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看了两秒,季煜烽心想戴在手上总比放在兜里稳妥,等再遇到闻修越时还给他便是。
平日正常时间下班,季煜烽基本都会买菜在家做饭。他学习能力强,租房子住的这一年,家常菜早已难不倒他。
从冰箱里拿出土豆和鸡腿,洗菜、切菜,动作熟练。点火起锅热油,食材下锅翻炒,不一会儿,一锅香喷喷的土豆炖鸡腿便做好了。
刚把菜倒进盘子里,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他擦干净手,滑动屏幕解锁。
Alan.Wen:【季小狗,我刚下班,还没吃饭。】
季煜烽看着屏幕内容轻嗤一声。你吃不吃饭,和老子有什么关系?
第26章
季煜烽也没多想,条件反射回复:【找我干嘛?我又不是开饭馆的。】
发完消息,他瞬间就后悔了。
自己有求于人,哪能以这种语气和对方说话。
要不撤回?
季煜烽的手停在屏幕上方顿了几秒。
不行,那样反而会显得心虚,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之时,对方的消息弹了出来。
Alan.Wen:【昨天发烧也没见你去找医院,倒来找我,难不成我比医院还管用?】
季煜烽琢磨着,之前闻修越说自己求着他“非要带他回家”,这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度。
回想起当时自己神志不清的状态,再加上脑袋里挥之不去的离谱念头,闻修越说的似乎也不一定是胡扯。
求人办事起码得体现诚意,何不借着这个机会,顺坡下驴,缓和一下他们之前剑拔弩张的关系。
但季煜烽一向傲慢,不愿轻易丢了姿态,于是极为勉为其难地说:【行,我今天心情还不错,就当给你这大忙人一个蹭饭的机会,闻总想吃什么?】
Alan.Wen:【都这个时间点了,你该不会早就吃完饭了吧?要是吃完了,那我就不麻烦你破费出去吃了。】
季煜烽实话实说,也不想错过这个“示好”的机会:【还没,我刚在家做好饭,正准备吃。你随便选,我这饭菜放冰箱里,留着明天吃也成。】
Alan.Wen:【现成的饭都给我备好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季煜烽:“……”
怎么感觉像是被套路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拒绝,就显得毫无诚意,好不容易迎来的改善关系的契机又要付诸东流。
所以,也只能接受闻修越的到来。
闻修越一个住惯大平层的总裁,来这老式小区和自己共进晚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季煜烽目光扫视一圈屋子,屋内还挺干净整洁,倒也拿得出手。手指在屏幕上敲着,回复道:【成吧,地址是XXX小区XX栋4楼。】
季煜烽发完消息,瞧了瞧盘中色泽浓郁、汤汁浓稠的土豆炖鸡肉,觉得单这一个菜,再配上锅里的大米饭,好像有些寒酸。
可这儿离公司近,闻修越估摸半个多小时就到,再去买菜有点来不及。
转身走到冰箱前打开,季煜烽拿出一盒用保鲜膜包好的油菜和香菇,又取了一个西红柿和两个鸡蛋。
麻利地将油菜和香菇洗净切好,热锅烧油,“呲啦”一声倒进去翻炒,不一会儿香味就冒了出来。
接着,他把西红柿切块,鸡蛋打散,下锅煮出一锅开胃的汤。
二十多分钟后,两菜一汤摆上了桌,每人一碗米饭,看着也算像模像样。
因为就他一个人住,家里的餐桌是一张简约的木质小方桌,四四方方,边角圆润,刷着浅棕色的漆,容纳两人倒也绰绰有余。
闻修越即将到来,让季煜烽莫名有些紧张。他说不上来原因,大概是因为这个自己独居的房子第一次迎来外人。平时习惯了寂寞,冷不丁来个人反而不适应,于是坐在餐桌旁刷着短视频软件放松心情。
隐隐约约听到门外有人上楼的脚步声。紧接着,家里的门“咚咚咚”响了起来。
季煜烽起身快步走向门口,伸手转动把手打开门,就看到闻修越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口。
两人面对面站在玄关处,闻修越身上裹挟着从外面带来的丝丝凉气,扑面而来。
闻修越虽是混血,但长相更偏向外国人,五官精致立体,皮肤状态极佳,冷白色调,透着细腻的光泽。
所以,今晚无论两人关系能否缓和,季煜烽都觉得自己不亏。
毕竟请一个男模陪吃晚饭价格都不低。
而且有一说一,闻修越可比市面上那些男模好看太多了,过于赏心悦目了。
季煜烽扬了扬眉,侧身给闻修越让出进门的位置。
闻修越抬步跨进屋内,目光落在季煜烽腰间的深蓝色围裙上,稍顿几秒,又将周遭的一切扫过。
他刚踏入小区,从那略显破败的大门、年久失修的绿化就能判断,这小区至少有二十来年了。
原以为季煜烽家里会是暗沉压抑、家具都散发着陈旧气息的场景,没想到里面装修成类似酒店的布局,开放式的格局,搭配上简约又不失质感的软装,空间通透又时尚。
“闻总您随便坐,菜刚做好,还热乎。”
听到声音,闻修越收回视线,朝餐桌走去。
之所以稀里糊涂的来到季煜烽家里,闻修越想了下原因。也许是在他近24年顺遂风光的人生里,身边都是对他言听计从之人。人有时就是这样,长久处于被顺从、被迎合的环境,反而会对那些挑衅自己、不顺从自己的人格外在意。
这种别样的“刺激”,就像平淡生活里的调味剂,带来一种全新的新鲜感。
不管他是喜欢咬人的小狗,还是不听话爱拆家的小狗,只要能给他带来独特的情绪价值,那就是条好小狗。
总裁是客,他这个主人得热情点。季煜烽看着闻修越,语调悠悠道:“闻总,快请坐。”
来之前,闻修越看到季煜烽的话,隔着屏幕都感受到小狗摇尾巴的示好,估摸着这小狗是终于开窍,想明白了之前背刺的事儿。
季煜烽大概率是心存愧疚之际,又有事要拜托自己帮忙,所以今天格外殷勤。
屋内弥漫着浓浓的居家氛围,让人莫名放松。闻修越抬手解开西装扣子,将外套脱下搭在椅背上,与季煜烽面对面落座。
季煜烽不讲究那些餐桌礼仪,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油菜放进碗里,抬眼看向闻修越,唇角轻扯道:“闻总,今天招呼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硬菜,您就当是回自己家,千万别客气。”
闻修越接得很快:“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儿当成自己家。”
季煜烽愣了一瞬,本想再说些客套话,可话到嘴边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他神色如常,吊儿郎当地扒拉了一口饭菜。
以往别人宴请闻修越,规格向来不低,山珍海味摆满一桌是常有的事。但今天看着眼前这几样简单的小菜,闻修越居然涌起一股别样的食欲,莫名就很想尝尝。
闻修越拿起筷子夹了口土豆,入口一抿,那绵软的质感在舌尖散开,土豆的香气也随之弥漫在口腔里。
简单却又让人满足。
闻修越眼中闪过一抹亮色,由衷赞叹道:“之前听说你是个计算机天才,没想到厨艺还这么好。”
季煜烽痞笑一声,“还行吧。”本想补一句“你想吃,我随时给你做”,又怕目的性太明显,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这算是用厨艺勾住他的胃了吗?
