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情。”
“踏月阁之事,何人谋划,你要踏月阁圣物所为何事。”
“叶渐尘,吾记得你从不掺和此等闲事。”
“问你什么,只管答便是。”
“有趣,”陆承渊转头打量了花不衍一眼,说道:“蓬莱阁地处极南,人才凋敝,从不喜爱与人争锋,府内闲事吾从不爱管,若不是有你们玄鉴宗在背后撑腰,吾怎敢对踏月阁动手。如今玄鉴宗宗主还来问吾此事是谁谋划,真真有趣。”
“什么?!”
叶渐尘与暗处的霆阆具是一惊。
“看来今晚确实热闹。”陆承渊现在也察觉到了结界的存在,笑着说道:“吾还以为叶宗主也知道昨日计划,不过是与吾等演戏而已,原来叶宗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宗门布了这好大一场局啊。”
“是谁?”
“叶宗主,这该是你们玄鉴宗自己的家事,问吾,是不是有些不合适了。”陆承渊向后退了一小步,下意识的避开了太上的锋芒,“不过若是叶宗主愿意将踏月阁的圣物割让与吾,吾倒也乐意与叶宗主聊上一聊。”
“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叶宗主,吾不是惧你,吾只是敬你,若真动起手来,是和局面还未可知。”
陆承渊是个老狐狸,叶渐尘是何等人物,陆承渊若是他真想动手,从他进门的那一刻就已经可以动手了,而到现在,叶渐尘虽然嘴上说得厉害,但是从始至终只是威压,灵力一直在尽力克制,他便知道和他刚刚嗅到的结界有关,叶渐尘一定有着不能动手的理由。
“不说,也可以。”
可就在陆承渊算盘打着叮当响之时,转眼间叶渐尘出现在了陆承渊的身后。
太上穿过陆承渊的胸膛,回到了叶渐尘的手上,剑招快得连风都察觉不出他的动作。嫣红的血,溅在了叶渐尘的脸颊。叶渐尘本就白,血溅在他的脸上,更衬的皮肤煞白,白得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阎罗。
叶渐尘没有表情,眼神淡淡的,说话也淡淡的。
“我不在乎,玄鉴宗也好,洞天仙府也好,我其实都不在乎。”
第56章 真相(三)
惊讶、痛苦, 不敢相信。
一时间,复杂的情绪出现在了陆承渊的脸上。
他低下头,看着伤口处有鲜血汩汩地向外涌出。他活了太久, 第一次体会到生命即将流逝的感受。
而叶渐尘看着面前如同枯叶一般迅速凋敝的陆承渊,就好似是看路边的一棵树, 一朵花一般。
“ 我提醒过你的。”
叶渐尘将躁动的太上悉心安抚,仿佛刚刚骇人的一目不曾发生。
或许蓬莱一脉的修士,血亲之间有着特殊的感应。
不远处的陆承重察觉到了陆承渊的情况。
一道电光闪过,陆承重出现在暗室之中, 身上还披着一件戏服。
“哥……”陆承重看见瘫倒在地的陆承渊, 一时间不知所措。
“哥……你这是……你这是怎么了,哥。”
在他们这一辈里,他一直是年岁最小的那个, 从小便生活在父辈与兄长的庇护之下。对于他来说, 修行不过是按时服下数不清的丹药。他也从不用操心功法, 所有的一切事情, 他的哥哥都会为他解决。
“你怎么来了, 你个废物来做什么,快滚。”
“哥……你……你身上……”陆承重还不清楚暗室里发生了什么, 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叶渐尘,自顾自想要将陆承渊搀扶起来。
“我叫你走你听见没有, 你这个废物有什么用。”陆承渊用尽全身的力气, 想要将他推开,可是他感受到了从最深处传来的无力感。
“哥, 哥是我不好, 我知道错了,我们现在回蓬莱阁。”
陆承渊缓缓将陆承重的手从他的肩膀上移开, 借力向后挪了挪。倚靠在身后的墙上,然后冲着陆承重说道:“滚,赶紧滚。”
而后,他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却没能成功。
最终,他扶着墙根,撑起半边身子,对叶渐尘说道:“叶宗主的实力,果然名不虚传,能死在你的剑下,我也不算冤枉,只是我这个弟弟,与我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任何关系,包括踏月阁的种种事情,他一概不知。”
“哥,你在说什么啊……”
叶渐尘抬眸看了看面前的二人,他大概是明白了,陆承渊是在为他的弟弟求一条生路。
毕竟赶尽杀绝、斩草除根是灵界行事的一贯作风。修行件极看重天赋的事情,谁都不敢保证,今日心慈手软放过的襁褓婴孩,过两日不会成长为灵界大能。
“你告诉我你要踏月阁的至宝有何用处,我便放他离开。”
陆承渊对叶渐尘的话将信将疑,可是他却没有别的法子,自己重伤命不久矣,弟弟绝不是此人的对手。
“蓬莱阁有一秘传之法,能使人复生。可这法子有一缺陷,只铸血肉而无法凝魂。”陆承渊望着一旁的弟弟,眼中似有歉意:“而有人跟我说,踏月阁的暗室里放着一件天地至宝,能重塑生魂。”
“谁人告诉你的?”叶渐尘问道。他知道,踏月阁的事情仅凭陆承渊一个人定是无法完成的,一定有人在背后悉心谋划。
陆承渊犹豫了半晌,看着面前的陆承重,最终还是开口说道:“顾秋允。”
听到这个名字,叶渐尘和结界里的霆阆具是一惊。
也是,能号召这么多的门派,能在灵界做出这样大的动作,只有玄鉴宗能办得到了。而叶渐尘刻意的将自己闭锁在后山这么些年,宗内上上下下大小事务一直都是顾秋允在打理,说他是玄鉴宗真正意义上宗主也不为过。
只是叶渐尘和霆阆二人从未想到,与他们一同长大的师兄弟,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而陆承重显然更在乎另一个东西,“重塑生魂?”
