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向一个日军小队长布置任务。
田中:你带着人,马上去圣·玛德伦教堂,彻底搜查一遍。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都仔细搜查,对了,西洋人善于建筑阁楼和地下室,搜查的时候,要注意脚下和头顶上。
小队长:是!
<b>教堂/地窖 夜/内</b>
玻璃划在墙壁上的声音:喀嚓喀嚓喀嚓……
一双双用布片包起来的手握着碎镜片在砖头与砖头之间的泥灰上来回拉动。
女孩子们已经尘满面鬓如霜,一双手把一块松动的砖头拆下,放在地上。
地上放着另一块被她们拆下的砖头。
书娟从三寸宽的豁口看出去,视野比先前开阔多了,雪已经停了,一束月光照着一片雪后的冷清。
刘安娜:<b>(画外音)</b> 书娟,你歇一会儿吧,我换你。
书娟还是趴在豁口上看着……
一双男人的脚进入这个刚打开的视野。那双脚沾着泥水和雪粉,走过去,又走回来。
书娟一下子回过身,惊恐地看着同学们。
刘安娜:怎么了?
书娟:<b>(手指放在嘴唇上)</b> 嘘!
女学生们像是一窝小獐子,把惊恐无助的眼睛瞪得溜圆。
书娟捡起地上那两块拆下的砖头,慌忙塞进豁口。
外面传来孟繁明的低声呼唤:<b>(画外音)</b> 书娟!……娟娟!……
徐小愚:<b>(惊喜地)</b> 是你爸!
书娟:<b>(低声地)</b> 嘘!快把蜡烛熄掉!
女学生们都不解地看着她。
书娟:<b>(低声地)</b> 先看看日本人有没有跟他一块来!
某女学生把蜡烛吹灭。
徐小愚:<b>(低声地)</b> 你连你爸都不相信?!
书娟:<b>(低声地)</b> 这是在打仗。昨天的好人今天搞不好就变成坏人了。你们先藏好,等我搞清他没做汉奸,你们再出来。
徐小愚:<b>(低声地)</b> 要是他做了汉奸,我们怎么办?
书娟:<b>(低声地)</b> 那我宁可死。
<b>教堂/院子 夜/外</b>
孟繁明走到地窖的被封起来的透气孔跟前,向里面呼唤:娟娟!……娟娟!……
重新被堵上的透气孔沉默着。
<b>教堂/地窖 夜/内</b>
书娟和同学们沉默着。
<b>教堂/院子 夜/外</b>
孟繁明小跑着,四处张望,绝望地呼唤着:孟书娟!……娟娟!……
远处的火光和地上的积雪使视野颇亮堂,他低下头,看着一个脚印也没有的雪地。
他向前院跑去。
<b>教堂/大厅 夜/内</b>
几支粗大的蜡烛还在燃烧着。
孟繁明跑进来,四处呼唤……
<b>教堂/地窖 夜/内</b>
书娟把眼睛贴在砖缝上,看见外面雪地上印着父亲狂乱的脚印。
孟繁明的脚再次出现在书娟的视野里,伴随着他嘶哑的呼唤:书娟!……娟娟!……你们在哪里?!……
女学生们看着书娟伏在砖缝上的背影。
书娟决然地转过头,对同学们交代:你们都藏好,一声都不要吱,我先出去看看,如果他还是我的父亲,不是走狗,我再回来叫你们。
女学生们的眼睛默默地应承了她。
<b>南京街道 夜/外</b>
一辆日军卡车开在积雪的马路上。
挂着防滑链条的车轮压出两道清晰的车辙。
卡车开到几个正在篝火边烤火取暖的日本兵旁边,渐渐减速。
小队长摇下车窗,向烤火的日本兵吆喝起来。
小队长:<b>(日语)</b> 喂,伙计!你们知道去圣·玛德伦教堂往哪里走?
