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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后爹 轻云上 18127 字 5天前

等副将领命离开,范雎耐心给林评解释:

“先生,并非王上无情,实在是公子异人此前在邯郸城泯然众人,近两年忽然动作频频,先是认了华阳夫人为母,如今又拿准时机顺利从邯郸城脱身,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和赵国有何种牵扯,对我秦国有无图谋,我们一无所知。又是在如此敏感的当口,不得不防呐!”

林评懂了,说到底还是安国君儿子太多,秦王孙子更多,死一个嬴异人对大局并无半点影响,不值得他们冒风险,甚至如果嬴异人死在赵国,更能激发秦军的士气。

“先生可是觉得寡人无情?”

并不,若秦王当真生了一副儿女情长的柔弱心肠,他才要觉得奇怪。

林评起身:

“大王介意我在此逗留些日子吗?”

秦王当然不介意,范雎高兴的拉着他要秉烛夜谈,他有太多事想和先生说了。

林评却道:

“改日罢,今儿还有些事等着我去处理。”

然后出了帐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消失在他们眼前。

第36章 对战 先生赢你轻而易举

林评的出现不是秘密, 许多听闻那夜之事的将领都想找机会会一会他,可惜他这人神出鬼没,真想躲的时候, 有心之人翻遍了大营也没找到他的影子。

范雎看着将领们和被人蒙上眼睛的毛驴一样四处乱撞, 含笑给众人出了个主意:

“去找思庄女娘罢,若你们能战胜思庄, 林先生自然会现身, 不用你们苦苦搜寻求见。”

众将领自然是不服的, 有人心直口快道:

“相国说的可是随公子异人同来的那个小女娃?相貌确实没得挑,说她将来给哪个王做妻子我都信, 可是那副小身量, 不是咱吹牛,我一拳能打她十个!”

范雎似笑非笑看了这人一眼:

“去罢,若你真能赢了她, 我去替你与先生说, 叫先生亲自下场与你比试一番。”

这将领还有点不相信:

“相国, 那咱可说好了,我这人就是个大老粗, 若是不小心伤了女娘, 您可得替我作证,真不是诚心的!不过您放心, 我会尽量收着点的。”

范雎摁住不停眨动的眼角, 用一种很怜悯的语气说:

“无碍, 尽管放开手脚去罢,回头我让军医守在跟前,伤了也好及时医治。”

“还是相国想得周到!”

范雎可不是想的周到嘛,才一上午时间, 思庄就打趴下十三位副将,三名主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兵搞群殴被思庄打的起不来身的更是不计其数。

军医堪堪派上用场。

不过军医也说的很明白,思庄出手有分寸,都是些皮肉伤,歇息两日就好啦。

到了下午,闻风而来者更多,围观之人数不胜数,校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喧嚣声震天,众人从一开始的震惊到不服气,到如今为思庄叫好,也不过短短一日功夫而已。

第二日,秦王也听了消息,问坐在下首安静用饭食的孙儿:

“你知道?”

嬴异人老实回答:

“听闻过,但没见过。”

秦王起身:

“走,去瞧瞧!”

他们到的时候,思庄正轻而易举将一个八尺大汉举过头顶,原地转了三圈,扔出校场,发出砰的一声。

被她扔下去的将领足有两百斤重,翻身卸了力气爬起来,对着台上的思庄竖起大拇指,四周瞬间叫好声一片!

秦王嘶了一声,扯掉一根胡须,问同样目瞪口呆的孙儿:

“比之林先生如何?”

嬴异人用更加老实的语气道:

“听月姮说起过思庄与廉颇在林家发生过一场比斗,当时赵括想偷袭先生,先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速度,将匕首比在赵括身后,就连廉颇和赵括都没反应过来。”

范雎比听了夸他自己的话还骄傲,告诉秦王:

“思庄曾说过,从未见林先生认真呢。”

秦王看着台上那个一脚就能轻松将一个士兵踹下台的小小女娘,忽然对范雎道:

“想办法明儿让左庶长王龁与林先生打一场。”

范雎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大王的意思,他对林评非常有自信,甚至是一种盲目的自信,他有信心能劝动林先生出手,可问题是:

“您想王龁怎么输?”

有势均力敌的输法,有一招制敌的输法,有体面的输法就有不体面的输法,被揍的血肉模糊也不是不行,但那肯定会影响王龁在下面将士里的威信。

秦王的胡须又掉了一根,他不可思议的问范雎:

“你就没想过王龁会赢?”

范雎也忽然变成了一个特别实诚的中年人:

“是的,若对手是其他人,王龁将军自然有赢的希望,但这次大王您为他挑选的对手是林先生呐,我从未想过林先生会在武斗中输的画面。”

秦王一甩衣袖:

“告诉王龁,若是他赢了,接下来的攻赵之战就交给他了!”

王龁听罢自然兴奋,他当然不会小瞧林评,思庄和军中将领们对战他去现场瞧了,他能看出思庄没有用全力,但他认为即便思庄用了全力,他也有一战之力。

对于明日要和林先生对上,他做了非常充足的准备,谨慎程度堪比当年第一次被大王召见。

另一头,范雎找到了正躲在帐篷里,躺在榻上翘着脚看话本子的思庄,小小一个女娘,妆容简单,头上顶着个两个发包,让人一瞧就知道她还是个孩子,谁能想到她白日里在军营闹出的动静?

“瞧瞧我给女娘带了甚好东西?”

范雎出声试图引起思庄的注意。

思庄只用余光瞥了一眼,眼睛没从话本子上挪开,撇撇嘴:

“又是羊汤泡蒸饼,连芫荽和小葱碎都没有,味道还不如我阿兄做的呐!”

范雎早知道她的性子,哄孩子很有一套,乐呵呵的顺毛捋:

“先生的手艺在六国中也是一绝,军中庖厨哪敢与先生相提并论?女娘先将就用点,回头去了咸阳城,我跟女娘保证,王宫里庖厨手艺绝对不叫女娘失望!”