他这个人向来不会闪烁其词,想和闻修越真心实意地道个歉,然后再谈谈关于左一超合同的事情。
虽然季煜烽觉得在两人发生过那些不愉快的事后,再去麻烦人家很过分,多少有点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感觉,但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左一超在他的项目里坐享其成、窃取成果,一定要让左一超为所作所为付出沉重的代价。
所以,他想先试探试探闻修越现在对他的态度。
如果闻修越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求对方拿出合同这件事大概率希望渺茫,届时他只能绞尽脑汁另寻他法。
先把这顿饭吃顺心,让闻修越对他有个好印象再说。
季煜烽起身,从厨房橱柜里又拿出两个碗放在桌子上,然后拿起汤勺,在汤锅里舀了一大勺鸡蛋放进闻修越的碗里,端到他面前:“闻总,别光吃菜,喝点汤。
闻修越抬眼一看,今天季小狗有点乖。他几不可察地勾起唇,接过汤碗时,目光一顿。发现季煜烽把他送的戒指戴在了左手无名指上。
闻修越扬了一下眉梢。
季煜烽也给自己盛了一碗汤,目光不经意一瞥,发现对面的人没动。
眼神无言胜有言。
顺着闻修越的视线,季煜烽看到了自己戴着的戒指,手一抖,放下勺子,一心想着把戒指物归原主,边脱边说:“这个,本来想着找个机会还你……”
由于关节比手指略粗,戒指戴在手上时正合适,可脱的时候却被卡住了。
季煜烽再次尝试脱下戒指时,闻修越看向他:“这可是生日礼物,哪有收了生日礼物还退回去的道理。”
可是他哪里好意思收闻修越的礼?季煜烽有些话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他现在还没摸清闻修越的态度,万一对方还对之前那些事耿耿于怀,又因自己不收礼物觉得不识好歹,一气之下撂筷子走人。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季煜烽心里长长地叹口气。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欠别人人情债更难还的了。
就算心里仰天长叹,季煜烽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混不吝的模样,收回脱戒指的动作,漫不经心道:“我就是觉着,闻总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收着实在太有负担了,怪不好意思的。”
闻修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微微探过头,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调侃:“我还以为你这么着急还东西,是有什么事想让我帮忙。不过我倒好奇,既然想着还,之前怎么还把它戴左手无名指上了?有什么特别讲究吗?”
“这有什么可讲究的?”季煜烽哼笑一声,觉得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这东西不就是哪儿戴着顺手就戴哪儿吗?”
闻修越轻舀起一勺汤,缓缓送入口中,目光始终有意无意地落在季煜烽的手指上,唇角的笑意愈发深邃:“确实没什么讲究,这戒指和你的左手无名指很配,看着还挺顺眼。”
季煜烽轻嗤一声,随手夹起一口鸡肉放入口中。
正咀嚼间,一阵突兀的手机提示音骤然响起。
季煜烽动作一顿,放下筷子,掏出手机,瞧见屏幕上显示着一条短信消息,下意识地抬手点开查看——
今晚八点,到郊区的废弃工厂来。我知道你的家人住在XXX小区,要是你敢报警,我可不敢保证他们会有什么下场。
第27章
季煜烽垂眸盯着手机屏幕,眉梢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一下,可神色依旧镇定。
刚看到短信时,下意识认为是对方发错了,觉得是一场乌龙。可目光再次聚焦在短信上,当看到家庭住址时,季煜烽心脏猛地一缩。
千真万确,就是季腾飞的家。
究竟是谁发的短信?
季煜烽一直以为,自己在外面的所作所为都与家里人无关;家里人发生什么,也和他无关。可此刻,那些深埋的血缘羁绊却化作锋利的钩子,狠狠勾住心脏,当有人拿他家人威胁他时,内心的不安如汹涌潮水般翻涌而上,让他难以自抑。
还有一个令他困惑的问题——
自己一向对家庭住址严格保密,对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已经七点半了,京城堵车严重,除非他能飞,否则八点抵达郊区根本不现实。
不能拿家人的安全做赌注,人一旦疯狂起来,做出什么事都是无法预料的。权衡之下,季煜烽回复:[八点赶不过去,八点半到。]
按灭手机屏幕,放下筷子,季煜烽抬眼发现闻修越正悠然自得地喝着他做的汤。他应该没发现自己的反常吧?
被人要挟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一朋友公司服务器突然出故障,重要数据都快没了,他急得不行,找我帮忙,”季煜烽放下筷子,语速和往日一样不紧不慢,还带着点腔调,“闻总您慢慢吃,我去去就回。”
闻修越抬眼看向他,眸光微闪:“嗯,好。”
季煜烽起身走到玄关处,打开门匆匆出去,门板“砰”的一声合上。
闻修越缓缓放下手中的勺子,若有所思地看向门口-
季煜烽下了楼,一路跑到马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后,坐在后座的季煜烽赶忙掏出手机拨号。
铃声刚响两下,电话便被接通。
隐约听到听筒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嘈杂声,随后像是有人将电视调至静音,瞬间安静下来。那熟悉又冷淡的声音传来:“有事吗?”