陆承渊点点头,“就是将一个人的魂魄,变成另一个模样。”
陆承重听了这话,手上一僵。
“哥,你不是同我这样说的,你说,这宝物能将寒清救回来……哥,你……你刚刚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提起寒清,陆承重又开始不受控制,他发了疯的要起了头,“不是真的,你骗我的,寒清能回来的。”
“够了,那个女人不过就是一个为你找的炉鼎罢了,你若想要女人,还有很多,为何偏偏非得是她?人死灯灭,这世上哪有起死回生之法。”陆承渊深深地望了陆承重一眼,而后仿佛是放下了些什么,说道:“罢了,这些话我说过太多遍了。”
陆承渊的气息似乎越来越弱,“我从小便惯着你,想来是我的错。”
说完陆承渊再没了气息。
陆承重则楞在原地。
修仙之人死了,和凡人也没有什么区别。说白了,所谓的仙人也不过是吸收了天地灵气,活得比常人久些。死后也是化作一捧烟尘,消散在天地之间。
“你可以走了。”
陆承重脱下了戏服,披在了哥哥身上,他有太多的复杂情绪,却不知如何是好。他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世界上两个最亲的人。
一个是从小看他长大的至亲兄弟。
另一个是认定的此生挚爱。
沉默地站了一会,带着陆承渊的尸体消失在了暗室之中。
而叶渐尘久久不能忘怀陆承渊离开前的话。
是啊,这世上哪有起死回生之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一旁站了许久的花不衍也觉得颇有意思,一个曾经被用来控制人的法器,如今被人当做至宝为门派引来如此大的祸端。
“我从没想过,踏月阁会毁在这样的人手上。”
花不衍看着空荡荡的暗室,心中不免唏嘘。
“不过……”花不衍看着叶渐尘的背影,在犹豫该不该张口说这句话,“有人曾对我说过,很多修行之人讲究清心寡欲,所以对于他们来说,从不轻易动情,而一旦动了情,便是山崩地裂也不会回头。”
说完花不衍的身影就隐入了暗处。
他今天知道了所有他想知道的答案,对于他来说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整个暗室就剩下了叶渐尘一人,当然,还有结界之中的辜楠和霆阆。
事情清晰了大半,该走的、不该走的人也都不在了,也不必继续遮掩,辜楠显了身形。三人就这样在暗室之中面面相觑。只是结界仍在,叶渐尘下意识的霆阆挥了挥手,只觉得指尖冰凉,触碰到一片虚无。
“师尊,事情处理完了,我们能继续了吗?”
看着面前活生生站着却触碰不到的霆阆,叶渐尘明显是有些急了,“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辜楠步步紧逼,“当然是想听师尊继续讲故事啊,需不需要我替师尊想想,两百年前,沧浪崖上,您不是亲手杀了面前这人才当上玄鉴宗宗主的吗?师尊何不跟徒儿讲讲,您当日是如何风光,如何受灵界上下朝拜的?”
“住嘴!”
“怎么了?师尊这就不让我继续往下说了?师尊当日率领玄鉴宗上下围剿魔头建功立业,山下镇子里的戏班那可是编成了小曲年年唱着的,人人皆知,怎么就不让徒儿在这里说了?”
“前辈,你忘掉了那么多的事情,就不想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吗,就不想知道自己死在谁的手上吗,来看看,看看您面前的这个好师弟,就是他,拿着那把太上,一剑穿心而过。”
“够了!”
“哈哈哈哈哈,”辜楠笑得癫狂,“够了吗,我怎么觉得,才刚刚开始呢。”
说罢,剑光闪过。
但是锋利的剑锋仅仅劈开了空气,辜楠躲在结界之中,毫发无伤。
叶渐尘死死地盯着辜楠,质问道:“你知道什么!”
辜楠收敛起了笑容,楞在了原地,喃喃道:“师尊,这是你第二次朝我挥剑。”
他看着太上的剑锋划过,恍然间回到了从前。
那时他也是这般与师尊四目相对,身后是荒芜的战场,最后一抹余晖照射在他的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对,当时的师尊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充满了厌恶和不屑一顾。
辜楠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只想叶渐尘能多看他一眼。
只一眼就好。
他想成为师尊最宠爱的弟子,而不是一个仅仅因为长相而被施舍怜悯的可怜虫。
他花了很久说服自己,他甚至接受了自己只是一个替代品。
他愿意等,上一世他做错了很多事情,这一次他可以慢慢来,只要叶渐尘不赶他走,他愿意这么一直等下去。
可是。
谁能知道那个人会回来。
一个死了两百多年的人,还能回来。
那个人回来了,那他算什么。
“果然,即使重来一次,师尊你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叶渐尘不解,“你在说些什么?”
第57章 真相(四)
“我说些什么?”辜楠抓起霆阆的下巴, 将脸凑近说道:“该给出一个解释的难道不是师尊你吗?”
叶渐尘皱紧了眉头,不知辜楠在说些什么。
辜楠见叶渐尘没有回应,松开了抓着霆阆的手, 向后踉跄两步。
霆阆也回过头,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端详面前的这个少年, 眉眼处确实像极了自己。只不过年少的他比自己多一份桀骜的稚气。
作为本书主角,辜楠的身上有着太多与众不同的特质。他有凄惨的童年,复杂的身世,有超远大的志向和超越常人的天赋。即使有这样偏执的性格, 他的未来按道理来说也应当是一片光明。
只可惜他是一本18x狗血同人小说的男主角。
怎么办, 都怪作者格局太小。霆阆摇摇头,决意如果还有机会出去,他定然想尽一切办法, 即使将刀架在作者的脖子上, 也要让作者再为辜楠单独写上一本升级流修仙爽文。
如果辜楠嫌弃洞天仙府环境不好, 让作者改成都市修仙也不是不行。
“有时候我在想, 我如果不长成这副模样就好了。”
“可是, 师尊啊,我又在想, 如果不是我长成这副模样,您还会救我吗, 您还会带我上玄鉴宗吗。”
“或许, 我没有这张脸,跟本就活不过那个连日大雪的冬日吧。”
“会。”
辜楠猛然抬头。
“你说什么?”
“即使你长成别的模样, 我也会救你, 你也会是我的徒弟。”
“什……什么?”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长守村, 村里有妖物作乱,你持一柄短斧挡在老妇面前,那妖物比你高出数丈你都不曾眨一下眼睛,那时我便决定要收你为徒。”
“师……师尊。”
“你是我徒弟,我待你自然比别人亲近,只是……我确实算不上一个好师尊罢了。”
辜楠垂下了脑袋。他这么多年不敢问出口的问题,终于寻到了答案,可是他却说不上来是怎么滋味。他好像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但是好像又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我不信。”
“师尊,你在骗我。”
“那这些年,我算什么,我到底算什么。”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辜楠渐渐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开始胡乱的说起话来。
“所以,师尊,我只是徒弟是吗……”
突然,辜楠抓起霆阆的胳膊。
“你就不恨他吗,他亲手杀了你,你难道就一点不恨他吗。”
叶渐尘想要立马打断他,“辜楠!”可是苦于结界,他只能出言喝止。
“你不要这么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辜楠晃动着霆阆的胳膊,“你说,你知道这一切之后,就不恨他亲手杀了你吗,被你亲手带大的好师弟就是手刃你的仇人,你就没想过报仇吗。”
“即使没想过,你就不曾心存芥蒂吗?”