思庄翻个身,背对着他:

“哼,我可没说要和你去咸阳城,想套路我,没门儿!”

关键宿主也说了,现在的模型地图边界线就在上党,他们根本出不去上党,咸阳城就更别想了!

范雎失笑:

“那先不说去咸阳城的事,咱先说说明儿的事。”

“明儿有何事?”

“大王想请先生与左庶长王龁将军对战一场。”

思庄终于翻过身用正眼看范雎了,纳闷儿道:

“他想王龁用甚么姿势死?”

以前或许宿主对杀人还有心理障碍,会痛苦很长时间,但自从他们回到过去,游历诸国,见识到太多的人间惨剧和人性之恶,一路上不是他们杀了别人,就是别人吃掉他们,宿主的心就比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还冷漠了。

范雎一惊:

“女娘误会了,大王只是想亲眼瞧瞧先生的本领,并不是想让王龁将军去死。”

思庄又躺下了,顺带还翻了一页话本,她看东西快,一目十行,就这么会儿功夫,小半本都被看完了。

范雎早知道这一点,并未感到奇怪,就听思庄用和几年前同样天真的语气问:

“秦王想瞧,我阿兄就要给他表演?当我们是甚么街头卖艺的杂耍把式吗?”

范雎可从来没这般想过,他是真心为林评考虑:

“当年先生便说过,秦有一统天下的决心和实力,难道先生此次送公子异人回国,不是想亲眼瞧瞧秦究竟是如何完成千百年来真正的大一统的吗?敢问普天之下,还有哪里会比在大王身边瞧的更清楚?”

那么,想留在秦王身边,还得到秦王的尊敬,适当展露一点实力就成了必不可少的一道流程。

思庄也不知林评究竟是如何想的,或许月姮在这儿能告诉她,但月姮不在,于是她告诉范雎:

“我会转告阿兄的。”

范雎放心了,过去的那些年里,每每寻不到林先生的踪影,叫思庄传话,从未出过错。

林评正在家里剪视频,这回是秦兵日常训练的视频。

从列队到巡逻,到后勤运送粮食,火头营做饭,近景配合全景,生动又真实的展现了此时军队现状。

听了思庄的转述后,揉揉发酸的肩膀,想了下说:

“与人对战的技巧,小时候和三叔在大院儿里跟着长辈们学过一些,后来在游历诸国的时候也实战过,我自认是个二流剑客。

但要认真起来,肯定和你没法儿比,和王龁那种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更没法儿比。要想赢他,就只能欺负他了。”

到了这时候,思庄那该死的胜负心冒出来,认为林评无论如何都不能输,高人风范不能丢,即便为此作弊,浪费点能量也在所不惜。

林评笑的不行,点击发送,将剪辑好的视频发给周哥,起身去厨房给思庄熬羊汤,按照思庄的要求,放了芫荽和小葱碎投递过去。

看她吃的小脸红扑扑,林评自我鼓励道:

“行,那我就再胜之不武一回,争取早日杀进咸阳城!”

其实,林评并没有范雎想的那般伟大,他之所以答应和王龁的对战,是因为他终于发现,尽管思庄已经在秦兵大营里赢得了大部分人的真心敬佩,他们却没有得到任何能量。

一点都没有。

也就是说,能量的获得,只能由林评这个宿主去实现,身为系统的思庄做的再多,也无用。

于是,在王龁与林评同时站在校场中央,四周被将领围的水泄不通,低等级士兵连个站的的位置都没有时,林评出于好心问了一句:

“要不然,叫他们都回去罢?”

王龁明白林评的意思,但他觉得林评多少有点自大。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见林评,这些天他从很多人嘴里听过对林评的描述,就连范相国也不能保持绝对的客观,将林评说的不似个人,游戏人间本领高强,却又对诸侯权贵不屑一顾。

直到此刻这人真真切切站到他眼前,他才恍然察觉他们说的都对,却又都不对。这人身量高却清瘦,既没有剑客勃发的肌肉,也没有武人壮硕的身材。

甚至手掌上连长期握剑该有的茧子都没有,倒是食指侧面有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

与其说他是个顶尖剑客,倒不如说他是哪个王公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贵公子,公子异人都比他更像武人。

嬴异人不知道他被鄙视了,站在祖父身后,眼神流露出满满的期待:

“孙儿只听月姮说过一次便心驰神往,终于有机会见到了!”

第37章 进步 这个军营对先生没有秘密……

出乎所有人预料, 林评和王龁将军之间的武斗,既没有你来我往的招数,也没有惊心动魄的生死瞬间, 甚至在范雎出面说了“开始”后, 几乎是眨眼之间,林评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而王龁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摁在地上, 使了吃奶的气力, 脖颈上青筋暴起, 眼球微微凸出,汗水从他额头上大颗大颗落下, 谁都能看出他用尽了全力, 可就是爬都爬不起来。

好似一个被大人愚弄的三岁孩童,拼尽全力也无法与之对抗。

战斗以一种近乎诡异的方式结束,没有伤亡, 没有血溅当场, 又好像能听到谁的心轻轻碎了。

林评再次笑眯眯出现在众人面前时, 还是那副清冷形象,只是这回谁都不敢小瞧他这幅单薄的小身板, 一个个离开前, 恭恭敬敬和他行了礼,后退三步才转身。

秦王摆摆手, 让人将已经虚脱了的王龁搀扶下去, 笑着对林评道:

“先生可愿随寡人前往咸阳城?”

