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成溪被郁青娩撞得怔愣几秒,但很快便回过神,抬臂扣住她细腰,温热掌心覆在她后背上,指尖在连绵凸起的脊骨上细细摩挲着。
他紧抿的嘴角终于松开,微低头,鼻尖在她颈侧蹭了蹭。
嗓音也染上低低笑意。
“抱我是几个说法?”
最初那层汹涌的情绪如同退潮的浪花,缓缓褪去,只余稀稀落落的白色泡沫,在郁青娩心头扑簌破开,细痒难耐。
一腔孤勇削弱,她有些不好意思直白承认,扭捏地打暗语,“就是那个意思。”
闻声,赵成溪唇角微陷,眉骨微抬了下,抬手很轻地捏了下她后颈皮肤,“哦”了声,故意歪曲事实,“原来是占我便宜的意思。”
声音沉磁,又带上往日那股逗人的顽劣气。
郁青娩被他的话惹得脸颊生热,指尖难耐动了动,无意识咬住下唇,想反驳着才不是,可此时此景又叫这话显得毫无底气。
而且也不想让他觉得不被在乎。
她抿了抿唇,松开环在他腰后的手指,曲起手臂朝上搂了搂,掌心贴在他微挺起的肩胛骨处,细细抚了下。
紧接着踮起脚,鼻息扑在他耳侧。
“好,我答应了。”
这下轮到赵成溪愣住,耳朵也被她清软温热的呼吸刮的泛痒,顺着皮肤蔓延到心脏,他扣在郁青娩后颈的手下意识收紧捏了下,目光无惧落在生苔的青石板缝,几秒后才慢半拍的:“……什么?”
嗓音极轻,似从深邃海底传来般,裹着几分飘无。
“谈恋爱,” 郁青娩唇角朝上拎了拎,放慢语速在他耳边含笑重复,“我说,好啊,我答应了。”
“我们再谈一次恋爱。”
暖白月光落在她微扬起的脸颊上,柔化素淡眉眼,映亮眼底如细浪般层叠涌出的期待。
重逢这段时间,那些曾经的担忧纠结,无数次萦覆在她心头,但难自控的心动又纵容着暧昧生长,理智焦灼于感性,进退两难,贪心不足。
但今晚,她不想再理智了。
想任性地不管不顾,想彻底随心地昏庸醉生一次。
赵成溪在郁青娩低柔语气里回过神,唇角一再深陷,直到难以自抑地笑出声,他垂低脖颈,立挺鼻骨在她弯月般肩颈线上蹭着,温热呼吸密密匝匝覆在她皮肤上,微小颤栗丛生。
她偏颈想躲,却被人控着后颈捞回,牢牢按在怀里。
他很是无赖,生硬扣下罪名,“得到了就不珍惜?抱一下都不行?”
“……”
郁青娩微讶抬了抬睫,两秒后低声否认,“我才没有。”
接着紧了紧手臂,把人抱得更牢,似在无声自证。
察觉到腰间搂紧地力度,赵成溪得逞地抬了抬唇角,鼻腔哼出一声笑,拿腔拿调地拽声说了句这还差不多。
夜浓月明,周遭鸦默雀静,只余巷子外车鸣声,似捧场般,悠悠远远传来。
他们抱了很久。
如同重新拥有跨过山高水险,漂洋而归的连城藏宝那般,难以释手。
不知过去多久,一门之隔的巷子里乍然传来凌乱纷沓的奔跑声,隐约还夹着晚归者狂欢后意犹未尽的低吟笑声,两人这次眷依不舍地松开了彼此。
抬眼眸光相对,落叶归栖间盈着丝隐匿的羞臊。
赵成溪按在郁青娩后脑的手顺势落下,大臂贴着她后颈细软皮肤,朝前曲折绕过纤细脖颈,抬起如玉长指,随意抚了抚她的下巴尖,“走吧,到屋里去?”
郁青娩脑袋溘时闪过一片空白。
以前恋爱时的画面走马灯般闪映。
那时赵成溪便很爱这样搂着她,从背后拥着,手臂绕过脖颈将人牢牢锁在怀里,他喜欢这样揽着人走,更喜欢这样亲人。
如今再次被这般亲昵锁抱,她心底不禁涌出久违的满足。
如艰漂泊远涉的寻宝旅人,在几近放弃时,却意外得偿所愿。
软风打着卷缓缓吹来,在他臂间偏过几寸身子,郁青娩稍稍扬起头,眼睛再次红了一圈,积蓄的泪水微微溢在眼尾,飘摇欲坠。
她睫毛颤了颤,手指搭在他劲实小臂上,踮起脚凑近。
赵成溪垂眼对上她眼尾微溢出的水迹,心脏瞬间软了下来,他抬手捧住她温腻侧脸,那句“怎么哭了”还没问出口,唇上便倏地贴上柔软触感。
他瞳孔瞬时猛缩,不由咽了咽喉咙,头次露出被人亲得微愣神情。
空气时渐秒染间变得浓稠起来,连吹过的风都变得极轻极缓,生怕有所惊扰。
几秒后,赵成溪乍然回过神,手扣着郁青娩的细颈,微用力抬起她的下巴,反客为主地咬着她的唇瓣,有些凶地吮吻了下。
修长分明的手指控住她盈盈一握的软腰,带着人朝屋里走。
“砰”一声闷响,房门忽地被撞上。
郁青娩再次被抵在了门板上。
赵成溪随之俯颈凑近,手扣着郁青娩的颈将人压向怀里,低头吻上她湿红唇瓣,牙齿轻咬两下,吮吸着顶开唇缝,纠缠着小截细软舌尖。
灼热鼻息交融,喷落在两人面上,腮颊处烘出酡红粉晕。
他手掌贴在细腰处,隔着细滑绸料揉捏着,指尖顺着微陷腰窝一寸寸朝上摩挲着。
直到怀里人几近窒息,这个吻才意犹未尽的结束。
赵成溪掀起眼皮,眼神落在郁青娩脸颊上细细描摹,手指落在她潋滟的湿唇上,顺着唇边抚了抚,拭去那抹昭示激烈的水迹。
郁青娩也抬眸看着她。
红唇浅张着,如滩涂搁浅的一尾鱼,急促攫取着氧气。
视线在他轮廓深邃的五官上移动,从浓密的眉峰,到碧水盈波的桃花眸,眼尾勾出多情又深情的弧度,最后落在微红的薄唇上。
瞧着瞧着,心底再次鼓噪,不知怎的,便扬颈又亲了一下。
赵成溪笑了笑,指侧在她下颚处滑弄着,眉眼间张扬的得意,淡“啧”了声,“亲不够?”
低头凑近,语气很拽,“再亲一下?”
郁青娩心底莫名生起一股气,或许是觉得自己被小瞧了,抿了抿唇后,一鼓作气地踮起脚,张嘴在他勾起的唇瓣上咬了口,留下小圈痕迹。
被咬了一口后,赵成溪乐了,笑得肩膀都颤起来。
她被笑得脸热,下意识撇了撇嘴。
垂眼捏了捏他修长的骨节,气势不足地威胁,“你再笑,下次我就不亲了。”
赵成溪难得听话地敛住唇角弧度,面上态度端正,手下却进尺地握住她的手,掌心贴着,长指穿过她的指缝,缓缓交扣住。
似在学她从前恋爱时的小动作,讨好般晃了晃,“那我可亏大了。”
郁青娩忍笑破功,风铃般轻笑出声。
这人真是坏死了。
*
淡绿色小花篮吊灯投出暖黄色的光。
郁青娩坐在沙发上,膝上搁着个长绒抱枕,细指捏着软塌绒毛,一下一下揪着,视线却时不时落在赵成溪身上。
重逢这么久,她很少像此刻这样仔细看过他。
以前没勇气瞧,也怕偶然对视后会暴露心迹。
跟十几岁时相比,赵成溪五官愈加深邃,眉眼多了些成熟,凌厉腮缘和微抿薄唇叫他瞧着有点凶,但那双春水桃花色的眼睛却恰到好处地将其柔和,反倒衬出几分缱绻多情。
“虽然看自己男朋友不收钱,” 赵成溪手支在扶手上,撑着下巴,扬了扬眉骨,带起几分玩世不羁,“但你这么盯我着看,可很容易让人误会。”
郁青娩不明所以,“误会什么。”
赵成溪勾起薄唇,他松开撑着下颔的手,转而撑在沙发上,朝前倾了倾身子,懒着腔调又别有深意地缓缓说道,“误会某人对我图谋不轨。”
闻言,郁青娩瞳孔缩了缩,指尖收紧,差点将一小撮绒毛给大力扯下。
她垂了垂眼,“我才没有。”
默了几秒后又似鼓足了底气,重新抬起眼睫,直直望住他,“明明是你心思不单纯。”
分开的几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以叫郁青娩从刚恋爱时被逗几句就脸红舌结,变成如今也能游刃的掩盖几番心思,有时能拿腔作势地小小反降一军。
赵成溪闻言笑了声,没反驳,算是默认了。
一张照片便叫他方寸大乱,甚至企图借酒消愁,又欲壑难填地追来求和,确实是他图谋不轨。
郁青娩没有紧抓着话头不放,而是令起话题,声调落下一度,稍显严肃的,“我知道你今晚说不在乎以前的事是真心的,但我觉得这对你不公平。”
从前自以为的成熟的分手,在往后几年的反复回想里,显得愈加草率又不体面。
再次恋爱,她不想继续那份稀里糊涂的横冲直撞,这对他不公平,更对他们之前的感情不公平。
郁青娩手指无意识抓紧抱枕上的长绒,掌心浮起层冷汗,深呼了一口气,忍着鼻腔渐渐上涌的酸涩,“我没有,没有觉得你没意思,也没有想拿你打发暑假。”
分手时她自认寻到毫无破绽的借口,毕业季分手季,人生旷野,谁要被一段恋爱困在原地啊,后来一句只是闲来无事想谈恋爱打发时间,但现在觉得没意思了便终结了初恋。
可偏又剜心般补了句,赵成溪你玩那么花,不会那么不懂规矩吧。
也是这几句话却叫她在这九年里后悔不迭,却又无从补救。
赵成溪抬手落在郁青娩后脑,安抚地揉了两下,因她的话而压平的唇线也松开,轻呼了下,“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不否认当初那些话的打击,也不否认曾信过恨过,可当冲动褪去,那份深信不疑便在经年累月里松动,到最后只剩一份不甘心撑起坍塌前那丝力度。
而如今,不甘已寥寥无几。
郁青娩细弱地抽了抽鼻子,眼眶微红地看着他,“我要解释的,也应该解释,只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也没想好怎么跟你讲。”
“你、你等等我好吗?”
