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
这事儿说来也是好笑,方子晨道:“这是你儿子招的。”
安南县离安平县不远,招兵时人手不够,方子晨就派乖仔去了,许了他好处的,乖仔觉得这事儿也不难,扛着一袋泡面就去了。
结果组织报名第二天,来了一个姐姐。
……
唐大娘是村里的,十七岁了,干活很是麻利勤快,家里上头有三个兄弟,下头还有两个弟妹。
人多了,家里就八/九来亩地,吃饱饭都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更别说卖了粮食换银钱了,家里穷得紧,老大二十好几了还没娶到媳妇。
唐家父母急啊!正巧隔壁村有一家子也穷,就一儿一女,说可以换。
那家儿子听说是个傻的,快三十了,发起疯来会打人,下手没个轻重,他娘就是给他打死的,村里好些人也都被追着打过,大家怕得紧,便央求村长,将他们一家子赶到了村外头。
那傻子的爹想着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的都得给他娶个媳妇传宗接代,不然怕是要绝后,以后死了都无颜见列祖列宗,可家里穷,没聘礼,女儿还被她大哥打瘸了一条腿,吃不饱瘦弱得很,不好找婆家,最后打听来打听去,打听到了唐
唐家穷,肯定也是挑不起。
而且二十好几的汉子了,就是不那么穷,也娶不到多好的。
两家相看那天,唐大娘被她大哥捆着去了,到了那傻子家,刚坐了没一会儿,那傻子又发起疯,从屋里冲出来,大概是怕吓着他们,傻子爹原本是将傻子关在屋里头的,这会他不晓得怎么出来了,一见着人,嘴里就发着嘶吼声,头发散乱又面目狰狞,他不给人碰,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脸了,脸上脏得很,有泥有血,蓬头垢面,根本就不像个人,像只野兽,见了人就打,举起凳子就砸。
唐大哥都吓坏了,率先跑了出去,唐大娘被捆着跑不方便,刚跑到门口,就被傻子扯了头发拉回来,她被推到地上,傻子跨到她身上,而后掐住了她的脖子······
这会儿一闭上眼睛,她都还能清晰的感觉到脖子上传来的疼痛,和当时那挣扎不能,被人掐住喉咙窒息般的痛苦。
真要嫁给那种人吗?
傻子家穷得很,说家徒四壁都是高赞了,那简直都不能说是个家,牛棚一样,里头又脏又乱。
穷,唐大娘不怕,她能干活。
可······她怕,实在是怕,那傻子发起疯来真的太可怕了。
真嫁过去,没准的都熬不过两天。
正巧官兵下村里来了,宣传说要征兵,晚上起夜,又听得她爹娘说这事儿划得来,傻子那妹妹虽是瘸了腿,可还算水灵,也不是说就干不得活儿了,能换,虽然亏了些。
唐大娘心里都凉了。
她阿爹跟着他们一起去的傻子家,那傻子明明那样子,她阿爹都看见了,竟然还要把她往火坑里推。
她一直晓得爹娘比较爱护几个哥哥和弟弟,家里活儿不管大小都要她做,有时候跟着几个哥哥闹了口角,爹娘也是不管啥子就先骂她,揪她胳膊,甚至打她,说她怎么可以跟哥哥们顶嘴,简直不像话,可她以为爹娘也是有一点点疼她的,结果呢!昨天回来,他爹自个腿都软,都怕,却还要把她嫁过去。
隔天唐大娘扛了柴火去镇上卖,看见人在报名,听说被征上了,就会被带到涸洲去,如果表现优秀,还可以留队里。
涸洲离家很远……
不知不觉到了衙门外,看见征兵的官爷和这次负责这边征兵事宜的小少爷,唐大娘鬼迷心窍,又孤注一掷一样,就上前问了,征不征女的,她也想去。
她想离开家,不走就得死。
旁儿人听见这话诧异了一瞬,而后全都笑起来。
像笑她的不自量力,又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排队报名的一个汉子甚至要推她走,让她别妨碍,别吓凑热闹,这有她们女人家什么事,赶紧走,可乖仔静默了片刻,想了想后,起身拦住他,定定看着唐大娘,声音还奶着。
“姐姐也想要参军啊?”
