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干锅鱼杂(1 / 2)

渔家四时鲜 朽月十五 4013 字 26天前

这间食铺对于江盈知而言, 是不同?的,大概因为只属于她?,而且地契就相当于房本。

是她?除了西塘关的屋子外, 在海浦镇的落脚点。

江盈知盘算着如何打理这间铺面, 前厅的地板,后院的柱子,楼梯都得重新涂桐油, 有些地方要请木匠来修补, 采买锅炉等等。

只要想着,她?心里充满了干劲。

那边周巧女?已经撸起袖子, 准备开始扫地了, “小满, 我和小梅今儿就帮你?把?这里清扫一遍。”

“我看这里挺好的,”周巧女?环顾着这间小院, 由衷地替江盈知高兴, “我在明府常看见人家的食铺, 一个个都弄得顶好, 又气派,我那时想着你?啥时候也能?有一个。”

“没想到你?自?己争气。”

周巧女?打了井水上来,院子里只有她?们三个, 所以她?也没压着声, “婶是替你?高兴,可你?出去了别说这铺子是你?的, 不然他?们还?以为你?支个摊子多挣钱, 有眼红的, 早晚得出事。”

“你?就对外说,是上酒楼帮忙, 东家好心租你?的,租费也得二三两,”周巧女?经的事多,见过的世面更多,所以她?语重心长地说,“你?对强胜和你?阿姑几个相熟的也这样说,不是我说他?们不好。只是你?瞧瞧这铺子,说是你?自?己的,谁心里哪能?没些想法。”

周巧女?自?己在明府石员外家待过的,这间铺子还?不如人家一个后园,自?然不放在心

上,可要说其他?人,那可不一定了,人是最?见不得人好的。

江盈知也是考虑过的,倒不是防着王三娘,而是这种事情不要往外张扬了。

她?说:“婶,我明白的,除了你?和小梅,我谁也没说。”

“小梅,你?也不许说,连海娃都不要讲,听见了没?”周巧女?又转身嘱咐小梅。

小梅从二楼的楼梯跑下来,她?努力?让自?己神情严肃,“我不说,我谁也不说,这就是租来的。”

周巧女?满意?地点点头?,她?又有些操心,“有个食铺不用搬来搬去总是好的,只你?这头?管着食铺,那边摊子不就顾不上了?”

“到时候我早上做摊子的生意?,晌午到下午就管食铺里头?,婶你?要不来帮我,”江盈知擦着桌子说,她?是真不觉得周巧女?一定要在家里待着。

周巧女?拒绝,“我才不来,你?这做生意?的,最?忌讳全是家里亲戚帮忙。我又是你?长辈,到时候我看不惯说你?几句,要是被外人听见,哪里能?好听。”

“我晚些去领点绣活来,就在家里做活,给你?们两个守着家,一天忙活下来也有口热饭吃。”

周巧女?才不想叫两个小孩养活,她?自?己有手有脚的,哪里能?找不到活做,赚一点是一点。

小梅朝江盈知摊手,意?思她?就知道她?娘不会?来的。

江盈知也明白,没再多劝。

而铺子的事情,也得对陈强胜和周飞燕说清楚,当然是说租的,只是要问两个人的打算,是想留在摊子上,还?是想来铺子里,或是另有打算。

周飞燕先是替江盈知高兴,而后终于忍不住说出这些日子里来的想法。

“小满,我们母女?俩什么也没有到了西塘关,是你?给我出了路子,这份情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周飞燕并没有当着大家的面,而是在侧门边上,私下同?江盈知谈的。

“只我不能?一直指望你?,我每每想着,就觉得自?己沾了你?的光,”周飞燕笑了笑,“在摊子上,自?己卖东西能?挣钱我很高兴,能?和强胜在一块我也高兴。”

“但是我自?己明白,我最?多能?卖卖东西了,嘴皮子不大成。”

她?指指自?己的脸,疤痕很显眼,“以后食铺里往来的人更多,我不好露脸,吓着人生意?就不好做了。”

周飞燕把?藏了很久的打算说出来,她?只跟江盈知说:“小满,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比起卖吃食来,我想当个药婆。”

药婆是海浦镇对于会?些医术的女?人称呼,这些人基本会?用很多海产品来治病:比如被蜈蚣咬伤用白鲞皮贴伤口,乌贼鲞切碎煎汤再服,能?够治胸闷,甚至拿乌贼墨囊磨成粉来治产后出血等等,效果都不错。

而西塘关就有个上了年?纪的药婆,之前江盈知把?落水的小龙后,瞧着人快没气了,也是她?治好的。

江盈知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相反的她?很欣喜,“真的啊,小燕姐你?怎么不早说?”

