盖林将夜湿润的头发上,揉揉擦擦。

林将夜顺势把脸贴了过去, 面无表情继续盯着他。

虞望宵笑了笑, 没办法,只能温声哄他:“少爷,松松手, 让我先穿个衣服?”

“嗯。”

林将夜应是应了, 手却是一点也没有松的。身体本能的应激反应,完全背叛了他的大脑与思维,就是要死死缠着虞望宵, 不愿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自己或许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但虞望宵对此的感受极为鲜明。

林将夜已经有五分钟没眨眼了,粘稠银辉仍在他眸中缓缓涌动着,犹如诡谲又神秘的活物,几乎快要从他眼尾流淌而出。

虞望宵犹豫片刻,拿起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 对准他:“看看你自己。这种情况, 是正常现象吗?”

“……不正常。我有点收不住力量了,”林将夜小声嘟囔,“再这样下去, 我就真的要流出来了。”

虞望宵动作一顿:“……嗯?”

“没事。流出来了,也可以再装回去的,容器随时都能更换,”林将夜小声说,“虞望宵,亲我一下,让我清醒点。”

“不亲。”

“啊……”

被拒绝了。这是他第一次想要亲亲,却被残忍拒绝。

林将夜幽幽控诉:“坏人类。”

“接吻不会让你清醒,我有眼睛,我看得很清楚,”虞望宵坦然接受这份控诉,不紧不慢道,“你只会变得晕乎乎的,更想把我吃掉。”

林将夜一呆,随即立刻据理力争:“这不是我的问题,我已经认真学习过了。别人亲嘴都是晕乎乎的,也会忍不住闭眼睛……只有你,每次都要看着我,还总是强迫我也看你,霸道。”

“嗯,在这件事上,我确实有点任性。但我不改。”虞望宵依旧坦然。

“你真的不觉得这样很反社会吗?真的,有点诡异。”

“团团,你已经八分钟没有闭眼了,”虞望宵晃了晃自己被攥紧的手腕,悠悠道,“你比我更诡异,也比我反社会。”

“……”

林将夜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只好继续瞪圆了眼睛盯着他,陷入沉思。

虞望宵捏捏他的脸,趁着时机正好,赶紧继续哄人:“我不会离开你的视线,就在这个房间里,绝对不走。所以,可以放我去穿衣服了吗?”

“……嗯。我努力一下。”林将夜深吸一口气,把蜷在浴巾里的那只手也伸了出来。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掰开自己缠在虞望宵腕间的手指,放他自由。

即便如此,林将夜的目光仍是依依不舍,完全凝固在虞望宵身上,追随着他从床尾走到主卧的另一头,看着他打开衣柜,拿出两人份的更换衣物,用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自己的衣服。

总算不再衣不遮体了。虞望宵不着痕迹松了口气,感受到身后阴魂不散的视线,简直如芒在背。

风水轮流转,他也算亲自体验了一回被长时间注视的怪异感觉。

其实林将夜想看他也没关系,放在平日里,虞望宵或许会任由他看个过瘾为止。但问题在于……他也才刚从浴缸里出来,两个人都□□的,他实在没办法平静面对。

作为一个社会化完整的普通人类,虞望宵对于彻头彻尾的“坦诚相见”,还是会本能地怀揣着一丝忌惮。

太怪了,真的很怪。

林将夜则完全处于状况之外,眼巴巴看着虞望宵回到床边,立刻就从浴巾里钻出来,黏黏糊糊地扒在了人家身上。

他将脸贴在虞望宵肩头,深呼吸:“香香的洗衣液,还有螨虫尸体的味道……”

“林将夜,穿衣服。”虞望宵闭了闭眼,把叠得整整齐齐的崭新睡衣塞过去。

这是他的衣服,林将夜自己带过来的睡衣还在浴室里,之前虞望宵只顾着把人抱出来,什么也没拿。

但这正合林将夜的心意,他现在很需要让自己浑身沾满虞望宵的味道,哪怕只是放在衣柜里的新睡衣。

“马上换!”林将夜态度极好,认认真真从内裤开始穿起,然后犹豫了一下,忽然开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上床?”