林评道:“不若等眼前的战争有了结论再说不迟。”

别看这两天秦兵大营里风平浪静, 实际上廉颇已经带兵开往长平,企图发兵上党,从秦军手里将上党夺回去。

秦王和范雎表面云淡风轻,实际面对廉颇, 两人心里不可能毫无压力,已经有先遣部队和廉颇发生正面冲突了,双方胜率一半一半。

但总体而言,秦强赵弱,局势于赵军不利。

就像林评一开始说的,最好在赵军反应过来前拿下长平,若不然,等赵军固守不出,长平依托地利,秦军想短时间内拿下,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林评每日进出主帅帐中,对局势一清二楚。

好几次范雎主动询问林评的意见,林评都只安静做个听客,告诉范雎:

“在行军打仗上,你和秦王才是行家,我就不做外行指导内行的讨嫌事了。”

实际上,这段时间他带着嬴异人,在军营各处溜达,通过林评的介绍,他们很快和军中各级将领熟识起来,通过这些将领知无不言的讲解,林评和嬴异人快速掌握了军中如何换防,如何训练,军械管理,粮草管理,火头军做饭时辰,如何取水,如何安营扎寨等等问题。

他们和将领们同进同出,同吃同住,和他们一起训练,一起在泥地里翻滚,骂脏话,互砍,嬴异人身上很快就没有了秦公子的影子,糙的像个几年没洗澡的军汉。

可林评换了衣裳,依然是那个清冷的世外高人。

不得不说,这段时日林评吃了很大苦头,或者可以说,这辈子他都没受过如此多的罪,毕竟他身体不好,家里人对他小心翼翼,恨不能建个温暖的花房将他养起来,哪敢让他和人拼刺刀?

但也进步飞快,现在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将领。

嬴异人也差不多。

夜里,嬴异人已经能面不改色的亲自动手挑拨脚上的水泡,上药,然后用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脏话骂了一句,才和林评分析今日进展:

“果然如您所料,赵军数战不利,损失不小,廉颇已经调整战略,转攻为守,在长平筑垒固守,以逸待劳了。”

林评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嗯了一声,心里着实羡慕思庄有个不会累的身体,当然了,他对自己如今没有生病副作用的身体也很满意:

“疲军之策。”

嬴异人兴奋道:

“我大秦历代君王皆是骁勇善战的悍将,无一例外。”

林评:“你爹就是个例外。”

嬴异人当没听见,继续道:

“我估计这回我再请战,祖父能让我也领兵上战场,叫他们瞧瞧我秦公子的厉害!”

别吓尿了才好,第一回上战场的,没几个不出心理问题。

林评也不打击嬴异人的积极性,这是他自己选的路,旁人只能帮助,不能替代。

主帅大帐里,秦王站在挂起来的地图前,背着手问范雎:

“如何了?”

“王龁将军说,公子异人进步飞快,已经具备领军作战的能力,若他再请战的话,他会同意。”

“嗯,那就叫去罢。”

范雎垂眸,应了一声。

“林先生呢?”

“下面的人依照您的吩咐,军中并不对他设防,他想知道甚么,知无不言。”

这回秦王没再出声。

远在咸阳城的安国君也得到了上党的消息。他问送信之人:

“确定那林评兄妹很得父王看重?”

“是,所有将领们都看见了,此人不仅能自由出入主帅大帐,且大王每顿都邀请此人同案而食,此人还得看心情要不要与大王一起,大王也不恼怒。”

“本领呢?真如信中所言?”

“是,已臻化境,不似凡人。大王对此十分看重,他若有意,军中对此人没有秘密。”

安国君摆手叫他退下,转头去寻华阳夫人。

华阳夫人正在赏歌舞,倚在榻上,婢女轻轻为她敲腿,见了安国君,笑的轻柔又妩媚:

“殿下前来,怎的不叫人提前通传一声,我好叫人备下您喜欢的姜汤。”

对华阳夫人的体贴,安国君往日是极为享受的,今日他心里存了事,并未与华阳夫人小意温存,叫服侍的人全都退下。

华阳夫人见状,知他有事要说,于是也摆出严肃的面孔,就听丈夫问她:

“听闻你前段时间将异人认到膝下了?”

华阳夫人含笑解释:

“正是,夏姬与我投缘,那段时日常与我说,梦到异人那孩子在赵国生活艰辛,为此病了一场,只是小小的风寒却拖了几个月都不能好,与我念叨说——也不知这辈子闭上眼前还能不能再见异人一面,我便知她是存了心病。

原想着求您给异人送个信过去,若是他能写封信回来安抚夏姬最好。哪知夏姬胆小,生怕给殿下和大王添麻烦,只说想叫异人认在我的膝下,万一将来她不在了,这世上还有人对异人牵肠挂肚,知冷知热。

您是知道我的,最是心软不过,夏姬又哭的实在可怜,求的也分外真诚,便应下了。”

剖白自己后,还反问安国君:

“殿下您不会怪我罢?”

当时屁都不放,这会儿还怎么怪?再说这事也没什么好怪的。

安国君又道:

“听闻你叫异人改名子楚?”

华阳夫人脸上先是露出被误解的委屈,很快又被骄傲取代:

“哼,也就殿下您会如此想我,改名可是子楚主动提出来的,多好的孩子,多有孝心的孩子,若他日子楚能回咸阳,待我这个母亲比您这个阿父亲近,您可别吃味!”

安国君一哂,自愿不自愿的,事到如今他还能真去追究不成?

子楚,楚之子,倒真是华阳夫人的风格,时时刻刻不忘提醒众人,她是楚国高贵的公主,与秦国的泥腿子不同。

于是安国君接过华阳夫人亲手捧过来的姜汤喝了一口,笑道:

“说不得你们母子团聚之日就在眼前了。”

华阳夫人一惊:

“殿下何出此言?”

安国君道:

“子楚如今人在上党,阿父叫他领兵与赵军作战。”

华阳夫人是聪明人,安国君只说了这几句就离开了,她还是叫弟弟阳泉君去外面仔细打听了一番,然后吩咐身边内侍:

“速去准备些衣物被褥点心,叫人给子楚送去,另外,告诉他,让他安心在前线打战,咸阳城的宫殿我这阿母定会为他收拾的齐齐整整。”

内侍犹豫片刻问:

“要告诉夏姬吗?”

夏姬的身体这两年越发不好了,这件事上华阳夫人倒是没说谎。

“告诉她什么?”华阳夫人眼神一利,咄咄逼人。

内侍瞬间夹紧屁股,嗓子发干,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连告饶。

华阳夫人这才心情好了起来:

“记住了,子楚是我华阳夫人的儿子,与她夏姬何干?”

