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1 / 2)

哑巴侍卫带球跑 问尘九日 2559 字 26天前

从那暗层里出来时, 沈却腿脚皆麻了,好半晌都走不动道, 人也有些直不起身子来, 最后几乎是叫那送他过来的人给架进船舱里去的。

这是只商船,甲板下头载着一些杂货,东西并不多, 说明这船多做的应是北边生意。

那人边将他往货舱里推,一边同那船上的水手道:“表叔叔, 这是我自家人, 要到南边省亲去,烦请您这一路上多给照看照看。”

“阿侄哪里的话,”那中年人着一件褐色短打, 一身皮肉晒得黝黑发亮, 笑起来时那满口的白牙便格外显眼,“既是你自家人, 阿叔自然会帮你看点着,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沈却听着他们的客气话,在门口靠了会儿, 等身上缓和了些, 这才往里走去。

货舱里昏暗暗的, 只点了盏半明不暗的油灯,船板上则围坐着几个汉子, 另有个枯瘦女子倚在那舷窗底下,这舷窗极小,压根透不过几丝光, 反而衬得这舱里愈发压抑了。

见着他入内来, 几个汉子面上不由得都露出了几分敌意, 这些人多半是逃奴,亦或是那掏不出银子坐客舱的船客。

一眼望去,皆是一身粗布麻衣打扮,沈却这一身虽说是寻常便服,可也是锻织的面料,混在他们这些人之间,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当官的?”为首那汉子轻嗤一声,目光投过去,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当官的跑来坐什么货舱?”

沈却看了眼自己身上,发现他竟还披着那件沈落给的外袍,于是忙脱下来,挂到小臂上。

从通州到余杭,少说也还得有月余的路要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愿同这些人起冲突,因此便和眉顺眼地朝着他们比划了一句。

“什么意思?”那汉子笑起来,扭头和同伴对视了一眼,极尽讥讽的语气,“还是个哑巴么这是?这年头,连哑巴都能做官了?”

旁侧的几个汉子也纷纷应和着笑了起来,接口打趣他道:“喂,哑巴明府,你能替谁申冤呐?”

沈却听着他们一阵阵的哄笑声,也不恼,兀自在角落里挑了一处干净地儿坐下了。

“呦,你瞧瞧,人还不肯同我们一处哩,这是嫌咱们呢。”

“我呸,”边上那汉子冷冷地往沈却那一头啐了口唾沫,“当官的能有几个是干净的?都是吃人血、敲人髓的贪食鬼,若非是这些官虎吏狼,我又何至于沦落至此?”

见沈却一直没搭理,这些人说了几句,也觉没趣,一会儿便默了下来,又谈起旁的事儿了。

“到了钞关,你们可得给我仔细着点,咱们手里没过所,户部的人到时要上船盘查,若被捉着了,那可不是小罪。”

“老四,你说咱这靠谱么,南边真的就比北边好过活?”

那领头的汉子答:“山高皇帝远,人都说那江南乃是处鱼米乡,总比待在这儿强,一辈子给人当驴子使,当牛做马的还不够,主家动不动给顿拳脚,那是什么日子?”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个水手弯腰进舱来,手里抱着一床褥子,径直朝沈却走来,把被褥放下了,而后又塞了张胡饼给他。

“这里头的酱豆子可是好东西啊,”那水手说着便把那胡饼打开来给他瞧,里头满满当当的内馅,“喏,还有驴肉,外头才刚烤过的,喷香。”

那头几个汉子闻着声,个个鼻翼翕动,他们身上所带的干粮不多,连饼子都得掰成四瓣省着吃,也不知多久没闻过肉味了,这会儿眼见着鲜肉,馋得都要流涎水了。

沈却没注意着他们,接过东西道了谢。

“这白日里咱就尽可能的别往外头去,您好咱们也好,至于这夜里嘛,出去溜一圈倒也不是不成,只是这夜里风浪大,船恐怕不稳当,若是不慎跌到河沟里去,也麻烦,您说是不是?”

沈却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这水手话说完了,却也没走,立在那儿嗓子有点痒地咳了两声,目光半落不落在他身上,像是在等他自个领会。

沈却立即会了意,这胡饼被褥想必不是白给他拿的,他是沾了师兄那暗线的光不假,可也不能半点甜头也不给人家尝。

于是便从钱袋里取出二钱银子,往那中年人手里一放。

那人立时便把那银子收在掌心里掂量了两下,而后很满意地收进了囊袋里去。

一回过头,见舱里那几个汉子都在往他们这儿看,眉头立起来,凶了一句:“看什么看!都给我老实点!”

这些汉子都怕被水手赶下船,因此倒很听话,闻言便将目光收回去了。

水囊里的水叫沈落灌满了,路上他人缩在那暗层里,渴极了也只敢舔几口,这会儿终于能喝上了,却也不敢喝急了。

沈却就着那凉水,咬了两口那张胡饼,而后细细地嚼、慢慢地咽。

他实在没什么胃口,也不敢多吃,硬着头皮吃完一角,填了填肚子,就把那饼子用油纸包起来了。

连着几夜赶路,沈却缩在那夹层里,不知昼夜,一路颠簸难受,想睡也睡不踏实,这会儿起身把那褥子铺在一堆货箱旁侧,恰好隔绝了那群汉子们的视线。

褥子铺好了,沈却人躺下去,心里泛上来一点点怅然。

他长这么大,还从未离过京,踩在这船上,总觉得踩不到实处,心里空落落的,这旧褥子想是压在舱里久了,上头一股子霉味,又潮又硬。

好在沈却并不是那娇气的人,怎样他都忍得,躺了会儿,又起身来把沈落那件外袍叠好了做枕,而后人缩在那角落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里行船摇晃。

沈却是被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唤醒的,他没睁眼,耳边却传来的一点窸窸窣窣的动静。

有人在压着声音说话。

“睡熟了,指定是睡熟了,我蹲这儿瞧他老半天了,半点动静也没有哩。”

“衣裳也给他扒了吗?我瞧着他这身衣裳也值不少银子呢。”

“全拿了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了?总得给人留点铜子买饼子吃吧?”

“怕什么?这是水上,他还能跑去报官么?若是不服气,闹起来了,捆了丢河里就是了……”

几人热火朝天地密谋着,忽听角落里传出了一声响,像是扫帚落地的动静。

而后便又是一声闷响,舷窗下的女人哼了一声,又听见个汉子低骂一句:“贱蹄子,多管什么闲事?”

这些人的声音并不算大,若是个睡得沉的,只怕这会儿还沉在梦乡里呢。

可沈却的耳力从来很好,再加上这些日子被林榭磨的,夜里听见院中一点细微声响,他都要大惊小怪地睁开眼愣一会儿,然后把自己连头带尾地都缩进褥子里。

因此这货舱里近在咫尺的说话声,更是全数落进了他耳根里。

紧接着,便有个人影轻手轻脚地朝他这边摸了过来,那人呼吸很重,靠近时身上带着一点汗酸味。

这人才刚蹲下,还没来得及伸手探向沈却腰间钱袋,便被忽然跃起的沈却一把压住了手腕。

而后便是利刃出鞘声,当一声划破黑暗,所过处隐约现出了一线寒光。

沈却轻车熟路地抬肘勾住他脖颈,几乎是瞬息之间,那把离鞘的弯刀便已欺到了他颈边。

那汉子登时吓得连话也不敢说了。

其余在后头候着的人,听见这奇怪动静,忙出声问一句:“怎么了?得手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