虞望宵怔然片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林将夜义正词严,完全没有脸红的概念,“你肯定也想的,否则才不会着急催我穿衣服。”

“林将夜。”

又被叫大名了。林将夜努力扣着上衣纽扣,一本正经地回:“到!”

虞望宵轻轻调整呼吸,抬手捏住他的脸,稍加用力。

“你今晚状态不对,而我暂时还不想被你弄死,”四目相接,黑白交缠在彼此的眸底,虞望宵弯起唇角,幽幽道,“所以忍一忍,好吗?”

“……有点听不懂。我可以躺着不动的,你应该比我会吧?”林将夜歪了歪头。

“我不会。”虞望宵语气依然幽幽。

“那我们都不会,以后怎么办啊?”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今天不可以,”虞望宵把湿润的浴巾拿走,掀起被子,把林将夜再次团团包裹,“躺好,和我聊聊你以前的事。”

他说完,又转身从衣柜里找出了一床新被褥,放在林将夜身边。

“我们为什么不能盖同一床被子呢?”林将夜非常不解。

虞望宵坐在床头,按下灯光开关旁边的按钮。主卧窗帘缓缓拉上,盖住了凌晨天际的熹光。随后他似笑非笑:“如果你睡着了,抢被子,我抢得过你吗?”

“好有道理!今天我脑子果然不对劲。”

“那就和我说说吧……你的妈妈。刚才你看到她了吗?”虞望宵低声发问,掌心盖在他发顶,令人安心的暖意蔓延过来。

林将夜怔了怔,轻轻摇头:“不知道,应该不是的。”

“所以,在浴室里发生了什么,让你反应这么强烈?”

“你头上真的长了一朵花,嗯,一个花苞。其实我现在还能看见。很奇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花苞让我想起了她……”

这一次,林将夜没有隐瞒,因为进度条已经消失了。也许还剩下最后百分之一的攻略进度,可他根本不在乎。就算虞望宵对他的好感不是百分百,也完全影响不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干脆将所看见的景象详细说了出来,那些细长的鳞叶,那个在绿意里隐隐散发莹光的灰白球体……分明并不华丽,林将夜却感到很亲切、很熟悉,同样也很遥远。

心里涌出了陌生的眷恋和忧伤,甚至还有一种害怕失去什么的恐慌感。他很不适应这种心情,也很清楚虞望宵就好端端地活在他面前,而且身体非常健康。

但林将夜还是控制不住他的应激反应,仿佛只要一闭眼,虞望宵就会像他所害怕的那样瞬间消失,再也找不回来。

“说真的,我很担心那东西有问题,比如什么神经毒素之类的……”林将夜苦恼道,“因为我从来没有这么焦虑过,好奇怪!我自己死的时候都没什么感觉,反正死就死了。”

他只能胡乱猜测,毕竟这是人类世界才会有的植物。林将夜以前上班时偶然间见过,但无论是查看他自己的记忆,还是在原主记忆里搜寻,压根都没有这方面的知识。

倒是虞望宵比较擅长亲自培养植物,以前做过相关的研究,反而有所涉猎。

“你说的应该是丝柏,从颜色来看,那朵花是雌株,花期过后会结出灰白的球果。丝柏制品挺常见的,有些疗养会所提供精油按摩服务,会用到它。”

“噢……所以没有毒素?”

虞望宵稍稍严肃几分,拿出手机搜索确认之后,才继续道:“精油应该不是重点,我们想找到答案,要去看神话故事。我以前满世界找你的踪迹时,就是这样做的。”

林将夜呆了一下,突然觉得脸热热的,立刻挪了挪身子贴过去:“果然还是你厉害,查到什么了?”

