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VIP】(2 / 2)

凤鸣西堂 千杯灼 4069 字 5天前

平津侯坐在太师椅上,气得重重拍了下桌子,怒视符定:“你你——!你竟帮这反贼,难道还敢杀了本侯不成?”

“杀您?那倒不会。”秦诏道:“来人,替侯爷收拾行装,送上马车。”

符定扭过脸来,显然出乎意料,“这?秦王,是不是……不合规矩?”

“什么合不合规矩,天子想念侯爷甚紧,一家人团聚等不了许久。”秦诏蛮横道,“先将人送去再说,其余细软,留着慢慢收拾吧!”

平津侯怒道:“你这小贼,老夫往日里看你,便知不是什么忠信之徒。如今,你竟胆敢强闯燕都,真当我大燕无人了不成!符定,难道你,也要看着他,这样欺辱本侯?……”

秦诏挨骂,却也不急,只笑道:“燕枞呢?许久不见,本王还甚是想念了,我二人也算老朋友了,将人请出来,与我见一面吧!”

没多久,惠安侯、平津侯府的子子孙孙,连带着燕韫、燕甫、燕枞,一个没跑,都叫秦诏抓住,送上了宽阔轿马。

与其说是迁都,倒不如说是“强掳”。

才不过十天的功夫儿,那等狂纵做派已经传遍了燕都的大小门户,吓得各级官员闭门不出,一时间燕都大街都被秦诏扫荡的冷清了三分。但是两位老侯爷一去,官员心里更没有底了,主心骨没了两位,剩下的,都不敢跳出来找茬了。

还有几位耐不住的,战战兢兢地托仆从去请符定来家里说话。现如今,和秦诏一对比,再看符定,竟觉得这人忠厚老实,实在正派。

粮税署的三位大人围着符定,问:“大人啊,咱们往日交情不错,您又是司马,职责所在,可万万要保护我们啊,那个秦王,阴险狠毒,还不知要做什么呢。”

符定好言相劝:“王上乃是明君,有心以德照拂四海,咱们做臣子的,还是得为大业、为江山考虑才是啊。这迁都虽有不便之处,可到底,利大于弊……”

那三位便问:“大人,您跟我们说句实话,这王上,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符定实话实说:“王上一切很好,如今临阜,唯王上是从。小至于宫城之内,大到四海之州,都为王上所掌。”

那三人面面相觑:“大人可发誓?”

符定忙道:“绝无半句虚言。但,各位再拖下去,秦王要怎么样,那我便不知了。”

秦诏将人恐吓得不轻,符定就在后面苦口相劝。

不过个把月,那燕都人臣已经纷纷表态,要追随燕王,迁都临阜。他们命仆从老小,收拾家当细软,珍宝珠玉,金银满箱——恨不能连家中桌椅都备在车上带着。

可惜那位秦王,冷脸立于马上,手持长刀,在秋末的日光下,眯着眼盯住他们,那周身的杀意明显,仿佛再晚一步上轿子,那把刀都会劈下来。

燕都的老百姓走在路上,几乎每日都能捡到门庭大户不小心遗落的珠钗簪环、珍珠玉佩。

前两天躲起来的人,趁着如今,都打开家门出来看。没几日,街上低着头寻摸、等“发财”的人也多起来了。

待迁都之后,燕都所剩的那一批,得命令,收敛财物,上交国库。从此之后,这处便改名叫作“燕城”,燕国所属之地,变作“燕邑”。

天下名曰秦,而秦归顺天子,故而,天下为“天子”所掌,因尊称在前,天下也称燕珩为“燕帝”“燕天王”。

符定办事有功,得了封赏,留居燕城;护照上下通达之安危。而符慎则守在两位帝王身边,做了御前的近臣,又得‘左司马’之衔。

此举,也算对他父子二人的交代。

办完正事,秦诏带人又进了一趟燕宫,将东宫里那株玉兰小苗摘了,并鹿月台两株花,各铰下来几枝搁在湿润土泥里,装好,方才打道回临阜。

十二月的临阜,下了第一场雪。

晨曦之中,秦诏踏风踩雪而来。

帘幕两道轻晃,只见他掀开帝王金袍,单折膝跪在榻前,含笑的声音显得温驯,“与父王问安,今宵夜寒,晨间又落了雪,可曾安歇得好?”

