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寻春感觉很丢脸,明明这鱼也不是他偷的,他却不敢往宴家老爷子那边看。
生怕和老爷子对上眼,低着头抠脑门。
宴青川还指着自己留在冰上的桶说:“那不给你留了一个。”
“我就知道你个兔崽子哪会那么有闲心约我钓鱼。”
老爷子隔空点点他,走到一边捞过他的桶,把手上的黑鱼丢进去。
也是懒得跟宴青川计较,老爷子朝郁寻春招手:“寻寻过来,爷爷教你钓鱼。”
郁寻春看了眼宴青川,宴青川松开他:“冰上滑,过去小心点。”
“嗯。”郁寻春点点头,朝老爷子走过去。
“慢点。”老爷子看他过来,伸手牵他。
两人站在湖面上,老爷子笑盈盈问他:“阿宴说你第一次来钓鱼?”
他让郁寻春把冰镩和笊篱拿上,双手背在身后,拿着自己的保温杯给郁寻春选位置。
没离太远,大概在老爷子冰洞附近十米左右。
他从怎么凿冰洞开始教郁寻春,老爷子说一点,郁寻春做一点,用笊篱捞出碎冰,看了看老爷子。
“不错。”老爷子点头,又教他冰钓技巧,他拎着线:“隔几分钟你就把鱼漂拎起来,然后再放下去。这叫逗鱼。”
他哼了哼:“阿宴那混球老说钓鱼无聊,这怎么会无聊?”
郁寻春跟着笑。
唯一能让宴青川坐得住的事情,大概只有工作了,或许也是不得不的那种。
老爷子要给他挂饵,没找着:“饵呢?”
“阿宴他说……”
“说我这里多得是?”
郁寻春赧然抿唇。
老爷子鼻腔里喷出两道白气:“哼!”
他把自己的鱼饵分了一半给郁寻春。
也没走,就搭着小凳坐他旁边,一直到他开始上鱼才离开。
郁寻春钓了一尾小鱼,巴掌那么大个。
老爷子直接给丢冰面上了,他扬声往岸边喊:“臭小子,一会儿自己把桶给寻寻送过来。”
这么会儿的功夫,宴青川已经架着烤盘在煎鱼了。
黄油混着煎鱼的香气,悠悠飘在湖面上。
他摆摆手,示意老爷子他都知道。
老爷子又对郁寻春说:“我离得不远,有什么你就喊我。”
“好。”郁寻春点头。
第一次冰钓,郁寻春只打了一个洞,他单手托脸,看着水面上莹黄色的浮漂。
三人散在湖面,各自干着自己的事,互不想干。
郁寻春低着头,无声地笑了笑。
其实钓鱼也不是很好玩,除了一开始有点新鲜之外,很快变得有些无聊起来。
但郁寻春有耐心,他也很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他一边在手机上记录着灵感,一边注意着鱼竿。
空气里煎鱼的香味越来越浓郁,转头才发现是宴青川带着鱼,拎着桶过来了。
刚出锅的鱼,还冒着白腾腾的热气。
宴青川捏着小块鱼肉喂到他嘴边:“尝尝。”
他有点可惜地说:“千算万算,忘带盐了。”
鱼肉细嫩鲜美,带着点本身的咸鲜,和黄油的奶香。
郁寻春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老爷子:“爷爷不要吗?”
宴青川自己也在吃:“他老人家一钓鱼就进入忘我境界,还嫌吃鱼挑刺耽误他钓鱼呢。”
郁寻春感觉自己一早上嘴就没停过,明明也不饿,但宴青川捏着鱼肉送到他唇边时,他总会下意识低头。
郁寻春坐着,宴青川蹲着,你一口我一口,分食完了一条鱼。
“还吃吗?”宴青川擦擦手,要吃他再去给郁寻春煎。
郁寻春摇头。
钓鱼要保持专注和耐心,宴青川在郁寻春旁边看了会儿就不行了,安静也保持不了,一直找郁寻春说话。
还一会儿扯扯浮漂,一会儿收收线,郁寻春烦他,但也能忍。
直到宴青川把他钓上来的鱼,一条一条放回冰洞。
鱼儿一触到水,摇着尾巴光速游走。
郁寻春钓鱼的速度,赶不上他放生的速度。
他很无语:“……你要实在无聊,你就走远点去玩。”
“一个人多无聊啊,”宴青川提议,“咱们一起吧,不是来郊游吗,我们去山上逛逛。”
郁寻春沉默着看他。
宴青川轻轻撞他:“走嘛走嘛。”
郁寻春也不知道他这么大的人,怎么还能这样磨人,还撒娇,不害臊吗?
他沉着脸:“你真烦人。”
这就是松口的意思,宴青川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拉起来,两人小心地踩着冰面上岸。
岸边丢着两人的包,宴青川从包里翻找了几包坚果出来。
郁寻春:“我吃不下了。”
“谁说给你吃的?”宴青川起身,带着他钻进林间小道,“上次你不是说你想看小松鼠吗?我带你去看小松鼠,这是给小松鼠吃的。”
“我什么时候说我想看小松鼠了?我说的是我看见过松鼠。”
“那不都是一个意思吗?”