“够了,当年事情的隐情繁多,我的事情我自会解释,不需你在此——”
“我知道啊。”霆阆挣开辜楠的束缚,同时也打断了叶渐尘的话,“我确实忘记了很多的事情,但是我独独没忘自己怎么死的。”
“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还……”
霆阆没有去回答辜楠的问题,而是开始在自己的身上来回比划,“当时呢好像确实是一剑穿心,大概在这个地方,不对往这边一点,不对,又好像往上一点,大概就是在这里。”
“哇,可疼了,但是我师弟剑法好,我只疼了一小会。”说罢霆阆还用手比了一比。
嗯,就那么一小会。
“哈哈哈哈——”
辜楠如同发疯一般大笑起来。
正在霆阆以为辜楠受了刺激卸下防备之时,辜楠神色一改,下一刻,剑锋已至霆阆面前。
霆阆身形一晃,躲了过去。
“冲我来干什么,我可是无辜的,咱们冤有头债有主啊,你该找你那负心汉师尊去。”
霆阆一边躲闪一边打趣。
“我看这么多年小说,这小三被渣男抛弃当街谋害正宫的剧情,我没想到还真有一天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霆阆只当他是在发泄情绪,便有意的让着他。
可谁知辜楠的招式越来越狠毒,霆阆一味的退让开始有些招架不住了。
“搞什么,玩真的啊你。”
霆阆向后腾空而起,在空中随意打了个响指。
结界如同雪花般散去,破碎的结界划破了辜楠的脸颊。
随即而来的还有刺入辜楠肩膀的太上。
鲜血染透了辜楠的衣衫,头发也在打斗中散开,此时的他显得有些狼狈。
叶渐尘并没有多说一个字,只默默的牵起霆阆的手,朝暗室外走去。
二人的步伐越来越快,穿过狭窄的走廊,绕过林立的阁楼,快步的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此时晨曦初露,天际刚刚泛白。风沿着青灰色的街道带来了初秋桂花的清香。
霆阆被风吹着冷得打了个哆嗦,却发现叶渐尘的掌心出了汗,摸起来滑溜溜的,但是叶渐尘却将他抓得很紧。
“我们这是去哪?”
“不知道。”
“不知道那跑那么快干嘛?”
叶渐尘思索着该如何回答,但是脚步却没有停下。
霆阆晃了晃胳膊,打趣道:“走慢些,我又不会跑掉。”
叶渐尘摇了摇头,说道:“这说不准。”
霆阆就这样没好气的被叶渐尘拖着跑了很久很久,二人直至走到了城郊的林子才停下脚步。
看文会员裙VX(Maeve-0)
还没等霆阆喘口气,叶渐尘背过身去鼓捣了一阵,随后将手覆上了霆阆的掌心。
有鲜血从叶渐尘的掌心间留下。
霆阆顿觉刺痛,下意识想向将手缩回来,可谁知叶渐尘固执地将霆阆抓得死死的。
“你在干什么?”
“别动。”叶渐尘见霆阆吃痛挣扎得厉害,“马上就好了,听话,别动。”
半晌,叶渐尘松开了双手。
鲜血染红了霆阆大半个手掌,然后在靠近手腕的位置,霆阆看见了一朵桃花印记。
“你是不是疯了啊,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霆阆下意识想去将印记蹭去,可是这朵莲花入肉生根,除非重塑根骨,否则此生是除不去了。
死生契阔,与子同说。
死生契阔——以魂魄结印,当爱人逝去之时,我也无心苟活于世。
这个法术是一位痴情的女子创下的,她与她青梅竹马的道侣一生厮守,最终也相约好了一同消殒,成为了一代佳话。
世间的人都赞颂这这样伟大的爱情,但是并不人人都有勇气效仿。
修仙之人的寿数都太长,在那样漫长的时间里,有关时间的誓言就如同笑话。
境界的差异带来的寿命差异也极大,谁都无法保证自己身边的那个人能够陪伴自己多久,低境界眼中的一生也许不过是高境界眼中的眨眼之间。
霆阆抚摸着手腕上的桃花印记,有什么东西好像在砰砰直跳,“在我的家乡,人们会用另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
霆阆随手捡起脚边的一朵小花,然后用鲜嫩的根茎编成小小的圈,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花编了进去。
像是个戒指,但是修仙之人通常喜欢将戒指戴在拇指,叶渐尘看着霆阆做的戒指,要比寻常的戒指小些。
霆阆又将草圈放在掌心里仔细比划了半天,然后牵起叶渐尘的左手,将草圈戴在了无名指上。
“现在条件不允许,你先用这个代替着,到时候,我给你换个金的。”
“金?就是凡人常常使用的那个。”
“对,在凡人眼中,金是格外珍贵的东西,而且,金可以保存很久很久,所以做成戒指,套在手上。”霆阆小心的调整着戒指,将小花摆弄整齐。“跟我们的空间戒很像,但是我们家乡一般戴在无名指上。”
戒指柔软,叶渐尘不敢乱动,只轻轻地摸了摸戒指上的花。
霆阆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叶渐尘见霆阆一副认真点模样,根本不敢乱动。
霆阆琢磨了半天,终于是发现了,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对,我也得戴一个。”
于是在地上挑了个颜色相近的颜色,又编了个戒指,戴在了自己手上。
“瞅瞅,是不是很配。”
霆阆将二人的手放在一起。
刚刚二人还牵着手走过长街,此时却有些拘束了。
果然,有些事情还是只能偷偷摸摸的做。
就在二人的尴尬氛围不知如何收场时,林子里忽而传来几声细微的哀嚎声,似乎离得不远。
二人顺着声音寻去,这林子里鲜有人来往,四处是肆意生长的灌木,拨开杂乱的枝叶之后,两只仙鹤依偎在一段枯木之后。
霆阆轻轻抚上仙鹤的身躯,细细的感受着仙鹤的气息。
鹤是一种能吸收天地灵气的生物,在灵气充沛的地方能活很久很久,得灵气滋养的鹤甚是被灵界人士所喜爱。
叶渐尘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两只仙鹤身上并没有伤,只是灵气枯竭,而导致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你做什么?”