听到这声音,季煜烽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你们现在在家吧?”季煜烽问周星亦,“今晚千万别让我爸和你妈出去,关好门窗,不管谁敲门都别开,别管对方找什么理由。”
周星亦回了句“都在家”,季煜烽像是猜到他接下来要追问,没等他开口便说:“别问那么多,务必按我说的做。要是感觉情况不对,立刻报警。”说完,便挂断电话,疲惫地靠在车座上。
看样子,那群人还没动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车子一路疾驰,终于抵达约定地点。
季煜烽跳下车,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昏暗的光线里,每一处阴影都像是藏着未知的危险。
抬眼望去,不远处的郊外工厂矗立在夜色中,斑驳的外墙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沧桑,周围荒无人烟。一阵阴风吹过,厂门半掩着发出“吱呀”的声响,厂区内几盏破旧路灯散发着微弱光芒,在风中摇晃闪烁,感觉随时都会熄灭。
季煜烽深吸一口气,朝着那透着诡异气息的工厂走去。
刚一进门,季煜烽看到五六个身形高大、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
他们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却能感受到身上散发的戾气,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屋内唯一的灯泡散发着昏黄浑浊的光,像病入膏肓者的残喘。
季煜烽目光顺势望去,一张破旧不堪的桌子横在眼前。
刘创坐在那里。
季煜烽薄唇紧抿,下颌线微微绷紧,漆黑的眼眸瞬间冷厉如霜。
几个男子快步上前,动作利落又强硬,从他身上搜出手机。
刘创这次倒是学聪明了。季煜烽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没有反抗。
刘创慵懒地靠在那张破旧的椅子上,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腿上,双手交叉搁在桌前,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季先生,把你请来,是想跟你好好聊聊。请坐。”说着,他朝着自己对面的椅子扬了扬下巴。
季煜烽神色平静,仿若周遭的威胁都无法撼动他分毫,慢悠悠地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
他不慌不忙地将双手插兜,身子向后靠倚在椅背上,目光直直地盯着刘创。他心里清楚,刘创是因猥亵丑闻被爆而遭辞退,所以怀恨在心,才找自己的麻烦。
刘创是想讹他一笔钱来弥补损失,还是想揍他一顿解气?
刘创目光阴狠,像潜伏在黑暗深处的毒蛇一样,恶狠狠地说道:“季先生,你害我丢了工作,这行里没人敢再用我,我失业在家,老婆也跟我离了婚。我原本还算安稳的人生都被你毁了。你说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我害你?”季煜烽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哼笑一声,慢悠悠道,“你把主意打到老子头上,就别怪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干出那些腌臜事被曝光,纯属自食恶果,少他妈往我身上甩锅。”
季煜烽不是没想过报警。在车里查看短信时,他就发现发件人显示为虚拟号码。这类号码由特殊网络技术生成,无真实物理归属,难以追踪定位,这让他们陷入了敌人在暗、己方在明的被动处境。在缺乏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就算报警,警察也难以介入。
此次前来,他就是想弄清楚到底是谁给他发的短信,从而制定下一步的应对策略。他沉下心来想过,刘创无非是想捞点好处,如果这个时候自己摆出一副好拿捏的姿态,以他那贪婪的秉性,肯定会得寸进尺。
刘创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露出那颗补上后略显突兀的假牙,瞪着眼睛恶狠狠地说:“季先生,你说话这么不客气,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你得给我写一份人身损害赔偿承诺书。你打掉了我的牙,医药费加上精神损失费,一共五百万,一个子儿都不能少!”他猛地拍了下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季煜烽下意识地低眸,目光扫向桌面。
一份承诺书摆在眼前,密密麻麻的小字挤满纸面,从罗列各项医疗费用明细,到对精神损失的冗长阐述。在承诺书的末尾,“承诺人签字”后面是一片空白。
季煜烽可以赔付刘创合理的医疗费用,但绝不能被敲诈,任他牵着鼻子走。
五百万听起来或许不算天文数字,但季煜烽实际上还没正式从大学毕业。这个年纪的他,即便脑袋瓜子好使,通过接一些项目赚了些钱,可日常开销也不小,所以手里的存款与五百万相比,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当然,即便他有这笔钱,也绝不会给刘创。
眼下这情形,逃跑是最好的办法。手机被收走,没法录音留证,但一定要找到证据报警。季煜烽瞄到桌上的承诺书,想着这上面有刘创的指纹,虽说不能当作决定性的勒索证据,好歹聊胜于无。
他不动声色地用余光观察身后地形,只见五六个大汉堵在门口,逃跑的路被彻底封死。
见季煜烽一动不动,刘创双手抱胸,发出一阵刺耳的怪笑:“你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可你的父亲、继母还有继兄,总跑不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往后的日子,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不好过。”
季煜烽觉得,刘创未必真有胆子做出杀人这种极端之事,不然来之前就动手了。估计对方要的是钱,不是把事情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种风险容不得半点侥幸,当务之急是先脱身,再设法通过正当防卫或合法手段控制住刘创,彻底消除隐患。
季煜烽神色不明地缓缓伸出手,拿起旁边的黑色水性笔,动作看似迟缓且带着几分担忧后的顺从。手腕落下,笔尖轻触纸面,写下了一个“季”字。
刘创见状,眼睛瞬间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那笔尖,眼中满是得逞的贪婪。
就在刘创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时,季煜烽却突然顿住,手中的笔悬在半空。
屋子里安静得近乎诡异,一根针掉落在地的声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季煜烽猛地把笔砸向刘创的脸,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冷笑,一字一顿从牙缝里崩出:“我、签、你、妈、逼。”
话音刚落,眼疾手快地将协议一把抓起塞进兜里,如同一头黑豹般朝着门口飞速冲去。
刘创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下意识抬手护住脸,那支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待他反应过来,抬眼看见季煜烽已经跑远,顿时火冒三丈。
他气急败坏地站起身,动作太过猛烈,连身后的椅子都被带倒。朝着那群黑衣人疯狂嘶吼:“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拦住他!”
