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假象
卫辞看着牢房中被精铁链锁住的两人, 这是他生命中唯二珍视的两个女人。
哪怕明知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会遭到她们的唾骂和鄙夷,他也还是开口了。
“母妃, 若您愿意诚心归顺父王,父王恩准,可以让您重新做回燕王妃, 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萧琼华并不意外会从他口中听到这番话, 她先看了眼乔舒云, 瞧, 她说的没错吧,她的好儿子,这么快就来为他的父王当说客了。
“你回去告诉他, 如果他能让你外祖父死而复生, 让他害死的那些无辜之人全都活过来,我就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萧琼华淡声道。
“母妃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萧驰,为您那些忠心的下属考虑。逝者已逝, 活着的人才更重要,不是吗?”卫辞意有所指道。
萧琼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斥骂道:“你竟敢用他们的性命来威胁我?你和你父王当真是一丘之貉!今天你来帮他当说客, 来日是不是就要像陈慧依一样当他的伥鬼走狗了?”
卫辞心下一痛, 面色却保持不变:“父王本是要将萧弛他们全都处死的, 是看在和母妃您夫妻多年的情分上, 才手下留情, 给了他们活命的机会。母妃切莫辜负了父王的一片苦心。”
萧琼华神色变了又变, 卫轲虽丧心病狂, 却极在乎名誉, 而她因为父亲的关系,在江湖上有一定的声望和号召力。
如今,封印之地的事,应该已经传到了江湖上。
所以,在他魔功大成前,他还需要她继续扮演他的王妃,需要她帮他澄清那些流言。
如果不答应,会惹恼他,被他吸干剩下一半功力,就此丧命。
她倒是不怕死,可萧弛他们,跟随她多年,忠心耿耿,她实在不忍心看他们就这么丢掉性命。
还有乔舒云,她也得想办法救她出去。
横竖她在他身边忍辱负重多年,也不在乎再多些时日。
萧琼华于是开口道:“好,我可以答应,但我有一个条件。”
“母妃请说。”卫辞道。
“我要他遣散府中那些姬妾和姬妾之女。”萧琼华说。
除了陈侧妃,府中剩下的姬妾都是无辜的,既然已经同他撕破脸了,那就没必要再让她们和她一起身陷囹圄了。
还可以借此让卫轲以为她善妒,以为她对他还有情意。
卫辞有些惊讶,却也暗中松了口气,若母妃提的条件是要放她那些下属自由,或是要放云梨离开,父王必不会答应。
但这个条件,他有把握,能够让父王答应。只要让父王以为,母妃是因为嫉妒,容不下她们就行。
毕竟父王对他那些姬妾和两名庶女都无甚感情,自然会做出对自己更有利的选择。
卫辞离开后,萧琼华小声叮嘱了乔舒云几句:“我出去后会想办法救你离开,在那之前你切记要忍耐。如果卫辞拿来什么药让你吃,你千万不能吃,一旦吃了就会被卫轲控制,成为他的打手……”
约定好暗语后没多久,卫辞回来了,带来了卫轲肯定的答复,还亲手帮她打开了锁链。
萧琼华却始终冷眼看着他,对于这个儿子,自打她知道父亲死亡的真相后,就想亲手杀了他,后来虽然没忍心,但对他却再也喜爱不起来。
尤其是当他日渐长大,承继了和他父王一样冷血凉薄的性子,她就更厌恶他了。
只是表面上还是扮演出一副慈爱母亲的模样。
但这十多年来,演着演着到底有了几分感情。
之前无论是想要让他和范锦茹定亲,还是同意他和韩凌薇成亲,想的都是有朝一日他父亲事发,他可以有一条后路。
可现在,折腾来折腾去,竟成了现在的结果。
她知道,他现下做这些或许只是因为想要救她,但以他的心性,真正听命于他父亲,以至于成为助纣为虐的伥鬼,只是迟早的事情。
母子之间的那点浅薄情分,抵不过她对他的深深猜疑。
卫辞何尝觉察不到她猜疑的目光,但他没有辩解,打开锁链之后便带着她一路离开地牢。
临走前,他看了眼云梨,她眼神里有些许担忧,但那担忧是给母妃的。
她似乎并不关心他的处境,也不在乎他的一切。
他心下自嘲一笑,却并没有太难过。
因为,他已经习惯了。
乔舒云目送两人离开,才收回视线。
她并非不关心不在乎他,只是,在得知卫轲是她的杀父仇人,又得知师叔对她的良苦用心,甚至让她到他身边为婢,也只是为了利用他燃起她的生志,让她好好活下去,保护她的安全。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是仇人之子,还是恩人之子,是憎恶还是愧疚,亦或者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想不明白便先不想,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才能逃出去,又要怎么样才能对付卫轲?