叶渐尘俯下身来,却被霆阆拦住。
“我渡些灵气与它们,或许还能活些时日。”
霆阆却摇摇头,拉着叶渐尘离开了这里。
“你渡他再多灵气,它们能多活多久,一日,还是两日,最多不会超过三日,在昏暗的林子里痛苦的煎熬着,不如让他们安静的相互依偎的体面的离开。”
霆阆抬眼看了看朝阳,万里无云,今天大概率会是个好天气吧。
“死亡,本身就是世间万物必经的终点,我有时候就在想,我们一味的长生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那个结局终将会到来,那为什么不坦然接受呢。”
“所以,你刚刚说,你从一开始就记得,是我杀了你是真的吗?”
霆阆忽然被问得愣住。
“是因为你早早的坦然接受了吗?”
好像是这样。
其实死亡最可怕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情绪。
可是他对于前世的所以的情绪似乎都是淡淡的,那样深刻的痛苦似乎早已被尘封了很久很久。
但是叶渐尘突然举起手腕。
“你知不知道,这朵桃花,是第二次在我手腕上出现了。”
第58章 他行他肯定行
“如果我说, 这朵桃花是第二次在我的手腕上出现,师兄,你还记得吗?”
叶渐尘又重复了一遍, 说的郑重无比。
霆阆歪歪脑袋。
一瞬间,一万种想法在脑子里划过。
啊?
什么时候?
跟谁啊?
叶渐尘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一段孽缘啊, 他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
难道他不是叶渐尘的初恋吗?
这生死契阔难道不是只能施展一次吗,为什么叶渐尘可以施展两次,他是研究出什么法子了吗?
“不对不对,我怎么开始胡思乱想了, 这不就跟合欢宗上那些偷偷给叶渐尘塞情书的小女修们一样了吗?”
“没事, 师兄忘记了很多东西,我知道,但是我还没忘, 我可以慢慢跟师兄讲。”
“啊?”
霆阆有些扭捏。
这感情好像才刚刚进一步, 现在就开始将跟前任的故事, 是不是不太好, 会不会伤到感情啊。
“啊……这个嘛, 你与别人的故事,我觉得还是过些时日再说比较好吧。”
“别人……师兄觉得我还会为谁结过生死契阔?”叶渐尘皱了皱眉头。
“男欢女爱嘛……师兄也是理解的, 你也这么大了……有些事情吧师兄其实都懂的……”
“师兄,我很认真。”
“我知道啊。”
“我的意思是, 我说的每一句话, 都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
霆阆笑笑,“干什么嘛, 突然这么严肃。”
“我从来都是个不会说话, 也不爱说话的人,所以很多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 但是我认定的事情,认定的人,我从来不会轻易的改变,对师兄的事情更是如此。”叶渐尘低下头,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想着如何跟霆阆解释,可是沉默了半晌,也不知该怎么说出口,最后只说道:“罢了,你忘了就忘了吧。”
霆阆自然的挽起叶渐尘的胳膊,说道:“那就不说了,馋了,找些东西去吃。”
说罢就拉着叶渐尘往前走。
他其实并不需要吃东西,也不想吃,他只是想将话题岔开。
二人就这样漫无目的走在林子里,任由落叶擦过肩膀。
前面的人说说笑笑,后面的人满怀心事。
忽而叶渐尘停了脚步。
“师兄,我真的不舍得你把我们的事情都忘了,那朵莲花,也是为你印的,你真的全然想不起来了吗?”
霆阆蓦然回头,瞳孔不起眼的抖了一抖。
·
·
有关于玄鉴宗双子星的故事,还得从三百年前开始讲起。
三百年前,或者换一种说法,在叶渐尘出现之前,所有人都认为霆阆就是玄鉴宗的下一任宗主。
霆阆出身于修真界的高门贵族,虽说父母早逝,但是在叔舅们的悉心抚养下长大,天资不凡,人又聪颖,早早的便入了门,而后一路筑基结丹从未遇见过坎坷,修炼的速度在同辈之中无人能比。
所以,当以眼光刁钻著称的时任玄鉴宗宗主的璇玑长老收下霆阆作徒弟的时候,每一个人都认为,下一任玄鉴宗宗主非霆阆莫属。
而叶渐尘,他在入玄鉴宗之前,不过是一个庄户人家的孩子。由于家中子女众多,叶渐尘自出生后,父母甚至不曾为他起一个名字。
适逢荒年,家中十几张嘴等着吃饭,父母整日操劳也无法养活这么多孩子,比叶渐尘年纪稍大些的两个哥哥整日沿街乞讨,偶尔会从好心人那里讨要来些许冷饭,能分上叶渐尘一两口。
若是没有进入玄鉴宗,叶渐尘的命运可以想象。
如果他没有饿死街头,那么他会同他的父母一样,在并不是肥沃的土地上忙碌一生,然后在父母的撮合下,娶一个不曾见过的女人,此后和她一起将生命投入在那片土地上,与他的父辈一样,生许多许多的孩子,再任凭这些孩子和自己一样长大,重复着一代又一代诅咒般的命运。
而他命运的转折,就在于那日,玄鉴宗例行前来村落里招收有天赋的孩子,被选中的孩子不但能踏上仙途,玄鉴宗还会为他的家人们留下一笔钱。
叶渐尘的母亲将他所有的孩子都带去了,若是能有一个被选中,整个家都或许能从现在的困境里走出来。不过她仍不抱有很大的希望,每年都会有修仙的门派都会来招收弟子,但只会有极少数的孩子能被选中,据他们所说,修仙这种事情,得要天赋,又得看什么根骨,而这些东西,不是人人都有的,若是平凡之人强行修炼,终其一生或许都不会有什么进益。
她的孩子们,早在前几年,就被其他门派拒之门外了。
“或许这个门派能收下一个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叶渐尘的母亲还是执着地带着孩子们去了。
正巧的是,那一次去村落里招收弟子的是霆阆。他远远的,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见了叶渐尘。
他顶着一头枯燥的无人打理的头发,衣不蔽体,因为常年的生活环境,比同龄的孩子矮了整整一头。
叶渐尘当时的那副形象,与霆阆看到的小说里所看到的,叶渐尘仙气飘飘衣不染尘的模样相去甚远。
但是霆阆还是一眼将叶渐尘认出来了,大笔一挥,就在簿子上写下“千井村叶老头的第十三个孩子”。
一旁同行的顾秋允看见之后都愣住了,“师兄……师兄你这认真的吗?”
“怎么了,这小孩有什么问题吗?”