季煜烽眼神一凛,面对门口迅猛冲上来的黑衣人,抬腿一记侧踢,直接把对方踹得踉跄着后退好几步。
黑衣人攻势丝毫不减,从左右两侧迅速包抄过来。
他反应敏捷,侧身避开一记直拳,顺势挥出一记猛拳,重重击中对方腹部。
双方激烈交锋,拳来脚往间,季煜烽凭借灵活的走位,一打多也不落下风。
没一会儿,就有人抄起铁棒,朝着他的脑袋狠狠砸去。
季煜烽惊险避开,心里清楚此地不宜久留,在准备突围时,一脚将一个黑衣人踹倒在地。
那人倒地后,眼中满是怨毒,趁着众人混战的间隙,从兜里掏出匕首,猛地朝着季煜烽的小腿刺去。
第28章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季煜烽只觉小腿肚传来一阵尖锐刺痛,右腿瞬间失去力气,膝盖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一侧倾倒。
他心里清楚,一旦倒下被这群人制住,必定任人宰割,到时候刘创想怎么拿捏他都易如反掌。
他咬着牙,额头上青筋突起,用左手狠狠撑住地面,借助这股力量,拼尽全力直起身。
刚站起身,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黑影朝着他的后背袭来。
他来不及反应,重重地挨了一棍,身体向前扑出,差点再次摔倒,背部传来火辣辣的剧痛。
他吃痛地闷哼一声,尽管他练过,身体素质远超常人,但这突如其来的一棍力道十足,打得他眼前一阵发黑,脚步也踉跄得厉害。
强烈的逃跑欲在心底翻涌,支撑着他凭借顽强的意志,迅速调整紊乱的呼吸,竭力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季煜烽强忍着后背和小腿的剧痛,趁着攻击者再次抡棍的间隙,侧身猛地一个肘击,重重砸在那人胸口。
对方痛呼一声后退。
他扫视四周,门口堆积的杂物映入眼帘。
这是个废旧的机械加工厂,四周墙边靠着一些摇摇欲坠的铁架,上面还挂着几缕生锈的铁链,地上散落着废弃的齿轮、断裂的铁棍,还有些不知用途的破旧零件。
“别让他跑了!”另一边刘创指着季煜烽喊道。
那群人得到指令,如疯狂地朝着他冲来。
强烈的求生欲如兴奋剂般,令他爆发出惊人力量。季煜烽瞅准时机,另一条腿抬起,铆足全力一脚踢向门口那变形的铁架。
“哗啦”一声巨响,铁架轰然倒下,和地上的杂物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临时障碍,成功阻拦住了其他人。
趁着这个间隙,他转身朝着门口全力狂奔而去。
郊外的夜色如墨般浓稠。
季煜烽脸色苍白,冷汗顺着额头滑落,脚步虚浮,每迈出一步都牵扯着腿部钻心的疼痛。
他腿上的伤口不断淌血,在地上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血痕,这极大地拖慢了他的速度。
刚跑出没多远,那群人就突破障碍追了上来。
“卧槽,煞笔玩阴的。”季煜烽低声咒骂。
他用余光瞥见后面紧追不舍的黑衣人,心沉到了谷底。
就在这时,前方的一辆车如黑色幻影般疾驰而来,刺目的车灯晃得季煜烽下意识眯了眯眼。
车里的人按下车窗,朝着他喊道:“季小狗,快上车!”车子在季煜烽面前猛地刹住。
季煜烽定了定神,看到是闻修越,愣了一瞬。
他怎么会来。
保命要紧,他顾不上细想,迅速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刚一落座,冷风跟着灌了进来。季煜烽惊魂未定,侧身回头望去,只见那群人手持铁棍子在后面紧追不舍。
可两条腿哪跑得过四个轱辘的,从他们的反应,也能猜出他们正满脸怒容地破口大骂。他们拼了命地奔跑,却依旧被越甩越远。
季煜烽靠在车椅上,仰着头,木然地看着车前窗,只觉浑身的力气被抽干,满心疲惫与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
这一刻,他只想狠狠喘口气,将这可怕的经历抛在身后。
他长舒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
车里一片沉默。
闻修越手打着方向盘,回想起刚才看到季煜烽被追得惊险万分的场景,仍心有余悸,情绪逐渐平复后,侧眼问道:“你这是来修服务器,还是被你朋友拉来演动作大片了?”
细碎的月光透过车窗,洒落在车内。闻修越不经意间垂眼一瞥,只见季煜烽小腿处那滩触目惊心的血迹,眼神里满是担忧。
季煜烽缓缓睁开眼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被闻修越看在眼里,他居然还有心思逗自己。
不过,之前编的谎话被当场拆穿,面子上多少有点挂不住。季煜烽还是强装镇定,面不改色地随口胡诌:“我这是在帮朋友测试新研发的安保系统,特意找的专业演员来模拟入侵,没想到这效果太逼真了。”
“你朋友的测试,弄得跟实战似的,血都出来了,找来的这些专业演员下手也太没轻重了吧?”