“药婆叫我给二两银子,她?才肯教,我前些日子才攒齐,”周飞燕笑,“我也不是要赚多少,更想叫自己长点本事吧。”

所以她?有点歉疚地说:“铺子打扫啥的,我肯定帮,只是说来做活,那便不大成了。而且摊子上凉粉的生意,要不让给周婶做吧,我想先跟药婆学点。”

“方子你买走了那就是你的,小燕姐,你?现在才是用钱的时候,先做着,早上叫强胜哥拿来给你?卖,”江盈知真的很高兴,她?一直都认为人要有自己的活路,而不是围着她?打转。

周飞燕谢过她?,并没有怎么拒绝,毕竟她?也真需要钱。

至于陈强胜,他?手里拿着凳子,笑道:“我不走,要是以后真有别的去处,也要等小满你把铺子撑起来再说。”

两个人各有各的选择,江盈知并不干涉,只是想着再招两个人。

不过说开后,倒是没有旁的问题,几个人一起打扫着这间铺面,周巧女?打水来回擦拭,小梅像只松鼠一样,这头?跳到那头?,哪里都忙活。

陈强胜则把?那些小屋的窗全打开,里头?的东西全是厚厚一层灰,周飞燕从里头?出来,脸上都沾了黑灰。

大家一起忙活了两三天,才算把?这个铺面打扫干净,江盈知开始请匠人来修缮,刷桐油,重新翻瓦片,换瓦片,灶台要再新弄,通烟气等等。

这些不是她?一直盯着的,而是周巧女?帮忙看着,毕竟江盈知还?得出摊。

即使有了铺子,她?暂时也不会?放下摊子的生意?。

摊子对于江盈知而言,是她?在海浦镇赚钱的基石,也是她?融入海浦生活的开始。

满打满算,她?来海浦才三个月,在摊子上,她?靠着卖吃食赚了不少辛苦钱,都是一文文攒下来的,并没有一步登天赚大钱,她?很知足也乐在其中?。

至于名气的话,江盈知只能?说,前镇的很多人她?已经认识了,但是里镇的富户,少有人往渔港腥气重的地方来,所以并不算多有名气。

但是江盈知还?不知道,这个小摊对外却有了些名气,尤其是在来往渔港的外海渔民中?,口碑很好。

之前墨鱼汛的时候,外洋的渔船来望海捕捞墨鱼,夏至又齐齐散去。却不同?以往走的时候毫不留恋,都对这家酷暑里会?分糖水的摊子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他?们走前,甚至还?拿了不少墨鱼给江盈知,感念她?在热夏里的招待,这些渔民嘴上很难讲什么好听话,吃了好的,也就是重重点头?,私下里回味。

但其实,他?们远洋船都会?有碰头?的时候,有时候遇上风暴,被迫在同?一座岛停靠的时候,说起海浦,总是要提一句那个有棚顶的摊子。

描绘起那个摊子的时候,好多人都说吃食特别好,有的也忘不了吃饭时那些贝壳海螺叮叮当当的声音。

所以好些渔民对要去海浦的渔船说:“去了,就上那摊子吃去,保管你?去了一回,再也忘不掉那滋味。”

反正他?们从出了海后就开始怀念那吃过的东西,一想到回去后再也吃不到,都有些怅然若失。

但是这一批追鱼结束要回来的海浦渔民,可都听进去了,所以船停靠好了以后,空着肚子直接上这儿吃来了。

江盈知看着眼前几十个渔民,难得有点结巴,“怎么了?要吃点什么吗?”

