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眼泪在张鸿雁布满沟壑的脸上横流, 他手执笏牌,挪动身子,将膝头朝向了镇西王, 跪拜道:“国不可一日无君, 望镇西王早日称帝, 带中原走出今日之困局。愿镇西王厚待前朝宫眷与臣子,原谅萧老今日之言。”
叶公公得了镇西王示意, 走上前去搀扶张老先生。
叶公公也落了泪,跪下身子搀着张鸿雁说道:“快起身吧, 张老先生……”
一旁公孙昌眼看大局已定, 立刻跪下叩首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权手执笏牌, 携身后武官跪拜,高呼了第二声“万岁”。
紧跟着,魏王在身侧义子的搀扶下, 二人双双朝祖世德跪了下来,周祈安跪,周围文官也一个两个地接连跪拜。
“这……这……”
萧老坐在大殿中央的圈椅上, 惊恐地看着周围跟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跪下来的文武百官, 捂紧胸口,再度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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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朝会当夜,周祈安彻夜未眠。
前日卫吉派了人到府上问他何时有空, 和彦青一起吃个饭,他约在了大朝会第二日。
窗外的天蒙蒙亮了起来, 周祈安拿被子蒙住头,这才浑浑睡了一两个时辰。
直到玉竹轻轻推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把侧旁的半扇窗子敞开来通通风, 又拿铁钳捣了捣炭盆,而后走到床边轻声叫了声:“二公子……”
周祈安“嗯”了声。
“马上要晌午了,卫老爷的宴还去吗?”
“去。”说着,他又眯了一会儿才起了身,趿着布履下了床。
冬日的晌午格外静谧,丫鬟仆人在院子里的走来走去,他竟一点声响也没闻见。
他吸了吸鼻子,像是有些感冒。
新来的小丫鬟叶秋端来一盆热水,沾湿了毛巾。周祈安接过来,坐在塌边擦了把脸。叶秋又拿来几件袍子,周祈安选了墨绿色的那一件。
叶秋又要帮他穿戴,周祈安问了句:“玉竹呢?”
叶秋道:“玉竹大哥在外间呢。”
玉竹都大哥了!
周祈安说道:“去把玉竹大哥叫过来!”
叶秋应了声“是”便去了,过了会儿,玉竹走了进来。
周祈安道:“好啊你,派个小姑娘过来做事,自己跑外间逍遥去了。过来!给你二公子冠发。”
玉竹“哦”了声,垂头走过来,站在镜前给周祈安冠发,又解释道:“叶秋负责盥洗、穿戴、冠发,这是琴儿姐姐定下的,说是男孩儿不够细致。”
周祈安霸道地说道:“在我房里就听我的,以后都换你来。”
玉竹“哦”了声。
周祈安又问:“大哥在府上吗?”
玉竹道:“大将军一大早就出去了。马上年关,估计也要请底下人吃饭。大将军往年这时候都可忙了,每天早出晚归的,今年估计更是。”
那他早出晚归也就方便多了。
周祈安披上狐裘便出了门,径直向平康坊满园春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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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园春像是清了场,进门时,卫吉、彦青正在大堂喝茶等他。
周祈安调侃道:“还是卫兄大手笔,满园春的场子都能清得下来。”
满园春是京中权贵休闲娱乐的去处,如今衙门封了印,正是这帮贵公子们闲着没事,找地方消遣的时候。
要清场,这得花多少银子?
他年后要请大理寺的人吃饭,包下花间阁一楼大堂,还花了他一个月月俸外加一个半月的体己呢。
彦青说道:“何止是清场,卫老板是把满园春给盘下来了。”
满园春原是赵呈堂侄的产业,如今赵家覆灭,满园春也被查抄,由官府挂牌出售,卫吉便谈了个价钱盘了下来。
前阵子满园春闭店十五日,直到卫吉盘下后才堪堪复业。只不过周祈安这阵子忙得团团转,不问世事,便也不曾耳闻。
“赚个辛苦钱,些许填补点家用,养家糊口罢了。”卫吉说道,“如今论长安权贵,又有几人能比得上你周时屹、周二公子,几次三番派人到府上请你不成,今日可算请着一回,不讲点排场哪成啊?”
“听听,连卫兄都要来挖苦我了。”周祈安说道,“不过卫兄抱着几处盐矿,如同捧着金山银山,还需要一家酒楼填补家用不成?”
堂倌将三人往楼上包间请。
卫吉叫周祈安、张彦青先行,自己盾后,负着手上楼,说道:“金山银山哪是那么好捧的。如今国库空虚,来年朝廷八成又要打仗,正是缺银子的时候。等贪官打完,下一步就该轮到我们商人了。盐矿私营许可,早晚也要收回去。”
周祈安没应声。
“收回去就收回去,这几年也赚够了。往后我便做些小生意,有口饭吃就成了。”卫吉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开这满园春,伺候的是长安权贵,这些人可不好伺候。我一介商流,若不是看着如今你周时屹面子大,这满园春的盘,我都不敢接。”
周祈安听明白了,说道:“成啊,往后这满园春,我周时屹罩了。”他大言不惭道,“若是有人来闹事,我提着刀,带着一笛、文州就过来砍人。再不济,还有玉竹和陈叔呢,多少也能顶点用。”
卫吉,彦青大笑。
周祈安又道:“今日清场做什么呀,太冷清了,还耽误卫老板养家糊口,不如现在就开门营业。大过年的,热热闹闹的多好?”
最近世界太静了,静得他心里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