闻修越嘴上调侃着他,心里却叹了口气,幸亏自己当时做了正确的决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吃饭的时候,闻修越就隐隐感觉季煜烽有些反常。尽管季煜烽极力掩饰,他还是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他本想着季煜烽的事和自己没多大关系,可心里总像有根刺,怎么都不得劲。
或许是因为季煜烽还是公司员工,真要出点什么意外,传出去对公司影响也不好。
所以季煜烽出去没多久,闻修越也跟了出去。他查看监控,找到了季煜烽乘坐的出租车车牌号,联系上司机,塞了一笔钱后,打听到了目的地。
一听这个地址,闻修越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季煜烽是去单刀赴会了。
闻修越这张嘴啊,什么话都能接上茬。但此刻,季煜烽小腿疼痛难忍,实在没心思和闻修越胡扯,一心只想赶紧处理腿上的伤口。
就算他和闻修越是普通的上下级,他都不想麻烦对方,更何况他俩之前处处针锋相对,关系比普通对头还要僵。
季煜烽偏头看向闻修越:“闻总,就把车停这儿,我在这下。”他刻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稳,“我自己能行。”
闻修越瞥了他一眼,与他视线对上,不轻不重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扬了下眉梢:“我要去打理下衣服。”
季煜烽眼皮动了下,下意识垂眼,突然想起来,自己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换衣服,现在穿的还是在大平层里,闻修越给他找的那套纯黑色休闲装。
季煜烽没法拒绝人家合理的需求:“……”
闻修越开车速度又快又稳,很快就把车开到了市内。不过,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前往洗衣店,而是停在了一家医院附近的停车场。
医院的灯火不分昼夜地亮着,隔着停车场与医院间那片小小的绿化带,季煜烽看了一眼急诊区惨白刺眼的灯,又看了眼住院楼暖黄色的灯光,顿了顿,抬眼看向闻修越:“谢了,闻总。”
季煜烽觉得闻修越专程送他到医院,想必是一番好意,送完自会离开,于是也没再多说什么,自顾自往医院走去。
刚走一步,他就感觉小腿处传来一阵剧痛,那种撕裂般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他拧着眉头,唇线抿直,强忍着疼痛继续前行。
季煜烽刚迈出一步,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闻修越手臂环过他的膝弯与后背,用力一托,将他稳稳抱起。
季煜烽惊得爆了句:“卧槽,放下我!”
他只觉脸上发烫,身为大老爷们被人抱着,这让他羞耻感爆棚。
他忙往周遭一扫,入目皆是医院夜晚独有的忙碌与慌乱。
担架车匆匆推出,面色苍白的病人紧闭双眼,家属满脸泪痕、脚步踉跄,小跑着呼唤。
好像也根本没人关注他……
但季煜烽不愿露脸,见闻修越没理他,只能无奈地搂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肩头。
闻修越抱着季煜烽走向电梯,到了普外科楼层,将他安置在候诊区的连椅上,随后快步走向挂号处排队挂号。
此时正值就诊相对空闲时段,排队的人不算多。很快,闻修越便拿到了挂号凭证,走到季煜烽面前。
季煜烽见状,立刻起身,实在不想再在这儿被人抱着,声音听不出情绪道:“闻总,没几步路了,我自己能走。”
季煜烽咬着牙踉踉跄跄地往前迈步,闻修越伸手扶了他一把。
季煜烽刚想拒绝他的好意,闻修越抢先说道:“你这个样子走路,更……”他很少直白地说出攻击性的词汇,“不好看”二字到了嘴边又被他收回。
他桃花眼微微眯起,眸中似有潋滟波光流转,轻声吐出,“更让人揪心”。
“……”
季煜烽和闻修越走进诊室。
医生仔细检查了季煜烽的伤口,完成一系列的流程后,说道:“伤口没有伤及深部血管、神经和肌腱,无大碍,回家按时换药,注意休息,避免剧烈运动,有异常随时复诊。”
季煜烽的腿渐消了肿,包扎好,疼痛也减轻了许多,能正常走路了。
两人走出诊室,他突然想起还没把医药费还给闻修越。
这么想着,他下意识伸手去摸裤兜。
结果摸了个空。
这才想起手机之前被刘创那帮人抢走了。
妈蛋的。
没手机,兜里也没现金,该怎么办?
要不咬咬牙步行回季腾飞家借点钱买个手机?
但仔细想想,还是不太现实。
季煜烽极度不愿再找闻修越帮忙,可现实让他别无选择。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闻总,能借我点钱吗?我想买个手机,一买到就马上把钱转给你。”
闻修越看着季煜烽,那副纠结又窘迫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被骨头卡住喉咙、又急又恼却只能眼巴巴求助的小狗:“借你倒也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季煜烽满脑子都在想该如何还闻修越又又又一个人情,没经大脑思考就直接问了出来。
闻修越一脸认真道:“下次如果想打架……”
季煜烽本以为他会说教一番。
“提前告诉我,我叫人。”
第29章
季煜烽坐在副驾驶上,侧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闻修越。
他原本以为,闻修越会说“下次如果想打架,可不能再这么冲动了,打架解决不了问题,惹上麻烦就更不好了”。
类似这种。
没想到,闻修越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季煜烽收回目光,望向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道路两旁的树木和建筑如幻灯片般快速闪过。
他的思绪也跟着飘远。
刚上初一那会儿,季煜烽就展现出了过人的学习能力,成绩在班里一直名列前茅。
但他性格内敛,平日里沉默寡言。
班上有几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整天游手好闲,行事作风嚣张又霸道,一副小流氓的做派。
有一天,这几个混混找到季煜烽,想拉他“入伙”,说以后跟着他们混。
季煜烽眉头微皱,直接无视。
他剑眉星目,长相张扬肆意,和传统印象中温和乖顺的学霸截然不同。
那些混混四处宣扬,说他看起来不吱声不粘语,其实比他们还混,就是在装模作样。
传言越传越广,大家都信了。
如此一来,季煜烽的内向性格和独特长相,让他在学霸和学渣群体里都不讨好。
普通同学觉得他在学校人缘不好,又下意识地认为人缘差的人多半人品也差劲,所以也对他敬而远之。
尽管季煜烽自己都不知道做了什么让人觉得混蛋的事。
有一次,这群混混想找他借作业抄。
他们围在季煜烽身边,软磨硬泡,可他连个正眼都没给他们,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
他冷硬的态度彻底把这些小霸王给惹毛了,他们狠狠地撂下一句:“放学别走。”
那天放学,三四个小混混带着几个染着黄毛、身形高大的校外学生,早早地候在了学校后巷的拐角处。
不出意外,季煜烽挨打了。
但他始终没有还手,因为老师和家长都说过——不能以暴制暴,一旦还手,事情只会变得更糟。
回到家,季煜烽把被打的事情告诉了母亲。
李萌萌一听,语气里满是埋怨:“人家怎么就只打你不打别人?肯定是你自己也有问题。”
然后,她就开始喋喋不休地翻起旧账,数落季煜烽平时这儿不好那儿不对,还不停地念叨让他好好想想为什么会被打。
他又去找季腾飞,本想着能从父亲那儿得到些安慰。
那时季腾飞投资失败,手里毫无积蓄,车贷房贷压得他喘不过气,每天都被糟糕的情绪笼罩着。听季煜烽说完,他不耐烦地吼道:“家里都成什么样了?你还来添堵!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一是娶了你妈,二就是生下你,你们一个个净给我找麻烦!”