“丝柏以近乎永恒的漫长生命而闻名,被称为冥界之树,在许多神话里都有神圣的隐喻。它通常代表着死亡与不朽,或是精神的净化……它的花苞出现在身上,肯定跟你有关系。”虞望宵看着手机,若有所思。

虽然出现了异常情况,但虞望宵并不慌乱,反而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不等林将夜开口就继续道:“除此之外,丝柏还是阿尔忒弥斯的圣木。你可能不认识她,她是古希腊神话里的荒野、狩猎与月亮女神,怎么样,有想法吗?”

“月亮女神……”林将夜轻声重复,仔细盯着虞望宵的发顶,再次看得有些入神,“怪不得看起来如此熟悉,灰扑扑的小球确实很像月亮。它不算很漂亮,无法散发出太过耀眼的光芒,只是在虚无之中诞生的、最不起眼的存在。”

“我怀疑过你和月亮的关系,”虞望宵看着他,一字一句慢慢地说,“但我想,我和你所认识的月亮,应该不是同一个月亮。”

“可以是同一个,也可以是截然不同的,全看你自己怎么想。”林将夜摇摇头,呼吸稍微急促起来,他在拼命寻找自己的记忆,回想那些本该根深蒂固的、与生俱来的认知。

他空洞的银色瞳眸骤然泛起湿润光泽,眼尾染着淡淡的红。铺天盖地的酸涩与疲惫感,在这一瞬间霎时爆发。

林将夜忍不住眨了眨眼,一滴近乎皎白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落在了虞望宵的掌心。

他自己并未察觉,恍惚着颤声开口,像是把缺失的认知一口气补回了大半:“她是思念的桥梁,灵魂的容器,永恒的生机,孕育的源泉,虚妄与幻梦的媒介……是你能想象到的一切,是我能回忆起的一切,是精神力量集大成的概念生命。

“我在她的怀中诞生,我得到了她的祝福与滋养,但我却忘记了她的伟大,还老老实实地为了成为死神而辛苦训练,这种训练会让我越来越难想起她的事,变得很冷漠……我有病吧?”

“停,”虞望宵忽然打断他,有些湿润的掌心轻轻捧起他的脸,然后很用力地捏了一下,“你想找妈妈,我想办法陪你一起找。但是不许说自己坏话。”

“嘶……谢谢你,但是她已经彻底消失啦,变成了养料。是我成长的养料,也是维系神界运转的养料。现在的月亮早就不是她了。”

林将夜掀开自己的被子,一边沮丧地轻声说着,一边故作无事般钻进了虞望宵的被子里,动作行云流水,分外丝滑。

虞望宵沉默片刻,看他现在那么可怜的样子,也实在没忍心拒绝,干脆伸出手臂将他拉进怀里。

“也许还有机会,”虞望宵轻轻抚摸他的后背,嘴唇贴在他耳畔,声音又低又温柔,“你想想,我头上的这朵花,是怎么来的?”

“……我也不知道,恐怕要养到开花结果的那天,才能得知真正的答案。”林将夜其实挺茫然的,肚子里的难吃石头还在慢慢消化,脑子里的想法也像一团混沌的海。

虞望宵将他搂紧了些,语调依旧很平静,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既然如此,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好养它吧,这就是最佳的处理方法。已经没有能力改变过去,那就积极地活在当下,争取不再错过未来,做好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喜欢你。”

“……嗯?”平静的声音蓦然一滞。

“虞望宵,你怎么这么厉害?怪不得你能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算是白活那么长时间了,应该让你来当这个老妖怪才对,肯定比我做得更好。”

“我不需要听这些,现在,重复你的上一句话。”

夜灯下,两人之间贴得极近,鼻尖轻碰,四目相对,暗光勾勒出彼此清晰的侧影。被他们下意识忽略的呼吸交缠,突然变得炙热又清晰。

虞望宵眼神沉沉,涌动着昭然若揭的诉求,很简单明了的诉求。他盯着怔然的林将夜,再次开口:“你说过的,你希望我在你面前更加诚实,能直接表达自己的欲望。林将夜,我还要听一次。”

“我喜欢你。”