赵成溪指腹贴在郁青娩眉心上,温柔地抚平细褶,复又曲指在那处皮肤上轻敲了下,鼻腔哼出一声轻笑,“你说呢?”
她半垂下长睫,蝴蝶扑翅般颤了颤,低柔声音含着明显亲昵,“我怎么知道。”
闻言,赵成溪蓦地笑了声,目光落在郁青娩柔着光晕的脸颊上,心底却因为她似撒娇般的话而倏地一软,心情颇好地抬起唇角弧度。
他鼻腔里溢出一声哼笑,打趣道,“有没有良心啊,郁青娩?”
但也没再打哑谜般绕圈子。
“当然愿意等,只要你想说,任何时候我都愿意听,记住了没?”
郁青娩闻言眼框泛热,鼻腔也愈加哽起酸意,她松开被旋扭打结的绒毛,倾身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大臂上。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赵成溪抬唇笑了笑,“好。”
郁青娩后扬了扬脖颈,水润眸子望住他,泛红眼尾弯起漂亮弧度。
赵成溪也跟着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忽地想起某件事,他淡“啧”了声,“那我先跟你坦白件事?”
“什么?”
她不觉得有事能用上坦白二字。
“夜市那晚后,我让助理去查了阿奶的事情,我知道没有人喜欢被人调查,但更不想旧事重提让你不开心,”赵成溪握着她半裸的瘦肩捏了捏,敛起眼底的玩世散漫,郑重地说,“这是至今为止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郁青娩未曾想到是这件事,摇了摇头说:“其实没关系的。”
赵成溪垂眸看着她,微敛起几分认真神情,“但我不想瞒你。”
郁青娩抿了抿唇,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心底疑惑,“那你……为什么没查当年的事?”
赵成溪曲臂撑着侧脑,半垂着眼皮笑,指骨在她耳朵上弹了下,“还能为什么。”
“因为不想把你跟别人相提并论。”
但他也诚实,有些毁气氛地说刚分手那会儿没那么高尚,不查纯属是被气的。
但郁青娩并不在意,手指下意识抚了下耳廓,嘴角勾了勾,心底难自抑地冒出密匝匝的雀跃。
为他给的那份从前未告知的尊重。
她很清楚,在他们那圈子里,调查恋爱对象家庭背景的事屡见不鲜,自是也带着位高权重者的睥睨姿态,暗含的矜下和防备更是不言而喻。
赵成溪手指握着她腕骨捏了捏,“郁青娩。”
郁青娩闻声扬脸看过去。
黑润瞳孔映着顶灯,柔光漾动。
他抬了抬下巴,故意恶声恶气的:“偷着胡思乱想就免了,那些乱想的功夫都用来谈恋爱,听见没?”
她嘴角忍着笑,只很浅地勾起小弧,很乖地点了点头,嗓音扬着愉悦。
“知道啦。”
赵成溪满意了,又捏了下她腕骨,傲娇颔了颔首,拽起腔调丢下句,“这还差不多。”
他抬手落在她发顶,将人搂进怀里,下巴轻贴着她细软额发上。
郁青娩松掉拖鞋,抬起两条细白小腿,曲叠在一侧,圆润脚趾抵着沙发软垫,伸手环近他的腰,另一只手则搁在两人之间,指尖无意识揉搓着他腰侧褶起的衬衫软料。
瘦窄脊背贴着男人的宽阔胸膛,清晰感受着同她逐渐同频的心跳。
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向前处。
胡桃木单脚小圆桌上摆着个香薰蜡烛,水透粉玻璃,小簇橙红火苗轻晃着燃烧,浅淡的红雪松香气袅袅飘出。
郁青娩秀气鼻翼动了动,瞧着那簇小火苗,觉得她的心似乎也同那白腻蜡膏般,在温暖炙热里,一点点融化成水。
哪怕身后心跳热烈而清晰,但依旧有些慌慌,生怕春梦无痕。
她微扬起细颈,抬手晃了下他的胳膊。
赵成溪垂下薄白眼皮,手指顺势抬起,指腹贴着她微抿起的唇角,好笑地按了按,“干嘛?怎么看着像被人欺负了一样?”
郁青娩目光灼灼地望住他,似下定好大决心般,柔声低问。
“你今晚可以不回去吗?”
第37章 37.青溪
他们之间的转变太快太好, 乍然满足后是逐渐加码的空落,生怕是南柯梦,一场空。
赵成溪没料到她会叫自己留下, 眸光有瞬间怔愣,但很快恢复如常,嘴角弧度愈加深陷,手掌控紧她盈盈细腰, 接着压低几寸身子,低着声音, “真当我是正人君子呢?”
指尖在她腰侧软肉上下抚弄了圈,抬起一侧眉骨,语气顽劣的:“不怕我趁人之危,图谋不轨?”
郁青娩并未被吓到,直白迎上他视线,“不怕, 你也不会。”
语气是百分百的信任和笃定。
闻言,赵成溪抬唇笑开, 肩膀也笑得轻颤起来, 他折低脖颈,高挺鼻梁抵在郁青娩锁骨处。
两人贴得很紧,温热鼻息扑在颈窝, 有些痒,但她没有躲开,反倒抬手扯了下他的衬衫, 非要追问个答案。
“不回去好吗?”
怎么不好。
赵成溪笑够了, 先一步起身,抬眉下看着她, 旧话重提,“今晚再借我件T恤?”
听到这话,郁青娩便知道他是答应了,不走了。
她眼尾立马弯了弯,笑着应好,又抬手抓住他指尖,“要先洗澡吗?”
赵成溪又乐了,抬手蹭了下鼻尖。
他清咳了声,故意端起架子,盛情难般说了句“行吧”。
实则心里早已心花怒放。
许是刚复合的缘故,两人心情难平复,洗漱完也没立刻睡觉,而是开着床头小灯讲小话。
赵成溪半躺着坐在床边,郁青娩躺在他身边,细瘦手臂虚搭在他大腿上,指尖无意识就着他小腹前的衣服。
他垂着眼,抬手摸摸她温热面颊,“困不困?”
她努力睁了睁眼,“还好。”
赵成溪看着她明明困倦却强撑的样子,不由勾了勾嘴角,手抚脖颈,在她后脑处安抚地揉着,“困就睡吧,睡醒我还在。”
郁青娩扬高了寸脖颈,定定忘了他一会儿,“好。”
他唇角笑意又深了几分,玩笑着,“需要听睡前故事吗?”
她也笑,“你会讲吗?”
“不会,但可以上网查一个给你读。”
*
翌日清晨,床头实木藤编柜上的闹钟适时响起。
蓬松绵软的丝绸被里伸出小截白皙手臂,指尖试探着四处按了按,这才摸到嗡嗡震动的手机,将闹钟按掉。
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着,遮掉窗外日光,明明是天光大亮的早晨,却有种日薄西山的昏昧感,烘出股倦懒的疲惫。
又在温暖的被窝里赖了会儿,郁青娩才慢吞吞地拥被坐起身。
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边抬至擦掉眼尾溢出的水迹,边踩着拖鞋去浴室洗漱。
昨晚的和好太像美梦,叫初醒的人反应不及。
直到凉水扑到脸上,冰冷感蔓至每一寸神经,郁青娩才似梦初觉地意识到,她同赵成溪已经在谈恋爱了。
她抬起眼睫,望着镜中湿漉漉的脸,须臾弯唇笑起。
心跳如银花碎金的仙女棒,纷簌坠绽。
细指连忙抽出一张棉巾,三两下擦干脸颊上的水痕,朝桶内随手一丢,便推开门,小腿飞速交叠地朝楼下跑去。
沙发上空空的,没有人影,倒是薄绒毯被叠的四四方方。
没在屋里寻到人,但从半敞着的门缝间,隐约能瞧见抹身影。
郁青娩也没多想,小跑着去院子里寻人,却直直对上一双陌生的眼睛,她脚下步子顿住,细瞧了下,这才认出来是林淮,赵成溪的助理。
嘴角的笑弧乍然凝固,尴尬瞬间从脚尖蹭得直冲头顶。
林淮朝她礼貌地欠了欠身,说明来意,“郁小姐,抱歉打扰您了,我来给赵先生送衣服。”
“衣服和车钥匙都在这里。”
他说完便将纸袋搁在一旁的白玉石桌上,“我就不打扰您了。”
郁青娩嘴边的那句“辛苦了”还未讲完,铁质大门便被人从外至内推开,赵成溪拎着热气腾腾的几个袋子进来,隔老远便觉香气扑鼻。
他穿了件浅灰色工字背心,露出冷白的宽阔肩膀,在腰间叠起长褶,额前未打理的短发乖顺垂着,指骨勾着的透明袋更衬得万般接地气。
任谁乍然瞧见,都会怔住。
更会在心底冒出一句感叹。
这祖宗能自己去买早饭?还是大爷大妈聚首的菜场?真他妈活久见!