她手脚上戴的精铁锁链,应是特殊打造,能够封锁人体内的功力。
便是武功再高的高手,戴上这锁链,也无法再调用体内的内力,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这地牢里,向‘卫轲’献祭内力。
她尝试运功打坐,想要抵御锁链对内力的封锁,让自己能够使出内力来。
几日下来,能够使出的内力虽不足万一,但至少说明,这种方法有效果。
这日,卫辞再次来到地牢,这一次,他是来劝她的。
“明日父王母妃就要离开此地回幽州去,我求了父王许久,他才同意让我带你一起回去,并且不再限制你的自由。”
“条件呢?”乔舒云问。
“只要你服下这颗药,以后定期帮他抓一些人即可。”卫辞摊开手心,递过去一颗黑色药丸。
乔舒云没有伸手去接药丸,而是静静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让我为虎作伥,帮他抓人、供他吸取功力?”
“我们可以只抓恶人,抓那些魔门邪派的人,就当是除魔卫道了。”卫辞劝解。
“可这不是除魔卫道,这是在助长一个更大的邪魔!”乔舒云反驳。
“现在谁都不知道九转长生功究竟是神功还是魔功,我父王他未必会成魔。”卫辞辩解。
“他这些年所做的事,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吗?”乔舒云沉声道。
“也许,也许那只是练就神功所必须牺牲的,等他成就神功,就不必再伤人性命了。”卫辞辩驳。
乔舒云冷眼看着他,他这分明是在自欺欺人。
是因为卫轲太过强大,让他彻底放弃反抗了,还是因为他对卫轲还有父子之情,所以才一味地为他开脱?
亦或者,他是真的希望卫轲能够一统天下,那样他就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卫辞也知道,自己说的这个可能微乎其微,可他没办法,父王似乎对云梨有所忌惮,若云梨不肯归顺,他会在走之前直接吸干她的内力,让她就此丧命。
“阿云,他太强大了,我们打不过他的,你就先归顺他,等出去了,我会想办法给你解毒放你自由,到时候就没有人能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了。”卫辞恳求道。
乔舒云看了眼他手中的药丸,这药丸似乎是她从前服过的‘夜无寐’的加强版,但以她现在的内力,其实是可以慢慢将毒性逼出去的。
卫轲不会不清楚这一点,这就说明,他真正想用来控制她的,不是这颗药丸,而是别的东西。
比如师叔和卫辞的性命,甚至远在药王谷的弟弟。
“他魔功尚未大成,我们便远不是他的对手,等他彻底成魔,这天下便再无人能阻止他了。”
乔舒云抬头看着他,语气坚定道:“卫辞,我不能答应你,也不可能帮他抓人练就魔功。”
卫辞见她怎么也不肯答应,想到她会如何惨死在父王手下的场景,他心下一阵颤栗,忙抓住铁栏,近乎哀求道:“阿云,就当是为了我,你就妥协这一次,我向你保证,如果有一天父王真的成魔了,我一定想办法除掉他。你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乔舒云很想相信他,可她想不出来,如果卫轲真的成魔了,他能有什么法子除掉他。
卫轲才修炼九转长生功下半部没多久,便已经无人能敌,甚至没有人能够伤到他分毫。寻常的毒.药蛊虫对他应当也没有效果。
她苦思几日,都没想出能对付他的办法来。
他说这话,分明是在哄骗她。
乔舒云于是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他。
卫辞见她这副模样,知道自己再怎么乞求也是无用。
他起身,一步步朝地牢外走去。
到了父王练功所在的静室,他跪倒在地,主动请罪道:“儿臣无能,未能劝服云梨,但儿臣愿意服下此药,竭力为父王效命!”
