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2)

天官纨绔 枫香 5416 字 19天前

太子和伴读们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傍晚了, 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没给假,全都挨个提溜到文华殿里, 连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 就让汇报学农经验。

还真别说, 他们干农活没一个像样的, 但这么不给准备就演讲, 一个个都条理分明,看事情的角度, 提出的观点也各自不同。

太后、皇后、皇帝,文华殿的一干先生们, 连同伴读们能到场的家长们,听得都非常认真。

孩子们出去都瘦了一圈, 但是脑子里都长了知识。

按照惯例,家长们肯定都不会当面夸孩子, 只会严肃指出他们的种种不足。

吏部米尚书最为严厉, 提议:“京城附近的农户条件还是不错的,下回寻个条件差一点的地方,也别让他们借住在别人家里,就让他们自己赚钱。”

米希小嘴一抿, 要不是场合不对, 都得跳起来找奶奶告状。

瞧瞧!亲爷爷!

米尚书见孙子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星子,冷哼一声:“怎么?将来你们当了官,得管着许多百姓, 不让百姓们饿肚子。你们总得先知道怎么不让自己饿肚子!”

本来陛下提出这么个事情的时候,他觉得是瞎胡闹。

十来岁的孩子,平时在家里娇生惯养的, 手上拿过最重的东西就是笔,书都还没读好,让他们出去体会这体验那?别不是瞎了心!

但自从上次……嗯,军训回来,他就大大改观。

果然陛下还是陛下。

这次学农更好。

刚才一个个孩子的报告不管质量高低,他觉得孩子们都沉稳了不少,没那么心浮气躁了。

赵淩他们没那么轻松。

他们除了立即恢复的课业之外,还得抓紧时间把学农期间的各种认识和自己的见解写成文章,整理成真正的报告,交给师长们批阅。

家里也都抓紧时间,给他们把掉的肉重新补回去。

溺爱孩子的家长们当着孩子的面不说,背后哪怕像赵王氏这样的,都把赵骅掐得青一块紫一块:“丁点大的孩子,你们也放心让他自己出去,还让他下地干活!亏你们想得出来。也不想想自己七岁的时候在干嘛!”

赵骅被掐得嘶嘶抽气,缩在床脚小声反驳:“赵淩过完年八岁了,不是七岁。”

“七岁和八岁有区别吗?”赵王氏想着赵淩现在的样子就不是滋味,“瞧瞧就这么几天时间,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都不知道有没有吃饱饭。”

赵骅觉得他儿子别的不好说,饿着自己应该不至于。

“瘦点刚好,过完年都吃成球了。”

赵淩别的倒是还好,就是手上长了个冻疮,家里穿得暖和就开始发痒,冷一点又开始痛。

太后见了,招了御医来给他配了药,也就是能止点痒,别的用处不大。

他这还算好的,其他几个,包括顾朻在内,手脚多少都长了几个冻疮。

“好在”他们作业多,忙起来就能暂时忘记冻疮的难受。

赵辰几个本来还羡慕赵淩能跟着太子殿下“出去玩”,等见到他连着好几天一个人在书房里作业写到半夜,顿时就熄了心思。

赵婉蓉就比赵淩小三个月,正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的年纪,问赵淩:“四哥,你会种地了?种地是什么样的?”

“种地特别辛苦。”赵淩就给她讲怎么翻地,为什么要翻地,讲耕牛,讲犁地。

讲到兴头上,还给他们画各种农具,以及他知道的各种农具的演变过程。

家里的兄弟姐们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这有什么辛苦的。

赵缙还很天真的表示:“听上去不难啊。耕地还有牛帮忙,能有多辛苦?”

赵淩觉得这么凭空描述确实比较抽象,是时候让他们体验一下“田园牧歌”的生活了。

谁让他们是亲兄弟呢?