林淮头次瞧见自家老板这么“家常”的模样,瞳孔瞬间地震,出奇地震惊,但打工人打工魂,两秒便敛起情绪,一通利索汇报后便功成身退。
赵成溪走到郁青娩跟前,抬臂将人揽进怀里,笑着晃了晃手里早餐,“起来了?饿不饿?”
她抿了抿唇,雀跃被难为情覆盖,语气似撒娇似埋怨。
“你怎么没跟我说林助理会来啊?”
“嗯?”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人,不明所以的,“怎么了?”
郁青娩双手垂在身前,掐着掌心纹路,语气幽怨,“我以为院子里的人是你,穿着睡衣就出来了……”
顿了顿,她抬眸瞥他一眼,声音低下几度,“我也要面子啊。”
闻声,赵成溪倏地折下颈,凑在她面前,对着微抿起的粉唇亲了下,轻如春日蓬絮,温温痒痒,蹭了蹭鼻尖,柔声哄人,“错了,原谅我吧。”
抬指捏捏她脂玉脸颊,“女朋友这么天生丽质,真是叫我捡到大便宜了。”
郁青娩闻言抿唇笑,心脏鼓鼓柔软,但面上还是微肃着神情,有些吃味的:“渣男嘴甜,难怪能骗那么多小姑娘。”
话是故意呛人,但也是真存着几分真话。
任谁瞧见男友曾经屡屡热搜,跟一盘绿头牌似的恋爱史,都要吃醋的。
赵成溪立刻抬起揽在她肩头的手,举在半空,无辜抬眼望着人,“冤枉啊,绯闻多我认,渣男我可不认。”
心知此时不是翻旧账的好时机,但她还是忍不住又回呛了句。
“只是绯闻吗?”
他底气削弱几分,尴尬地咳了咳,含糊其辞的,“也、也有真的。”
“但我可以保证,给过你的没给过别人,没给过你的,别人也没有!”
哪曾见过赵成溪此时的神情,顺毛遮眉,一双桃花眸睁大,满是真诚和紧张,生怕人不信地表忠诚,就差竖起三指对天发誓了。
身上顽劣气消褪,怎么瞧怎么像一只乖萌大型犬。
郁青娩心底泛软,心情明媚了些,只当他的话是夸张哄人,并没有细究其中暗意。
她低低“哦”了声,没再钻牛角尖地再三追问。
但她这幅平静姿态,叫赵成溪怎么瞧怎么心底发毛,焦灼地浓眉紧簇,当真并起三根手指,抵在额侧,“我发誓,我讲的都是真话。”
这下郁青娩彻底被惹笑。
抬手握住他竖在脑测的手指往下来。
“好啦,我知道了,干嘛这么紧张。”
赵成溪探究着瞧她,半信半疑,“真不生气了?”
她点点头,重声“嗯”道,“不生气了。”
原本就没生气,只是有一点点的吃醋而已。
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泄劲地靠在她身上,脸颊半掩在她肩窝里,声音因此有些泛闷,“差点以为我要把女朋友气跑了。”
郁青娩唇角抿着笑,眼尾弯了弯,但却故意唬人的:“但是你女朋友快被饿跑了。”
赵成溪愣住一秒,随之笑出声,胸腔微微震颤,他微躬下身子,劲瘦手臂在她臀下收紧,用力将人给托抱起来。
日光落在他脸上,薄唇高抬着弧度。
“走,吃饭。”
*
纤高翠叶的鸭脚木被冷气吹得轻晃,落下绰绰阴影。
胡桃木小矮几被挪到细框落地窗旁,柔软织物靠垫堆在一侧,两人围着小茶几席地而坐,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
紫菜卷,粿汁,布拉肠,牛三星汤,牛腩猪油捞面,热气袅袅摆满整桌。
郁青娩接过绿豆沙吸了一小口,微鼓着腮,“怎么买了这么多?”
赵成溪捏着塑料盖沿,指尖稍一用力,“噗呲”几声掀开盖子,反搁在一旁的透明袋里,想起买早饭时的场面,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买早饭的时候碰到个热情的大爷,大概瞧我像瞧外地人,说相声报菜名似的,恨不得把整个菜场推荐个遍。”
他掀开泡沫盖,推到她面前,“大爷头个给推荐的,泡沫箱肠粉。”
细皱肠粉浸在卤汤汁里,铺满灯笼椒和酸萝卜,以前大街小巷满是载黄胶条泡沫箱的小推车,现在这样原始的肠粉却变得稀少。
郁青娩夹起肠粉吃了口,咬着滑滑腻腻,是久违的口感。
她惊喜弯眸,“好吃哎,就是小时候吃到的味道。”
边说着边夹起一块裹满辣酱的,递到他嘴边,叫他尝一口。
赵成溪偏过脸咬掉。
郁青娩挑了块酸萝卜,鼓起一侧圆腮,脆生生嚼着,手撑着下巴,勾着嘴角问道,“好吃吧?”
他笑“嗯”了声,抬了抬眉,“女朋友喂的更好吃。”
“……”
她咬了咬筷子尖,脸颊浮上热度,“……油嘴滑舌!”
又腹诽补了半句,还像个流氓。
赵成溪抬手圈住她脖颈,把人半搂进怀里,低头在她辣得微肿的红唇上亲了下,挺响一声,他半垂下眼,勾起小巧卧蚕,嘴角微抬地低声耳语,“更好吃了。”
郁青娩脸颊如被火烤,炙热难耐,连脖颈和锁骨都隐隐泛起红晕。
她抿了抿唇,夹起块牛腩塞进他嘴里,羞臊扬声,“吃饭!”
赵成溪嘴角笑意更盛,圈着人脖颈的手臂松了松,另一只胳膊曲搭在桌边上,慢条斯理地嚼着牛肉。
修长手指在她粉嫩耳垂拨了下,嬉皮笑脸应着:“遵命。”
时针指向十,早饭才慢吞吞吃完。
窗外的风溜进来,吹散屋里残余的香气,带进一股浅浅的雨后泥土气。
赵成溪拎着纸袋去浴室洗漱,额发被水打湿,随意朝后拢了两把,倒瞧着像特意打理过的湿发造型。
身着一件白色微阔型棉麻衬衫,单侧袖子上印着水墨图案,半叠在臂弯,深灰色西裤将腿衬得愈发笔直。
领口松开两扣,露出条细闪的满钻骨节链。
他走过去搂住郁青娩的肩膀,探出手指碰了下在水里转圈的玩具鱼,“今天有客人来吗?”
“今天休息,没约客人来。”
赵成溪闻声抬眸,勾唇笑起,“休息?今天翘班带你去约会。”
郁青娩将小喷壶搁在窗台上,手指捏着窗沿,偏过头,眼含歉意地看着他,“晚上可以吗?”
“今天有朋友要送一下,他下午的飞机回北荟。”
闻言,赵成溪逗鱼的手微顿,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昨晚崔煦手机里的照片,他直觉这位朋友便是照片里的那人,眉心不由蹙起,“男人?”
目光凝了凝他拧起的眉宇,郁青娩听到这问话时,莫名有些心虚,低着音量“嗯”了声,忍不住开口解释,“他是我在北荟认识的朋友,这次是受邀来洲城参加纹身比赛的。”
他探指拨着鱼缸里的水,不咸不淡地“哦”了声。
手指接着重戳了下木呆呆机械金鱼的脑袋。
虽面上不显,但细品明显不对劲。
郁青娩抿了抿唇,抬手握住赵成溪垂在身侧的手指,力度很轻地捏了捏,“你不开心吗?”
他没抽走手,但语气依旧很淡,“还行吧。”
听到这,她再迟钝也听出男朋友在意了,大概还在默默吃醋。
“我跟他只是朋友,当初开店时,是他帮了我很多,所以……” 郁青娩抬眼瞧了瞧他,斟酌了下,“你不要吃醋。”
赵成溪闻言腰背微僵,猛地抽回手指,不自在地轻咳了声,被戳中心事般微炸毛,声调都扬高了些,“谁吃醋了!”
他鼻腔哼出一声,“我怎么会吃醋!”
郁青娩目光落在他泛着微红的耳廓上,唇角挂上抹浅笑,心脏像逐渐融化的蓬松棉花糖般,冒着密密匝匝的甜。
她也福至心灵地将昨晚忽略的许多细节串联起来。
试探着轻声问,“你昨晚来找我,是因为他吗?”