说着他张开手心,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药丸放入口中服下,恳求道:“无论父王想要抓谁来练功,儿臣都可以用计将人抓来,只求父王暂且饶了云梨性命,再多给她一些时间。儿臣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够想通,诚心归顺父王。”
卫轲并不讶异他服下药丸的举动,只问了句:“你觉得,九转长生功修至大成后,是会成神,还是成魔?”
卫辞心下一凛,恭敬道:“儿臣以为,成神还是成魔只在一念之间,父王心怀天下,即便踏过满地荆棘,也必将走向成神之路。”
“倘若为父一念之差成了魔,你打算如何除掉我?”卫轲又问。
卫辞并不意外父王会问出这个问题,他在地牢和云梨说的话,自是有人原封不动地转达给父王。
“世上本无神魔,世人自然也不知什么是神什么是魔。因而,父王只会成神。”卫辞意有所指地答。
言下之意是,即便他真的成了魔,只要将魔说成是神,谁又敢说一个不字?
“儿臣方才在地牢里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哄骗云梨归顺。儿臣对父王的忠心,日月可鉴!”卫辞解释。
卫轲打量了下他,这个儿子能杀死他一次,难保不能杀死他第二次。
但自从拿到九转长生功下半部后,短短半个来月,他的武功已经增长了十余倍,而且变得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即便‘菩提有悔’还能发出第三击,对他也构不成威胁。而寻常的圣境高手,也无法伤到他分毫。
可以说,这世上应该再无能伤到他的东西。
这个儿子机敏多谋,成就大业尚且需要用到他。
“吾儿的忠心,为父自是不会怀疑。”
卫轲亲手将他从地上扶起,拍了拍他的肩道:“既然你对那名婢女如此维护,为父便再给她三个月时间考虑清楚。三个月之后,是生是死,就要看她自己的选择了。”
“谢父王开恩!”
卫辞谢了恩正要告退,却见父王随手弹了一粒药丸到他口中,竟是先前那枚‘夜无寐’的解药。
卫辞于是再次谢了恩,才转身离开。
离开静室后,卫辞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开始琢磨,怎么在这三个月里把云梨救出去,藏在一个父王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把人救出去容易,藏起来也不难,难的是,怎么让云梨放弃对付父王。
云梨谨记云老头遗愿,以及身为天璇后人的使命,绝不会轻易放弃。
何况,她现在对他充满戒备,他越是让她放弃,她越不会听从。
而一旦云梨再次对上父王,必死无疑。
到时恐怕无论他怎么求情,父王都绝对不会再放过她。
除非,他比父王更强!
他现在虽然只差一步就能突破涅境,在同龄人中算是遥遥领先,但想要在短时间内打败父王,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或许并不是不可能,只要他也修炼九转长生功,未必不能突飞猛进超越父王。
夏侯衍千方百计诱导他修炼九转长生功,不就是因为觉得他的资质极为适合修炼此功吗?
细想起来,他之所以自幼喜文厌武,真的是因为讨厌武道吗?
还是说,自从婴儿时目睹父王亲手杀死外祖父,他便对极其强大的父王感到畏惧,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超越他,无法对抗他,从而产生逃避心理,自然而然也就变得喜文厌武。
现在,机会来了,只要他修炼九转长生功,就有机会打败父王,打破他多年来的压制,克服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还可以保护云梨,让她不再有任何危险!
九转长生功的上半部功法还牢牢印在他脑海里,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开始修炼。
卫辞一时蠢蠢欲动,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父王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修炼了九转长生功,即便他现在开始修炼,要超越父王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何况,如果他真的修炼了九转长生功,岂不是中了夏侯衍的计,也成了他养的一条蛊?
