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2 / 2)

天官纨绔 枫香 3282 字 21天前

只是这种事情,官府很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民不举官不究。

有些人家真的穷苦到要饿死了,实在没办法才把子女卖去给人为奴为婢,让子女好歹有口饭吃的,也没法真正处置。

其实就算是亲告,很多也不是苦主自己来告,而是苦主的亲人来告发。

苦主被发卖的时候通常年纪还小,在这个人均没什么法律意识的年代,苦主根本没意识也没能力来告。

甚至于让父母知道卖掉子女是有罪的这件事情,都没法让人理解,更何况接受。

现在人们普遍的认知是,子女就是父母的财产,父母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哪怕是已经成年的子女也是一样。

甚至于子女要告父母,那是要被人指指点点,甚至经历社会性死亡的。

对于未成年子女,父母更是想怎么做都可以。

宋巧娘什么情况,赵淩并不清楚。

但是就如同窦荣所说,宋家一个地主人家,肯定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女儿,更何况女儿已经快成年。

哪怕是最“经济”的做法,也应该是将貌美的女儿养到成年后,许配给高门大户,做妾室也好,继室也罢,这样才能给宋家争取来最长远的利益。

只是把女儿卖掉,能够换多少钱呢?

宋家真的就缺了这点钱吗?

距离宋巧娘被发卖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但也就是二十多年而已,很多人都还在世。

譬如说当初从宋贵夫妻手中买下宋巧娘的人牙子,譬如说宋巧娘母亲的娘家哥哥们都还活着。

人证物证都很好找。

事情也很简单。

宋巧娘母亲姓穆,是穆家的幺女,也是唯一的女儿,上头六个哥哥。

按理来说,穆姑娘这样的娘家,绝对不会被夫家欺负,哪怕穆姑娘早死,留下的女儿也不会被苛待。

但问题是穆姑娘太受爹娘宠爱,嫁出去的时候带走了大量的嫁妆,让上面几个哥哥非常生气。

等老两口一去世,就和这个妹妹几乎断亲,妹妹去世都没到场,更别说是看顾她留下来的唯一的女儿宋巧娘了。

穆家人第二天被带到县衙,述说着陈年旧事,语气用词都经过了修饰,却还是能够听到其中的怨气和委屈,以及对自己出现在县衙中的惶恐。

随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张穆姑娘当年出嫁时候的嫁妆单子。

赵淩从衙役手上接过清单看了看,递给身边的窦荣。

窦荣的第一反应是:就这?

再一想,这些嫁妆来自于这么一个小地主家庭,可能已经是半数家财了。

嫁妆单上的财物,加起来大概有个三四百两。

赵淩是知道这些钱的购买力的。

想想管博澹一个三品大员的孙女出嫁,给的压箱底的银子也就二百两,其它嫁妆加起来也不足一百两。

三百多两能够在神都比较偏的位置,譬如慈幼院附近买上一座小院。

如果是用来置办田产,清江县这里的水田肥沃,价格比较贵,一亩地大概在十五至二十两之间波动,看着只能置办上二十来亩水田不算多,但这些田地一年的出息起码足够养活一个宋巧娘。

母亲去世,舅舅不管,只剩下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儿,只要这个女儿没了,那么这价值三四百两银子的财物,就能归宋贵所有。

不然的话,宋巧娘出嫁的时候,可以把母亲的嫁妆全都带走。

母亲的嫁妆由自己的子女继承。

穆姑娘不在了,那么她的嫁妆就归她唯一的女儿宋巧娘继承。

哦,对了。

“当初他们把我母亲卖了多少钱?”

人牙子一听,原本跪得还算端正的姿势,瞬间无法支撑,软倒在地。

谁能想到,他竟然经手了一名五品官员的生母。

“五、五十贯。”宋巧娘貌美且识字,年纪又是不大不小,适合带回去好好教导。年纪再大一些的想法太多的,反而不好教。年纪更小的容易哭闹。

综合算下来,人牙子给了个非常高的价钱。

当然,他卖给赵王氏直接就是一百贯。

这个价格对于当初的赵王氏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案子人证物证俱在,事实清楚,县令很快就断了案。

宋贵和继室牛氏犯卖子孙罪,杖三十。

宋家侵占宋巧娘财产,责令即日归还。

宋家手头哪里有那么多钱?