“师兄,确实,那孩子身上有灵根的气息,可问题是,也太微弱了,顶破天也就是个杂灵根啊,这也远不到入门的资质啊。”
对,灵根越纯净,对万物灵气的感知也就越敏锐,修炼的速度自然也就越快。若想入门,最次也需要是三灵根的体质,想要修炼的境界越高,对灵根的要求也会越高。
而所谓的杂灵根,指的就是体内有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根,虽比不含灵根的普通人强上不少,但是想要修炼,却是远远够的。
“这年头,好苗子都被挑光了,遇着一个有灵根的都很不容易了好嘛。”
“话虽这么说,但是就算把他带回去了,凭他的资质,也无法筑基啊,那将他带上山去又有何用呢。”
“师弟,你去瞧瞧,那个母亲领着十几个孩子,我们倘若不收下他,有几个孩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哪怕无法筑基,带回去给宗门打扫打扫书社也是好的。”
“师兄,我们是来完成任务的,不是来做善事的,收下他,我们回去怎么跟长老们交代啊。”
霆阆脸色一沉:“跟长老们交代那也是我的事情,与你何干。”
顾秋允知道霆阆的犟脾气上来了,便不再多嘴。
二人的对话并没有避着叶渐尘,确实,除了霆阆,有谁会在乎一个如草芥般轻贱的孩子的想法呢。他枯燥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阴影里的眸子微微闪动。
叶渐尘也就这样跟着霆阆回了玄鉴宗。
叶渐尘走的时候,将玄鉴宗留下的所有的钱一分不动的送到了母亲的怀里,只带走了母亲包裹里的两个炊饼。
跟在玄鉴宗弟子们的身后,一边吃一边走。
他应当是没什么好留恋的,他早早的就想从夏日漏雨秋日漏风的昏暗屋子里逃离了,现如今真的走了,踏上了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仙途,自然是没什么好留恋的。只是这手上平常不敢染指的炊饼他竟尝出了别的味道。
霆阆将叶渐尘领回玄鉴宗之后,长老们果真一个个都动了大怒。毕竟叶渐尘的那副模样,走在街上,平常人看见都会觉着晦气远远躲开。
就连一向从不责骂霆阆的璇玑宗主都开口说道:“你将这孩子带上山来,可曾想过他以后日子?”
霆阆装傻:“就扫扫地,打打拳,端个茶倒个水啥的,小日子不是挺好的吗?”
璇玑宗主本想说些什么,但是叶渐尘也不过一小小孩童,犯不着在他的身上计较,便随着霆阆去了。
倒是顾秋允望着宗主离开的背影小声嘀咕了一句,“修炼之人需斩断红尘,你这样大发善心,说不定到最后害人害己。”
“行行行,都赖我,可是宗主就是不骂我,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幼稚。”
顾秋允说完仍不解气,又补了一句,“他现在也不过刚刚上山而已,若是想成为真正的玄鉴宗弟子,还要经历层层选拔,就凭他,你觉得他能行吗?”
霆阆摆摆手,“他行,他怎么不行,我就觉得挺行,行的不能再行。”
第59章 小屁孩懂什么青春期
想要成为玄鉴宗真正的内门弟子, 上山只是第一步。
因为修炼除了对灵根有要求外,慧心,悟性, 体魄更是缺一不可。
能上山只是玄鉴宗认为你有修炼的潜力,但是不代表认同你。因此上山之后的弟子并不能进入宗派, 而是在山脚下住上两年,作为外门弟子学习一些修炼最基本的知识,两年后才能参加玄鉴宗组织的选拔。
若是能顺利进入选拔,才能拜师, 入师门, 成为一名真正的玄鉴宗的弟子,而不能经过选拔的人,将继续作为外门弟子留在宗门学习。
那一道门, 不知拦住了多少人。
而这道门如今也摆在了叶渐尘的面前。
与他一同上山的, 还有七个跟他一般大的孩子, 而在他上山后的不久, 他是杂灵根的事情就被传开了, 也不知是谁多说了一嘴,“那个脏兮兮的孩子是因为玄鉴宗的仙人们见他可怜才领回来的, 是个杂灵根。”
杂灵根无法筑基,这是所有对修仙之事稍有涉猎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一个因同情被领回来的孩子, 因为是杂灵根而永远无法筑基, 自然也就永远不可能通过选拔成为玄鉴宗的内门弟子,只能永远在缥缈峰的山脚下打一辈子的拳, 直至寿终正寝老死在缥缈峰下也不会在修仙这条路上有一丁点的进益——这便是除了霆阆之外所有人对叶渐尘的看法。
而这样的叶渐尘, 在利益为先,实力为尊的灵界, 自然得不到一丝尊重,哪怕是孩子。
偌大的一个玄鉴宗能时常与叶渐尘说上话的只有霆阆一个人。
霆阆每隔几天就会从山上下来,偷偷将叶渐尘带去附近的镇子里,踏春,折花,练剑,当然也时常开个小灶,偷偷吃点烤鸡卤味之类。
在原著里,叶渐尘命运的转折是从一次日常任务开始的。
玄鉴宗作为灵界第一大门派,福泽乡里,护佑百姓,是玄鉴宗一贯秉承的理念,因此每当灵界的百姓遭受妖灵或异族骚扰时,都会向玄鉴宗求助。
而玄鉴宗会将这些委托根据难度划分成不同等级的任务,然后交给门下弟子去完成。弟子们既可以通过任务来获得丰厚的报酬,同时也能在任务中锻炼能力。
所以玄鉴宗的弟子们,在修炼闲暇之余,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接各种各样的委托任务。
“铃鹿山附近的灵兽有作乱的迹象。”
铃鹿山地处偏远,而这种灵兽作乱的任务,是最低等级的任务,很少有弟子愿意为了极少的报酬而跑这一趟。
这种钱少活多的苦差事自然就落在了被排挤的叶渐尘的头上。
然而就是这个谁都看不起的苦差,却改变了叶渐尘的命运。
因为在铃鹿山作乱的根本不是什么刚刚化形的灵兽,而是一只沉睡了几千年的上古灵兽。
在与灵兽的缠斗之中,叶渐尘的灵根被撕咬得粉碎,几乎丧命,正是在危难之际,灵兽愤怒四溢的灵气唤醒了叶渐尘身体里沉睡的天灵根。
最后是一路跟随的霆阆背着奄奄一息的叶渐尘回到了玄鉴宗。
那一日,端坐在长老殿的宗主,鞋都没有穿上,就一路小跑至宗门外,迎回了他曾经最不看好的弟子。随即还亲自登上钟楼,钟声响彻云霄,向天下人宣告,叶渐尘便是他的最后一位关门弟子。
敲钟的那日,霆阆站在众人身后,双手环抱,痴痴得看着叶渐尘的背影傻笑。
一边笑一边跟身旁的顾秋允打趣,“我说什么来着,我当时就看这孩子能行,我说的没错吧。”