唐大娘话出口后整个人都清醒了,旁儿人的笑声让她臊红了脸,低着头就要走,乖仔一句话让她猛然停下了脚步。
“也不是不可以。”
所有人都震了。
一官兵甚至立即阻止,道:“小少爷,这不合规矩。”
旁边看热闹的百姓附和:“就是就是,这不行。”
“什么是规矩?”乖仔现在可牛了,奥特曼令牌掏出来啪的就拍到桌上:“乖仔现在就是规矩。”
老百姓不敢吱声了。
只觉小少爷乱来得很。
哪有女娃儿当兵的,这都是汉子们的事。
乖仔没理会他们,直接看向唐大娘:“姐姐想当兵,不是不行,不过当兵得训练,很累很累哦,姐姐能坚持下去吗?”
唐大娘几乎是毫不迟疑的道:“能。”
“能是最好,但是也要检查过鸟符合条件才可以。”乖仔说:“而且,也不是姐姐你说能就能,让乖仔看看你的本事啊!还有,姐姐知道被征上来后是要干什么吗?”
保家卫国,说最直白的,其实就是打架。
谁厉害,谁不怕,谁就能上,哪里规定,这事儿必须得汉子来?
乖仔是方子晨手把手教出来的,方才只是诧异了一下,要是看人是个女的,便直接说不行,那便是歧视。
乖仔这一举,大夏第一队女兵诞生了。
旁人是不同意,这会怎么看怎么觉得乱来,可后头南平县、安河县遇洪,这队女兵的身影第一时间出现在受灾现场,救下了百来老百姓的时候,这队女兵跟着方子晨征战四方,辅佐他打下了大原,北契的时候,老百姓才恍然。
女子不如男,俨然成了一个笑话。
……
唐大娘犹豫了一下,指着旁边排队的汉子们说:“我能一次打两个,征我一个顶两。”
这话可让汉子们手都痒了。
还一次打两个?
牛都不敢这么吹。
而且,这是有多小瞧他们啊!竟然敢说这种话。
乖仔都站了起来:“姐姐这么腻害啊?”
唐大娘点点头。
乖仔眨了下眼睛:“但口说无凭哦!”
唐大娘几乎是豁出去了:“我可以跟他们打。”
她没有退路了。
乖仔点点头,问:“叔叔,你们谁来跟她打呀?”
“我。”
“我。”
好几个汉子争先恐后,迫不及待想给目中无人的唐大娘一点教训。
乖仔随手指了两个汉子出来。
大家自动空出了地,有些人不嫌事大,这会儿全没了打女人不好的想法了,呦呵着打她,教训她,给她点厉害瞧瞧。
他娘的,竟敢说那种下他们汉子脸的话。
唐大娘常年干活的,可不是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村里来的,胆子小,被这这么多汉子瞅着她不是不害怕,也觉得丢人现眼,甚至还觉得出格,可一切跟要嫁给一个傻子比,就都微不足道了。
唐大娘跟一汉子打了起来,打架难免的会有肢体接触,大家看着就觉得不像话,清白人家的姑娘哪里能这样啊?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有几个妇人甚至朝唐大娘那方向吐了下口水。
唐大娘没练过,即使常年干重活,力气也是不如汉子,可她脑子活络,晓得打哪里最疼,她这是小时候被她几个哥哥打出经验来了,打手臂和背后这种地,不疼,打在肚子上,就痛了,一拳而已就有可能起不来。
这会她使了全力,一拳打到汉子的肚子上,那汉子捂着肚子退后了两步,然后单膝跪到了地上,这会儿再上去补两脚,胜负就出来了,可她扫见那妇人的举动,旁儿投射来的全是厌恶的目光,她突然就打不下去了。
手刚放下来,耳边却是响起一奶呼呼的加油声。
“哟!姐姐好厉害啊!乘胜追击,姐姐打啊!打啊!”
乖仔在一旁蹦蹦跳跳的给她加油,比自个打架还要激动,人群中也有一些年轻的姑娘和哥儿,大概是钦佩她有这般勇气,也为她呵声:“加油,打他,加油。”
唐大娘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劲,旁儿一个汉子冲过来,她迎了上去。
最后她脸上挂了些彩,但好歹是还站着,那两汉子却是倒地上没爬得起来。
乖仔跑过去牵她手,仰着头崇拜说:“姐姐,你好厉害哟!”