赵成溪下意识垂眼望向她,瞧着那双含笑的浅棕瞳时,反驳的话戛然而止,他移开视线,耳廓更红了些,愈加不自在的:“是又怎么样!”
顿两秒,他又垂眼看她,“我没跟踪,是碰巧知道了。”
郁青娩抬眸瞧着他咬紧的腮缘,捏着他手指晃了晃,“我知道。”
她根本没如此怀疑过,他不会,更不屑于做这样的事,而洲城这方寸大的地方,叫人碰见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没想到他——会误会。
郁青娩展开手指顺着指缝握紧赵成溪的手,朝前迈近一步,抬起另一只手搂紧他的腰,小巧的下巴抵在他硬朗的胸膛上,眼尾弯着,“赵成溪。”
赵成溪闻言垂下眼看着她,粉腮红润,秀眸流光扬笑。
下一秒,听到怀里人嗓音柔轻地说道。
“他不喜欢我,但我喜欢你。”
听到这里,他哪还醋得起来。
昨晚那张照片只是导火索,归根结底是久积的不安在作祟。
而此刻,最后那点不安顷刻星离雨散。
赵成溪偏了下头,蓦地轻笑出声,接着微躬下身子,劲手手臂一把扣住郁青娩的腰,用力将人提抱到窗沿上坐着,双臂顺势抵在她身侧。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只喜欢我?”
郁青娩不答反问,“那你呢?”
他淡“啧”了声,真是半点亏都不吃,抬指在她光洁额面上轻敲了下。
但还是如她所愿的:“当然是只喜欢你。”
郁青娩嘴角迅速翘起小弧,抬手捧着赵成溪的脸,细嫩指腹在微扎的下颚处摩挲几下,明眸弯弧,凑近在他唇上亲了亲,“我也是。”
“那我下午去送他,你不生气了吧?”
“……”
赵成溪简直要被气笑,抬起两指,忽地在郁青娩额上弹了下,“搁这等着我呢?哄人这么不真诚,就这么敷衍的亲一口?”
她沉默两秒,又凑近,在他唇上更用力地亲了下。
力证这份哄真心诚意,毫不敷衍。
但他仍不满意,抬手扣住她后颈。
朝前压低几寸身子,两人鼻尖虚贴着,灼热鼻息细细交缠,探近几厘米,唇瓣若有似无地蹭着。
嗓音如空谷传来,沉磁回音。
“我教你。”
*
日薄崦嵫,蓬松低垂的云层林尽染。
粉橙色晚霞透过落地玻璃,在明镜似的地面上倒映生辉,光怪陆离。
机场广播淹没于嘈杂人声,人来人往,掀起接连而起的轱辘滚动声。
葛矢一身浅灰色运动衣,手拉着个灰色登机箱,长杆上挂着个护颈枕,“送到这就行了,咱后边北荟见。”
“等会打车回去?”
郁青娩手指拨了拨腕间的银色坠珠,弯了下嘴角,“男朋友来接。”
葛矢点点头,“男朋……”
话重到一半,他蓦地回过味,蹭地瞪大眼睛,惊讶的看着她,“男朋友?你谈恋爱了?!昨晚?”
也不怪他震惊,实在一夜脱单太迅速。
郁青娩在他的瞠目结舌里点了点头,嗓音染着明显的笑意,“我们和好了。”
葛矢知道她心里的人是曾经的初恋,也猜到他们早晚会和好,只是没料到会是昨晚,须臾后,他失声笑了笑,“行啊,我这趟来的怎么像是来给你牵线的,前脚吃完饭,后脚这就和好了。”
他不禁玩笑道,“照你俩这速度,看来我要先给你们准备份子钱了!”
郁青娩被这话闹得脸红,耳根隐隐发热,“还早呢,我跟他才刚在一起。”
她也还没把过去的事跟他坦白。
瞧出郁青娩不好意思,葛矢也没再多言,抬手拍拍她肩膀,朗声笑着说:“这么些年来,这下可算是得偿所愿了,挺好挺好!”
“小郁,好好享受这段谈恋爱。”
“但千万别委屈自己,咱纹身圈一届女神,可不能叫人欺负了” 他打趣般夸张道,“要是他敢对不起你,一个电话,我带兄弟打飞的来教训他。”
飞机轰鸣而过,余留长空的一道尾烟,随至稀淡。
如同那些过往,再怎么浓墨,也在时间冲刷里逐渐褪至无色。
熔金夕照里,郁青娩站在机场门口,一身银白色,真丝提花波光盈盈,无袖上衣在腰间分叉,露小寸皮肤,以及腰间一小节极细的金色链子。
探手拉过小包,她正准备拿出手机给赵成溪打电话,抬眸间,恰好看见那人已经到了,他鼻骨上架着副黑超,双手插兜地斜靠在车门上。
恰好看见那人已经到了,他鼻骨上架着副黑超,双手插兜地斜靠在车门上。
她笑着小跑过去,自然地抬手搭在他手臂上,“等很久了吗?”
赵成溪轻哼了声,端着架子,有点闹别扭地“昂”了声,“等了一下午。”
两人吃过午饭后分开,知道她要陪人送人,他依旧翘班了,望妻石般,无所事事地数秒等着。
闻言,郁青娩抿唇轻笑了下,不仅没觉得烦,反倒觉得他可爱。
她抬手晃了下他手腕,“不是已经哄好了吗,怎么还跟我闹别扭啊。”
他抬手摘下墨镜,掀了掀眼皮,故意挑剔般,幼稚反问。
“怎么?这就嫌我烦了?”
第38章 38.青溪
郁青娩摇摇头, “没有啊,怎么会嫌你烦。”
她垂了下眼,细指捏住他的手掌, 指尖动了动,穿过指缝交握住,亲昵地晃了晃,“我跟葛矢哥说了, 我谈恋爱了,他还说要给我们准备份子钱呢。”
听到这话, 赵成溪故意压平的唇角终于动了动,眉眼随之露出几分得意,其实他也没那么小心眼,就是想闹一闹,想让她多在意自己一点。
他控制着嘴角弧度,“这还差不多。”
随即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臂, 环住她的脖子把人圈在怀里,边拉开车门边凑在她耳边, “走了, 去约会。”
他们靠得极近,郁青娩的下巴虚蹭着赵成溪的胸口,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细弱震颤, 在躬身坐进车里前,她仰起脸,在他唇角处亲了一下。
像被软风吹过般, 轻得叫人觉得是白日幻想。
今天他开了辆越野车, 改装过的Jeep牧马人,纪念版黑武士, 底盘比较高,她坐在座位上时,微垂眸便能对视,是很适合接吻的高度。
赵成溪淡“啧”了一声,长指在车顶拍了几下,颇有几分欲求不满。
“先欠着吧。”
当时郁青娩没听懂话里暗意,只当是他还在闹小情绪。
等到车子停稳,她在葱郁茂林遮挡的车厢里,被人扣着脖子用力吻下来时,才后知后觉地领悟到那句“先欠着”指的是什么。
车子已经熄火,空调停止运转。
周遭凉凉的冷气也被灼烫呼吸融热。
赵成溪探指按开拦在身前的安全带,扑簌抽回声里,更近地压过身子,将人牢牢锁在座位里,两人鼻尖相抵,他含着柔软唇瓣,细细吮吸着,微用力破开齿关,去吻她细软舌尖。
郁青娩喉咙里溢出一声轻哼,手臂泛软地抬起,无力地搭在他肩膀上,偶时力度很轻推一下,力度小的像欲拒还迎,叫人愈发心痒难耐。
他覆在她后颈处的手指安抚般地捏了捏,动作却毫不收敛,反倒加深了这个吻。
搂着腰的手指轻而易举地挑开衣摆,探指揉在腰间细腻皮肤上,细细摩挲着,白皙皮肤上渐渐染上红晕。
良久,这一吻才结束。
两人额头相抵,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郁青娩掀起微颤的眼睫,昏暗光线下,望进他波光微漾的眸底,她抬手抚了抚他眼尾,又凑过去在他红唇上亲了下。
又觉难为情般,低颈埋在他肩窝里。
赵成溪嘴角勾起,折低颈,嘴唇碰了碰怀里人红透的耳廓,手掌贴着她后脊骨,安抚地顺抚着。
等她呼吸平复下来,脸上红晕褪去大半,两人才下车。
洲城闹市里藏着的一处幽静处,岭南荷花园,树茂遮天,翠绿浓郁簇簇成团,隐隐传来空悠鸟鸣声,似将喧闹隔绝于外般的乌托仙境。
虽不值假期,但仍游人如织,却都默契于心地低言低语,生怕惊扰了这份清净。
郁青娩挽着他赵成溪的手臂,缓步走在微湿的石板窄径里,龟背竹簇拥低垂,雀蓝石椅古朴雅致,风里夹着清新的青草味。
她抬手碰了碰绿叶,目光微散几秒,又重新凝聚起来,声音低柔地说:“记得以前阿奶带我去逛王府花园,也是这样的中式园林,但我那时候钟爱商场,一点都不想逛这样的园子,觉得各处大差不差,很无聊,总是吵着要走。”
赵成溪垂下眼,瞧见她微翘的嘴角,乍然紧起的心脏才松弛下来,唇角也抬起弧度。
他捏了捏她纤细的手指,“现在呢?”