“那些个外洋船的老是说你?们这的东西好吃,我们也不清楚说得真的假的,一下船就过来了,”有个渔民回道,用袖子抹抹自?己汗湿的脸。

旁边吃东西的孙阿婆看了眼,惊讶,“你?们是今年?春汛出海的吧,怎么都知道这个摊子了。”

“我跟你?们说,这家摊子上做出来的吃食,比你?们在船上捞活鱼吃得还?要鲜,这位置让给你?们坐坐。”

江盈知看着这么多人,又回头?看看桌子,虽然比之前多了一张,可也坐不了那么多人。

她?只好说:“要不,你?们有些人站着吃吧?”

“有的吃就成,我们也不挑,”有个渔民说,他?往锅灶边看了眼,“这是什么吃的?”

江盈知这几日一直在做鱼,想着吃鱼宴该做什么,又找不到想做什么,片下的鱼肉堆得特别高,鱼杂更多。

周巧女?和小梅都要吃厌了,她?不好嚯嚯她?俩,立马做了酸汤鱼片和鱼杂来卖。

所以别人问的时候,她?赶紧回道:“酸汤鱼片还?有鱼杂,吃不吃?”

“吃,”几十个人异口同?声地回道。

出海回来的渔民正是有钱的时候,一碗八文的酸汤鱼片和一盘六文的鱼杂,压根不放在心上,还?叫江盈知多盛点饭,这玩意?就得下饭吃。

陈强胜收钱都来不及收,铜板哗啦啦地进袋,刚数清这边,又立马有人塞了几枚铜板过来,“钱我给过了,那小

妹赶紧的,来一碗鱼杂,饭多打点。”

“哎,来了,叔你?先坐会?儿啊,”小梅都来不及,刚给那桌上了又连忙给这桌,一整个人跟到处转的陀螺一样。

还?是后面孙阿婆吃完后,过来一道帮忙,她?收了碗的时候说:“我们渔港也就快到休洋,渔船陆续回来的时候兴盛了,鱼汛期外洋来的渔民是舍不得吃用的。”

“他?们归港的渔民可不一样,刚赚了钱,正是要花用的时候,小满,你?可有得忙了。”

江盈知笑说:“有得忙可不是正好,赚钱哪有嫌忙的。”

这些赚的钱她?都有用处,以前反正能?够花用,吃好喝好就万事不愁,可眼下要用钱的时候多,她?开铺子所需的食材可不少,自?然得奔着钱去。

说实话,一个稳定的铺面让她?有了更大的奔头?。

这边几人在忙碌不停,那边吃上的渔民却都连连惊呼,有个手里捧着鱼杂的汉子说:“才小几个月没回,渔港这摊子跟大厨的手艺一样,一口下去我感觉我嘴里都有味了,这鱼肚鱼白也不是没吃过,怎么人家就能?做得这么好吃。”

眼前这碗鱼杂真的是色香味俱全,汤汁已经熬到酱香味十足,他?夹起一块干锅鱼杂里的豆腐,一整块颤巍巍的,上头?还?沾了点鱼籽 。

豆腐完全被炖得入味,有鱼的鲜香,没有豆腥气,又特别嫩,那汉子连嚼都不嚼,直接塞了整块进嘴。

而后又在汤里涮涮那鱼白,糯糯黏黏的,一大块的,吃的时候像是在吃猪脑花,却又比脑花口感更好更嫩。

他?的嘴里还?有另一种味道,就是来自?鱼籽的鲜,一小块一小块地进嘴,特别绵密,让人忍不住又喝了口汤。

鱼肚和鱼肠特别脆韧,明明是一锅炖的,但就是没炖成糊烂的东西,各有各的口感。

尤其往干锅鱼杂里夹一大筷子,全部的鱼杂都在嘴巴里咀嚼时,那股混杂的酱香味,忍不住含在嘴里,不想往下咽。

那汉子吃到最?后吃得满头?大汗,他?真想脱了衣裳,跑到船尾,大喊几段号子。

可不止他?一个人这样,尤其吃了酸汤鱼片,爽滑的鱼肉,特别的酸味,真是叫人恨不得把?头?埋进去,跟喝水一样,他?咕噜噜一直喝着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