那个周末,季煜烽跟着家人去姥姥家。
吃饭的时候,李萌萌喝了点酒,脸色泛红,借着酒劲,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嘲讽,对着一众亲戚说道:“你们都不知道,这孩子在学校让人给打了。就他这性格,跟闷葫芦似的,怪不得在学校人缘不好,挨了打也是有原因的。”
亲戚们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季煜烽身上,有好奇,有怜悯,更多的是那种置身事外、隐隐带着轻慢的探究神色,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季煜烽只觉得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头深深地低下去,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碗碟,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避难所,能将自己与周围那些异样的目光隔绝开来,不至于在这难堪的氛围中彻底崩溃。
后来,季煜烽彻底明白,他好像无人可以依靠。
所以,他只能自己靠自己。
于是,他报了一个跆拳道班,开始刻苦学习跆拳道。
寒来暑往,无数次的跌倒和爬起,他很快便掌握了扎实的格斗技巧,练成了一身过硬的本领。
某天晚上,他在当初被堵的那条一模一样的巷口,堵住了那群曾经打过他的人。
他冲上前,以一打多,狠狠地教训了那帮人。
从那以后,再有人敢找他麻烦,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还击。
再后来,没有任何人敢欺负他。
季煜烽抽回思绪,余光瞧了一眼男人那立体而深邃的侧脸,心里涌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不知道闻修越这句话是真的,还是在逗他。
但他突然觉得闻修越和自己以往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季煜烽收回目光,视线再次探向窗外,此时是晚上十点,不知道还有没有手机店营业。
恍然间他才发现,闻修越就把车开到了商业街的一家手机店门口。
这一晚上没少折腾闻修越,季煜烽觉得在做出行动回报之前,还应该给点口头感谢。
他向来不擅长表达内心真实的夸赞,准确地说,他不太会讲那些软和又讨喜的话。
踌躇片刻,他扯唇笑了下,略显生硬地说:“没想到闻总对这一片这么熟,这个点还能找到营业的手机店。”
闻修越觉得,任谁经历这一晚上的惊险遭遇,身心都会或多或少留存一些余悸和疲惫。
季煜烽是埃迪的员工,作为上司,出于基本的人文关怀,他才说了那些话。
他抬眼看向季煜烽,对方就像只受伤后还强撑着的小狗,明明满心防备,却又偶尔流露出一丝信赖,刚刚那句夸赞,就像小狗小心翼翼摇了下尾巴,虽不熟练,却也难得。
闻修越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亲近语调:“看来今晚没白忙活,能得到季小狗的一句夸赞。”
俩人走进店里。
季煜烽习惯用iPhone,花了一万一买了个手机。
以往换手机登录微信需要短信验证码,可他手机丢了,手机卡也没了。
他只能又又又一次麻烦闻修越,借了他的手机,给唐骏等人打电话,通过逐一好友验证,才成功登录微信。
随后,季煜烽把一万一转给了闻修越。
手机买完,此地距离他家不远,闻修越仅用十几分钟就将车开到了他家楼下。
季煜烽正要开车门,发现车门锁着,随口说道:“闻总,我要下车。”
闻修越似乎没有开车门的打算,手习惯性地握住方向盘,抬眼看向他说:“所以,你能告诉我今晚找你麻烦的人是谁吗?我得掂量掂量他有多大能耐,下次开团,好安排合适的人手。”
闻修越说话声音很好听,好像无论多大事在他温柔的声线里都变得不那么棘手。季煜烽哂笑了一声,可他实在不想再劳烦闻修越,他神色平静,轻扯唇角,带着几分故作的轻松:“真不用麻烦你了,不过是些小喽啰,我自己能应付。”
“唉,”闻修越轻叹了口气,“我记得你好像说过,我季煜烽做事情光明磊落,什么时候逃避过。”
季煜烽回想了一下,似乎是在自己过生日那天,他们关系还不太对付的时候,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季煜烽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我逃避什么了?”