郁青娩仰起脸,眉眼带着笑意,无辜眨眼问,“我还是不喜欢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赵成溪抬手揽住她,手指在腰侧裸肤上摩挲了几下,拖长音“嗯”了声,倒真瞧着像认真思考起来了,须臾后抬了抬唇,煞有其事地耳语,“还能怎么办?只好绑架你陪我在这吃一顿勉为其难的晚饭了。”
她闻言被逗笑,眼尾弯成月牙,抬手拍了下他胸口,“那你的想法可能要落空了。”
赵成溪挑了下眉,“嗯?”
“因为——”
郁青娩故意顿了顿,抿唇笑着在他唇角亲了下,“因为我现在喜欢了。”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赵成溪故作遗憾地叹口气,凑近碰了下她鼻尖,“那只能请郁小姐心甘情愿地跟我在这吃顿饭了。”
她抿唇忍着笑,语气端起一分勉为其难。
“那好吧。”
餐厅在湖心亭,需要坐藤编小舟过去,湖水是碧绿色,如清透的浅绿翡翠,几尾花色红鲤悠闲摆尾。
风吹得船头风铃作响,垂枝拂水,点起涟漪,惊得红鲤飞速摆尾游窜。
几粒鱼饵丢下去,又嘴馋的游回来。
郁青娩指尖又捏起几粒,朝稍远处丢过去,引来几条闻香而来的白鲤鱼,摆动着圆滚的鱼身,呼哧呼哧吞着鱼食。
不一会儿,船尾就浩浩荡荡跟着一串贪嘴的鲤鱼。
船头轻撞生苔石头,晃悠着靠岸。
赵成溪俯身握着郁青娩的手,稍一用力将人拉上岸,朝湖里抬了抬下巴,轻笑一声,“一池的鱼都被你给骗来了。”
郁青娩朝湖里递去一眼,收回视线,扬脸看着身前男人,细瘦手臂在他腰后圈住,红唇勾起,“我只想骗怀里的这只最好看的。”
“哦。” 他嘴角忍着笑,佯装平淡地应声。
几秒后揽着人脖子,迈着台阶朝湖心亭走去,嗓音染上淡淡笑腔,“没挑战。”
指尖在她耳垂处拨了拨,“十八岁不就已经骗到了?”
等在一旁的服务生知趣地垂下眼,耳朵却机灵地支愣着,听到他们的耳语情话,艳羡地勾了勾唇,等到两人来到湖亭门口才微欠身迎上去。
“赵先生,您们里边请。”
红柱黛瓦,铜锁翘檐,荷花垂枝而落,风吹拍打在围起的落地玻璃上,室内冷气很足,隔绝了亭外的暑气。
旧门改的古木方桌,八角凳嵌着五彩石,桌中燃着两盏雕花红蜡。
岭南融合私房菜,石纹豆腐,参汤虾饺,葱油淋鸡,琥珀芦笋百合,还有热气腾腾的榄仁荷花拆鱼羹。
柠檬水里飘着朵桃粉染紫的玫瑰花。
两人没面对面而坐,而是坐在了同一侧。
赵成溪今晚也没喝酒,竹节般修长的手指捏着高脚细柄,朝侧一偏,碰了碰郁青娩手边的玻璃杯,清脆一响。
他抬了下眉骨,“郁小姐恭喜,科目二顺利通过。”
郁青娩听到这官话般的称呼,唇角没忍住勾了勾,清咳了下,压了压嘴角弧度,也举起杯子碰了下他的,故意端起客气,也同样回了句。
“赵先生同喜。”
话落,两人相视一笑,周遭的空气也变得甜腻起来。
须臾后,赵成溪扬颈喝掉高脚杯里的柠檬水,探臂拎过青瓷茶壶,将两人杯子再次斟满,这次没再官腔官调,反倒语气沉柔下来。
连望向她的眼神都顷刻温溺,如盈盈碧海。
“有有,恋爱首天快乐。”
再次听到这两个字,郁青娩有瞬间的怔愣,望向他的目光轻晃了下,嘴角弯起的弧度也微凝住,虚捏着杯柄的手指一寸寸收紧,骨节青白。
在书店初见时,她卷子名字栏写了个“有”字,写名字时开小差,忘了耳朵旁,却叫赵成溪误会成她的姓氏。
后来“有有”便将错就错成了他的独家专属。
她也曾抗议过,反驳这名字不好听,可他却歪理正理都讲得头头是道,说有有寓意好,我们有有什么都会有。
分手后,再没人叫她有有,也似乎应验般,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
一切都在一夜之间被收回,荡然无存。
直转急下地叫人觉得如空梦一场。
此时此刻,在良久的沉默里,郁青娩眼圈浮红一片,眼前更是不受控制地浮起水雾,在眼尾溢出透明水迹。
不堪重负地滑落颊面。
赵成溪将杯子搁在桌上,抬手捧着她侧脸,指尖在眼尾处拭了拭,“怎么了?不喜欢我叫有有?”
她忍着鼻酸摇头,咽了咽喉咙,企图压下喉间的酸胀,开口时依旧有些喑哑,声音低低的,似要叫人撑腰般委屈低喃。
“你说有有寓意好,有有什么都会有,都是骗人的。”
有有一无所有。
阿奶不在了,喜欢的人也走散了。
闻言,赵成溪眸底渐渐迸裂,情绪随之沉涌,他看着郁青娩绯红的眼眶,心脏一寸寸下沉,又如同叫人一把扼住,猛缩间,乍起刺骨胀痛。
他抬手轻缓地抚着她的后背,语气是难得的正经,生疏又认真地哄人,“不是骗人,是真的。”
“有有想要的,一切都会有。”
手捧着她的后脑,手指在软发间摩挲着,低柔又坚定地许诺,“相信我。”
郁青娩吸了吸鼻子,嗓音微哽的:“真的吗?”
赵成溪唇角抬了抬,“真的。”
他指腹蹭了蹭她眼角皮肤,嗓音温柔地承诺,“有有想要,有有得到。”
她抬手拽住他腰间布料,指骨收紧攥出褶皱,眼眸水光潋滟,语气迫切微灼地追问着,“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这些年见过太多权衡利弊和无可奈何,深知爱情只是锦上添花的,而承诺也是毫无代价的过眼云烟,许诺时有多真情实意,背叛时就有多寡情薄义。
即便如此,陷入恋爱后,她依旧不可避免的头脑发热,如未知世事的天真少女,渴求着爱你至死不渝的玛丽苏承诺。
赵成溪垂低脖颈,嘴唇贴在她温热的眼皮上,轻如落雪地吻了下。
再次睁开眼睛,他眼尾处褶皱变深些许,衬得那双春波桃花眼愈发深情切切,没丝毫犹豫地磁声说:“会,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抬了抬唇,缓和气氛地夸张道:“如果你再甩我一次,我死缠烂打也要把你留在身边。”
郁青娩闻言破涕而笑,虚蜷起手指,抬手在他硬朗胸口处锤了下,鼻音软软的:“谁要甩你了!”
嘴上轻怨,可心间却如被温泉水包裹般,细细屡屡透着温意。
赵成溪笑着握住她细瘦手指,捏到唇边亲了亲,弯着深情款款桃花眸,得意“哦”一声,嗓音混着轻柔笑腔,“我们有有舍不得甩。”
郁青娩轻笑出声,仰着微湿脸颊,羞嗔一句厚脸皮。
他笑着凑近,沉住嗓问,“不喜欢?”
她只抿唇笑,半字不语。
偏他坏透了,非得一声“喜欢”才作罢。
吃完饭时天光已彻底暗下。
乌墨夜色里,两人又在园子里逛了圈,才姗姗而归。
车厢内光阴昏昧,匀速略过周遭绿植,路边鳞次栉比亮起灯光,放映机般忽闪着侵来间隙暖光。
忽地想起什么般,郁青娩侧过身,手臂曲撑在中控台上,撑着圆翘下巴,目光落在他侧脸上,“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学车。”
她讲话时还带着浅浅的鼻音,如同小奶猫低喵般,叫人觉得心间温软。
赵成溪注意力在路况上,话没多过脑,只是随意地扬调“嗯”了声。
郁青娩转了转指尖捏着的荷花茎,粉白浸染的花瓣擦过脸颊,“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大概不会有学车的想法,当时想学车,只是因为不想跟你失去联系。”
似是没料到她会讲这话,赵成溪心跳顷刻如鼓般震跳,连鼓膜都微微泛胀,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攥出白痕,青筋绷起,自手背蔓垣至劲瘦手臂。
他踩油门的脚微松,车速缓缓降下不少,随即轻叹一声,“有有,不要现在讲这么犯规的话。”
侧过颈,望进她清瞳,无奈地抬了抬唇,“我没那么好的定力,会出意外。”
郁青娩眼底微懵的神情逐渐清明,垂低下巴,鼻尖半掩在饱满的荷花间,砰砰心跳里“哦”了一声,“……知道了。”
赵成溪收回视线,语气带起轻松,笑腔问:“怎么突然告诉我这些?”
但他微绷的腮缘,还有依旧稍慢的车速将他的心思暴露无遗,他很不淡定,甚至春心暗自涌撞。
“也没什么特别的。”
她抬起几分脸颊,“就是觉得好像大部分是你在说。”
所以也想让他有安全感一点。
闻言,赵成溪嘴角弧度深陷,眉眼染上得意之色,“那巧了。”
郁青娩抬眸望去。
“我也一样。”
一样不想再放过你。
她嘴角拎着笑,重新窝回座位里,指尖稍快地转着绿茎,花瓣间飞出几点水迹,“虽然我现在依旧不喜欢开车,但还是要学的。”
“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成溪配合反问一句,“为什么?”