燕珩着白色襟衣,端坐榻前,只敛眉瞧他。那句“父王”带着讨好的小儿骄气,他便敏锐察觉了秦诏心底的那点紧张情愫。

毕竟,今晨,是迁都之后的第一朝。

诸众都等着看,如今的临阜,到底是个什么景况。大殿之中,秦臣列右,燕臣列左,仿佛主客之别,两边都暗不作声地打量对面:一面凛青,一面金红。

瞧着对方截然不同的服制,燕臣不由得鼻孔里哼气。

秦臣多青春,笑意浓重,并不当回事,楚阙还跟符慎挤眉弄眼:瞧瞧,你们的人,怪小气呢。

此刻,见燕珩盯着自己看,秦诏只好屏退左右,讨好似的俯下身去,“今日是个紧要的日子,他们手脚粗笨,便由我伺候您起居罢。”

轻抬那双长腿,仔细替人穿好高台履。

不待再开口,燕珩便将那双金靴,踩在他跪伏的大腿上,微不可察的灰尘恣意蹂躏着帝王袍衣……停留几秒钟后,靴尖逐渐挪开,自胸前一路上挑,直至抵住人的下巴,将人那张脸抬起来。

燕珩俯视睥睨,薄唇缓缓勾起来,“伺候的……不错。”

紧跟着,下句话便是:“说罢,想要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寡人还能不知道你?”

秦诏骤然抬手,握住人的脚腕,抬眸,放肆轻笑:“今日,是不是该宣布咱们的婚事了?燕珩,我有功劳和苦劳,这样盼着,你不要再推脱。”

燕珩沉了一口气,仿佛好笑似的;但片刻后,他垂下眸去,“再过些时日,也不晚。”

“明春三月,便是大婚,总要给他们时间适应。”秦诏道:“再者,迁都之时,我将他们都得罪了一个遍,你可要给森*晚*整*理我正名……万不要因他们说三道四,就变了心才好。”

燕珩哼笑:“人是你得罪的,干寡人何事?”

“那也是为了你得罪的。”秦诏道:“我现在是个顶顶的坏人,若你不开尊口,他们不知要将我骂到什么份上去——燕珩,你就舍得,他们这样欺负我?”

燕珩盯着他看,那目光幽深。

此刻,一切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起点。在秦诏讨好他,挣得天下,交还权柄,复又跪在他面前之后,就好像当日在燕宫一般,秦诏两手空空,求他的一点恩宠。

岁月倏然十几载。

秦诏再假意唤他父王,他却听懂了那句的弦外之音。

秦诏在权力之下,心甘情愿地为他俯身,叫那光明正大得来的“爱”,也再经由他的手。唯有如此,方才能叫帝王安心。

只不过,那时候,暗流涌动;如今,争锋却放到了明面。

“秦诏,你拼命打下来的江山,就这样归顺,心甘情愿吗?”

那话来得莫名其妙,然而秦诏却懂他的口是心非:“燕珩,我的心,我的爱,我的身子,乃至我打下来的江山,都是你的。”

“什么心甘情愿不心甘情愿的?守在你身边,是我的恩宠。”

“如今,我就只求一样。”秦诏道:“求你的承认。燕珩,别折磨我了好不好?我实在是,一天都等不了,你今日若不肯承认,那我就只好自己说了。”

燕珩睨了他一眼,唤他跪到跟前儿来,然后掐住他的下巴,柔柔地吻了一会子,仿佛自那缠绵的纠葛中,他体会到了二十岁秦诏归秦时的急切。

确实许久了。

燕珩吻足了,才放开他,轻笑道:“好。寡人依你。”

“真的?”