最重要的是,云梨定不愿看到他修炼此功。
卫辞闭了闭眼,将这个念头驱逐出脑海。
与其修炼九转长生功,不如设法破解。
九转长生功再神妙,也只是当年许寰尘博览古籍所自创的功法,纵然许寰尘再天纵奇才,这门功法也必然会有所漏洞,想要破解并非不可能。
不过在破解前,还是得先将云梨救出去。
而要想让云梨出去后放弃向父王复仇,只能从母妃身上着手了。
翌日,卫辞跟随父王母妃一起出发返回幽州。
一路上,三人表现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父王仍是威严尊贵的燕王,母妃仍是雍容慈爱的燕王妃,而他,也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世子。
回到燕王府,父王遵守约定,将府中姬妾尽数遣散,两名庶妹也各随其母离开。
旁的姬妾拿了钱财,干脆地收拾包裹离开了王府。
两名侧妃却是不解,为何自己为王爷育有一女,却还要被遣散出府?
二人哭哭啼啼闹了一通,见王爷连她们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心灰意冷之下,只能各自带着女儿离开。
至此,偌大的燕王府,便只剩王爷王妃和世子这三个正经主子,奴仆们一时人心惶惶,担心自己也会被发卖遣散。
萧琼华倒是想将府中奴仆遣散大半,那样一旦发生什么事,也可减少些伤亡。只是她现在既已‘归顺’卫轲,便不好做得太明显,只能徐徐图之。
是夜,卫轲回到正院,握着萧琼华的手,温声哄道:“琼华,你的要求我都满足你了,从今以后,王府后院,只会有你一人。”
“他日我神功大成,获得永生,成为天下至尊,你也会是我唯一的夫人。”
“我会设法帮你延长寿命,让你和我一起永生。届时,你我共掌天下,永生相伴,可好?”
卫轲这一番话说得诚恳且深情,寻常女子听了定会感动不已。
萧琼华既已‘诚心归顺’他,听到这番话,理应感激涕零,毫不犹豫地答应他,但,卫轲生性多疑,她答应得太快反而会惹他生疑。
于是,她面露犹豫,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伤心和怨愤,说:“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问你,当年究竟为什么要杀我父亲?难道,从一开始王爷接近我,就是带着目的……”
“当然不是。”卫轲打断她,解释道:“你我相遇,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当时我尚不知你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带着目的接近你?”
“既如此,你到底为何要杀我父亲?难道你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萧琼华含泪质问。
“那只是一场意外,当时我练功出了岔子,急需吸取大量功力。一时神智失控,才……”
卫轲说到这儿面露愧疚,抬手擦拭她眼角的泪珠,自责道:“琼华,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都很内疚,我知道我伤害了你,做什么都无法挽回。”、
“我不敢向你坦承,哪怕你每天都想杀了我为你父亲报仇,我也假装不知道,就是害怕一旦摊牌,你会真的离开我。”
“如果你实在不肯原谅我,那你现在就一掌杀了我,为你父亲报仇!”
卫轲说完,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一副心甘情愿死在她掌下的姿态。
萧琼华眸光闪烁,她多么想就这么一掌杀了他!