穆姑娘的钱财,这么多年早就被用得七七八八。

本来家里的开支没那么大。

不幸的是,他们家出了一个赵大伯赵复一样的人物,就是眼前的宋燕。

宋家作为地主家庭,家中男丁肯定是会送去学堂读两年书的,不说读得多好,起码也得认字,会算账。

到宋燕这个小儿子这里,一来父母肯定更偏疼小儿子,二来宋燕小时候表现得很是机灵,让宋贵夫妻认为小儿子聪明,就一心想供他科考。

考到如今的岁数,连个县试都没摸到边,钱财倒是花出去不少。

他还整天跟一群狐朋狗友玩闹,在府城充有钱人家少爷,让原本宽裕的一家日子过得紧巴巴。

现在的宋家,三四十两能拿出来,三四百两根本拿不出来。

他们也不敢赖账。

要知道如今的官员对于百姓拥有绝对的权力,父母官不是白叫的,可不是赵淩上辈子的人民公仆。

宋家人挨了打,也不敢叫嚣什么不中听的话,只能求官府宽限几日,给他们卖田筹钱。

宋燕这时候毁得肠子都青了,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次的事情可以说全是他折腾出来的。

到这时候,他终于明白了赵淩说的“走动走动”是什么意思。

他甚至都不知道回去之后会不会被哥哥们打死。

穆家人也非常忐忑,出了县衙的门,腿还是软的。

赵淩没马上离开,而是对清江县令说道:“劳烦您帮忙把我母亲的……财产,捐赠给本地的慈幼院。”

清江县令已经四十多岁,看着眼前还不到二十岁的五品京官,无比客气:“敢问令堂?”

无论是宋家人还是穆家人,没有一个问宋巧娘如今的情况,让他一个外人都觉得齿冷。

赵淩说道:“母亲早已离世。”

“节哀。”

赵淩淡淡一笑:“母亲能够离开那样的家庭,也是一桩幸事。”

清江县令把赵淩和窦荣送出县衙。

赵淩不想回马车上,跟窦荣说道:“陪我走走吧。”

“好。”

穆家人还在腿软,没走出去多远,看到两人走过来,期期艾艾地问:“小郎君是巧娘的儿子?不知道怎么称呼?”

赵淩一双天生带笑的眼睛看过去,声音也不大:“怎么?你们也想认我这门亲戚,好方便走动?”

穆家人比宋家人显然有眼色得多,一听这话,顿时连连摆手,只差给赵淩跪下了,话都说不出一句囫囵的来。

赵淩见状,觉得心里面一片茫然,也不想在街上转转了,直接回到马车上,跟窦荣说道:“回去吧。”

窦荣肯定没二话。

只不过这会儿回去肯定赶不上进城,他们只能在客栈里再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出发回了府城,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赵淩随便吃了两口,就重新回房去躺着。

他这幅样子,搞得赵骅和赵王氏都没心思出去玩耍。

赵茂更是指了指赵淩的屋子,问:“我去跟四哥说说?”

窦荣拒绝:“别去,让他一个人静静。”

他把离开这两天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又说:“水灵说他母亲能够离开那个家是幸事。”

“幸或不幸,不过是另外一种身不由己罢了。”赵王氏感慨,摆摆手道,“我也去一个人静静。”

宋巧娘这辈子没有一次自己的选择。

她被卖掉,被变成碧荷,被成为陪嫁丫鬟,并生下一个孩子。

如果她没早逝,那么活到如今,她应该能够凭借着赵淩,做一些自己愿意做的事情,可惜没有如果。

没人问过她的想法。

没人知道,没人关心。

窦荣看了看,说道:“爹,你和六弟出去逛吧。我去看看水灵。”

赵茂看人走了,拍了拍他爹的肩膀:“爹,你看翊哥,说着让四哥一个人静静,自己倒是过去了。”

赵骅被他拍得一愣:“他们是夫妇……夫夫,一体同心的,去陪着才是正常。”他看了看还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你这是跟谁哥俩呢?”

赵茂莫名其妙,顺着他爹的视线看过去,嘿嘿一笑,把手拿了下来,突然说道:“我不羡慕四哥了。我娘虽然脑子有时候不清楚,至少人还在。”不像他四哥,娘都不在了。

家人虽然也疼爱,嫡母也待他很好,但和亲生母亲相比还是不一样的。

他小时候被书兰灌输了各种各样奇怪的思想,伴随着踏出家门开始接触越来越多的人和事,懂得了越来越多的道理,知道了对错。

有些事情哪怕他一时间想不明白,但慢慢的也能想明白。

赵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官职也好,钱财也罢,都是身外物。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人活着,别的都好说。”

“嗯!”赵茂重重点头,抬手又哥俩好地拍到了他爹肩膀上,“爹,您给我点身外物呗?”

这次返乡,大哥三哥都不在,四哥自己有钱,五姐姐要备嫁也没跟着,他爹的私房钱应该能分他一点?

赵骅觉得小儿子的性格变化有点大,看来又一个到了逆反期。

平时明明瞧着挺稳重的一孩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颠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