当初也不过是收了吕家的钱财,想着弟弟阳泉君的劝诫有点道理,无论如何都要膝下有个孩子,将来给她操办身后事。

哪能想到那孩子竟然还有这般造化。

但是这种事华阳夫人不让人告诉夏姬,嬴异人也早在他到达上党的第一时间就着心腹悄悄给夏姬送过信了。

夏姬胆小,行事谨慎,知道儿子的难处,收到信后并未声张,与往常一样安静待在宫中,给华阳夫人做些针线。如今又多了一项,给儿子也要准备过冬的衣物。

与此同时,赵国,邯郸城。

赵王近日对平原君赵胜没几分好脸色,因为当初赵胜主张接受冯亭带着归附上党一事,才有如今的乱象,于是对赵胜有几分迁怒。

赵胜对此习以为常,迁怒是上位者的通病。他也是上位者,太知道这种心理了,从不会去跟赵王扳扯,当初其实是赵王也想要上党,和他目的一致,他才顺着赵王的心思劝他的。于是面色如常的询问赵王:

“王上今日召见我等,不知有何事?”

赵王一脸晦气道:

“如今秦赵将士在长平一带相持不下,长此以往不是办法,秦军拖得起,我赵军拖不起,不知诸位有何提议?”

赵胜道:

“倒也好办,先遣使臣去秦国议和。”

第38章 局势 你最近情绪不对

林评难得清闲, 躺在草垛上翘着脚看夕阳,不知在想什么,就听范雎的声音幽幽传来:

“营里忙翻了天, 伤兵营更是人满为患, 思庄女娘都去帮忙处理伤员了,您当真悠闲的叫人嫉妒。”

林评实话实说:

“思庄比我有用。”

思庄目前掌握的那些急救知识比林评更全面, 动起手来比林评干脆利落, 伤病能少受很多罪, 而且思庄还不会感到疲惫。

最关键的是:

“我自幼身体不好,过度疲惫和病毒高度繁衍的环境都会威胁我的生命健康。”

和旁人的小命比起来, 还是自己活着更重要。

但这话范雎没法儿相信, 一个能轻而易举压制王龁将军的人,说他身体不好?就连林评这段日子和嬴异人同吃同住在军营里训练,范雎和秦王都将之视作一种他想要亲民的态度, 而不是他真的需要训练。

范雎爬上草垛, 盘腿坐在林评身边, 主动询问:

“如今赵军龟缩不得出,对我军的消耗也不小, 先生认为接下来该如何破局?”

林评的脚晃了晃, 细数这段时日的双方的战况:

“自打廉颇率兵前来上党,六月, 王龁将军先是攻破赵军阵地, 斩杀赵军四名都尉, 夺回赵国二樟城和光狼城均。七月,赵军队筑起围墙,龟缩在营垒里不应战。紧接着,秦军发起强攻, 攻占下赵军西边的营垒,斩杀赵军两名都尉。*

赵军在接连失利后,廉颇率军退至丹河东岸,修筑壁垒,自此高挂免战牌,战况进入僵持。可对?”

都对。

林评用手指描摹头顶那朵好似照烧鸡腿的云朵,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道:

“赵王势必对这个结果不满,会催促廉颇速战速决,但廉颇是战场老将,绝不会在没有半分把握的情况下鲁莽行事。他不尊赵王命令,赵王定然会遣人责难。

这种情况下,即便廉颇还能稳得住,赵军那边军心如何却是不好说的。”

是,这个范雎与秦王的预测一样。

林评又道:

“赵王性格自大,定然想率军亲征,鼓舞军心。但赵国朝中还是有清醒人的,他们会更倾向于议和,亦或者联合楚国与魏国,达成合纵,共同抗秦。”

没错!范雎和王龁将军昨夜在大王帐中商议了一整夜,三人得出的结论也是这般。

“先生认为赵国会如何选择?”

“议和罢,想要说服楚国与魏国合纵,需得一能力出众且不畏死之人做使臣。如今赵国朝堂上蔺相如病重,平原君赵胜不愿冒这种风险,只有议和一条路可以选择。”

范雎哼哧哼哧爬下草垛,朝林评方向深深一礼,转身回到秦王营帐,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与秦王说了。

秦王叹口气:

“那就准备回咸阳城罢。”

范雎也觉得可惜:

“先生将一切都预料到了,但他不会因为和廉颇的私交,就干预我们的计划,这点您可安心。”

都是聪明人,林评知道范雎的来意,范雎也明白林评所表达的意思。

秦王只是感到更加可惜了,转念一想,低声问范雎:

“不是说异人为寡人生了个重孙,还养在先生家吗?这样,相国您叫下面的嘴紧着些,就当咱们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孩子叫林先生继续养着。”

范雎双眼一亮,佩服道:

“大王高见!”

赵国,邯郸城。

赵王觉得自打接收了上党后,当真是流年不利,事事不顺心,眼下赵胜提议遣人议和,简直是让他自打脸,被秦军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凑过去的那种。他烦躁的对众人说:

“廉颇怯战不出,丢尽了赵国脸面,影响军中士气,寡人决心亲自出征,叫将士们看看赵国维护治下百姓和城池的勇气!”

楼昌一听就眼皮直跳,心说这不是添乱吗?您懂个锤子的行军打仗啊?整个赵国,廉颇都不是秦军对手的话,您去了能干嘛,是会指挥还是会布阵?

真以为到了那种真刀真枪厮杀的地步,您振臂一呼,将军们就不怕疼,不怕死,也不会死,奇迹般的以少胜多,战胜秦军了?

赵王不提亲征的话,他还在犹豫要不要主张议和,赵王如此表态,他立马下定决心,支持平原君赵胜的提议:

“还是议和稳妥,先议和看看嘛,议和不成,再说您亲征也不迟。”

虞卿觉得光议和也不行,明显赵国处于弱势,议和肯定要被秦国那边狮子大开口,狠狠地宰一顿。关键是被狠狠宰一顿能议和成功也就罢了,问题是眼下秦军剑指邯郸,怕是不愿意议和的!