可这么多年下来,她太了解他了,知道他骨子里是一个多么虚伪卑劣之人。
他嘴上说得情真意切,实则只是在试探她。
她这一掌如果真的击下去,非但杀不了他,还会暴露自己。
于是,她颤抖着抬起手,作势要向他胸口击下一掌,却到底没有真的打下去,而是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接着扑进他怀里,啜泣不已。
卫轲一手搂住她,一手轻拍她的后背,温声哄道:“以后我会好好弥补你,不会再让你受丁点委屈……”
卫辞来正院寻找父王。看到窗上映照的剪影,表面上看去,是两人情深意切紧紧相拥在一起。
然而,落在他眼中,却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恶魔正抓着手中的猎物在撕咬啃噬。
这么多年,他一直自欺欺人,逃避事实,以为这样就可以维持一家和睦的假象,却忽视了,母妃这些年过得有多么痛苦。
哪怕她曾经想要掐死他,但她终究是生他养他的母妃,他不该无视她的痛苦,不该眼看着她深陷魔爪却无动于衷。
等将云梨从地牢救出去安顿好,他会想办法让母妃也脱离燕王府这个牢笼。
至于他自己,在父王还不确定能否获得永生之前,应该不会对他下杀手。
毕竟,他是父王唯一的儿子,是他视为继承者的存在。
卫辞最后看了眼窗上的剪影,转身悄然离去。
江湖上关于燕王的各种传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但燕王妃和燕王世子相继出面澄清,让许多人对传言半信半疑起来。
卫辞又写信给阮鹤弦敖锐等人,请他们暂作忍耐帮忙‘澄清’,传言这才逐渐消停下来。
除了给阮鹤弦等人写信,卫辞还暗中给虞悠悠寄了一封信,请她帮一个忙。
又暗中联系飞星阁,做了一些必要的安排。
第一百零二章 残忍
云州别院地牢。
乔舒云苦思多日, 始终没能想出,该怎么对付卫轲。
这日,她无意间在墙上发现几行血字。
“天之道, 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若夺己余奉己身, 何如?”
这些血字应当是从前被卫轲囚禁在地牢的人所写, 前三句出自《道德经》, 意思是, 天道是减少有余的补给不足的,以保持均衡。人性却贪婪自私,即便有富余, 却仍然要夺取不足的人。只有有道的人, 才能减少有余,去补给天下人的不足。
而最后一句‘夺己余奉己身’,夺取自己富余的奉给自己,岂非多此一举?且‘夺’字用得颇为怪异, 自己的东西为何要用‘夺’?
难道是写下血字的人被囚禁地牢,以至精神出现了错乱?
乔舒云心怀疑惑, 突然想起云老前辈临死前说的那句‘夺来的天机, 终究要还回去’。
想到云老那返老还童又逐渐衰老的怪异症状, 难道他所说的天机, 指的是寿命?
是了, 若墙上血字中的‘己余’指代的也是寿命, 那就能够说得通了。
献祭夺取自己将来的寿命, 奉献给现在的自己, 从而增长功力, 这是写下血字的人为自己想出的突破牢笼的办法。
只是不知道他成功了没有。
无论如何,这个方法值得一试。
一个月后,乔舒云从守卫送来的饭菜中吃出一张字条,上面印有师叔和她约好的暗号,说明字条是师叔传给她的。
师叔告诉她,今晚会有人劫狱,让她趁乱逃走。她已提前将她弟弟送到海外一处设有冰池的岛屿安顿,让她去海岛上避祸,千万不要再回来找卫轲报仇。
另外,她打探到孙献忠手里有一样秘密武器,正秘密筹谋召集群雄围剿卫轲,所以卫轲的事不用她担心,她只需要到海岛上好好陪伴保护弟弟,等卫轲被剿灭再回来。
乔舒云看完有些疑惑,以师叔对卫轲的恨意,怎么会劝她就此放弃?
但转念一想,许是师叔不想看她冒险,又对孙献忠手中的秘密武器颇有信心,才会如此劝她。
她用内力将纸条销毁,闭上眼睛继续打坐调息,静待入夜。
深夜,地牢外传来嘈杂声,果然有人来劫狱了。
这时,突然听到有人高声道:“相信诸位或多或少都能够动用一部分内力。现在,地牢外攻打的人,就是来救我们的。只要大家随郑某一起闯出去,就可以重获自由,再也不用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了!”