“因为……” 郁青娩弯了弯眉眼,语气俏皮起来,“因为以后我们要是吵架的话,我要跟你在同一起跑线。”
“……?”
第39章 39.青溪
赵成溪不解回眸, 稍懵地笑了声,“什么同一起跑线?”
“以后我们要是吵架,你想扭头走的话, 直接就能开车走了,我还要打车,” 郁青娩皱皱鼻子,煞有其事地委屈起来, 语气微怨地,“气场上就输了一大截, 很不公平。”
听到这一理由,赵成溪微愣住,两秒后曲臂支在车窗边沿上,拳抵在唇边,被逗得笑出了声,笑着肩膀都颤了起来。
但又不想惹她不开心, 须臾便敛起笑意,桴鼓相应地肯定道, “有道理。”
闻言, 郁青娩也扑哧轻笑出声,眉眼淬着碎光,波光盈盈, 她不过是随口胡诌几句,没想到他当真配合起来。
随时玩笑胡言,但车还是要学的, 半途而废有点亏。
这会儿高峰期已过, 一路畅通无阻,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羡仙巷的附近商场的停车场。
走出商场后, 两人融入热闹夜街。
在变幻霓虹里,牵着手,悠悠闲闲地走着。
羡仙巷临商场,早市夜市也很出名,很是热闹,这会儿正值高中生下晚自习,沿街小商贩不时看见几个穿校服高中生,踮脚望招牌,翘首期盼下一份能轮到自己。
一份炸鸡柳便能治愈一整天。
看着他们,郁青娩不由想到他们高中时。
她笑着低声说:“我们现在算不算高中偷偷恋爱,晚上出来压马路?”
赵成溪目光在四周扫了圈,“怎么不算。”
他勾着唇,凑低她唇边,亲了下。
“用不着偷偷,我们光明正大。”
郁青娩被他的突然袭击亲红了双颊,捏着荷花在脸前挡了挡,低声幽怨,“干嘛,还在外面呢。”
赵成溪圈着她颈往前走,插兜得意,“那又怎样?哪点不遵着公序良俗?”
她一时无言,最后憋出句但你会带坏小朋友。
他乐了,故意曲解,“你吗?”
“……”
郁青娩鼓了鼓腮颊,咬牙切齿地说:“你!”
她推他一下,刚要跑开,就被人拽着手臂拉回怀里。
劲瘦手臂圈紧她细颈。
随即耳边落入低沉笑音。
“那只能劳烦郁小姐多管管我了。”
她哭笑不得,默默腹诽一声无赖。
越过喧嚣热闹的街道,悠悠朝巷子走去。
郁青娩指间捏着那朵红唇荷花,胭脂浅粉浸染于奶白荷瓣,如红唇微张,泪珠浮流,万般灵动妩羞。
忽地想起什么,她捏了捏赵成溪握着自己的手,“你知道它的花语吗?”
他勾着唇摇了摇头,好学般问,“是什么?”
她仰着颈,望着他清碧深眸,拿荷花轻碰了下他的下巴,嘴角勾着笑弧度,“红尘美景皆过客。”
赵成溪闻言淡啧了声,似很不赞同,松开交握的手,展臂圈住郁青娩盈盈细腰,稍一用力,将人揽至怀里,粉荷轻压在两人怀间,淡淡清香气扑鼻。
他抬了抬一侧眉骨,嘴角陷着弧度,嗓音沉磁地缓声说:“红尘美景怎么能是过客?”
“我的红尘在怀里,她跑不了了。”
温热夜风推涌着吹过,裹夹的清荷香酿出馥郁香气,氲出丝丝缕缕的甜腻味。
烘得郁青娩双颊红晕浮动,连脖颈都微微泛着潋色,她嘴角不自禁拎起浅浅弧度,微垫脚,在他唇上如柔风般落下一吻。
目光交缠,嗓音含笑的:“她说她也不想跑。”
赵成溪抬唇笑出声,低头在她唇上微用力地亲了下,还得寸进尺问一句。
“现在又不怕在外面了?”
郁青娩捏着花茎,花瓣在鼻尖轻扑了扑,小声狡辩,“刚才人太多了,现在没那么多人。”
赵成溪挑了挑眉,嘴角勾起弧度,揽紧细腰,拥着人缓步朝巷子里走去。
嗓音低冽地纠正刚才那句,尾音裹着张扬清晰的得意劲儿。
“明明是红尘美景皆夙愿。”
两人还没走几步,就被从家出来的陈佳佳迎面撞上。
陈佳佳脸上贴着张面膜,趿拉着一双银色荧光人字拖,未见其人,先见其鞋,外加石破惊天的一嗓子,“我丢!”
她眼睛瞪得溜圆,嘴巴长成O型,脸上的面膜皲裂往下滑,“吧唧”一声掉在青板石上,砸出一小块水迹。
抬手指着他们,慢半拍结巴的:“你、你们、你……这啥情况啊!”
说完还难以置信地用力眨了眨眼,一巴掌拍脑袋上,喃喃自语道不是在做梦吧!青娩旁边怎么会有个男人!
郁青娩听清佳佳的小声嘀咕,原本被吓得微绷的唇倏尔放松,没忍住抿唇轻笑了声,她握住赵成溪揽在自己腰间的手,拉着他往前走两步。
抬颈看了身侧男人一眼,复又看向陈佳佳,“佳佳,这是我男朋友,赵成溪。”
听到她主动介绍,赵成溪唇角抬起弧度,带着几不可察的得意洋洋,朝陈佳佳颔了颔首,“你好。”
闻言,陈佳佳嘴巴长得能吞鸵鸟蛋,慢半拍“啊”了声,“你、你好。”
悄悄掐了掐手指,嘶——
是疼的!
还真不是做梦啊!
而且,她怎么觉得眼前男人好眼熟,像是在哪见过似的。
瞧见陈佳佳瞠目结舌,时难反应的神情,郁青娩捏了捏赵成溪的手,低声说道让他先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赵成溪也知晓她们之间有好友夜话要聊,将手里拎着的荷花冰酥递给她,捏了捏她柔软的掌心,只低声讲了句明天白天要开会,晚上来接她去练车。
郁青娩指骨勾住丝带,弯着眉眼,笑着点头应好。
目送着他走远,这才转过身,歪了歪颈望着陈佳佳。
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陈佳佳小姐,回神了吗?”
陈佳佳猛眨了眨眼睛,又长舒了一口气,如长途奔袭结束般,“回神了回神了。”
她蹭地凑过来,挽住郁青娩的手臂,“快快快,去你家,跟我讲讲这啥情况!怎么这一夜之间就有男朋友了!”
还夸张比划的,“他还搂你腰呢!”
边拽着人往前走,还不忘弯腰捡起因震惊而掉了的面膜纸。
来到郁青娩家里,陈佳佳将沾土的面膜贴丢进垃圾桶里,抬手挤两泵洗手液,边搓泡泡洗手,边争分夺秒地八卦,“青娩,他跟之前来找你的是同一个人吧!”
刚刚一小段路,她绞尽脑汁,飞速复盘,灵光乍现地想起那晚见到的人,奈何屡次见到不是晚上就是戴墨镜帽子,从没正经瞧见对方模样,没十足把握对上号。
郁青娩站在彩琉镶碟的吊灯下,闻声轻“嗯”了声,柔声肯定道:“是他,是同一个人。”
亮光下飞絮纷飞,暖光打在她脸上,衬得整个人万般温柔。
她拿着把剪刀,将粉面荷花的绿茎斜面剪下小截,插进盛着清水的琉璃花樽里,细茎微躺,摇晃生趣。
陈佳佳闻言双眼冒光,兴致愈加昂扬,迫不及待的:“快讲讲嘛!你们什么情况啊,怎么突然就进展这么快了?”
“也没有很快,就是——”
郁青娩顿了两秒,斟酌着说:“算是顺其自然地在一起了。”
陈佳佳关上水龙头,也顾不迭抽纸巾,直接在身上蹭了蹭,“但看你俩今天这腻歪情况,感觉不像刚恋爱,完全没有陌生感!这就是成年人的恋爱吗?还是你俩早就暗度陈仓了?”
说着说着,她已经能脑补完一场惊险刺激的动作大片了。
郁青娩被逗笑,边拆盒子上的丝带边说:“我跟他是早就明修栈道了。”
闻言,陈佳佳也噗嗤笑出了声。
“不要在意细节嘛,谁让我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呢!总之我想听故事!之前只听了前传,现在想听后续!”
盒子里装着几小包干冰,郁青娩用小木夹夹起一块荷花冰酥,还微微冒着凉雾,抬手搁在陈佳佳面前的盘子里,“体育老师风评被害。”
陈佳佳俏皮吐了下舌头,下意识将她的“明修栈道”当作随口答话,并未细思。
曲臂撑在岛台上,两指捏起酥到掉碎的冰酥。
谁知,下一秒——
郁青娩垂着眼,“简而言之,前传后续就是以前短暂恋爱过,分手了,分道扬镳多年又重新遇见了。”
“现在,” 顿了两秒,她勾起温柔笑弧,“我们复合了。”
陈佳佳双眸瞪圆,又好奇问道,“你们之前的分手风波都讲清楚了吗?”