“想要议和成功,不如派遣能说会道的使臣,携带大量珍宝前往楚国,魏国,劝说楚王和魏王联合我赵国,达成合纵一致抗秦,给秦国施加压力,议和才有成功的可能。”

赵王却不愿意继续拖下去:

“一来,魏国和楚国眼见我们有求于他,难道就不会狮子大开口吗?二来,即便如他们的愿,满足他们的胃口,可那得是多久以后的事了?

到时候上党没收回来就罢了,长平是不是也落进秦人手中了,寡人等不起!既然尔等不赞同寡人亲征,那就叫郑朱为使,去咸阳城议和。”

虞卿苦口婆心劝说:

“郑朱入秦,秦王与范睢必定隆重接待,以示天下。届时消息传的满天下皆知,楚国与魏国以为我赵国已经与秦议和,必定不肯达成合纵出兵救赵。秦国知道无人可救赵,则议和不能成功,议和不成,赵军必败。”*

赵王却觉得虞卿扫兴,议和还没开始就先唱衰,敷衍道:

“那等议和不成,咱们再商议联合魏国楚国抗秦之事也不晚。总归他秦王也不可能直接带人打到邯郸城来!”

于是,以郑朱为首的使团,携带大量珍宝,浩浩荡荡前往咸阳城。

上党,秦兵大营。

还是那个草垛,嬴异人盘腿坐在林评旁边:

“祖父今早得到确切消息,赵国遣使臣前往咸阳城议和,战事暂停,祖父明日便要启程回咸阳去,我要随同吗?”

嬴异人有些迷茫,他才经历了一场真正的战争,还没从那种兴奋又疲惫的感觉中缓过神。

“你想回吗?”林评并不替他做决定。

“不回,行吗?”

嬴异人自己给出了答案:

“不行,我在咸阳没有半分根基,此时若再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战场上,他日咸阳城再也无我立足之地。所以我得回去,得到阿父的认可,联络和华阳夫人的感情,在祖父跟前努力表现,和朝中大臣取得联络。

哪一样都不能离开咸阳城,一旦我没有融入咸阳城的政治环境,那我如今所做的一切将不再有意义。”

身为贵族,身为安国君的儿子,他若想在军中站稳脚跟,那也该是自上而下的,由祖父亲自任命,让他在军中积攒人脉。而不是如今这般,自下而上,试图一步步真靠自己的本事往上爬。

这是最愚蠢,最天真可笑的做法。

这不是心里挺明白的吗,林评拍拍他肩膀,跳下草垛,走了。

嬴异人在后面追问:

“先生,你要随我一同前往咸阳城吗?”

时机还不到。

嬴异人不知先生说的时机是甚么,只是当天傍晚找先生一起用饭时,整个军营已经没有了先生的影子,而思庄骑在马上告诉他:

“阿兄有事提前离开了,我也要回家,阿姊还在等我们。”

嬴异人有些惭愧,这段日子过的太忙碌,以至于让他很少想起远在赵国,还有他的妻妾儿女。

他从怀中摸出一把精美的匕首递给思庄,仰着头道:

“还请女娘将此物交给月姮,告诉她,家中有劳她照应,将来我定然亲自接她们回国。”

然后朝思庄深深一礼:

“往后,嬴异人的家眷,有劳先生和女娘了。”

思庄接了东西,没多说,催马扬鞭离去。

范雎不知何时站在嬴异人身后,幽幽开口:

“女娘还是这般洒脱,一人一马便可浪迹天涯。”

嬴异人见到她,想起自己女儿,感慨:

“先生心还是大了些,怎可叫女娘家独自上路?”

范雎神色诡异的盯着嬴异人瞧了两眼,提醒他:

“你们出邯郸城时,表面上只有三人,难道真的就只有三人吗?”

不过是先生和女娘不耐烦出入必定被人簇拥罢了。

被人念叨的林评,在家里又剪辑了一个双方士兵交战的视频给周哥发过去。

这回周哥很长时间都没回应,两个小时后,直接杀到林评面前。

他有林评家钥匙,进屋后在二楼泳池找到正在游泳的林评,细碎的阳光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光滤镜似的,整个人美的不像话。

周哥也不知咋想的,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然后才出声:

“这回的视频我做主,没叫他们发。”

“嗯?”

周哥一屁股坐到泳池对面的沙发上,耐心解释:

“太血腥暴力,太直观,会给观众造成精神污染,在平台上也没办法审核通过。这不像如今那些爱国主题教育片,想要通过片子给观众传达一种坚贞不屈,誓死卫国的精神。

你那个片子你心里也是清楚的吧,就是杀戮,死亡,无休止的战争,数不尽的尸体,没有所谓的正义与否,信仰与否,士兵脸上全是麻木,他们是被战争席卷的工具,自己做不得主,只有去死或者行尸走肉的活着,没有其他选择。”

迟疑半晌,周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探性问:

“最近是发生了什么吗?你,还好吗?”

第39章 赵姬谋算 又死了一次

林评确实感觉不太好, 虽然他从小在军大院长大,后来干过许多不够循规蹈矩的事情,但却从来没有漠视过生命。

以前和思庄游历诸国, 路上遇到许多对他们仇视的, 想吃掉他们的流民,他能没有心理负担的杀掉他们,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场面, 已经没有道德能够约束他们。

可是这回和嬴异人一起上战场, 杀的都是和他无冤无仇之人,对方甚至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 被迫服兵役, 参与进战争中,甚至不明白他们是在为什么而战。

那种被血红和腥臭包围的感觉,很不好。

他也说不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把关于那一段的视频剪出来, 在剪辑的过程中一遍遍回忆当时所遭遇的一切, 强迫自己冷静接受。

他趴在泳池边沿, 仰头对周哥说:

“别往出放了,删了吧。”

周哥拿出手机, 当着林评的面删掉。这才如释重负的吐口气, 嚷嚷着说:

“老爷子自己种的菜,没用过化肥农药, 听说你最近身体好转, 让带给你煮火锅, 我让司机搬到别墅门口放着呢。”

林评一听是周老爷子,利落的翻身出来,带起一圈水花:

“我去冲个澡,天气好, 中午一起打火锅。”

周哥可不是等着吃饭的性子,他这人勤快惯了,不管是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等林评穿了一身质感极好的白色浅口毛衣下楼的时候,他已经把筐子全部搬进厨房,规整的差不多了。

冰箱摆的整整齐齐,对强迫症极为友好。

林评动手洗菜时问:

“老爷子还好?”