于是,没过两天,赵王氏就把孩子们全都打发去了小庄上,两个得力的妾室也一起派过去盯着。

太子其他伴读们家中也是类似的操作,或许本来没这个打算的,但在“别人家的孩子都去了,我家的孩子也得去”的想法下,这股风越刮越大,最后连太子以外的其他皇子皇女也都被提溜去了皇庄上学农。

他们的条件没那么艰苦,起码吃得饱穿得暖,只需要满足每天一定数量的劳作,就能得到和在家里差不多条件的照料。

即便如此,参与了起码十天春耕的小姑娘小郎君们,回来全都一个个面如土色。

家长们有些很满意,有些则背地里抱怨。

“家里孩子哪用得着学那些东西?那都是下等人做的事情,咱们家孩子送去庄上做做样子也就算了,还真跟着一起下地啊?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

“你不懂别乱说。太子都得学,咱们起码做戏做全套。”

很多人都是类似的想法,上行下效,不管有没有用,跟着学了再说。

言官们头一回上折子表扬了太子殿下的带头作用。

储君重视农业生产,亲自体察民情,肯定是好事;带动别家的孩子一起学习,那更是好事。

哪怕跟风的人群里大多数人都体会不到陛下的良苦用心,将来只要其中成长起来一两个知晓民生的官员,对大虞就是一桩好事。

顾朻拿着表扬自己的折子,高兴地控制不住表情,要不是在御书房里,恨不能跳起来,花了点时间勉强平复心情:“儿臣一定不负父皇厚望。”

顾潥满意地夸奖两句之后,就让他继续当自己的小助手。

兴奋的顾朻没注意到的是,他的父皇看向他的目光除了慈爱之外,还多了一些探究。

他选择的太子很优秀,这很好。

但这孩子是不是长得太快了?

他还正值壮年,他的太子如今已经有了大人的模样,是不是马上就会不满足于当个太子,想要更大的权力?

看,顾朻现在甚至还积累了一定的人望。

连那群最难搞定的言官,都夸奖顾朻。

他当然不会直接把自己对太子的矛盾心情说出来,而是找了个机会跟赵骅谈:“听说你之前让赵淩帮里干活?”

赵骅作为天子近臣,还是管天子小金库的近臣,揣摩皇帝的心思比揣摩赵王氏的心思还准,立马用一种带着点惶恐的语气说道:“小儿文章写不明白,算数倒是还行,比现在户部里的好些官吏都算的清楚,是真能帮得上忙,不是瞎胡闹。”

顾潥摆摆手:“朕可不是追究你这些小事。你让赵淩把你的活干了,他没什么想法?”

赵骅立刻“想都不想”地说道:“他能有什么想法?儿子给老子帮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他像是觉得自己嘴快,立马躬身,“臣失言。”

顾潥微笑:“没事。赵卿退下吧。”

“臣告退。”

等赵骅离开御书房,顾潥反倒念头通达了。

没错,太子是他儿子,能干也是给他帮忙。

太子现在还只是在御书房里看看奏折,压根谈不上帮忙,都不如赵骅的儿子。

瞧瞧人家七八岁的孩子,都已经能正经干活了,他家太子还差得远呢。

嗯,这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人家的儿子再优秀,将来也得给他儿子干活。

这么一想,顾潥的念头就更加通达了。

离开的赵骅心情却一点都不轻松,忍了一天上班没表现出什么异常,下班接了赵淩回家的马车上,握着儿子的手冰冷,还在微微颤抖。

伴君如伴虎,尤其是伴顾潥这样一个多疑的皇帝。

谁能想到呢,顾潥竟然连自己的太子都要猜忌。

那可是他和皇后的儿子,也是他们的嫡长子,学识和品行毫无问题,甚至是公认的优秀。

这样的太子要是被顾潥猜忌,他都不敢想将来大虞会面临什么样的动荡。

他今天的回答,应该是暂时停止了陛下的心思,但猜忌一旦开始,就不会熄灭。

赵淩看着这样的赵骅,也不敢造次,只敢在心里面揣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马车到赵家的时候,赵骅表面上已经恢复如常,瞧着儿子眼神里的担心,他到底还是说了一句:“等爹想想,该怎么跟你说。”

