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青在原地走来走去,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了一眼拦在宫殿前的侍卫和太监,而后提起袍摆, 拾阶而上, 决定再次向邵阳宫进发。
只是刚走了两步, 身后便响起一声:“哥。”
怀青回过头。
周祈安走了过来,问了句:“怎么了?”
怀青道:“你别管了, 快回去吧。”说着,又要往上走。
周祈安道:“是粮草的事不顺利吗?”
今年刚开年, 皇上刚病倒, 褚景明便挥师打了上来。奈何二十几座城池的守将, 都在南一营被褚景明一网打尽,士兵无人指挥,纷纷弃城而逃, 连襄州首邑桐县也给丢了。一同丢掉的还有桐县内的仓廪,里面储藏着皇上去年刚拨过去的一百万石军用储备粮。且士兵弃城之前,并未将其烧毁。
这些粮草会让吴军吃得膘肥马壮, 而我军在前线却正缺粮食。
那几日政事堂商议此事, 最终定了从长安调六十万石粮到襄州前线,而大哥是找太子盖好了文牒才离开的。怀青只要凭文牒,从长安调六十万石粮押送到襄州即可。
这件事的关口在押送上, 而怀青对此经验丰富,周祈安便也没怎么挂心。
怀青焦急道:“我带着文牒到仓库调粮, 可仓监说,仓里没有六十万石,只剩十几万石!可大哥分明是确认了仓廪里有六十万石,才决定从长安调粮。我追问仓监是怎么回事, 他说,徐大将军刚从他手上调走了六十万石,凭的也是文牒!那文牒我看过了,是真的。”
那看来是太子爷,没确认清楚仓窖里还剩多少粮食,便给徐忠也开了一张六十万石粮的文牒,类似于“一货两卖”,而徐忠抢先把粮食都调走了。
祖文宇刚接手政事,对许多事一窍不通,一时疏忽,考虑不周也是有的。可徐忠这老东西还来卡这个bug,可就太不地道了。
他不知道大哥也要从长安调粮?他会料不到长安仓廪里可能没有一百二十万石粮这么多?
周祈安道:“战火还没烧到西南,他急什么?”
皇上去年往鹭州调的粮,已经够他吃两三年了!在这关头跑出来跟大哥抢粮,他安的什么心?
“他就是贪如虎狼。”怀青道。
皇上在位之时,无论牛鬼蛇神,都得安安分分、各司其职、互相配合着做事,只是如今皇上倒下了,底下人便也纷纷活络起来了。
周祈安道:“那要从洛阳调粮了吗?”
而这正是怀青着急的点,要从洛阳调粮,便要找太子重开文牒,可他这几日死活见不到太子的面。
去年年底,皇上因身子吃不消,从每日一朝改为了三日一朝,太子监国后,觉得每日一朝太烦,便也延用了三日一朝的规矩。
大哥出征后,太子兴许是觉得朝中也没什么大事,除了三日一朝便嫌少露脸,加上这中间又夹了个上元节,怀青已经找了太子整整五日。
他去过政事堂,来过邵阳宫,可两边太监都说太子爷不在,叫他有事上折子。他没办法硬闯,只好回家写折子,只是折子又迟迟没有答复。
隔日再来,太监又说不在,他便又回家写折子!
若不是怕把皇上气驾崩了,他都想直接去紫宸殿找皇上。
他不想告诉周祈安,他还去找过张道士。
第一天从宫里出来后,他犹豫了片刻,便直接去敲了张府的大门,结果吃了一碗闭门羹。
第二天从宫里出来后,他先回了趟家,备了份礼——府上凑不齐大小一致又崭新好看的金元宝,他只能把金元宝、金锭子大大小小地装了一小筐,而后又去敲了张府大门,结果又吃了碗闭门羹。
张叙安平日上值都在占星阁,搞的都是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外人又严禁入内。
一个太子爷,一个张道士,这几日不上朝,两人便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周祈安听完了原委,抬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邵阳宫,见平日紧跟着祖文宇的几个小太监,此时此刻就站在殿前。
祖文宇八成就在殿内。
方才还颐指气使的太监,一看是燕王来了,便也重新掂量了一番眼前的状况,见燕王抬头看了自己一眼,一时间更是警铃大作,如临大敌。
周祈安从怀青手中拿过那一纸文牒,问了句:“在这儿落个印就行了吧?”
“对。”怀青道。
周祈安说:“我去。”
怀青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忙攥住了他手腕,说道:“你别冲动,我来处理。”
周祈安笑道:“我没冲动。”
前线战士还在为国杀敌,老爷子也已经为盛国留下了足够充实的仓廪,祖文宇要做的,无非是在这文牒上盖个章,又非山穷水尽,需要他凭空变出粮食来,他连这个都不做,那他还当什么皇帝?
皇上登基后,朝中做事的规矩也变了许多。
大事小事,皇上都要亲自过问、亲力亲为,大家成了在皇上一道道命令之下才能够做出一步步动作的机器,碰到问题也都是直接去找皇上,这三年来,朝中许多部门都成了空壳和摆设。如今皇上倒下了,这问题便也暴露了出来。
这问题的确亟待解决,但在解决之前,祖文宇必须代替皇上之前的作用。
周祈安拿着文牒走上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