顾秋允不置可否,有两套灵根之人少之又少,而天灵根在这个灵气逐渐枯竭的时代里更是闻所未闻,谁能够想到,会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孩子身上出现。
霆阆看着叶渐尘止不住的笑,就好像在不停的炫耀着自己养大的崽,一副“你瞧你瞧”的神气模样。
“我劝你还是不要高兴的这样早。”顾秋允忍不住提醒霆阆道:\"最后一位关门弟子,那说明你这前一任关门弟子没有把门彻底关上啊,他来了,那你该去哪呢,我的大师兄。\"
霆阆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笑道:“咱们宗门的门大,双开门,要两个关门弟子也是正常。”
“没见过你这么心大的。”
“那这我可就要批评批评你了顾师弟,你怎可如此见识浅薄,我看看你是不是医书看多了把人读傻了,身为师兄,我必须得罚你,就罚你替我去山下带两壶‘秋风醉’上来吧。”
“少在这里膈应我,违反门规的事情自己去,别叫上我。”
“我懂我懂,酒是我买的,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就出现在了师弟的房间里,还不小心被师弟喝掉了,全都是我的罪过。”
自那之后,山下叶渐尘的那间破烂小屋就好像成了香饽饽,任谁从门前经过,都要来坐上一坐,巴结一番。
当然,叶渐尘自然没有在破烂小屋里常住,宗门选拔如期而至,虽然宗主早早的就已将叶渐尘定为自己的关门弟子,不过该走的形式还是要走的。
觉醒了天灵根的叶渐尘,实力早就不可同日而语。在缥缈峰高耸的悬崖之上,霆阆看着将一众弟子甩在身后的叶渐尘,第一次意识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才是这本书的主角,他是那样的夺目,他仅仅只需站在那里,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此后,玄鉴宗弟子之间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还会编故事逗乐子的大师兄”变成了“不苟言笑不善言辞实力非凡还被宗主破格收下的天才少年”和“现在宗主已经有了两个关门弟子那谁才会是下一任宗主呢”。
其中,关于“谁会是玄鉴宗宗主”的话题,不仅是玄鉴宗的弟子们喜欢闲暇时私下讨论,由于“天灵根”和“两个关门弟子”这两件闻所未闻的稀罕事,导致霆阆和叶渐尘的名号早已闻名四海,灵界的各个宗室门派都将二人的故事拿出当做饭后的谈资,甚至有人早早地设下盘口,赌二人谁会是下一任宗主。
不过与灵界众人猜想的二人暗自较劲私下交恶不同的是,两人的关系出奇的好,同吃同住,形影不离。
霆阆最喜欢干的事情,便是在晚课的时候,将专心练剑的叶渐尘诱拐出来,陪自己去山下的镇子里逛夜市,买上一整只叫花鸡配上两壶“秋风醉”。有时候,天边的晚霞会将眼前人的身上镀上一层暖光,叫人分不清真假,再加上酒精的作用,有那么片刻,霆阆恍惚间会忘记,自己究竟在书中,还是在现实。
玄鉴宗有门规,门下弟子不许饮酒。
倒不是饮酒会影响修行,而是酒这种东西,着实是会让人着迷上瘾,多饮误事。
有关于那朵桃花,也是因“喝酒误事”而来。
叶渐尘自从被宗主收下为关门弟子,一时间成了宗门上下炙手可热的香饽饽,谁都想来和叶渐尘攀上点什么关系。女修们偷偷送来示好的书信和礼物也是数不胜数。
只是大多的礼物都被霆阆“半路截胡”了。
“这是啥,食用后能增长灵气的聚灵花,增长修为的七仙灵芝,师弟,这群小女修们怎么什么宝贝都能送给你,真叫人看了眼红。”霆阆顺手就打开了从门窗里偷偷塞进来的包裹。
像这种包裹,叶渐尘每日都能收到三四个。
“师兄喜欢便拿去吧。”
“我不要,这都是送给你的,我可不稀罕。”霆阆撇撇嘴,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眼睛却不曾从包裹上移开,“这么多小女修,你就没有看上哪一个吗?”
“师兄莫要胡说,我没有这些心思。”
霆阆点点头,“也对,女主角还没登场呢,你也还没到青春期,不懂这些也正常。”
“青春期?师兄你所说的青春期是什么?”
“你小孩子不懂别瞎问。”
“……”
叶渐尘似乎对于小孩子这个称呼格外不喜,每每霆阆拿“小孩子”作为借口时,他总会偷偷生闷气。
“好了,小孩,今夜是你顾师兄值守,去把我藏的那两壶‘秋风醉’拿出来。”霆阆从乾坤袋里拿出新鲜的烤鸡。
“……”
“小屁孩怎么还不动,师兄说的话不管用了吗。”
“宗门不许饮酒,我是小孩,更不合适。”
“行,这可是你说的,你可一口都别喝,这两壶都是我的,你可别跟我抢。”霆阆故意将两壶酒从叶渐尘面前拿过,显摆个不停。
霆阆自在的将酒倒满,说道:“我是你大师兄,大你那么多,还比你入门早那么久,叫你一声小屁孩怎么了,你还生气了?”
“不就是一群没见识的小女修吗,你师兄我当年刚刚小有成就的时候,那也是一堆小女修跟在身后,威风着呢,可不比你差,那送的礼物也是堆满了半个屋子,你以为呢。” 几盏下肚,霆阆说的有些起劲,脸上泛起淡淡的绯色。
“不过要说女修啊,咱们玄鉴宗的女修们都不合适,那咱们都是剑修,咱们自己还不了解吗,一个二个的脾气都大着呢,还动不动闭关几年见不着个人影,更了不得的是,若是到时候有了本命剑,那估计整日就是练剑练剑,哪有时间谈情说爱。”
“所以就算是找道侣,师弟你听我一句劝,可千万别在玄鉴宗找,等师兄过段时间,境界再稳定一些,师兄亲自,带你去别的宗门转上一圈,看看有没有合适你的,你说怎么样。”
叶渐尘:“师兄你少喝些。”
“怎么了,是你自己说你不喝的,你不喝还不让别人喝吗。”
叶渐尘:“……”
“我懂了,你不让我说话,不让我给你找道侣,是不是早早的就看上了哪家的小女修了,不敢告诉我。”
“不是……”
“我又不是师父那种迂腐的人,你且偷偷跟我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霆阆说得格外开心,秋风醉已然空了一壶。
叶渐尘:“师兄,少喝些,你有些醉了。”
“醉了,不可能!你师兄我酒量好着呢,你别转移话题,你且说说,整日跟在你身后那么些小女修,你就没有看上的吗?”