“嗯。”赵淩松了一口气。

他就怕大人们干什么事情都不跟他说。

虽然他的力量有限,但提前知道,总比懵懵懂懂要好。

他头一回见赵骅这幅样子,一路上连赵家要凉凉的可能性都想过了。

现在看赵骅这样,应该不至于。

别的小朋友们不知道大人们的暗潮涌动,只知道过不多久,就迎来了清明的七天长假。

清明需要祭祖,但更是出门踏青的节日。

上学上得脑袋瓜子都快炸了的赵淩,并不是特别愿意跟着家人一起去小庄,干脆任性找了个借口,跟着窦荣去窦家的庄子。

窦家在京郊当然也有庄子,规模很大,只是和赵淩想象中的不一样,距离京城并不算近。

马车颠了三个多时辰,才算到了目的地。

赵淩和窦荣的午饭都是在马车上吃的。

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马车,赵淩下车的时候走路都有些不利索,原地蹦跶了几下,才算恢复过来:“你家庄子也太远了。”

窦荣头一回带小伙伴来自己庄子玩耍,很是兴奋:“其实还好。这一片田多,又有河。我们可以去钓鱼!”

“好!中了鱼,豆豆帮我拉鱼!”赵淩顿时摩拳擦掌,上辈子都没觉醒什么钓鱼佬血脉,这辈子算是彻底觉醒了。

尤其是经历过学农那回,现在看到鱼就觉得好吃又富足。

蒸咸鱼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菜!

可惜现在鱼因为烹饪和食用都麻烦,价格远远比不上鸡肉羊肉之类的传统肉类。

“走!我们现在就去!”

随行的仆从们见两个小主人跑远,护卫周东周南赶紧跟上,其他仆从都没机会劝。

只有难得见一次窦荣的农庄管事尴尬道:“六郎真是精力旺盛啊。”

元武把怀里的狸花猫放下,笑道:“来的一路差不多都是睡过来的,正好活动活动。走,看看晚膳吃些什么。”

没有大人管束,身边又有小伙伴,窦荣和赵淩两人玩得忘乎所以。

尤其待了两天后,米希他们也陆续过来,人多更加热闹。

到了假期最后两天,顾朻也来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还没有太多的君臣意识,觉得顾朻就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完全没有老板在,员工们玩不开的尴尬。

只不过在场除了窦荣和赵淩这两个年纪最小的之外,其他人都有些心事重重。

赵淩看出来了,只是不方便问。

窦荣也看出来了,也没问。

等车队返程,赵淩和窦荣单独坐在一辆马车里,赵淩才小声问道:“朻朻哥哥怎么了?”

窦荣听他这么叫顾朻,板起脸来:“就你会装小孩子。怎么不叫我豆豆哥哥?”

赵淩刚进宫那会儿,顾朻哄他,让他叫自己朻朻哥哥。

只是叫了没多久,就被纠正,说是于理不合。

这个称呼重出江湖,还是因为这次学农。

他们寄宿在孟家的时候,就是兄弟相称。

“别顾左右而言他!”

窦荣跟赵淩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今天难得有些迟疑:“表哥没跟我说什么,我就是猜,陛下是不是对表哥有些想法。”

管顾朻叫表哥,管顾潥叫陛下,这远近亲疏明显到不能再明显。

赵淩跟顾潥见面不少,接触不多,瞧着是个笑容和煦脾气温和的帅大叔。

他知道顾潥要是真的脾气好,肯定坐不稳这个位置,起码也是个笑面虎。

赵淩听窦荣这么说,感到很奇怪:“能有什么想法?”

太子是皇后生的,即是嫡子,又是长子,品行也没问题,才学更是稳压下面的小皇子们一头,能有什么想法?

以他多年看电视剧的经验,那些能够斗得起来的,要么就是皇帝本身弱势,只能放任几个儿子代表的各自势力争斗;要么就是皇帝故意为之,养蛊。

顾潥两者都不是。

哪怕要养蛊,也得等上十来年。

现在顾朻才十五岁,底下的弟弟们年纪差了许多,哪怕是背后母族势力,也没一个能和顾朻相比的。

顾朻这个太子之位可以说毫无争议,是政局最乐意见到的平稳局面,还能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好的想法?

