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易之没再应声。
出了酒楼后,他径直去往了秦王府,想去给秦王、燕王拜个年,只是到了王府门口,守门小厮却说,秦王去了军营不在家,燕王又在禁足当中,不便见客。
他问小厮,能否和秦王爷约个时间?
小厮说,秦王军务实在繁忙,连日不曾回府,许多登门拜访的客人王爷都谢绝了。许易之想了想,便又问小厮借了纸笔,给燕王写了个封信,托小厮转交给燕王。
太子爷。张道士。
他们掌控之下的大盛,又岂会有未来可言?
无论如何,他,许易之,会用行动做出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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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内,胡太医轻轻放下了半侧床幔,垂眸恭顺道:“皇上恐有中风先兆……”
“中风先兆?”
“是。”胡太医应道,“皇上今日昏厥,不是因为胸痹,而是因为脑部经脉堵塞。皇上平日喜爱油腻荤腥的食物,久而久之,这些食物便会形成痰浊,积在体内,导致血运不畅,风邪攻脑……若是太过劳累,或受了刺激,便有可能引发中风。至于有没有中风……恐怕要等皇上醒来之后才知道了。”
王佩兰坐在床榻边,看着头颅上扎满了毫针,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皇上,忍不住啜泣道:“昨儿还好好的,怎么这一夜之间就……!”
一众人等在殿内守了一下午,只是皇上仍无醒来的迹象。
王佩兰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都先回去吧,一直在这儿守着也不是个办法。等皇上醒了,我再派人通报,皇上若迟迟不醒,我也派人去请你们,咱们再一同商议对策。”
离开紫宸殿时,外头风雪已停。
周祈安走到了台阶边沿,下方的皑皑白雪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周祈安垂眸望着,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他停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
直视强光太久的眼睛仍旧有些朦胧不清,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清了站在巍峨宫殿前的那一道身影。他看到张叙安不紧不慢迈出了大殿,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而后抬头吸着室外凛冽的新鲜空气。
他似是十分惬意,于是缓缓闭上了双眼。
天空中,厚厚的乌云向前浮动,一口一口吞噬了太阳。
那阳光打下来,照在张叙安侧脸,照得他面庞一半阴,一半阳。
不知过了多久,张叙安睁了眼。
他像是知道周祈安一直在看他,于是也缓笑着看向了周祈安,问了句:“不走吗?燕王爷。”
“等你啊。”周祈安应道。
乌云继续浮动,阴影迅速遮住了张叙安整张脸庞,又缓缓将宫殿吞噬。
周祈安站在万丈台阶前,回头与张叙安对视,两人间划着一道黑白分明的阴阳线。
与此同时,刚经历战事的襄州边陲万里无人,有的只有一具具倒在瞭望塔内的尸体。
襄州军营外尸横遍野,岳阳王褚景明一身铁甲骑在马上,下巴微微上扬,在亲兵簇拥下,巡视着自己刚大败了盛军的战场。
褚景明说了句:“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南吴士兵涌入军营,挨个帐篷搜寻,押出一个个手无寸铁,高举双手投降的士兵。
褚景明骑在马上踱步,说道:“周权,怀信。祖世德两大得力干将,能打且听话。今日本想交个手,结果两个都不在,留下来的兵还这么不经打。没意思。”
褚景明今年二十七岁,是吴国开国上将褚雲的嫡长孙,祖父、父亲接连病逝后袭了岳阳王。他听着祖父马背上打天下的故事长大,自幼对戎马生涯充满了向往。
他今日大败了常年与北国交战,身经百战的盛军,而这是他生平第一场仗。
孙仁成一身白衣,被几名吴国士兵按跪在一旁。
他后槽牙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对褚景明怒目而视,恨不能将其撕碎。
武寿侯一个月前入了都,临走之前将襄、颍、檀三州交给了手下三员将领把手。这三州都与南吴直接接壤,至关重要,而孙仁成负责把守襄州。
一年前,他们跟着徐忠前来收复颍州、檀州,后来徐大将军被调回了鹭州,他们则被留在原地,被划到了武寿侯下,这一年多来,一直被武寿侯管得死死的。
而这阵子武寿侯不在,他们几个负责把手襄州四十三城的故旧便也难得在军营聚了聚。
这儿是襄州,又非北境,南吴与他们和平共处了几十年,他们不好好在家待着过年,还能跑来夜袭边境不成?
于是褚景明挥师北上,入侵边境时,他们正在帐中招妓作乐,一醉方休。
军报自岗哨传到了帐中时,他们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五迷三道。
甚至副将给了孙仁成几拳,大声怒吼“南吴打进来了!你清醒清醒!”时,他还迷迷瞪瞪回了一句:“开什么玩笑。”
而后倒在地上继续昏睡。
营帐外杀声震天,但他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几员将领骂了句“妈的!”,便披上铠甲,提着大刀,趔趄着脚步冲了出去,结果一个个都成了南吴士兵行走的军功,没一会儿便都成了吴军的刀下鬼。
寒风猎猎,撕扯着吴军黑色的旌旗。
孙仁成看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战友与部下,一时间悲痛不已,悔不当初。
他大声道:“你不正是看准了他们都不在,你才敢来的吗?”
褚景明调转马头,看向了孙仁成道:“我以为好歹怀信会在,结果都不在。我若算准了他们都不在,我便不来了,欺负你们这几个残兵败将,显得我褚景明有点儿……不讲武德。”
孙仁成轻“呵”了声不言语。
褚景明又道:“祖世德谋权篡位,得国不正,还立年号为‘武统’……”
话音未落,孙仁成道:“你爷爷那王位又是怎么得来的?造反久了便以正统自居,可笑!”
“我是说,”褚景明清了清嗓,说道,“正因为你们皇帝好战,才害得我们吴国也不得安宁。划江而治不好吗?非要穷兵黩武,备战以攻我吴国。”
孙仁成被按跪在地,全身上下也只剩一张嘴皮子能动。
他说道:“若不是当年祖大帅在阳州顶住了北国的攻势,十几年前,你爷爷的脑袋就要被北国的铁蹄踏碎!又怎会生出你这么个不知感恩,不是人的东西?若不是我们与北国缠斗多t年,腾不出手来收拾你们,又岂会容你们在富贵安乐乡中浸淫至今!便宜占尽,又说我们好战。”他看向了褚景明,骂了句,“鼠辈!”
褚景明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鼠辈,这句话可骂不到他。
不过朝里那帮酒囊饭袋,的确有一是一都是鼠辈。若不是他爷爷留下来的几员大将还堪当大用,等来日盛军一打下来,朝里那帮老东西,想必都要一个个地抱头鼠窜。
那美景,他倒很想看一看呢。
褚景明看向了孙仁成道:“手下败将,少说废话。”说着,看向了一旁士兵道,“带下去。”
“不劳费心。”说着,孙仁成一把挣脱了两侧士兵,拔了他们腰间佩刀,将自己的喉咙刺了个对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