“这很明显不是一个意思吧?”
地上还有雪,雪下盖着上一个秋天的落叶,踩上去嘎吱嘎吱响。
偶尔能看到雪下冒尖的绿色小草,或者树桠上新发出来的嫩叶。
看似萧瑟的山尖,早就在悄悄迎接着春天。
两人在林间闲逛,宴青川嘴上说着怀里的坚果都是给小松鼠准备的,实则一下给郁寻春剥个栗子,一个给郁寻春喂个榛子。
真的小松鼠没见着,身边的小松鼠倒是要喂饱了。
都快走到别家鱼友的地盘了,也没见到松鼠。
郁寻春手里抓着一把松子,一边剥一边质疑宴青川:“你确定这里有松鼠吗?”
“确定……吧?”
上次跟老爷子来这儿钓鱼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但松鼠应该不会挪窝吧?
宴青川驻足,郁寻春回头看他。
“这样太被动了,我们要主动出击。”
“?”
当郁寻春看到宴青川把坚果丢在地上,牵着他远远蹲到树下时,他明白了主动出击是什么意思。
“你这明明是诱捕。”
“诶?可没有‘捕’。”两人蹲在一处,宴青川嗑着松子,“这是给小松鼠送粮食来了,我多好啊。”
郁寻春瘪瘪嘴。
宴青川看到了:“什么意思,你嫌弃我?”
“我可没说。”
“你嘴没说,你眼睛说了。”
“眼睛又不会说话。”
“怎么不会,你的就会!”
“……”郁寻春噤声了,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你别说话了,松鼠都被你吓跑了。”
“瞎说。”宴青川跟着挪过去,一定要和他相互顶着肩膀。
他往不远处看了眼,撞了撞郁寻春:“你看,松鼠来了。”
郁寻春看到了。
小家伙带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绕着树转下来,左看看右瞧瞧,小心地接近地上的坚果。
它捡了个大栗子,两三下就上了树。
松鼠的颜色和树皮类似,很快就找不见踪影。
不过见很安全,它又反复下来搬运了好几次食物。
直到它再也不下来,两人才起身离开。
他们从树林里出来,沿着湖岸往回走。
郁寻春走在外侧,靠着湖,宴青川走在里侧。路过某处时,压着厚厚积雪的树梢好似不堪重负,狠狠往下一坠——
宴青川猝不及防,被淋了满头。
就那么恰好,落下来的雪全在宴青川头上、双肩、帽子里,除了飞溅起来的一点小雪渣外,一点也没弄到郁寻春身上。
宴青川直接被雪砸懵了,郁寻春也愣住了。
两人:°A °
相互对视了几秒后,双方都忍不住笑起来,宴青川一边笑,一边问郁寻春:“你笑什么?”
说这句话时,他低头对着郁寻春,狗甩水那样甩着脑袋上的雪。
郁寻春笑着挡住飞过来的雪,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宴青川怕他再退一脚用力踩湖里去,连忙拉住他。
身上的雪抖一抖倒是掉了,夹在发丝里的雪粒却不好处理,宴青川拍了好两下也没弄干净。
郁寻春招呼他:“你头低过来。”
宴青川乖乖把脑袋凑到他面前。
郁寻春垂眸帮他清理着那些藏在发丝深处的雪,他的手一直露在外面,没戴手套,指尖擦过头皮时凉凉的。
宴青川的头发比郁寻春更短些,又黑又硬,平时那么高的个子就很难看到发缝。
低着头也看不到。
他的头发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带着旺盛的生命力。
非常不讲道理地闯进了郁寻春的生命里。
郁寻春注意到宴青川耳边的发从里还夹了粒白,伸手过去给他掸掉。
恰好宴青川抬头:“还没好吗,脖子酸。”
两人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不知道从哪里起了一阵风,树梢轻轻摇晃,雪花淅沥地落。
二者之间的氛围却陡然暧昧起来,究竟是谁先将视线从对方的眼睛,滑向唇的,已经无从追究。
双方的视线都在对方的眼唇间流连,不由自主靠近。
鼻息逐渐交融。
“阿宴!寻寻!”不远处传来老爷子的呼唤。
郁寻春一惊,身体比脑子还快,猛地推开宴青川。
他回头,目之所及的湖岸尽头并没有老爷子的身影,但依旧能听到他越来越近的声音。
“来了!”郁寻春刚应了声,耳边传来咔嚓咔嚓几声脆响。
他慌慌张张转头,宴青川在几米开外的湖面上惊愕地同他对视。
岸上的郁寻春同样满目愕然。
宴青川落进冰窟。
“宴青川!”
郁寻春忙向他奔来。
“等一下,别——”
他没阻止得急,郁寻春已经一脚踩上碎冰,跟他一起掉进了湖里。
这个笨蛋。
宴青川会游泳,郁寻春又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