说完,他摸到手中刚买的手机,钱还是找闻修越借的,看来自己的确默认了“下次如果想打架,提前告诉我,我叫人”这个条件。
可他并不想和人打架。只是他不确定刘创会不会报复,所以未来是否会卷入“打架”,还真不好说。
要是现在反驳,就显得有点过河拆桥、故意抬杠了。
季煜烽沉默片刻,面色有些凝重,如实道:“是刘创。”
他抬眼打量闻修越,只见对方眉头微微一蹙,并没有太多吃惊之色,似乎早已预料到。
季煜烽下车后,闻修越目送他走进楼里。
过了一会儿,闻修越才发动车子离开,同时拨通了闻彬的电话:“闻彬,安排几个人前往XXX小区,务必全方位保障季煜烽的安全,这几天确保他身边随时有人照应,别让他落单。”
另一边。
刘创看着季煜烽逃脱,顿时火冒三丈,急忙喝令手下人去追。
他独自站在工厂门口,望着那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
就在这时,刘创隐隐约约听到厂房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好似有什么重物落地。
他本能地浑身一紧,猛地转过身。
只见一个身形不矮的人,头戴鸭舌帽,脸戴口罩,手里握着一根铁棍子。
刘创对自己带来的几个黑衣人打手都很熟悉,可眼前这人,他确定从未见过。
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涌上刘创的心头。他刚要开口喝问,那人却二话不说,抡起铁棒,狠狠朝着他的脑袋砸去。
刘创躲避不及,在昏迷之前,出于求生的本能,他猛地伸手,死死抓住了那人的衣服口袋。
紧接着,他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
季煜烽回到家中,回想起今晚的经历,用“惊险”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可他骨子里就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什么困难都别想轻易将他打倒。
一番自我调适后,他很快就释怀了,只当是经历了一场特别的磨炼,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打算洗个澡便休息,刚准备脱衣服,就发现身上穿的是闻修越的衣服。
他低头定睛一看,小腿上那道被刀捅的破损痕迹十分明显,衣服也沾染了血迹,他实在不好意思简单缝缝补补就把衣服还给闻修越。
他瞧了瞧衣服的牌子,随即拿起手机上网查询。
价格——
88888……
一件衣服的价格赶上一辆低配车了……季煜烽撇了撇嘴,又看了看自己账户的余额,虽有些肉疼,但还是果断地给闻修越转了钱。
季煜烽请假了五天,养了养腿伤,顺便将刘创相关事宜整理成详尽材料,向警方进行了报案和线索移交。
警局目前已针对刘创涉嫌威胁他人人身安全、实施故意伤害等犯罪行为展开立案侦查。在警方严密的调查布控之下,刘创完全被置于监控网络之中,一举一动皆在警方的掌控范围内。
休假结束后,季煜烽觉得至少在这段时间内自己是相对安全的,他也不想打乱正常的生活节奏,于是便回到公司正常工作。
到了公司,他像往常一样投入到游戏项目当中。
正当他准备调取之前存储在U盘中的资料时,他发现,U盘不见了。
他迅速翻了办公桌的每一个抽屉。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季煜烽和几个实习生闻声抬眼,只见门口站着警察。
警察礼貌地出示证件后,表情严肃,说道:“麻烦季煜烽先生出来一下,我们接到报案,指控您涉嫌故意伤害,需要您配合调查。”
第30章
季煜烽与警察的目光交汇了几秒,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清楚地记得,U盘就放在抽屉里。
因为不打算在埃迪长期工作,他连抽屉都没上锁,潜意识里觉得,身边都是高素质的同事,没人会趁他下班拿走U盘。
可如今,U盘却不翼而飞。
他怪自己考虑事情太过大意,也暗自告诫自己,以后行事可不能再这么想当然。
他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刘创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家庭住址。
他向来不会和别人谈及这种私密信息,而且他社交圈简单,朋友不多,也没人问过。
不过,他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三年多前,他无意间跟两个自认为算得上朋友的人提过他家新买了房子。
季煜烽动了动眼皮,缓缓抬眼,目光如寒芒般看向左一超。
心像是被针狠狠刺中,泛起一阵酸涩的悲哀。顿了顿,他紧绷的神经稍作放松,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挺直脊背,朝着门口走去。
门外,刘创脑袋与言文上缠着层层纱布,像裹了个厚重的白色头巾。
季煜烽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不自觉地上下打量着他。
刘创这是怎么了?
这个问题本能地在他脑海中闪现。
警察找上自己必定和刘创有关。大概率是案发现场出现了足以将他列为嫌疑人的关键线索,警方依照法定程序,才会对他展开调查并传唤。
季煜烽瞬间猜到所谓的证据可能是什么了。
他神色淡漠地看向刘创,眼中闪过一丝审视,在等待刘创先开口,看这场闹剧究竟要如何收场。
这时,李鹏听闻消息也匆匆赶来,他如今身为实习生游戏项目主管,手下员工出了事,他自然责无旁贷地过来。
李鹏神色焦急,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可仔细瞧去,他眼底稍纵即逝地掠过一抹幸灾乐祸。
刘创手指颤抖着指向季煜烽,气急败坏道:“警察同志,就是他!我遭到他人的暴力袭击,现场遗留的U盘你们也看到了,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里面的内容还是埃迪的游戏项目相关资料!!”
回想起那天,刘创仍心有余悸。
当时,那个黑衣人手持铁棒,猛地朝他的头部砸来。刘创只觉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瘫倒在地。在混乱中,他下意识地抓住了那人的口袋,掉出来一个U盘。
等他被人送到医院时,由于遭受如此重击,刘创脑部严重受损,陷入了昏迷。颅内出血引发了脑水肿,好几天后才苏醒过来。
刚一醒来,他就接到了警察的传唤。
他心里清楚,季煜烽跑了,事情迟早会败露。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把他告了,反正大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刘创怒目注视着他,低吼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故意回来报复我,对吧?”
听到这话,季煜烽看向刘创,像瞧着一块垃圾,冷哼一声,不紧不慢地开口,声线低沉而平稳:“你说我故意回来报复你?那我倒想问问,我被你手下刺伤腿后,还有跑回来袭击你的力气吗?我当晚就去了医院,有伤情鉴定报告为证。另外,从工厂门口到外面这一段路,应该还留着我小腿受伤流下的血迹。警察同志,你们可以去查证一下。”
“你!”刘创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缓了缓情绪后说道,“那现场的U盘怎么解释?况且,你说的这些根本做不了证据,想报复一个人,别说腿受伤,就算断了一条腿,也会想尽办法找机会动手!”
这时,刘创的视线不经意间扫到季煜烽的低帮运动鞋,目光瞬间凝滞,眼中闪过一抹狐疑。
在被打晕前匆匆一瞥,他看到那人脚蹬黑靴,总觉得哪里透着古怪。
现在想来,或许是身高带来的异样感——那人的举止动作和天生高个子自然舒展的姿态截然不同。
工厂的地点,除了季煜烽和那几个黑衣人朋友,他还告诉过另外一个人……
正是这个人,把季煜烽的家庭住址告诉了他,才得以要挟他。
如果是他,算计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顿了顿,刘创轻咳一声,看似不经意地驱散那股混乱的思绪。他心里清楚,没时间再胡思乱想了,必须一口咬定是季煜烽干的,先保住自己才是当务之急。
走廊里,路过的员工像是被定住,目光齐刷刷投向20-18办公室门口。没出来的人脑袋也贴着门,透过门缝张望,入职埃迪这么久,警察上门可是头一回。
“我就知道他平时那嚣张样迟早惹祸,这下真出事了。”
“是啊,说不定这次伤人也是他不分青红皂白干的。”
“警察都来了,你们说银毛哥这次还能逃过一劫吗?”