叶渐尘:“没有。”
“唉,果然,不到青春期就是不明白。”
叶渐尘:“……师兄这个青春期,到底是何物?”
“好,趁着酒喝高兴了,师兄跟你讲讲啊,这个青春期啊,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情绪,是你开始关心一个人,整日在想他现在在哪,他现在在做些什么,然后开始被他的情绪所牵动,他开心了你就开心,他伤心了你也难过。”
“你看不见他就会想他,而当你看见他,你又不敢看他。有的时候你和他在一起身边还有别人,你就会着急会难受,想跟他独处,但是如果你和他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你又会觉得紧张害怕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
“说了这么多,你有过这种情绪吗?”
叶渐尘看着霆阆的眼睛,因为饮酒,霆阆的眸子像是蒙了一层雾,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没有在看他。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霆阆的身上,那一刻,霆阆好似传说中海底诱人进入迷途的海妖。
霆阆见叶渐尘半晌都没有说话,便默认了答案。
“我就说嘛,你还小,不懂这些,等你遇到了女主角,就能明白了。”
“那师兄你呢,你有过这种情绪吗。”
“我……我当然是……有的啊,你师兄我什么没见识过,我要是没有,我能跟你讲嘛。”
“这样吗……”叶渐尘看着眼神已经有些迷离的霆阆小心翼翼道:“那师兄的那个人是谁?”
“我的那个人……是谁,”霆阆将手中的酒杯高举,白瓷酒杯慢慢和窗外的明月重叠在一起,“对啊,那个人是谁呢……我怎么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不对……”意识到说漏嘴的霆阆又说道:“小屁孩别瞎打听。”
后面发生了些什么,霆阆就记得不甚清楚了,只知道第二天醒来,霆阆和叶渐尘的手上就多了桃花印记。一辈子就只能绑一次的死生契阔,霆阆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因为一顿酒和叶渐尘绑上了。
后来二人约好了这件事除他俩之外不再有第三人知道。
第60章 玄鉴宗
思绪翻涌。
霆阆任由着回忆将自己的情绪拉扯, 等他回过神来,叶渐尘已带着他御剑离开那片林子很远很远了。
“咱们这是去哪?”霆阆问道。
“送你去无情崖。”风吹动这叶渐尘额间的碎发,也一同带走了他话语间不易被人察觉的情绪。
“啊?这么快就见家长, 不太好吧。”霆阆摸了摸腕间的桃花,“我还没准备好怎么跟老爷子讲呢。”
“……”
“好吧, 既然你这么着急,我也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只不过我得好好想想怎么跟老爷子介绍你。你说我消失了那么久,突然回来也就罢了, 还带回来一个男人, ”霆阆本来想说“好好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但是突然意识到这么描述不太好,就换了个说法, “他好歹也照顾了我那么多年, 突然间就被拐走了, 他怕是一时难以接受, 不过你放心, 我是最了解老爷子的人,根据我的经验, 你只要赖着不走,软磨硬泡, 他接受你应该就是时间问题。”
“……”
“怎么不说话, 你是不乐意吗?”
“不、不是,是下雪了。”
霆阆这才发觉, 一片雪花自天空飘落在他的发间, 转瞬消散。
明明已进了春日,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下起雪来呢。
“这不是普通的雪。”叶渐尘说道。
霆阆这才反应过来。
灵界一连消散了两个大能, 这雪是天地灵气所化。
“蓬莱知晓了。”
“太上一直很紧张,大概灵界四处在找我们,大概现在只有无情崖能去了。”
“时隔这么些年,再回去,竟和当初一样是被逼的走投无路,我怕是要被老头子骂没出息了吧。”
“无情崖,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你觉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不知道,对于灵界的人来说,无情崖是个连名字都不可以提起的禁忌。”叶渐尘顿了顿又说道:“有人说那里是一片焦土,终日有业火焚烧,”
“哈哈哈哈,啊?”霆阆忍不住笑出了声音,“这是谁跟你说的,你从戏本你看来的吗?”
“师父跟我说的。”
“他?他哪里去过无情崖。”
叶渐尘也笑笑没有说话,御剑前行,灵界人人都知道无情崖在何处,可是无人敢去。那里总充满了各式传闻,每一个都足以叫人梦魇缠身,望而却步。
雪安静的自苍穹飘落,而后拥抱着这片土地。霆阆看着脚下的一切一点一点的变成白色。
这白色似乎能包容这世间一切。
忽然霆阆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我要去那。”霆阆指着不远处被雪覆着的几幢灰房子,他瞧着这格外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镇子的名字。
这里背靠蜿蜒千里的鹤鸣山脉,三面环水,土壤肥沃,是灵气丰沛的好地方。
“我记得这里。”霆阆快步走着,指着路旁一颗巨大的槐树说道:“我上次来的时候,这槐树还只有一人多高,我还抱着个孩子往树上挂过祈愿符呢。”
但是如今这颗槐树已经垂垂老矣。他的树身上已经被攀满了藤蔓,疯狂地蚕食着这颗“老家伙”最后的养分。
“这里似乎已经很久没人打扫了。”霆阆往前走着。
这里土地肥沃,水路四达,曾经是个繁华富饶的镇子,可如今街道上连个人影都不曾看到,只剩破败之景,道路两旁甚至还有残缺的尸首,两只瘦弱的流浪狗在不远处徘徊,曾经的繁华不在,此刻只宛如人间地狱。
“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霆阆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周围寂静得可怕。
忽然,从不知什么角落里蹿出一个身形消瘦的人,穿的破破烂烂,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酸臭的气息,他将背佝得极低,埋着头不知嘴里在嘟囔着什么。
那人踉跄着撞向了霆阆,才发现面前有人。
“啊啊额啊。”
这人似乎是被霆阆两人吓了一跳,见到二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就跑。
霆阆想弄清这里发生了什么,于是忙伸手去拦他。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那人边跑边嘟囔着,
“老乡莫怕,我们是修道之人,你遇见了什么事情,可以同我们说说。”
霆阆本以为表明身份,便能让面前这人冷静下来,可谁料那人反应却更大。
“道爷行行好,行行好吧,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着一条烂命,求求道爷放小的一条生路吧。”
霆阆愣了一下,说道:“老乡莫怕,我们不是坏人。”
见那人还是反抗的模样,霆阆又说道:“我们不会伤害你,”而后将自己偷偷藏起来的甜糕拿了出来,在那人面前晃了晃,“我这有些吃的,来,给你,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男人一看见吃的眼睛发直,可是仍旧在霆阆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趁着霆阆不注意的工夫,一把强过甜糕,然后又蹿进不知什么角落去了。
霆阆二人都觉得奇怪,极有默契的交换了一下眼神,霆阆佯装在后面追,叶渐尘则从一旁楼顶上摸了过去。
二人在巷子的尽头找到了那个男人。
准确的说,不止那个男人。在男人身边还有两个蓬头垢面看不出性别的孩子。
看见霆阆,男人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然后将手中剩下的半个甜糕慌忙塞进了嘴里,疯狂地咀嚼着,然后瞪着霆阆,慢慢地退到墙角。
霆阆慌忙安抚着,将自己藏起来的甜糕全数拿了出来。见男子的敌意甚大,他轻轻将甜糕放在了地上。
“我这还有许多,慢慢吃,慢慢吃。”
或许是霆阆的安抚起了效果,亦或是抵抗不住甜糕的诱惑,男子这次不再犹豫,抓起地上的甜糕就揽在怀里,一边继续往嘴里塞着,一边分出部分给墙角里的孩子。
等身后的孩子露出头来,霆阆这才发现,两个孩子被遮住的脸上遍是伤痕。
“乖乖,过来。”霆阆跟变戏法的一般又掏出了自己的玩具,想逗逗孩子。
“呸!”