林将夜脱口而出,没有一丝犹豫。

第40章 你把我当黄鼠狼养? 阁楼上的女人

第一次同床共枕的感觉非常不错。

林将夜没有做梦, 当然,也没有像虞望宵担心的那样抢被子,睡姿极为标准。

他醒来时卧室里仍是一片黑暗, 厚重的窗帘层层叠叠, 完美遮蔽了室外的阳光。虞望宵不在,多半是忙去了。

林将夜从堆积如山的双层被子里挣扎起身,在床头柜上摸到了手机,屏幕一亮……中午两点半。

“哗啦——”

他懒洋洋地手动拉开窗帘,任由初冬舒适的日光铺满全身。宽阔露台里的景象映入眼帘, 林将夜怔了怔, 顿时精神一振。

虞望宵提前开了窗,那片犹如黑红海浪般的重瓣黑天鹅,此时竟已被一层薄薄的初雪覆盖。

丝绒质感的花瓣与雪水相贴, 晕染出更为深沉的华丽色泽, 很漂亮,看起来像一道精致的造型甜点。

林将夜突然发现自己饿了,需要补充很多能量。石碗在昨夜就被他大口吃完, 身体在井然有序地分解杂质,吸收那些属于他本源的特殊物质。

但消化也是需要能量的,林将夜目前还没恢复到鼎盛状态,连飞都飞不起来,更别谈进行那么大规模的自愈与查漏补缺。

不能发呆了,出去找饭吃。

“在家吗!”

林将夜推开主卧的门, 同时叫了虞望宵一声。

房间里无人应答, 倒是靠近主卧的走廊墙壁上,贴着一张有些突兀的黄色便签。

林将夜揭下便签看了看,是他眼熟的字迹, 信息非常简洁有效。

【厨房里有吃的,看烤箱和陶瓷锅。不够吃让陈铭给你送,别点外卖。五点下班,今晚回老宅。】

慢炖鸡汤的味道,在他阅读时就已然慢慢飘了过来,透着香菇特有的馥郁香气,穿透力十足。

林将夜馋得不行,把便签收进口袋,用最快速度抵达厨房,给自己装了碗清汤。

因为虞望宵跟他说过,吃饭先喝汤对胃比较好。林将夜不怕烫,于是他把还在翻滚冒泡的清汤一饮而尽,随后满心期待地拉开烤箱。

浓郁的热意与焦香顷刻扑面而来,甚至还在滋滋作响。

他看见了一整只烤鸡,分量十足,烤得金黄流油,配着浇满肉汁的土豆和蔬菜,整整齐齐放在烤箱里,引人采撷。

“虞望宵你把我当黄鼠狼养?”

林将夜笑了笑,立刻开动。

一个人吃饭就是好,不需要注意礼仪问题,也不需要担心自己吃得太过于入神,会一不小心扯开嘴角、拆掉下颌骨,以至于吓坏了目睹全过程的无辜路人。

其实林将夜只是想吃得更高效率一点,出于种种原因,他至今还没在虞望宵面前表现过这具身体的“灵活性”。

五分钟过后,风卷残云。烤箱里的食物被林将夜迅速清空。

他揉揉肚子,端着汤锅回到餐桌旁,开始慢条斯理品味起来。

虞望宵对他的食量预估得很到位,鸡汤里还加了红枣桂圆和他不认识的补品,肯定会越炖越香。

但林将夜等不及了,他这个中午就能全部喝完。

他一边喝汤,一边给虞望宵发消息。

【下雪了!露台上的花特别漂亮,就是有点冷。等过一会儿需要我去关窗吗?露台照片.jpg】

【我发现烤鸡的肉比鸡汤里的肉更好吃,是因为精华都被炖出来了吗?想要菜谱,下次我自己学着做。】

【话说回来,我以后周末能去你公司玩吗?保证不捣乱,只要给我吃的就行,我能从早坐到晚。】

一连串消息发出去,他已经把汤喝光了。心满意足地骚扰完虞望宵,林将夜忽然发现自己无事可做。

连续忙碌了那么长时间,事情稍微告一段落,接下来没什么必须由他来做的任务,他心里反而蔓延出一种空虚感。

需要人陪,需要忙碌,需要做点什么让自己心里踏实,才不会产生这种……对他而言很陌生的淡淡焦虑。

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的,他两辈子都没有焦虑过,更何况,关于该如何饲养那朵小小的丝柏花苞,他和虞望宵都已经有头绪了。