周哥翻出水盆泡香菇:

“嗨呀,我去的时候每天还能在他的菜园子里忙活两小时呢。”

“老爷子喜静,平日我也不好去打搅,等哪日我得了好茶叶再去叨扰他老人家。”

周哥哆哆哆的切葱花,轻哼一声:

“老爷子身边现在是彻底清净了,倒也不怕人打搅喽。”

林评洗菜的动作一顿:

“怎么说?”

“你绝对想不到,那些不成器的玩意儿为了争夺家产把老爷子气的住进医院,老爷子醒来后直接让律师当众宣布了他的遗嘱,要是他们老实上班,以后还能拿一份分红,要不然净身出户,直接滚蛋。

他们自然不肯,还想再闹,结果老爷子直接发话,谁再闹事,谁家的分红由大家平分。这还不算,老爷子发了狠说,要是再让他听到半句风言风语,他也不追究真假,不怕丢脸,全当真的处理,亲自去公安局举报。”

林评挑眉:“老爷子总算舍得了。”

“可不是,一个个连夜搬出老宅,出国旅游的出国旅游,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最后竟然是周成荣跑前跑后照顾的。”

“老爷子一向看重他,虽是祖孙,却也是师徒,情分非比寻常。”林评说。

周哥语气十分复杂:

“我打小就受够了老宅那些躺在老爷子功劳簿上混吃等死,仗势欺人的玩意儿。我看不上口口声声家族荣誉比天大的周成荣,拼尽全力维护家族荣誉,不就是给那些混账撑腰,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吗?

我觉得他迂腐,虚伪,明明很想要却假装不在意,明明打从心底看不上那群蛀虫,在外却想方设法为那群蛀虫擦屁股。他觉得我不把家族荣誉当回事,把家里的矛盾宣扬到外面,叫外人来看周家的笑话,给周家丢脸。

为此,我一直和他不对付。”

“嗯,事实如此。”

“可我从来没想过,他维护的从不是家族荣誉,只是想维护老爷子的脸面。这次回去无意间听他和老爷子交谈,才发现很多事都没必要。

怎么说呢,我还是看不上他的性子,又高傲,又拧巴,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好像谁不按照他的设想走,就是在浪费人生,浪费出生在周家的天大机遇,就该被批判直到醒悟。

去除那些误会再看,他还是那么令我讨厌。但是从人品来讲,他比老宅里那群毫无底线的蛀虫好无数倍,在外行走也是靠作品说话。

想在其他行业打败你,也只是花心思哄那些小粉丝开心,自掏腰包撒礼物,找营销团队,却从来不上九块九的小黄车,也不割粉丝的韭菜。他满足粉丝对贵公子的幻想,粉丝满足他的需求,双方互相提供情绪价值,也算是各取所需吧。”

“不讨厌他在背后说咱们坏话了?”

周哥面色一黑:

“说起这事我就来气,也不知是他那张讨人厌的嘴在外面惹了太多敌人,还是有心之人知道我和他不对付,结果就是让人钻空子,借我的手对付他,借他的手给咱们使绊子。

就连网上那些他暗戳戳引导粉丝,说他是行业第一,拉踩你的话,都是断章取义的截屏。这几天我下狠手找人追查那些谣言的出处,然后又去和周成荣当面一一对质,可真是一查吓一跳,双方都被人给利用了个彻底。”

林评想起这几年周哥提到周成荣就咬牙切齿的样子,心疼他两秒钟,安抚了一句:

“有需要开口。”

周哥把菜板剁的邦邦响,面目狰狞的说:

“还不到动用你家老爷子人脉的时候,目前已经有了线索,周成荣那边也在追查,等挖出那小子,看我不整死他!”

林评听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感知渐渐回神,有种终于活过来的荒诞感。

也许,生活本来就是一出荒诞剧。

桃村。

思庄已经从上党回来一段时日,在家里成日带着嬴异人上树上屋顶,两人玩的相当投契。

然而,在思庄看不到的角落,赵姬一日日越发暴躁,抢过孟刘女手里湿哒哒的衣裳,推翻洗衣盆,大声质问: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公子已经两月未来,我叫人送去的信也没有回音,托村民去打听,人人都说秦国质子潜逃,赵王签了逮捕令!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只瞒着我一人?”

孟刘女把洗了一半的衣裳捡起来,皱皱眉,压低声音道:

“您小点声!且不说公子为何会将如此重要的事提前告知于我?就说眼下,您是想叫村民都知道我们是秦公子异人的家眷吗?”

赵姬当然不想,但她还是很坚持:

“公子抛弃我独自回秦,可想过我和孩子被赵人抓住会遭遇甚么?”

孟刘女劝她:

“可当时那种境况,公子不逃的话,只能和咱们一起做赵人的阶下囚啊!如今公子平安回到秦国,即便他日咱们落入赵人手中,赵人也会碍于公子的身份,对咱们谨慎对待,这样不好吗?”

不好!

看赵姬还想再闹,孟刘女突然反应过来,握紧赵姬的肩膀,直视她的双眼:

“是不是谁跟您说了甚么?是吕家人?吕不韦又派人来了?他到底说了甚么?”