“自然。”燕珩站起身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唇,又替他正了下发冠,才缓声说道:“今日,便随寡人,一起上朝吧。”

秦诏微怔:“可……”

燕珩走在前面,轻轻笑:“怎么?秦王不愿意?”

“愿意,我自然愿意。”

秦诏不敢并肩随行,只跟在他身后。

走在秦宫的廊檐之下,两目苍茫风雪坠落,冰冷吹不进心里,秦诏抬眼,望着燕珩的背影,微微失神。帝王冕旒随着行走的优雅姿势而摇晃,莫名叫他眼热、浑身都热起来……

万事初定,交还权柄,他仍叫自己随他一起上朝,那是什么意思呢?

燕珩那样看中名声,却说今日依了自己。

燕珩那样握紧权柄,帝王多疑,敏锐,不肯分一寸,今日却叫他随着一起上朝。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仿佛那一刻,他竟能与燕珩最爱的权柄相提并论,秦诏心里喜得都乱了。

似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太过热烈,燕珩忽然停住脚步:“秦诏。”

秦诏紧张地停住,不知是等着他反悔,还是等着他开口,将自己撵走。那会儿,他心里有主意,无论燕珩怎么决定,只要宣布成婚,他都不要紧的——不过是躲在他身后,那也无妨。

却不承想,燕珩只是轻轻一笑:“我的儿,过来,靠近些。寡人手有些冷,你过来,帮寡人暖一暖……好不好?”

秦诏怔在原处,不敢动。

燕珩却弯起嘴角,伸出手来……

被人牵住手,阔步往大殿方向去的时候,秦诏整个人都有几分僵硬,心底巨大的狂喜如浪一样,将他掀翻了。

燕珩哪里是手冷。

分明是,想给他那份光明正大;燕珩待他,是那样的体贴和温柔。

所以,当燕珩牵着秦诏走进大殿之时,所有人都愣住了。一贯勇武的秦王没顾上炫耀,反而有种羞愧的想逃的感觉,他感觉是自己拿爱和自私,将燕珩最华丽的帝王袍给弄脏了。

从诸众脸上,他能读出那句话:天子荣威,何以为这贼子所伤。

但……燕珩却牵紧了人的手,淡定地睨视诸众:“寡人见秦王威扬可爱,生得皎貌,心生喜爱,故而封进西宫。想必诸位……没有异议吧?”

“啊?!……”

秦臣淡定,而燕臣却大惊失色。有几位想张口,但被燕珩眯着眼盯住,吓得又咽了回去。

秦诏的威厉和杀意,乃为斧钺之气,是一步赶着一步,越来越怒,虽骇人,却能猜到几分。

但燕珩却不一样,那种总是用不辨喜怒的神色,压住幽沉,凤眸微眯,似笑非笑,完全叫人看不出来,他是什么意思?

兴许下一句,是颔首说“不错”,也兴许是抬抬手指,叫人将他们摁在殿里杀了。

燕珩真正定论的时候,没人敢质疑。他甚至都没有用那个秦诏为他找好的理由,说什么“两国联姻,为百姓生民,为不生战事,喜结连理”。

“寡人喜欢,想要秦诏。”燕珩微微笑,含着睥睨姿态,抚袍坐在高台宝座上,平静发话:“故而,阳春三月,寡人便要与秦王,以帝后礼完婚。”

那日,临阜的阴冷风雪忽然停了。

毫无征兆。

秦诏扭过脸去,看高他三寸的燕珩,仿佛这一刻,他从那张冷淡的脸上读出了爱的意思,更从帝王那不动声色的态度里,摸到了和自己一样热烈的心。

至少在那一刻,燕珩爱他,比爱那权柄和虚名更甚;为了他,宁肯让袍衣脏污起来。那态度强硬,分明地压在每个人心中,似乎什么都不再重要。

沉默而肃穆的大殿之上,每个人耳边,都回荡着那句话:寡人喜欢,想要秦诏。

不知怎么的,那高台三寸之间的距离,竟已不存在。秦诏明明白白地知道,他们二人,此刻并肩坐在了同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