那句“我喜欢你”,让闭合的淡绿花苞悄然绽开了一条小缝,林将夜能感受到生命力的涌现与萌发,那是格外渺小,却又极为震撼的一幕。

它正式开始了自己的生长历程,同时似乎也能说明,想要让这株小小的丝柏开花结果,应该还是与虞望宵对他的好感度息息相关。

在凌晨接近日出时,林将夜尝试又说过好多次“我喜欢你”,但收效逐渐甚微,远没有最开始时的高效现象。

因为虞望宵困了,他要睡觉。

原本虞望宵还挺爱听的,谁承想……这人越听越困,居然就这样抱着林将夜睡着了,一点也不见外。

林将夜有点喜欢这样,于是睁着眼睛默默盯着虞望宵的睡脸发呆,数他的呼吸声,数他的眼睫毛,数一数丝柏的叶片有多少。

一不小心看了几个小时之后,他发现自己终于理解了虞望宵的变态行为,而且很能适应这样的相处模式,干脆也安安心心地睡了一觉。

不过,一旦适应与人类同床共枕的感受……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平层里,放眼看着冷淡简洁的餐厅和客厅,林将夜现在反而不习惯了。

他蓦地站起身,收拾碗筷,回到客卧打开电脑,一门心思投入进网购的海洋里。

可爱家居用品,小型家养植物,氛围感落地灯,圣诞装饰合集,静音捕梦网……看起来还不错的全部买下。

林将夜下手迅速又果断,连玻璃花瓶都买了一整套,打算以后放在餐桌和茶几上,玄关的置物柜也要放一个。

买完东西,打了会儿新游戏,去露台观察一下虞望宵养的花海,再擦擦洒落在台面上雪水,换一身体面的衣服……林将夜努力让自己忙起来,效果还不错。

似乎转眼就到了下班时间,虞望宵准时给他发来消息。

【下楼。】

电梯直达地下车库,林将夜拉开车门,迫不及待扑到了虞望宵身上。

“你来得好快!”

“嗯,感觉你背后在念叨我,一下午都不在状态,”虞望宵替他关上车门,不紧不慢地笑道,“所以提前下班回来了。”

林将夜没碰他整齐的头发,想了想,侧身贴在他脸上亲一口,熟练地吸了吸人类的香味,颇为理直气壮:“那你的灵感好强啊,我特别想你,一直念叨呢。”

“我也想你。”

“这还差不多。”

“哎对了,我按你说的那样关了露台的半边窗户,但是晚上风大,你的宝贝花花们撑得住吗?”

“没事,这一批花种是转基因培育的,很耐冻。”

“好高级听不懂。”

“那说点不高级的,考虑提前毕业吗?我找你的专业导师聊过课程规划,你可以趁寒假多上课,早点出来实习。”

“欸,我的专业导师是谁?实习可以去虞氏吗?”

“在A大官网的个人账号里看,别忘了选课时间。来我这里实习是要做事的,工作时间不能一直吃。”

“那没问题,你不怕我把员工食堂吃垮了就行……”

两人凑在一起就开始嘀嘀咕咕,越聊越起劲,从炖汤菜谱聊到了圣诞节去哪里吃饭,简直投入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陈铭听了一会儿,发现虞望宵还没让他开车,只好忍着自己快要绷不住的慈祥笑容,踩下油门。

*

老宅的氛围不算很好,而它的装修风格又加剧了这一点。

据说是上一辈的喜好,不同于顾老夫人偏爱的珠宝璀璨,虞家老宅遍地都是黑红色调的鸡血紫檀和酸枝木,方方正正的,少有亮色。

除了虞凛能自主支配的几个房间,被折腾得有些少儿不宜之外,其余庭室的风格都非常统一。

按照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恐怕只有虞凛活得最是舒服,偏红的装修并不合适长期居住,很容易令人产生焦虑。

