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章
郁寻春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仅没想出所以然, 还硬生生让自己失眠了。
看了眼时间,郁寻春换上运动服,去楼下健身去了。
宴青川起床看到郁寻春房门开着,在屋里也没见到他人, 以为他出门买早点去了, 一边刷牙一边给他发消息, 让他带两根油条回来。
他喝着咖啡等了半天,也没见郁寻春回家,信息也没回。
没看见?
宴青川电话打过去:“寻寻, 你去哪儿了?”
“我在医院。”
“你哪里不舒服?”
“不是, 我在宠物医院。”郁寻春说, “早饭你自己解决吧。”
挂掉电话后, 宴青川收到了他发来的几张照片。
是一只白底带黑的小狗,长长的毛一缕一缕打着结,血和泥混着,狼狈得像个脏兮兮的拖布。
这只小狗,是郁寻春在草丛里捡到的。
他健完身顺便去买早饭,一只泰迪凑在路边绿化带里嗅来嗅去,然后被主人强势拉走,郁寻春走到泰迪刚才那个位置时,也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什么,或许是冥冥之中, 他下意识地蹲下, 拨开了低矮的灌木丛。
小狗就躺在那里, 软绵绵的, 不仅没有呼吸的起伏,还有苍蝇绕着它飞。
郁寻春以为它死了, 那双半睁不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许久之后眼珠艰难地转了一下,哼哼唧唧的从嗓间挤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嘤咛。
它没有死,它在向郁寻春求救。
郁寻春用外套把它包起来,送到了最近的宠物医院,宠物医院九点才上班,他挂的急诊,医生一看就说小狗性命垂危。
它很小一团,大概只有三五个月,身上有许多伤痕,大概率是和流浪狗抢食时被抓咬的,但这些都不是致命伤。
重点是它应该遭遇过车祸,多处骨折,内脏破损。
且多日未进食,非常虚弱,就算遇上了郁寻春,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试试吧。”郁寻春摸了摸小狗的头。
它就那样躺着,呼吸微弱到近乎没有,但在郁寻春伸手过去时,它仍然奋力地想用鼻尖去蹭他的手指。
就像在车上,被郁寻春抱在怀里时,小狗一直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郁寻春。
它在草丛里躺着等死,却在一天早上等来了属于它的心软的神。
它情况太严重,并不是简单救治那么简单,两个宠物医生商量着敲定了手术方案,做手术前,郁寻春签了一张病危通知。
以它现在的情况,甚至不一定能撑过手术。
医院给小狗建档,问到郁寻春小狗名字时,郁寻春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这只小狗叫什么,他也不知道应该给它取一个什么名字。
有了名字,好像就有了羁绊,但如果它连手术都撑不过去呢?
“那叫康康好了,健健康康。”下班过来的宴青川和郁寻春一起蹲在小狗的单人病房外。
住院证上,小狗姓名那一栏,写着[流浪狗]三个字。
小狗坚强的挺过了手术,但麻药还没彻底过去,歪歪扭扭倒在笼子里,圆滚滚的眼睛好像只能看见郁寻春。
一旦郁寻春离开它的视线范围,它就哼哼。
郁寻春偶尔将手伸进笼子里,它就费劲地努力伸长舌头舔一下。
小狗的舌头软的,温热的,湿漉漉的。
舔得郁寻春心都要化了。
但他并没有回应宴青川给小狗取的名字。
宴青川又说:“不喜欢康康?那平平?安安?”
郁寻春往旁边挪了一步:“你别挤我。”
宴青川跟着挪一步:“我哪有。”
郁寻春无语地看着两人顶在一起的肩膀,懒得跟他较劲:“等它好了就给它找个领养人,名字还是让它主人取吧。”
“为什么?”宴青川看着他,“你不想养吗?”
郁寻春摇摇头。
宴青川:“为什么?”
郁寻春烦死了:“你哪儿那么多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脸上就写着喜欢。
郁寻春几乎一天都待在宠物医院,守着小狗做手术,守着它麻药过劲,这么耐心地陪着它,他明明就很喜欢。
“那我来领养它好了。”宴青川说着凑近,一根手指伸进栏杆里,摸了摸小狗软绵绵的脑袋毛。
它身上的毛几乎都被剃光了,只剩个毛茸茸的脑袋。
摸到它头顶,两只耳朵自然地往旁边压下去。
它很亲人,并不排斥宴青川的亲昵。
宴青川和那双眼睛对视片刻:“那既然已经是我的小狗了……就叫春春好了。”
郁寻春转头:?
宴青川笑道:“干嘛,只能你叫春春吗?”