当初她们刚定居桃村时,吕家便常有奴仆前来送些日常所需,公子当时说无碍,叫她不要多言。

如今公子回秦,虽然她不知具体内幕,但依着主母如今的做派,怕是此事和吕家并无关系,甚至吕家都不清楚公子究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回到秦国的,这才慌了罢。

吕不韦看中公子,投资公子,想来个奇货可居,哪里允许人半路截胡?

赵姬眼神闪躲,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甩开孟刘女的手反问:

“你这话什么意思?吕家人不能来,还是我不能接触吕家人?当初我为吕不韦的姬妾,公子求了吕不韦将我迎娶回家,说的千好万好,如今才过了几年,就想抛开吕家抛下我回咸阳独享富贵,哪有这般好事?”

孟刘女反问:

“难道当初您嫁给公子的时候,他答应过要带您回咸阳享受无上尊荣吗?没有罢!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对于他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轻易许诺。您明知他只是一个前途未卜的质子,却也顺从的嫁过来,不就是听了吕不韦的劝说想博一个前程?

如今眼看着公子的前程有了,但他的前程里却没有您,也可能没有吕家,您心里慌了!”

赵姬从未见过如此言辞犀利的孟刘女,恼羞成怒之下,脱口而出:

“是我能选的吗?夹在两个男人之间,谁给过我选择?谁考虑过我一个女人的想法?你也是女人,难道你不知道女人在这世上有多身不由己,连你都不能体谅我的难处,还有谁能帮我?”

孟刘女却不受她蛊惑,戳破她的谎言:

“其他事上或许您身不由己,但这件事一定是经过您同意的。吕不韦想用女人作为连通他和公子的纽带,那一定要选一个心甘情愿之人来执行这项任务,要不然会坏了他的打算,这件事他一定提前和您通过气。您,吕不韦,公子,你们三人对此心知肚明。

我相信当初吕不韦的姬妾那般多,公子没必要强人所难,到底是吕不韦强迫您了,还是公子强迫您?都不是!路是您自己选的,如今又来怨鞋不平,说这些不是您想要的,岂不可笑!”

孟刘女或许不够聪明,但她从来也不傻,这些日子反复思量,早已明白其中的关窍,面对愤怒的赵姬,她压低声音问:

“直说吧,您到底想做甚么?”

赵姬也不疯疯癫癫了,理了理鬓边碎发,走起路来摇曳多姿,惹人垂怜极了,可惜这里无人欣赏她的美丽,她却也不在意,看着对面院子里月姮在窗下看书的朦胧身影,幽幽道:

“吕不韦怀疑是林先生将公子送走的,要我们暗中试探一番,我需要你的配合。”

第40章 算计 这辈子都没希望了

孟刘女傻了才配合赵姬, 她女儿和嬴政如今都在林家养着,她为何要去试探人家?再者说,若是真如吕不韦猜测, 公子是被林先生送回秦国的, 那她更没有理由得罪对方。

但她得想办法先稳住赵姬,不能叫她再被吕不韦牵着鼻子走。

林家, 林评手里握着个逗猫棒, 有一搭没一搭的晃动, 嬴政伸出小胖手去够,发出没什么意义的笑声。

月姮在旁边坐立不安, 几次想起身去对面瞧瞧, 都被林评阻止了:

“长辈之间的事她们知道该怎么处理,不要把长辈想的太过脆弱不堪,也别事事都往你自己肩膀上揽, 有需要的话她们会自己开口求助。”

月姮点头, 又摇头, 皱眉道:

“阿兄,那边许是为了我阿父的事闹起来了, 主母这些日子频繁和吕家人接触, 又是在我阿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离开的前提下,怕是……”

月姮不好讲, 林评笑着替她补全:

“怕是赵姬的心会更偏向吕不韦?”

但说实话, 就目前的处境来讲, 赵姬偏向谁,对月姮母女,乃至于远在咸阳城的嬴异人重要吗?只要吕不韦还想在嬴异人身上下注,只要嬴异人还需要吕不韦的助力, 有一个赵姬,就能有第二个赵姬。

对嬴异人而言,躺在这儿傻乐呵的嬴政都比赵姬更重要。

赵姬之所以敢这般闹腾,是因为她还没看清楚自己的处境,被吕不韦的频繁示好迷了心智,也被嬴异人一声不吭的离开激怒,以为吕不韦是她的靠山,简直天真。

林评熟练地擦掉嬴政嘴角流出来的口水,对月姮道:

“去告诉赵姬,她的作用就是连通吕不韦和你阿父,一旦其中有一方放弃了她,她对另一方而言也会失去作用,成分弃子。

她要是想不清楚这个道理,我做主送她回吕家,叫她重新做回吕家的歌姬,吕不韦的姬妾,相信你阿父和吕不韦都会给我这个面子。要是想清楚了,就安生的带几天孩子,将来你阿父看在政儿的面子上,也会给她该有的脸面。”

嬴政自打生下来,大多时候是孟刘女和思庄月姮在照料,白日赵姬醒着的时候想起来逗一逗,夜里完全是孟刘女在伺候。

夜里嬴政需要吃奶的时候,孟刘女直接上手扒拉开赵姬衣裳把嬴政送过去,中途赵姬都不带醒来的。一个时辰一次,孟刘女打从嬴政出生就没睡过一个整觉,照顾孩子还得伺候赵姬,如今走路都打飘。

月姮见了心疼她阿娘,想花钱请村里大娘帮着带一带,孟刘女忧心赵姬说出甚么暴露身份的话,拒绝了。月姮便想晚上住过去帮忙,孟刘女坚决不肯,她女儿本就身体不好,哪能熬得住?

月姮便只能白日尽量帮着洗衣做饭。

就这,只月余赵姬便没了奶水,嬴政喝上了羊奶,赵姬再也没管过孩子。

林评很尊重生了孩子的女性,她们确实付出很多,很不容易。他家里表姐妹们生了孩子,全家都围着她们打转,生怕落下月子病。

可赵姬不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表姐妹,也不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处处照顾他的表姐妹,表姐妹尚且体谅他身体不好,不想叫他跟着操劳,赵姬呢?