哪怕开满了灯,屋里仍显得莫名阴沉,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压抑感,再开窗望向庭院外黑压压的后山,氛围立马就上来了,甚至颇为适合密室逃脱的恐怖主题。

更别提如今的虞家,人口极其不兴,死的死,伤的伤,疯的疯……开了超出圈层的高薪都留不住人。

因为受不了虞凛越来越怪异的脾气,连长期驻留在老宅的管家也跑了。他好歹也算一个非常能忍的高级管理人才,干脆偷偷投奔到虞望宵那边,做起了朝九晚五的普通工作。

林将夜也不喜欢这里,毕竟他穿越来的第一个晚上,体验感非常酸爽。眼睛肿得睁不开,喉咙又涩又痛,脸上被银行卡打得火辣辣的,走路更是一步一喘气,恨不得当场虚脱过去……

往事不堪回首,事到如今,他终于把自己吃回了身强体健的状态,正适合强势归来,拳打脚踢。

穿过前院,空旷安静的客厅里站着新上任的管家。看起来挺年轻的,大高个子很能扛事,就是表情不太自然。

因为他额头上肿了个大包,还很新鲜……看起来像是被虞凛扔东西砸的。

不等前来迎接的管家开口,虞凛微微皱眉道:“辛苦了,医药费会报销,明天去医院看看。再有下次,你可以打回去,他没有资格解雇你。”

“……好的,虞先生。”年轻的管家神色错愕,看起来还没摸清虞家的底细,根本不知道虞望宵和虞凛的恶劣关系,一时有些局促。

但这种局促很快转化为感激和解脱,他松了口气,快步上前收走两人的外套,简单说了今日的晚餐安排,然后转身就去准备茶水。

工作态度还是很积极的,可惜倒霉撞到了被拘留一夜、火气上头的虞凛。

虞望宵也有些无奈,好用又嘴严的管家非常不好找,尤其是当他家老宅里住着几个非常麻烦的人……每个职业都有自己的交流圈子,再这样下去,这里真的会臭名昭著。

如果再跑一个,他就要把何琛抓过来,强行让人家兼职打三份工了。

“不着急吃饭,出去透个气。我们先去看看老夫人,给她上香。”

“好哦。”

林将夜瞥了一眼黑沉沉的楼梯转角,立刻答应。他现在可不想呆在室内,总觉得浑身不舒服,鬼里鬼气的。

徐礼芳的棺椁昨夜就运来了老宅,目前被放置在后山庭院的花园里,有专人看守。

虞望宵给足了她身后的体面,A市习俗上该做的法事和仪式,一样也没有漏。

院子里满是浓郁熏香的味道,遍地爆竹纸屑。

林将夜认认真真学着虞望宵的动作,拜了三拜,将三根金丝线香插在棺椁旁边。

“咚,咚咚……”

再起身时,他忽然听见了一阵不成调的钢琴声,像是有人在随手乱敲。

林将夜有些警惕地寻声回头,目光精准落在最顶层的阁楼上。

他与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对上了视线。

女人趴在阁楼狭小的窗边,睁着布满红血丝的双眼,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她保养得宜,五官端正,长发如同乌木流淌,年近五十的皮肤依然没有多少褶皱。

唯独那双眼睛极不自然,就像昨夜状态不对劲的林将夜那样,瞪得又大又圆,许久都没有闭上。

但她是人类,她不该这样用力地睁眼。长期的异常行为,令她硬生生拉扯出了悚然的繁重眼纹,层层叠叠的,几乎要垂在太阳穴两侧,比虞望宵家里的窗帘还要厚重。

“嫂子?”林将夜歪了歪头。他不算害怕,对于这种人体所能做到的恐怖极限,反而心生一丝莫名的惊叹感。

于是他热情搭话:“嫂子嫂子,你要下来给顾老夫人上香吗?”

女人依然没有开口说话。

但那阵错乱的钢琴声却再次响起,从她身后的阁楼里漫了出来。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