郁寻春:“我不叫春春。”
“也是,”宴青川道,“你叫寻寻,它才叫春春。”
宠物医院的护士站在门口:“你好,关于小狗的情况,医生那边还要跟你沟通一下。”
郁寻春面无表情地踩了脚宴青川的脚背,跟着护士离开了病房。
宴青川看了眼皮鞋上的鞋印,伸手拂掉灰尘,对着笼子里的小狗道:“哇,春春,你爸爸的脚劲可真大。”
小狗躺着,歪着脑袋不明所以。
宴青川点点它鼻子:“那你是不是应该跟我姓,宴春春?真可爱。”
虽然手术成功,但小狗并没有彻底脱离危险,需要继续留院治疗。
郁寻春每天都会过来一趟,医生会和他沟通当日小狗的进食和排便情况,小狗的各项指标时好时坏,最麻烦的,它至今仍然无法自主进食。
郁寻春来的时候它总会多吃一点,他按照医院教的,把罐头抹在它鼻尖,它会努力去舔,舔鼻尖上的,舔郁寻春指尖上的,舔罐头里的。
舔得嘴巴边毛脏兮兮,也会努力舔,虽然怎么吃罐头也不见少。
有时候宴青川会跟郁寻春一起来,宴春春宴春春地叫,小狗一般对他的声音没什么反应。
郁寻春说:“它不喜欢。”
它不喜欢这个名字所以不应。
宴青川不信:“你叫一声看看,它肯定喜欢。”
郁寻春才不叫。
一个礼拜,小狗状态不好不坏,没看着好起来,反而又进了两回手术室,但都奇迹一样挺了过去。
这天郁寻春从医院回到家,同时收到了两封工作邮件。
一封来自《音乐之声》节目组,《音乐之声》是一档音乐竞技综艺,第一季邀请了各领域或大火小的一百位音乐人相互竞技,跨界合作组成乐队,竞争冠军,旨在挖掘优秀音乐人的同时,也让观众了解体会到音乐的多样性。
第一季低开高走,不仅捧红了好几个默默无闻的音乐人,还给内娱贡献了许多神级的音乐舞台。
第二季的邀请函,发到了郁寻春这里。
哦对,这个节目的冠军还能获得上百万的奖金,以及许多音乐方面的资源支持。
但郁寻春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可以待在镜头后,却不想再走入镜头内。
郁寻春回绝了节目组的邀请。
另一封邮件是私人邮件,也是工作邀约。
对方表示自己正在开发一款以传统怪志为背景的3A游戏,想要邀请郁寻春加入为游戏做配乐,附件里带上了他们的一些游戏设计和美术设计。
并且在邮件内附留了一些音乐方向,以及自己的微信。
这是一个大项目。
郁寻春加上对方的微信,两方沟通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线下面谈。
虽然是对方主动邀请,但他们还是需要郁寻春带上更多的音乐作品,而郁寻春,也需要详细地了解这个游戏的故事内核。
这是一个双向的面试,时间约在周一,而对方的工作室又在B市。
他是邀请郁寻春合作,而不是雇佣,这代表这其中需要沟通的内容很多,这一趟出差,依旧不是一两天就能回来。
离开A市前,郁寻春又去医院看了小狗。
它还是那个老样子,说不上好,但情况好像也没变得更坏。
骨折的腿打着石膏,脚因为长期输液肿成馒头,郁寻春去之前小狗殃殃地躺着,看到他就亮着眼睛摇尾巴。
可爱满分。
看着比任何一次都要更精神。
也不知道是它陪郁寻春玩,还是郁寻春陪它玩,见它困得眼睛打架,都还要硬撑着贴贴,郁寻春摸了摸它。
春春。
宴春春。
快点好起来,当一只健康的小狗吧。
-
宴青川在上班,从会议室里出来,看到了郁寻春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我走了。]
他在茶水间等咖啡,总经办的秘书过来:“宴总,笑这么开心,是有什么好事儿?”
“好事就是……”他笑着将杯子放在秘书掌心,“拿铁不加糖,谢谢。”
宴青川拿着手机走到一旁,这会儿郁寻春应该还在机场,他拨通对方电话。
“喂?”
没响几声,郁寻春就接了。
“寻寻。”宴青川叫完就突然不说话了,郁寻春等了半天,“宴青川?”
