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淮疑惑地看向他,“你笑我了,是不是?”
赵昀道:“我笑我自己,纵有千百般好,还不及侯爷你的万分之一。”
裴长淮后知后觉听出赵昀在称赞他好,又觉腻歪又觉羞涩,抿了抿唇边的笑,没再言语。
卫风临跟查兰朵告别以后,就回到了赵昀身边。
明眼人都瞧得出,北羌的三公主舍不得卫风临,赵昀揶揄道:“真不想去做驸马爷?这可没有后悔的余地。”
卫风临沉默地摇摇头,退居到他身后,不曾再看查兰朵一眼。
查兰朵眼眶有些红,忍了忍泪水,遥遥朝裴长淮行了一个礼。
裴长淮不疾不徐地走上前,与查兰朵道别。
查兰朵抚着宝马的鬃毛,这才想起一事,道:“女君让我转告小侯爷,你托他们去寻的狼牙金符,他们去集市里问过了,可侯爷说的商人没有出现。女君说,找回来很难,若那是贵重之物,她愿意花心思再为侯爷制作一枚。”
那狼牙金符是皇上御赐之物,也是谢知钧的心意。当日裴长淮背着赵昀逃命,出于无奈才将那物当了,他心中早料定再寻回不是易事,所以也没有太过失落。
“不必了。”裴长淮婉拒了阿铁娜的好意,沉吟片刻,又问查兰朵,“还有一事,想请三公主如实相告。”
查兰朵点头道:“正则侯但说无妨。”
裴长淮道:“宝颜萨烈生前曾对本侯说过,从隽死在苍狼的军营里,本侯想问三公主,可知从隽尸骨所在?”
“我不知,大巫医可能知道,但他两年前去世了。”说罢,查兰朵又看向远处的赵昀,冲裴长淮笑了笑,“尸骨,有那么重要吗?”
裴长淮道:“梁国一向讲究落叶归根,不论生死,总会希望能回到故乡来,我不愿从隽生生世世都做他乡异客。还望三公主将本侯的请求转告大君,请他帮忙找寻。”
查兰朵只得答应他:“好,我一定会的。”
裴长淮道:“多谢。”
送走北羌使节团,一行人马回到雪海关的军营中。
万泰留守在军营,刚刚收到一折金火漆封的公文,待得裴长淮一回来,万泰就立刻将公文交给了他。
公文是兵部下放的,上头说,近来边境有州长官呈报京都朝廷,春汛后刮起一阵瘟风,皇上的意思是令裴长淮多留两个月,妥善处理好雪海关一战的善后事宜,加强边境的管制。
公文中还夹带着一张密信,裴长淮看过后,将密信丢进一旁的火盆当中。
赵昀看他面色逐渐严肃,问道:“出什么事了?”
裴长淮道:“郑观写信来说,皇上最近病了,希望你尽早赶回京城。”
赵昀眉头一皱:“病了?”
……
崇昭帝正值壮年,早年随着先帝征战四方,体魄强健,自登基以后就不曾生过病,这回不过是在春庭中多看了一阵树梢上的梨花,当天夜里就发起热来,多日不曾上早朝。
太医下了两副猛药,风寒是褪了,只是崇昭帝的身体还虚。
这日天晴得好,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崇昭帝去到御花园里走一走,没让旁人跟着,只点了郑观随行。
崇昭帝手里握着一枝刚折下的白梨花,缓缓地在御花园里散步。过小雪桥时,他略在桥上停了一停。
半晌,他握着冰凉的阑干,忽地说道:“朕记得,敏郎在这里摔倒过。”
郑观低了低头,不敢多言:“是。”
崇昭皇帝登基后,膝下皇子们也差不多大,年长的才七岁,年幼些的也已经三岁了,各个都赛瓷娃娃似的。
一到中秋,崇昭皇帝就会带着他们御花园去踏雪。
园中这处小雪桥,桥面上积了冰。
五皇子才三岁大,颠颠地跑过去,却不慎滑了一跤,狠狠地跌在地上。
一旁的宫人忙去扶,可五皇子一边哭一边蹬着腿不肯起来,口中嚷嚷着要父皇、要父皇。
崇昭皇帝见他也没摔着,小小年纪学会了就撒娇,无奈地笑着,走过去将五皇子从地上抱起来,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口糕点,佯嗔他不要哭闹。
那时谢从隽在宫中长大,养在太后膝下,太后虽然慈爱,可也不比亲生父母。谢从隽见皇上抱着五皇子百般疼爱,心底大约是羡慕,也想让皇上抱,便故意往冰上跑,“不小心”地摔了一跤。
但崇昭皇帝紧紧抱着五皇子,一脸疑惑地看着谢从隽。
谢从隽那时只比小皇子大上一岁,见崇昭帝没有抱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还以为自己学得不太像,就跟着五皇子喊“父皇”。
郑观在旁边听见,立刻变了脸色,忙将谢从隽从地上捞起来,一边帮他掸掉污渍,一边低斥他:“小祖宗,这哪里是你能喊的?”
崇昭帝远远看着谢从隽的眼睛,他眼睛黑得干净,有着一个孩子最纯粹的“期待”和“仰慕”。
可这样的期望和仰慕让崇昭帝有些莫名地怕了,于是他始终没有过去抱一抱他。
等谢从隽年纪再长一些,崇昭帝就再也没从这个孩子眼中看到过那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