好的想法,顾朻就不会郁闷了。

他突然想到他爹节前那次异常,感觉是不是其中有些联系?

不行,他这次回家一定得问清楚。

上次他爹明明说要告诉他的,一转眼就忘记了,还是怎么滴?

窦荣贴着赵淩的耳边,手指往天上指了指,小声说道:“多疑。”

这个指向很明确,但赵淩还是不明白:“疑什么?还能疑自己儿子?”

他爹都没疑过他,顾朻这种温良恭顺的好大儿有什么好疑的?

窦荣撇撇嘴:“他就这性格,没法讲道理。我过年那回提前跑回来,太后娘娘批评了我,他倒是没说什么,瞧着还挺高兴的。”

赵淩对人的观察力不够窦荣敏锐,和顾潥也没什么私下接触,不足以认知顾潥的性格。

他信窦荣:“那我是不是也要像你这样早做打算?”

窦荣这人明明心眼贼多,偏偏有意识一直在给别人树立自己莽夫的形象。

他要是比照着来的话,该给自己立什么人设?

窦荣仔细打量小伙伴:“你能演什么?演个小财迷?”

赵水灵也不怎么财迷,没一点开源的本事。

真要说起财迷,得是赵骅出面受贿才行,但这就是在刀口起舞,赌什么时候顾潥开刀了。

赵水灵能怎么敛财?

他是能帮人办事,还是帮人求情?

就他那点小零花钱,能值什么?

吃货?

吃货不用演。

“要不你装着把心思放在吃上面?”

赵吃货不认:“不行不行。”他突然想到一个事情,小声笑道,“我装了好久不会写颂词,你们是不是都没看出来?”

窦荣一点都不意外:“你骗骗别人就算了,能骗得过我?知子莫若父知道不?”

“切~你又占我便宜。怎么看出来的?”他感觉自己明明装得很像,他亲爹都没看出来。

“你都能写策论了,还写不出几句颂词糊弄人?”赵淩的文章,他几乎都看过,确实文辞不够优美,但又不是文辞不通,还能写不出几句吹捧皇帝的虚话来?

赵淩长叹一口气:“我感觉我的读书进度太快了,确实得把精力多放一些在别的方面。”

他毕竟多活了一世,看问题的深度和理解力摆在那儿,又有名师指点,比起真正的小孩儿占了太多便宜。

窦荣端正了一下坐姿,眼睛闪亮:“你终于要养狐狸,做赵扒皮了吗?”

轿厢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马车缓缓停下,顾朻坐了进来,才又重新向前。

“水灵要养狐狸?”

赵淩赶紧否认:“不!狐狸可是吃肉的,哪儿来的肉养狐狸?”他拍了窦荣一下,“你别瞎说。”

窦荣觉得自己的提议没问题:“你可以钓鱼养狐狸。表哥,水灵养的狐狸皮一定特别漂亮,你说是不是?”

顾朻刚才一直骑马在外面走,让冷风吹走自己内心的烦躁,这会儿听两个小孩儿说一些不知愁的话,心情还真的轻松了一些:“还真别说,水灵钓鱼是真有一手。腌的咸鱼真好吃,我回宫后特意让御膳房做了蒸咸鱼,都没那个味道。”

他们心里面其实都知道,会觉得蒸咸鱼好吃,是他们饿久了,身体还缺盐。

但记忆总是那么奇怪,他们现在想起来,就是觉得蒸咸鱼特别好吃。

赵淩立马拍胸脯保证:“改天休沐,我们再去钓一条大鱼,腌起来!把鱼肉腌得红红的,带去孟家吃。”

“好!”顾朻回答得很大声。

明明才过了一个来月,回想起在孟家的日子,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

他有些感慨,“不知道孟大哥攒了多少钱,还得多久才能买得起一头驴子。”

赵淩觉得自己找到了事情做:“我以后要养多多的驴子,把驴子的价格打下来,让所有人都能买得起驴子。”吃得起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