“抱歉,我刚签了个文件。”
“哦。”
宴青川这边突然来了好几份文件,他没办法,只能先结束和郁寻春的通话。
郁寻春看着手机,无语地笑了下,给宴青川发消息,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宴青川大概是真忙,过了许久才回:[没什么,就想跟你说声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郁寻春看着消息搓了两下耳朵。
又翻了翻背包。
还隔着裤腿挠了下小腿的痒。
[哦。]
[你有空帮我多去医院看看小狗吧。]
宴青川:[包的.jpg]
什么乱七八糟的表情包。
郁寻春一边吐槽一边长按添加表情。
-
面试在周一上午十点,郁寻春礼拜天中午落地B市,宋杭清闻着味儿就赶到酒店了。
“玲玲,走!”宋杭清今天精心捯饬过,穿着西装马甲,梳着背头,“跟我去取戒指!”
宋杭清今天要求婚,这也是郁寻春提前大半天过来的原因。
取戒指订蛋糕这样那样的,给郁寻春忙够呛,当然最忙的还要数宋杭清本人,还要和女方朋友互通消息,人到哪儿了,什么时候过来。
郁寻春一开始被分了个放礼花的任务,结果一群人看着他那靓丽的小身材想来想去,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玩偶头套。
据说是宋杭清女朋友最喜欢的游戏人物。
“今天是她生日,我们用给她开趴体把她骗出来的。”宋杭清说,“她是你这个角色的梦女,一会儿她来,你就邀请她跳舞……”
郁寻春打住:“那不是应该是你戴这个头套更合适吗?”
“……这个角色在游戏里是个一米八的帅哥,我呢既没有一米八,也不是帅哥,而我老婆最爱看帅哥,我戴头套,你站人群里,一会儿她进来直接看你去了,我岂不是很丢脸?二次元老公和三次元帅哥,对我的打击可不一样。”
“……”总觉得哪里不对。
最后那头套还是被套在了郁寻春脑袋上,宋杭清的安排是他先邀请女朋友跳舞,跳到一半宋杭清再闪亮登场,然后郁寻春把女朋友交给宋杭清,趁机退场,再悄悄混入人群。
跳舞过程中,郁寻春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
宋杭清上场后他连忙把吃惊的女朋友牵过来,然后趁对方的注意力都在单膝跪地的宋杭清身上,离开房间摘下头套。
头套里太热了,他一脸汗津津的,里面应该是对方答应了求婚,全都在起哄让亲一个。
郁寻春笑着甩了甩汗湿的头发,他也替宋杭清高兴。
这场求婚前后策划了大半个月,但他来得突然没带礼物。
晚上出去逛逛看买点什么。
郁寻春一边想一边拿出手机,一通来自宴青川的未接。
他走到休息区的沙发坐下,将头套放在身侧,拨了回去:“我刚扮玩偶没空,怎么了?”
心情好,郁寻春的声音很轻松,还隐隐带着笑。
宴青川那边静了静,郁寻春没有察觉到,还在说这边求婚的事。
说完又问:“你帮我去医院看小狗了吗?早上我走的时候感觉它好像没有特别精神,都是硬撑着在跟我玩,你过去的时候它有好点了吗?”
“……寻寻。”
郁寻春难得听见宴青川这样沉默,摆弄玩偶头的手突然就停了下来。
他轻轻问:“它不好了吗?”
这次宴青川没有叫什么宴春春,他说:“小狗走了。”
郁寻春安静下来。
其实也能料到。
小半个月时间,如果能活下去,早就好转了。
一直拖着一直拖着,不注定是这个结果吗?
电话那边静悄悄的,宴青川有点后悔在此刻告诉他这个消息,原本见证了朋友人生中的重要一刻,他那么开心。
但是如果为了所谓的怕他伤心而瞒着他,郁寻春就能高兴了吗?
宴青川也不知道。
如果郁寻春现在在他身边,他或许还能抱抱他。
第一次,两人通话时,电话内如此安静。
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双方浅浅的呼吸声。
半晌后,郁寻春开口:“宴青川。”
“我在。”
“谢谢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郁寻春庆幸自己没有给小狗取名字。
他好像天生就和小动物没有什么缘分。
小时候郁寻春养过一只小狗,也不算养吧,就是偷偷藏了些吃的,拿去喂,还和席余馥商量说如果自己拿到全优可不可以养小狗,当时席余馥怎么说的郁寻春早就忘了,好像是既没拒绝也没同意吧。
结果第二天,郁寻春就听说别墅区里的流浪狗伤了人,下午就来了打狗队,手里拿着铁链铁棍和铁网。
郁寻春分不清那些被像一块死肉一样抛上车的狗里,哪只是他喂过的小狗。
小区里居然有这么多流浪狗吗?那时候他想。
但他记得席余馥在楼下望着他的眼神,冷的,冰的,她说别看这些热闹,影响学习。
是自己害死了小狗吗?
郁寻春不敢细想,也不敢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