孩子是给他生的?还是给思庄生的?亦或者给月姮生的?

既然她和嬴异人双方都决定生下这个孩子,生下了却又是这般态度。众人体谅她生产前担惊受怕,产后身体不好,尽量让她歇着养身体。

可她把孩子扔到这边几个月不闻不问,吃奶喝药,添衣把尿,都是思庄和月姮子在管,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她将这一切视为理所当然。

林评看在月姮的面上都忍了。

可他冷眼旁观几个月,见对方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对,如今甚至变本加厉,闹起来根本想不起还有个孩子。

这也就是林评有钱,有本事,不怕家里多张嘴。要搁在村里其他人家,凭白给人养这么久孩子,坑死了都!

“嬴异人好歹还记得他有两孩子,知道拜托我们照顾。可赵姬人在眼前,既想不起月姮的身体本身就需要静养,也想不起来瞧政儿一眼,为何?”

林评打发月姮去传话,把嬴政抱起来熟练的拍奶嗝儿,问好奇打量的思庄。

思庄快速翻过一页话本子,眨眨眼,做出一个非常人性化的思考状说:

“不是你说的,她被嬴异人的态度激怒了吗?你也说过,并不是所有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世上有那种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的例子,自然也会有有了后爹就有后娘的例子。

你瞧,嬴异人对她好,嬴异人有可能带她回秦国做人上人的时候,日子虽然苦,但是充满希望,所以她行事既贤惠又得体。

可嬴异人亲手打破了她的希望,抛下她独自享受荣华,她就开始发疯。她肯定对嬴异人有感情,但她又不是不知世事的天真少女,这份感情夹杂利益,肯定不纯粹就对了——

她想生下政儿,也只因为她需要生下政儿,如今发现政儿不能帮她达成所愿,失望乃至于迁怒肯定都会有的。”

林评意外挑眉。

摸摸思庄脑袋瓜子,笑出了声:

“越发像个人了。”

思庄撇嘴,扬了扬手里的话本子,翻个白眼儿。

当她真什么都不知道呢?她如今看的话本子都是经过林评筛选的。

白看了不成?

“那赵姬会如何选呢?”思庄朝对面院子看了一眼,好奇道。

“会选择成为一个称职的母亲。”

林评将嬴政塞进他专门请人打造的婴儿车里,肯定道。

“算她没彻底糊涂。”

“倒也不是这么算的,她之所以会如此选择,是因为她没得选。吕不韦不会让她在这个时候离开,她就离不开。”

但相信依照吕不韦的能力,会给这层枷锁上裹上一层甜蜜的糖浆,让赵姬心甘情愿以为吕不韦是在为她筹谋。

果然,月姮回来后不到半个时辰,赵姬就托村人帮她送信,到了傍晚,村人带了一个不算陌生的下仆装扮的人回来。

也不知那人对赵姬如何说的,当天晚饭时间,赵姬便将自个儿收拾整齐,恢复了刚来村里时的贤惠得体模样,拿了两双鞋来给林评兄妹道谢。

林评算算时间,按照村人的脚程往返邯郸最少得一整天,中间还没有休息时间。但这次村人来回只用了小半天,还包括村人在外休息,吕家反应所用时间。

也就是说吕家人一直有人在村子附近守着。

林评也没和村人打听具体细节的心思,就听赵姬愧疚道:

“这段时日我实在过的糊涂,多亏先生及时提点,才能幡然醒悟。还请先生放心,日后我定会担起一个母亲的责任,有何不妥之处,您定要当面指出来才好。”

林评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把怀里的嬴政往前一推:

“听你如此说我就放心了,其他人再如何细心,也不能取代母亲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的重要作用,这就把政儿带回去罢,母羊回头就叫月姮牵过去。有甚么需要站在门口喊一声,不拘是月姮还是思庄,随时都能搭把手,不耽误甚么。”

赵姬没接,红着脸解释:

“还请先生见谅,非是不愿,而是不能。晌午医师来诊断过,说我近日肝火太旺,夜里失眠,以至于控制不住脾性,随时都可能爆发,唯恐吓坏了政儿。

为了孩子,我只能厚颜再求先生一回,暂且叫他在您这里住些时日。您放心,状态好的时候,我定会亲自过来照看,绝不给您添麻烦。”

孟刘女听她这般说拳头都握紧了,还想借孩子随时监控林先生?吕不韦利用公子的孩子,主母做母亲的也能答应?

林评好似真的什么都没看出,很好脾气的把嬴政重新塞回婴儿车,体贴道:

“既如此,便留着罢。”

又似不经意补了一句:

“索性异人也拜托过我照顾你们母子。”

赵姬双眼一亮,急切追问:

“先生可是有异人的消息?”

林评自然点头,就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开口:

“今早从咸阳城传来消息,异人回秦后,阳泉君劝诫安国君,言说异人这些年在赵为质,于秦有大功,应当奖赏。华阳夫人彼时也在场,她对安国君说——

那是个极为有孝心的好孩子,回秦后第一次拜见我,知我楚人身份,特意穿了楚人服饰,还叫人排演了楚歌,叫我十分感动。

不若就将异人记在我名下,让他自此有嫡子的身份,既成全了我,又彰显殿下贤德,异人孝顺,岂不一举三得?”

认子仪式郑重而盛大,在秦王和安国君的见证下,于今早,嬴异人正式成为华阳夫人的儿子,自此改名子楚。

不管私底下是怎么回事,表面上就是这样。

吕不韦那里应该隔几天就能收到这个消息。

赵姬呆住,不可置信道:

“异人,哦不,子楚如今是华阳夫人的儿子了?!”

那她将来岂不是?

不,不对,子楚认了华阳夫人为母,对方肯定会为他安排一门更好的亲事,她就算再不聪明也明白这个道理,届时子楚有了身份高贵的夫人,哪里还能想起她们母子?

不,不该如此想,子楚才刚回咸阳城,许是来不及安排。再等等,等子楚派人来接她们母子回秦,只要回到秦国,一切就都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