她摇了摇头,嘴角勾着浅浅弧度,“他说他不在意了。”
“什么叫不在意了?就是只要你喜欢他,不管为什么原因,他都不在意?都接受?”
看到郁青娩点头时,陈佳佳彻底惊住,捏着荷花冰酥的手指倏抖,一个没拿稳,跟那片刚敷上脸的面膜惨遭同样下场。
千层酥皮撞在岛台上,精致荷花瞬间四分五裂。
这比撞见他们你侬我侬,揽腰亲昵更具有冲击力,如沉寂火山顷刻爆发,主打猝不及防,地动山摇也不为过。
陈佳佳张口结舌的:“让我捋捋,所以就是说,他是你校园恋男主角,还是最近频繁出现的男人。”
郁青娩点了点头,“嗯。”
“你们初恋分手,又各自惦记,现在还再续前缘就算了!他还是个有点傻白甜潜质的帅哥!只要喜欢,啥都不在乎!”
“这真的不是电视剧吗,” 说完,陈佳佳又摇头自我否定,“不,是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
郁青娩微启唇,想解释,却又无从开口,似乎言之成理。
捏起一块冰酥,咬了一小口,算是默认。
谁知下一秒,陈佳佳又丢来一颗惊雷。
“青娩,你不会搬走吧?”
闻言,郁青娩微呛到,偏颈轻咳了两下,缓过劲后,有些哭笑不得的:“瞎说什么呢,我不搬走。”
“这怎么能是瞎说呢,你俩恋爱都谈第二回了,总不能柏拉图吧?”
说到这,陈佳佳忽地想起什么,随即暧昧地眨了眨眼,“这么看来,我还挺前瞻远瞩的,小武器派上用场了吧嘻嘻。”
见她越讲越离谱,郁青娩夹起块冰酥塞到她嘴里,“化了就不好吃了。”
陈佳佳瞥到她微红的耳廓,边嚼边笑,“哎呀,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讲这个还不好意思啊哈哈哈,快乐很重要的好不好!”
郁青娩耳廓红晕氤到脖颈,紧了下手指,清咳一声,警告人:“再乱讲,我可要赶客了!”
陈佳佳嘟了嘟嘴巴,“好嘛好嘛,不讲就不讲。”
又护食地圈了圈小瓷碟里的冰酥,理不太直,但气很壮道,“这么精致的小点心我还没吃完,故事也还没听完,才不要回去!”
两人聊至深夜,不仅吃了冰酥,还煮了碗黄油牡蛎拌面,烤了几块叉烧肉片,分着吃了顿可以称作早餐的宵夜。
天蒙起淡光,两人才去睡觉。
郁青娩一整天脑袋都昏昏沉沉的,眼睛也有些干涩,连喝两杯冰美式才将撑起精神,将一天的工作做完,傍晚见到赵成溪,话迷迷糊糊讲了三两句,便歪头睡着了。
浅橘霞晖透过枝叶车窗,掠影般落在她的脸上,映亮眼下的淡淡乌青。
车内音响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
赵成溪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随节奏抬敲着,“晚上想吃什么?”
见良久没回应,他便侧颈朝一侧看去,目光落在她睡熟的脸上,唇角微抬了抬,脚下微松,将车速放缓下来,红灯停车时,又探身从后座拿过小毯子,动作轻翼地盖在她身上。
郁青娩这一觉睡的很踏实,醒来时,车子已经停稳在树荫里。
她从毛毯里抬出手臂,泛软的指尖揉了揉还有些困倦的眼睛,刚睡醒的声音带着鼻音,“到了吗?”
闻声,赵成溪睁开眼睛,“嗯”了一声,“醒了?”
郁青娩半垂着眼睛,嘴角拎起笑弧,呢喃般应了声,“还是有点困。”
手指微扣起,朝前抻了抻胳膊,“还想睡。”
赵成溪倾过身子,抬手解开郁青娩的安全带,顺势抬手刮了下她的下巴,“那就吃完再睡。”
听到这话,郁青娩偏头看了看周遭,这才发觉他们并不在俱乐部,她微懵地张了张唇,回颈看着他,“不是来学车吗?”
他不以为意地“哦”了声,“课取消了。”
闻声,她轻笑了声,眉眼弯起月牙弧度,抬手摸了摸他微扎的下巴,“课说取消就取消啊,老师好没原则。”
赵成溪抬了抬眉骨。
手臂撑在方向盘上,随即无奈轻叹了声,一本正经地角色扮演,很苦恼的:“谁让女朋友比工作重要。”
郁青娩眼下笑弧更深,但话却不饶人。
“话好俗,没新意。”
赵成溪淡“啧”一声,单手捏住郁青娩双颊,微用力朝上一抬,他倾过几寸身子,立挺鼻骨轻贴着她的,鼻息交融,嗓音也低沉下来。
“没新意?”
他嘴角浅勾起些许,“我还有更没新意的。”
尾音落下之际,赵成溪折低颈,贴上近在咫尺的唇瓣,捏着郁青娩双颊的手向下缓挪,轻抚住她扬起的纤细脖颈,另一只手托着她后脑,长指交缠在乌顺长发间。
他咬着她的唇瓣吮吻着,撑在她脖间的手指虚顶耳垂,指尖时不时划过氤透绯晕的腮颊。
郁青娩手下意识抬起抚在赵成溪领口处,半个掌心贴着他温热皮肤,还有微陷的锁骨,他颈间沾染冷气的银链时不时蹭到她掌侧,虚虚浮浮刮起小片冷颤。
车厢内音乐毕停,只余急促微重的呼吸,和密密织织的水声。
落到耳中,叫人不自觉耳根发烫。
赵成溪托在她脑后的手掌顺着后颈朝下抚去,顺势揽过那抹瘦窄肩膀,郁青娩被亲得脖颈后弯如月,脸颊顺势靠在他一侧宽肩上,抚在他领口的手朝搂住男人的肩颈,才勉强稳住身子。
他微顶着吮咬她的唇瓣,吻顺着唇角划过下缘,落至肩窝处,宽大掌心紧扣着秀气肩头,摩挲着那处裸着的皮肤。
郁青娩半敛着染水汽的眼睫,小口微急地呼吸着,车窗上扑出忽大忽小的冷雾。
良久,赵成溪才抬起颈,手捧着她脸颊,指腹在腮颊软肉上抚弄两下,鼻尖轻蹭着,复又凑近在她唇上亲了几下。
他唇角微抬着,哑着含笑嗓音,“俗吗?”
闻言,郁青娩抬起长睫,看向他潋润温邃的眼眸,浅张着微肿的红唇,似害羞般抿了下唇,朝他肩窝处埋去几分,赵成溪顺势低颈看向怀里的人,嘴角弧度更甚,手自然地安抚般顺着她后脑软发。
还没等他笑出声,怀里脑袋便又抬了起来。
郁青娩仰起细颈,主动去吻了下赵成溪微勾的唇,下意识收紧环着他脖颈的手臂,指尖拽着他领口布料,有点破气氛的说了个“俗”字。
赵成溪闻言淡“啧”了下唇,手指在她耳廓上用力揉了两下,“我女朋友要……”
但他话还没讲完,便被一道软音打断。
她唇角拎着笑弧,眉眼也弯出漂亮弧度,呼吸还有些急促,嗓音潮糯地低声说:“但我喜欢俗气。”
“行啊,会逗人了。”
赵成溪虎口卡着她脸颊左右轻晃了两下,“就喜欢俗的?”
郁青娩微歪了下脑袋,笑意盈软的点了点头,“嗯”了声,“就喜欢俗的,不行吗?”
他笑出声,“怎么不行。”
压低颈,咬了下她的软唇。
“我最擅长。”
第40章 40.青溪
赵成溪将座椅朝后挪了几寸, 扣着郁青娩盈盈一握地腰,稍用力将人从副驾驶上抱过来,搁在腿上搂着。
他扣着她细颈, 将人压低,继续亲了起来。
两人在车上待了好半晌才推门下车。
刚才在来的路上,赵成溪便安排助理将晚餐送到了一昭馆山,是郁青娩之前随口提过的铜锅涮肉。
推开门刚进去, 郁青娩还没来得及细瞧屋内装潢,便先闻到火锅香气, 她抬眸往里一瞧,便看见胡桃木餐桌上那盏热雾腾腾的铜锅,还有摆满桌的蓝纹镶边的瓷盘,琳琅满目,各色涮品。
她双眸瞬间亮起,下意识扭颈看向身侧男人, 清润眸底在光下映出灿星光晕。
连语调都随之轻扬起。
“这里怎么会有铜锅?”
赵成溪套上软皮拖鞋,抬臂顺势搭在她肩上, 端出一副同样吃惊的表情, 眉骨抬高几分,装模作样地“哎”了一声,“是啊, 怎么会有铜锅?”
装腔拿调的倒像是真不知情。
郁青娩被惹得轻笑一声,抬手拍了下他胸口。
“你正经点!”