他说的真心实意,不是作假,唐大娘都不好意思。
乖仔又开了特权让她先去‘体检’了,这体检也不需要脱啥子衣服,就是看看手脚健不健全——村里人偶尔会缺手指头的,往日砍柴多是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的手指头也搭进去了。
太矮太胖太瘦的,都不要。
然后再把个脉,看看是否健康,是否有什么暗疾,是否缺牙蛀牙就大致完了。
没现代的严,毕竟条件有限,不允许。
唐大娘自是都合适,乖仔在本子上写了她的名,旁儿人就急啊!又开始劝了,说不合适,不规矩,不能开这个先列。
这种事儿,向来都是汉子做的,汉子才是天,有姑娘哥儿什么事啊!
女人哥儿嫁人生子伺候公婆汉子才是正经。
而且她们去了能干啥子?
女人哥儿也就会房里的活,绣绣衣裳,要真让她们去了,顶个什么用?汉子才有用咧,而且以后是不是他们见了人,还得喊人一声官老爷?
这成吗?
像话吗?
女人哥儿怎么能爬到汉子头上来呢!
大家是吵得厉害,现场一度陷入混乱。
先头被打的汉子这会铁青着脸,反对声最大,眼眸之中满是阴鸷之气。
“她是个女的,是妇道人家,怎么能去当兵。”
“为什么不能啊?”乖仔问:“叔叔你刚都被姐姐打趴下了呢!谁厉害,谁条件合适,就选谁,你都没比姐姐厉害,两个打不过一个,她不能,你们就更不能咯。”
汉子一时哑口无言。
这话确实是臊的,他们两个汉子,被一女的打趴下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是难堪,可怪不了谁,是他们自己站出来想给人教训的,而且那女的真是像头牛啊!也不知道咋的回事,打她了,她似乎感觉不到疼一样。
旁边人还在说三道四,乖仔都没再理会,他们观念老旧深入,说再多都没用,这也不是化肥厂那事儿好解决,三言两语就能说得通。
这会儿说理没用,说什么男女平等更是没用,老百姓听了,只觉得是无稽之谈,只能强制来,以后女子哥儿当兵好不好,行不行的,能不能比汉子强,是不是女子哥儿生来只有嫁人生子的才是正经,以后自会晓得,而且,这种事儿发生多了,大家自会麻木了,没谁闲的蛋疼,一直揪着这种事儿不放,也没谁真为了这种事儿就反。
这会他只一鸡蛋大的拳头砰的砸到桌子上。
“谁再说,妨碍乖仔做事,我就叫人打你们板子哦。”
父亲可是答应过他了,办好这件事,他能得两个亲亲,还有两朵小红花。
谁拦他要亲亲,他就打谁。
两禁卫军从乖仔身旁一左一右出来,上前一步,把刀抽了出来,铿的一声,十分刺耳。
这有什么?
他们以前在京城,见了那些官家夫人,还不是得规规矩矩的低头喊人一声。
男人是天?那也得指有本事的,没本事的,屁都不是的,还想当天?
而且先头化肥厂的事儿他们都知道了,心里没那种汉子高人一等的感觉。
这会刀抽出了一半,瞧热闹不停劝不停骂的心一跳,顿时愣住了,你瞧我我瞧你,谁都不敢再出声。
这小少爷虽然看着是个头小小,软乎乎,但怎么说也是知府大人家的,不能惹。
跟来的几个官兵也觉得这事儿办得不妥,可小少爷······
他们真是不敢惹人生气。
外头老百姓不晓得,可他们还能不知道吗?
水泥厂、造纸厂、化肥厂、粉厂、这是已经建起来的,北边那边刚建的还不算,这四个厂全是在方夫郎名下。
不是小作坊,一个厂房最小那个就占地九亩,化肥厂十几亩,造纸厂更是几十亩大,宽得很,大门搞得威严霸气,里头迷宫一样,要是没人领着,他们走进去都不晓得哪里跟哪里,而且一个厂百来工人,现在赚不赚银子的先不说,即使大人不是什么知府,就说这个家底,他们敢招惹吗?敢得罪吗?
整个涸洲,要说谁家最有钱,那以前定是黄家无疑,这年头,粮食生意最是好做,黄家手下铺子大大小小的,加起来有十来家,遍布整个涸洲,可是,那些伙计家丁啥的,全加起来,都没一个化肥厂里头的工人多。
知府大人家的小少爷不能惹,涸洲第一大家的小少爷不好惹。
两种身份下的小少爷,更是不好惹,自是说什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