“哦,按照你的说法,我的U盘在你那里,就能证明是我打的你,”季煜烽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抱着既来之则安之、逃也逃不掉的破罐破摔心态,语调从平缓变得略带腔调,“那我是不是也能告你,偷了我的U盘,意图窃取公司机密,上演贼喊捉贼的戏码?”
“你…”刘创又气又恼,想要反驳,只能从齿缝间挤出几个不成句的音节。
他好歹在职场混了多年,即便心底有些发虚,可多年养成的处事习惯让他迅速镇定下来,语气沉稳,试图撇清嫌疑:“警察同志,您可别听他狡辩,我不在埃迪工作,哪有机会偷走他的U盘?这明显是他在诬陷我,混淆视听!”
“你急了?”季煜烽轻嗤一声,“我不过是举个例子,证明你的说法根本站不住脚,你倒是,又给我扣上诬陷的帽子。该不会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做贼心虚,所以才这么急于甩锅吧?”
刘创不甘示弱道:“警察同志,这小子滑得很,就会颠倒黑白,您可千万别听他胡诌!”
警察神色平静,目光在刘创和季煜烽脸上扫过,沉声道:“现场证据虽不能定案,但具备重要参考价值。你们各执一词,按办案流程,都得回警局配合调查。”
听到这话,一直站在一旁的李鹏,眼中划过一抹窃喜,上前一步对着季煜烽说教起来:“小季啊,你平时工作里耍点滑头也就算了,没想到在外面也这么不老实,你可太不让我省心了!”
他连忙把目光转向警察,脸上堆满歉意,嘴里说着客套话:“警察同志,实在对不住,给你们添麻烦了。”
季煜烽懒得这个时候搭理李鹏,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季煜烽对李鹏而言,就好像天生的克星,察觉到了这个警告的眼神,他条件反射般闭上了嘴,生怕这臭小子又使出什么鬼点子让他难堪。
季煜烽沉默着,配合警察调查是公民应尽的责任,但警局这个地方,任谁都不想去,更何况这事儿本就和自己毫无关系,却莫名其妙地卷了进来。
一想到这些,他眼角余光瞥向了办公室,和其他八卦的众人不同的是,左一超好像根本不受影响地坐在工位上看着电脑。
季煜烽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像是被一股莫名的钝痛填满。
他怎么也料想不到,左一超会恶毒到这种程度,会做出栽赃陷害的恶劣行径。
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左一超的事,让他如此处心积虑,不惜冒着违法的风险打伤刘创,就为了把自己拖进这滩浑水。
他和左一超如今已然恩断义绝,他一定要让左一超为所作所为付出沉重代价。
季煜烽收回思绪,神色平静,做好了和警察一同前往警局的准备,反正他也问心无愧。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道温柔却有力的声音,一字一句,格外清晰:“我能够证明,他没有回去伤害刘创。”
走廊里所有人,包括在屋里“吃瓜”的,都集体呆住了。他们平时很少有机会见到公司的CEO,没想到今天闻修越会为了一个实习生出来作证。
要知道,一直有传言称,闻修越这个人极为精致利己,但凡和他无关的事情,他绝对不会插手分毫。
季煜烽也愣了一瞬,他欠闻修越的人情太多了,本来不想麻烦对方,所以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过他。
没想到……
闻修越看了僵硬地看着自己的季煜烽,微微地扬了下眉梢,收回视线,温和地和警察说:“警察同志,需要什么配合,我一定全力协助,昨晚我和季煜烽一整晚都在一起,对他的行踪我非常清楚,他绝对没有作案时间。”
“好,那劳烦闻总了。”几位警察都不约而同地露出礼貌的微笑。
他们不经意间瞥见闻修越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目光微微一顿,随后又看似随意地扫过季煜烽手上那枚一模一样的戒指。
他们心里大概有了答案。
以闻家的势力,要让刘创这种社会背景的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根本不会有人追究,完全没必要让小男友冒着风险折回来打伤刘创。
但案件调查该走的流程一步都不能少,于是闻修越和季煜烽一同前往警局协助调查。
在警局里,季煜烽陈述时条理清晰,完整且清楚地阐述了整个事情经过,再加上闻修越的人证,他很快便被释放。而刘创因涉嫌故意伤害、威胁恐吓被警方依法拘留。
临走之前,刘创仍不死心,疯狂控诉季煜烽,称是他害得自己丢了工作,如今求职处处碰壁,没有公司愿意录用他。家庭也因此支离破碎,妻子和他离了婚,孩子也判给了妻子,彻彻底底沦为丧家之犬,才逼得他铤而走险。
走出警局,季煜烽并没有预想中的那种畅快,反而像有一团沉甸甸的阴霾,闷堵在心里。
他并不后悔曝光刘创的恶行,但在处理方式上,或许本可以不必如此激进。
一直以来,他自认为不在意父亲、继母和继兄,可当真的有人威胁到他们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撒手不管。
季煜烽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这种沉重的情绪,侧头瞥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闻修越。
他觉得那些冠冕堂皇的感谢之词太过苍白,犹豫片刻后,还是真诚地开口:“谢了,闻总。”
闻修越笑了笑,用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语气说:“不用谢,你是埃迪的员工,我自然不希望公司员工卷入故意伤害罪的风波,这对公司的名声也不好。”
或许自己当初打算作证的时候,心里也是这么权衡的吧。
两人坐着闻彬开的车回到公司,在一楼电梯口,季煜烽本以为闻修越会乘坐总裁专用电梯,没想到他与自己一同走进了这部电梯。
季煜烽有些疑惑,刚想开口询问,可转念一想,自己一个实习生向总裁发问确实不太合适。
电梯抵达20楼后停下,季煜烽刚想用眼神向闻修越示意告别,却见他也跟着走了出来。
一直走到20-18办公室门口,他仍在自己身旁。
就在季煜烽踌躇之际,闻修越走进屋里,神色严肃,目光直直地盯着左一超,说道:“左一超,你被辞退了。请立刻办理离职手续,离开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