可是稍大的孩子却冲着霆阆吐了口水。
叶渐尘俯身想去拦,可是霆阆却先拦住了叶渐尘。
“没事。”
“哥哥不过去,哥哥就放在地上,你自己拿,行吗。”
霆阆将玩具放在离两个孩子不远的地上,然后就慢慢退了回来。然而两个孩子警惕的目光从来就没有从霆阆的身上移开过。
孩子的反应最不会骗人。
因此霆阆不得不思考着为什么连小孩子都对他们表现出这么明显的敌意。
但是这种事情问小孩子自然是问不出来的。霆阆特意让叶渐尘将太上收了起来,在巷子里找了个稍稍干净的位置坐下。
然后轻轻打了个响指,几步外的一棵粗壮的大树应声而倒。
“若是我等有恶意,刚刚便动手了,不必等到此时。”
男人仔仔细细将霆阆打量了几番,看来人眉目清朗,正气凌然,也将霆阆的话信了几分,也不再像最初那样防备,而是怯生生的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我等是山上的修士,曾经来过此地,却不知为何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你们是哪里来的修士?”
“我等是玄鉴宗的修士。”
“玄鉴宗?”男子笑笑,“玄鉴宗的修士竟不知这里为何变成这样,这难道不是你们干的好事情吗?”
男子最后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霆阆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还想继续问下去,可是那男人自从知道他们俩是玄鉴宗的修士之后,就将身子背对着二人,与两个孩童一起蜷缩在巷子的角落,任凭霆阆再怎么言说,都不曾搭理过霆阆一下。
没有办法,霆阆和叶渐尘二人只得从巷子里退了出去,在附近找了个荒废的酒楼,暂且住下。
当夜,叶渐尘和霆阆围坐在篝火前。
“他不来找咱们,咱们就这么一直等下去么。”霆阆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他将零食都给了两个孩子,自己什么也没剩下。
外面还下着大雪,霆阆倒也不是饿,吃东西完全是他的爱好,换句话说,此刻馋虫正在他的肚子里钻来钻去。
“此地没有旁人,今日又突下大雪,冷了饿了自然会来寻我们。”叶渐尘施了咒,将篝火扇得更旺。
霆阆撇了撇嘴,“太心机了。”
“这就心机了?”
“那可不,我是天下第一大善人,我可做不出这种事,端着等着俩小孩来求我。”霆阆故意找茬,一边说一边看叶渐尘居然没有任何反应,便继续道:“也不知是谁,身为玄鉴宗的宗主,在宗主位置上呆了几百年,竟不知道手下的人都干了些”
“是是是,天下第一的大善人,天天被一堆人追杀的大善人。”叶渐尘看着霆阆馋的不行的可怜样,从怀里掏出两块甜糕,递了过去。
“怎么你还有——”
“在酥合斋的时候,我见你喜欢,就替你拿了两块,”叶渐尘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是最后的两块了,你省着点自己吃,别再给了旁人去。”
拿到甜糕的霆阆,心情大好,也不再追着叶渐尘阴阳怪气。
“现在不说我心机了。”
“我之前是瞎了眼,现在看起来,师弟才是天下第一的大善人。”
霆阆如此刻意的奉承一听就是玩笑话,不过叶渐尘却非常受用,脸上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二人正聊得开心,几个黑影出现在了门前。
是男人带着两个孩子来了。
霆阆冲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进来。不过那男子还是谨慎得很,在原地徘徊不前,借着火光朝屋子里不住的打探,而他身后的那俩孩子则是将目光死死地钉在霆阆手上的甜糕上。
霆阆也是注意到了孩子的眼神,于是起身将甜糕递了过去。
男子还犹犹豫豫的向后退,可是孩子们实在是经不起甜糕的诱惑,立刻是凑到了霆阆的身边,急吼吼地吃了起来。
见孩子们吃得开心,霆阆也是开心,只是一旁仍旧坐在地上的叶渐尘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男子也不再过于防备,带着孩子进了屋子,不过仍旧不敢与叶渐尘靠得太近。
他们离霆阆近了些,霆阆这才看清,两个孩子是一个男娃和一个女娃,女娃似乎年纪稍大些。
霆阆俯下身来,轻声问道稍大的女娃:“妞妞真可爱,叫个什么名字啊?”
可是还未等女娃开口,男人却说道:“大的是女娃,叫颖儿,小的是男娃,叫贵儿。姐姐小时候生了场大病,然后就哑了,小的自从落地就没吃过饱饭,有些痴痴傻傻的,也不会说话。”
霆阆心疼地揉了揉颖儿的头,说道:“听阁下说话,条理清晰,像是读过书的,这里如此破败,怎么不去别的位置给孩子们讨条生路。”
男子把袖子一撸,漏出了自己削瘦的胳膊,那形如枯木一般的手臂上,盘着一条漆黑扭曲的线。
“我已病入膏肓,哪里还有生路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