赵成溪握住她手指,嘴角抬着细微弧度, 手臂圈着她细颈, 将人拥在胸前,慢条斯理挪着步子朝餐厅走去。
他半躬下身子, 单手拉开粗纹理椅子,另只手虚搭在她后肩上,轻一揽过,微用力将人按在椅子上坐着。
抬唇轻笑了声,语调不甚在意般。
“这不是女朋友想吃,男朋友努力叫她愿望成真呗。”
而这份努力,几乎将餐厅搬到了家里。
清汤铜锅配炸香的老式辣椒油,麻酱蘸料,糖蒜,手切牛羊肉,麻酱烧饼,爆肚,门钉肉饼,应有尽有到打个招牌便能直接营业的程度。
郁青娩手撑着下巴,瞧着抬筷下肉的男人,心跳不自觉怦然快跳了几下。
从未想过她翻相册时随口提过,甚至被自己忘至脑后的话,会被他牢记在心,不仅记住,而且还真的付诸行动了。
细微小事的必有回响才是最戳人心尖的。
下一秒,郁青娩抿了抿唇面,睫毛小弧度扑了下,似鼓足了几分勇气般,侧过身子,手撑在桌面上,微起身在他脸上很轻地亲了下。
她微离开几寸,鼻息温热,嗓音低软的,“赵成溪,你这样会让我变成恋爱脑的。”
闻言,赵成溪乐了。
他好笑地看着她,抬手捧着她侧脸揉了两把,“你这是夸我?”
郁青娩很浅地扬了下细眉,算是默认。
接着抬起手臂,掌心拢在他脸颊两侧,指腹很轻地抚了两下,望着他潋滟桃花眸,声音染着笑意,“有人夸过你的眼睛好看吗?”
赵成溪“昂”了声,“算有吧。”
如果沈时斜那句“看狗也深情”算是夸奖的话。
谁知,下一秒——
“佳佳说你的眼睛看狗也深情,以前我不理解,但刚才看到你夹肉的眼神,我好像有点懂了。”
呵。
赵成溪被气笑了。
刚刚被她亲出的心潮浮动瞬间消失殆尽。
前有看狗也深情,现在看生肉也深情了是吧。
他舌尖顶了下腮,手扣住郁青娩后颈,忽地微用力将人拉进怀里,鼻骨压在她的上面,有几分咬牙切齿的:“行,你仔细瞧瞧,我看你深情吗。”
郁青娩低呼了一声,下意识咬住下唇,连呼吸都收紧几秒,眼睛瞬间睁大,长睫轻抵着眼皮,手臂轻挣得想要逃开,却被男人紧紧扣住后颈。
只好丧气撇了下唇,轻声喃着强撑反抗:“实、实话还不让人讲啊。”
赵成溪轻呵一声,不依不饶,“那你结巴什么?”
她垂睫,舔了下唇,略显底气不足的:“还不是你靠我太近了……”
话落又抬眼瞧了他一眼。
几不可察地瞥了一下唇角,腹诽他好计较,面上却未显,反倒垂了垂眼尾,指尖捏着他衣角轻晃了下,语气放软,“那我以后不讲了。”
仰起下巴,凑近亲了他一下,“你看我最深情了。”
讲理讲不清,逃也逃不掉,只好搬出从恋爱时百试百中小绝招——主动亲他。
赵成溪自然瞧见了怀里人瞥嘴的小动作,但又因她软音软话和难得的主动而不禁心软。
他微翘了下唇角,手指在她后颈揉了两下,“吃饭吧。”
郁青娩自以为没被瞧透,刻意敛着嘴角上扬的弧度,只是很矜持地勾着弧度,故作淡定地“哦”了一声。
捏着细尖筷,夹起一筷子烫熟的肉,裹了一圈麻酱,边鼓腮小口嚼着,边有些小小得意。
为依旧奏效的小绝招。
虽然屋内冷气打得很足,但吃到最后,还是被火锅的热气蒸出一身薄汗,赵成溪单手解开扣子将衬衫脱下,随手扔在一侧扶手上。
他裸着上半身,翘脚靠在沙发上,按开投影,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微侧身看向站在冰箱前的郁青娩,“想看什么?”
她拿着焦糖布丁走过来,想了想说:“Me Before you吧。”
赵成溪朝前倾着身子,探臂拿过遥控器,而后往后一靠,翘起腿,轻转着脚腕,长指在按键上飞速按着,随意调着影片,瞧见人走过来,抬臂朝她细腰上一搭,顺势将人往怀里带。
郁青娩踢掉拖鞋,顺着他的力道窝进沙发里,细白小腿朝一侧曲着,脚趾抵着软垫缝隙。
“你之前看过这个电影吗?”
他从她手里拿过布丁,长指捏着开口处用力撕开,摇头否认,目光扫过光影流转的屏幕,随口问道,“两人在一起了?”
郁青娩捏着细柄勺子,就着他的手,挖了一口嫩黄色布丁,“是be。”
听到这话,赵成溪愣住两秒,随即啧了声,环在她腰间的手用力捏了捏一侧软肉,颇为不满地蹙了蹙眉,“be不吉利。”
谁知他这话讲完,愣住的成了郁青娩。
她微直起身,咬着勺子,莫名又疑惑的地瞧着他,看得赵成溪心底都有些发毛,手抚了下脖颈,飞快转了几下脚腕,语气扬起,不太自在的:“怎么了?”
“没什么。” 郁青娩摇摇头,又凑近些许,目光将面前人仔细描摹了圈,微弯了下眼睛,嗓音含着笑意,“就是想看看我男朋友有没有被人掉包。”
银细勺柄在他下巴上轻碰了碰,将他的逗人姿态学了个十足十。
“赵先生怎么这么迷信了?”
能从一身反骨,不信神佛的赵成溪嘴里听到“吉利”这种迷信话,可不是得叫人心底生疑。
赵成溪淡哼一声,颇有些不服,“怎么?又有赵姓不得迷信的规定了?”
这话乍听相安无事,实则暗藏着旧账。
郁青娩被逗笑,用勺柄抬高他的下巴,忍着笑,一本正经的:“赵先生,你现在也好小气,还记仇。”
赵成溪点了点头,“哦”了声,他朝前倾身,随手将布丁搁在矮几上,接着手臂紧环住她腰将人压进沙发里,掌心顺着秀气脊骨向上摸着。
理直气壮地倒打一耙:“行啊,刚谈恋爱就嫌我了,是吧。”
郁青娩还未言半字,就被压牢在沙发里。
她穿了件针织小衫,挂脖裸背款,后背皮肤碰到赵成溪腕间的手链,被冰得忽一瑟缩,下意识躲开,却被他扣住肩膀,如笼中鸟雀,翅膀都扑腾地很拘束。
她委屈抬眸,手指捏住他手腕,埋怨一句“很凉”。
可指腹却有些走神地去摸凸起的血管。
赵成溪闻言直起身,单手解开腕间手链,朝桌上随意一丢,随即又撑臂俯下身,另只手捧住郁青娩脸颊,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两下,“今晚住这?”
郁青娩不答反问,“不讨罚我了吗?”
他笑哼一声,“你男朋友不记仇也大气。”
闻言,她也跟着笑出了声。
明明就是很记仇,很计较!
“住吗?” 赵成溪在她脸上接连亲着,鼻骨蹭着她腮肉,低声带笑地追问,“嗯?住不住?”
郁青娩被他亲得很痒,眯着眼睛笑,歪颈朝一侧躲去,偏这男人像只粘人金毛,躲哪跟哪,发梢鼻息刮得人难耐,双颊都笑得泛粉。
她不再逗人,笑喘着投降,“知道啦,住住住!”
闻声,赵成溪抬起两指,轻夹了一下她的腮肉,略带傲娇地抬了抬下巴,笑腔一句这还差不多。
他起身,也抬臂揽着郁青娩坐起来,劲瘦手臂环在她肩颈处,将人圈在怀里。
面前屏幕投映出变幻五彩的光影,缓缓绰绰落在两人五官轮廓上。
两人亲昵又放松地靠在一起,室内很安静,只余缓慢走动的进度条拉出的对白声和背景音。
故事落俗又不落俗,意料之中的跌落失意的男主爱上太阳般的女主,却并非救赎后的童话生活,而是选择安乐死,给女主自由,而非将两人困在小小的轮椅里。
郁青娩看着电影末尾滚动的演员表,思绪极度缓慢地抽离着,哪怕曾看过一遍,也很难从剧情里抽离出来,心里慢吞吞涌出一股蛛网般细密的失重感。
她抬起细白手指,很轻地捏了下身侧男人的长指,在修长骨节出摩挲了两下,“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赵成溪垂眸,浓睫垂下阴影,目光落在两人交缠的手指上,反手握住她的,没有半分犹豫的:“一样的选择。”
闻言,郁青娩明显愣了下。
几秒后,她慢半拍地抬起脖颈,仰起脸看着他。
语气里含着隐隐的不赞同。
“为什么?”
赵成溪闻声轻笑了下,搂在她腰侧的手指上下抚了抚,轻抬了下眉骨,玩笑般的:“我渣男呗。”
郁青娩原本还稍显低落的情绪忽然地打散,被他不着调的话给逗地很轻地笑了声,苦笑不得地抬手拍了下他胸口,“正经点!”
赵成溪抬起手臂搂住她肩膀,目光落在还在滚动的屏幕上,唇角敛了敛弧度。
声音也跟着正经了几分。
“Will的人生有被照亮,但没有照亮所有黑暗,他从始至终都在往下坠,遇见Clark不是遇到了可以长久停留的平台,他只是短暂减慢了下坠的速度而已。”
赵成溪低笑了声,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嗓音低磁带笑。
“人生广阔,不只有爱情。”
“我的有有要一直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