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山傍水、山清水秀、阳光好些。
哭丧声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小。
段方圆拿出本子“唰唰—”记下了。
周祈安平躺在床上,继续交代道:“我也没有孩子,我的遗产便平分给我房里这些人吧。玉竹,一笛,文州,福田,小信,禧杰,还有那个小丫鬟叶秋,人人有份。”
这句话段方圆也记下了,而后拿给周权过目。
周权看了一眼,说道:“要求不高,可以满足。”
“多谢。”
这安排已经很完美了,周祈安缓缓闭上了双眼。
屋内登时陷入一片死寂,周权站在床前一言不发,尽量压抑着火气,看着周祈安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真想给他两拳。
周祈安躺了一会儿,手在松软的褥子上探了探,摸来一条白色抹额,忽然便掀开被子下了床,把抹额往头上一绑,说了句:“把饭端来吧,饿了。”
周权不知道周祈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肯吃饭倒是好的,说了句:“把饭端来。”
周祈安道:“别弄那汤汤水水的,我不吃。我要山珍海味,玉馔珍馐。”
周权道:“照他说的办。”
厨房十几口炉灶火力全开,菜很快便一道道地端了上来。
周祈安端碗吃饭,大快朵颐。
周权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坐在他身侧,心里莫名便有些发毛,此刻的周祈安……太正常了。
正常得有些反常。
感觉不是彻底好了,便是已经彻底疯了。
“哥,你也吃啊。”说着,周祈安给周权夹了块排骨。
“……”
周祈安前几日闹绝食时,周权倒还是冷静的,此刻他大口吃饭,周权反倒无法冷静了,偏偏皇上今日又要召见他。
周权观察了他好一会儿,说了句:“皇上要见你。”
“是吗?”
“但你这状态,我能放你出去见人吗?”
周祈安一边扒饭一边说道:“皇上召见我,我总不能抗旨不遵吧?”
“先吃饭吧。”周权说道,“吃完了沐浴更衣,然后进宫。”
“好。”周祈安乖乖应道。
周权又提醒了句:“到了皇上跟前,别发癫。”
周祈安一五一十道:“皇上跟前不敢发癫,我只跟大哥发癫。”说着,露出了纯洁的微笑。
“……”
玉竹去叫厨房烧水,没一会儿,热水便一桶桶地拎了进来,倒进了木桶。
周权出去了,周祈安在屏风后沐浴。
周权在庭院徘徊了许久,里头终于洗完了,窗柩内,周祈安正更衣梳头。
又等了一会儿,房门推开,周祈安走了出来。
一袭白衣翩翩,额头上绑了根白色抹额。
这白色抹额周祈安刚刚就在戴着,周权没当回事,只当他是发烧了,头昏脑涨,勒个抹额也很正常。
只是配上这一身白,周权才看明白是什么意思,一时间竟是心惊肉跳。
他知道了,周祈安没疯。
周祈安是想把他逼疯。
周权走上前去,把周祈安推进了屋里,玉竹拽到门外,房门“砰—”地关上,问了句:“你想干什么?”
“进宫面圣,皇上不是要召见我吗?”
“我问你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
周祈安低头看了自己一眼道:“给卫吉戴孝。”说着,眼眶倏然一红。
他忽然便对卫吉那一日的心情感同身受,卫吉上千族人死于奸人之手,他那日却觉得卫吉不该在这节骨眼上给自己的族人戴孝。
成年人了,不要意气用事,该学会明哲保身。
但人的忍耐总有极限。
自皇上登基以来,他机关算尽、做小伏低,在皇权之下谋求生存,在朝堂之上与各方势力斡旋。他习惯了跪了又跪,拜了又拜,一切皆以大局为重,可他图谋至此,又得到了什么?
他就是想知道,他连祭奠一位故友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皇上审问他,他又该如何说?
说他早想告发卫吉,只是一直不得机会,还被卫吉射了一箭?
承认自己交友不慎,再踩卫吉两脚,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从而换取皇上的信任吗?
他做不到。
不知为何,得知卫吉已死的消息后,他逐渐感到无比轻松,仿佛封印忽然解除,一时之间百无禁忌!
他只想饱餐一顿,然后去把天捅穿,把地捣烂!
他要去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若他不想再忍了,这天便会塌下来了吗?
若真塌下来了,那他受着。
“去把衣服换了。”周权好声好气道。
“我自己找死,大哥不是绝不拦我吗?”周祈安道,“大哥可以扒了我这身衣服,但你管不了我今天到了御前……”
话音未落,周权攥起他衣领,手起拳落,“邦!邦!”给了他两拳。
周祈安脸颊登时麻了大半边,脚下没站稳,向后倒去,被周权提着衣领提溜着,一时间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你清醒了吗?”周权声音压得极低,竖眉瞪眼,愠怒道,“卫吉没死,你别发疯,否则谁都救不了你!”
卫吉没死?
周祈安茫茫然看向周权,眼神逐渐变得清澈。
他感到嘴角一阵腥甜,挣扎着想站起来,还是没能站起来,便两手抓住了周权手腕,整个重心都吊在了周权那一只手臂上,问了句:“他在哪儿?”
“他会离开长安,去他想去的地方,至于去哪儿,我没有问。”顿了顿,周权道,“我不希望你再去打扰他,他也不会再来打扰你。他是已死之身,往后只能隐姓埋名,不能再在世人面前露脸。”
“哥,你为什么……”周祈安一脸不解道,“你为什么会救他?”
不是绝对不会放过他吗?
周权道:“我怕你从此一蹶不振,再变成一个烂人!”说着,他提起周祈安衣领,“邦—邦—”又给了两拳,力道稍减,而后把他扔到了床上,说了句,“早就想揍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