这位说话之人想必就是那位郑老将军了。
郑老将军一呼百应,一众囚犯不再伪装,纷纷用内力挣脱精铁锁链,破开牢门,跟随郑老将军一起往外闯去。
乔舒云也跟随众人一起闯了出去,众人能够调用的内力虽少,但和劫狱之人里应外合,很快就将地牢的守卫击溃,逃出别院。
出了别院,众人四散而逃,乔舒云也和众人分开,向南逃去。
数日后,来到太行山岔道口,一条路往东南方向去,到了泉州便可出海,去到师叔所说的海岛,陪伴守护嘉佑,等到卫轲被剿灭,没有了危险,再回内陆。
而另一条路,则通往洛京。
乔舒云犹豫了下,寻了一人扮作自己往泉州方向去,自己则乔装打扮、驰马赶往洛京。
如果孙献忠手里真的有能对付卫轲的秘密武器,那么,她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到了洛京,潜进皇宫,偷听到孙献忠和大长公主等人的密谈,才知道,孙献忠手里的秘密武器,竟是一种剧毒。
是大晋皇室秘密研制多年,耗尽无数稀世药材,‘牺牲’许多条人命,才终于研制出来的一小瓶名为‘圣空’的毒.药。
一旦中了此毒,便会瞬间失明,内力也会迅速消散,武功再高的高手也会变成废人,乃至生机枯败,性命不久矣。
研制此毒的初衷,本就是为了制约那些武功奇高的圣境高手,眼下终于研制出来,正好拿来对付卫轲。
听到孙献忠和大长公主等人商议着如何围攻卫轲,只要破开他的防守,用抹了毒的武器伤到他的皮肤,便可以将他彻底解决。
乔舒云心想,就算此毒再厉害,想要就这么轻易解决卫轲,也还是不太可能。
这时,孙献忠察觉到有人偷听,怒斥一声:“谁?”
他正要去到殿外将那偷听之人击毙,却见乔舒云出现在了殿中。
“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但,你们未免太过低估卫轲了。”乔舒云沉声道。
“乔姑娘的意思是?”孙献忠警惕地问。
“卫轲现在的武功,远超你们的想象,即便你们一起围攻他,恐怕也伤不到他分毫。而且,即便你们真的能用带毒的武器划伤他的皮肤,只要他的内力没有瞬间消散,就可以将毒迅速逼出来。”乔舒云提醒道。
“那依你之见,要怎么做,才能够杀了他?”大长公主问。
“假使‘圣空’真有奇效,那么,想要杀了卫轲,只有一个办法。”
乔舒云说着停顿了下,道:“那就是,将毒直接送进他的心脉。只有这样,毒素才会瞬间扩散,让他无法及时将毒逼出来。”
孙献忠皱了皱眉:“乔姑娘刚才还说,即便我们一起围攻他,恐怕也伤不了他分毫,试问,我们该如何伤到他的心脉?”
大长公主等人亦疑惑地看向乔舒云,等待她的解答。
乔舒云沉默了下,才道:“我有一剑,或可一试。”
孙献忠等人闻言眼睛一亮,却听乔舒云继续道:“但,我有一个条件。”
……
半个月后,幽州城郊,泠泽庄。
萧琼华刚泡完温泉回到房中歇息,却见房中突然多出一个人影。
“谁?”她低喝一声。
“师叔,是我。”乔舒云从暗影中缓步走了出来。
“舒云,你怎么来了?”萧琼华很是惊讶,按照卫辞的安排,她现在应该和她弟弟一起在海岛上避难才对。
“明日我会同孙献忠、大长公主等人一起围剿卫轲。”乔舒云解释。
“围剿?以卫轲现在的武功,凭你们几人,岂不是白白送死?”萧琼华皱眉道。
乔舒云想了想,还是将明日的围剿计划说了出来。
萧琼华听完,眉头皱得更深了,问:“你有几成把握?”
“不足三成。”乔舒云如实答,又道:“无论成与不成,我都希望您能够带着卫辞提前离开,以免受到波及。”
三成?以卫轲现在的可怕,三成属实不低了。
萧琼华沉吟片刻,没有劝阻她,只道:“为免打草惊蛇,我和卫辞不能走。况且,我要留下来亲眼看到卫轲受戮。”
乔舒云见她坚持,只好作罢。
翌日一早,萧琼华便乘马车回到了燕王府。
回到燕王府没多久,王府便被包围了。
听到外面传来孙献忠的喊话,随即响起无数支箭矢的破空声,她没有着急出去,而是不慌不忙地坐在镜前补了下妆。
王府前院,卫轲手持翼坤刀,轻而易举将数万支箭矢斩断,一记回旋刀,无数支断箭倒飞出去,围墙上的上千名弓箭手立时毙命身亡。
孙献忠对此并不意外,只摆了摆手,百余名武艺高强的死士立刻手持各式武器朝卫轲杀去。
然而,只是几个瞬息,这些死士便相继倒在了地上,没有伤到卫轲分毫。
孙献忠没有给卫轲喘气的功夫,新一轮弓箭手站在了围墙上,这一回射出的却是带火药的箭矢,场中很快响起剧烈的轰炸声。
可惜的是,当硝烟散去,露出当中的卫轲时,他依旧毫发无损。
孙献忠脸色愈发凝重,只好带着大长公主等圣境高手一起上场围攻卫轲。
亭台楼阁被炸成废墟,卫辞隐在角落,冷眼观战。
他看得出来,孙献忠是故意用车轮战消耗父王的功力,再率高手围攻父王,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候使出秘密武器,以此增加胜算。
孙献忠今日之所以能够率领大批兵士进幽州城包围燕王府,是他故意放进来的。
但愿孙献忠手中的秘密武器别让他失望。
如果孙献忠今日围攻失败,那他就只能……
同样站在一旁观战的还有萧琼华,她一袭盛装,臂弯上还搭着一条红色织锦披帛,绢帛飘逸,仪态万千。
她一双美眸紧紧盯着场中战况,只见场中刀光剑影飞石四溅,她却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几步靠近了一些。
卫辞注意到母妃今日的妆扮有些奇怪,但并未多想,将视线集中在场中的战局上。
孙献忠、大长公主、师宗主等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结了一道诡异的阵法,很快就将父王封锁在了阵中。
但如果他们只有这些手段的话,只怕无法对父王造成丝毫伤害,就连这阵,也困不住父王多久。
除非,他们还有什么后手。
就在这时,一道白衣身影突然携剑从天而降。
竟是云梨!
卫辞大惊,云梨怎会出现在此?她不是已经按照他的安排出海去了吗?难道孙献忠的后手就是她?
不行,这太危险了。即便父王现在被困阵中,战力有所削减,她也绝不是父王的对手。
卫辞正要上前带她离开,却见她缓缓拔出剑,剑尖旋转,指向了阵中的父王。
明明只是极简单的动作,却瞬间让他感到了莫大的压力,仿佛这一剑威力极大,能够毁天灭地。
卫辞霎时止住脚步,云梨怎么会突然使出这样一剑?是她新学了什么剑法秘诀,还是她功力突然大涨了?
却见云梨持着霜云剑,以极快的速度往阵中的父王直直刺去,而原本即便被困阵中也游刃有余的父王此时竟面露几分镇重,可见这一剑的威力之大!
阵中,卫轲眼看着乔舒云一剑朝他刺来,他心里莫名浮现出一丝危机感,仿佛这一剑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无论他逃往哪个方向,都会被这一剑刺中。
而那剑刃上泛着异样的青红光泽,显然是涂抹着某种极厉害的毒。
也就是说,一旦被刺中,他或许会性命不保。
短短数月时间,这小小婢女怎会使出这样惊天一剑?
卫轲先前假装被孙献忠等人的阵法困住,本是想看看他们究竟有什么秘密武器,眼下从这一剑上感到性命之危,当即不再伪装,一刀劈飞东南角的大长公主,破了阵法,准备逃离此地。
然而,那惊天一剑却似如影随形,无法甩脱,除非付出极大的代价。
正当卫轲犹豫着是否要损耗一半功力来抵御这一剑时,却见一旁王妃朝他飞身扑了过来,口中焦急唤着:“王爷小心!”
卫轲心头一动,与其损耗一半修为摆脱那一剑逃跑,不如用别人来挡下这一剑。
琼华是那婢女的师叔,那婢女多半会心有不忍,她若犹豫或是收手,便是他逃跑的最佳时机。
思及此,卫轲当即抬手将琼华摄到身前,挡住那即将刺向他的惊天一剑。
乔舒云原本心无旁骛,誓要一鼓作气,将手中剑刺进卫轲心口。
因为,今日这一剑,她使得出一回,却使不出第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