烤火的日本兵:<b>(日语)</b> 从这里过去,第三个路口拐弯,一直走,大概两公里多路,你就会看到那座钟楼……
<b>教堂/院子 夜/外</b>
孟繁明一无所获地从教堂侧门出来,两眼茫然。
突然他听到书娟的声音传来:<b>(画外音)</b> 爸爸我在这里!……
孟繁明的疲惫茫然顿时荡然无存,活力立刻回到他身上。他寻着声音跑去,一边呼唤:书娟!……书娟!……
<b>教堂/地窖 夜/内</b>
书娟:爸爸,爸爸我在这里!
从砖缝里,他看见父亲跑动的双腿接近了,回过头,看了角落一眼:她的同学们坐在酒桶后面。
书娟:<b>(小声地)</b> 不要吱声!
刘安娜点点头。
从砖缝里,她看见孟繁明头颅的影子。
孟繁明:我见到赵玉墨她们了,才知道她们顶替了你们……马上跟我走!
刘安娜和徐小愚已经走到了书娟身边;孟繁明已经获得了她们的信赖。
刘安娜、徐小愚等:孟叔叔!
徐小愚和刘安娜将那两块砖头拿下来,露出一个长方形洞口,孟繁明蹲在地上,向里面张望:你们都在这里?!
书娟、徐小愚、刘安娜:嗯!都在!
其他女学生也渐渐围上来。
孟繁明:太好了!
<b>教堂/厨房 夜/内</b>
沉重的烤箱被推开……
带有地砖的地窖盖子被拉开……
背着书包,拎着皮箱的书娟第一个从地窖里爬出来。
紧接着,一个个背着行李的女学生动作迅速地走出地窖口,像一群士兵一样敏捷。法比曾经在地道里对她们的训练此刻显示出了效果。
<b>教堂/院子 夜/外</b>
孟繁明赶紧接过女儿手里的皮箱。近距离打量,他才看见书娟的脸上几乎戴了一张泥灰面具,她身后所有的同学个个都满脸满头的泥灰。
孟繁明:你们怎么弄成这样了?!
书娟:地窖盖子堵上了,我们想用玻璃碴子把砖头挖开……
孟繁明这才注意到孩子们的手上都包着破布片。
孟繁明:我看看你的手!
书娟:爸爸,我们快走吧!
<b>教堂/大门外 夜/外</b>
孟繁明带领着书娟和十几个女学生迅速地从倒塌的大门走出来。
书娟:爸爸,英格曼神父和法比呢?
孟繁明:不知道,我没有看见他们……
书娟突然看见,清亮的月光照着两张飞舞的玫瑰色糖纸——她们曾经在钟楼上准备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的时候,也跟王小妹一样,吃完了拥有的全部糖果……
她举起手,从手指圈成的取景框里看着它们……
刘安娜:肯定是被小日本龟孙子抓走了!
徐小愚:英格曼神父病那么重,龟孙子不会打他吧?……
孟繁明:现在我们必须马上走!<b>(他转向后面的学生)</b> 大家一个跟一个,不要掉队,不要出声,发生任何情况,都要让孟叔叔应付,懂吗?
女学生们:懂!
她们贴着教堂的围墙无声息地快速行军。
孟繁明突然站住脚:<b>(压低声音)</b> 停下!
女学生们都无声息地停住脚。
寂静的夜空,汽车马达声非常清晰……
孟繁明:<b>(压低声音,打着手势)</b> 跟着我,不要乱,往这边来!
女学生们跟过去已经判若别人,抑制着恐惧,有纪律有效率地跟着孟繁明轻捷地进入树林深处。
<b>教堂/附近的街道 夜/外</b>
日军卡车从马路尽头开来。
柔软洁白的雪地被日军的卡车撕破,卡车轮子在上面垦出两道深深的车辙。
<b>教堂/围墙外的树林 夜/外</b>
孟繁明带着女学生们飞快钻入树林。
他们身后,离树林两百米左右的街道上,那辆日军卡车开过,向教堂大门口开去。
女学生们和孟繁明瞪着卡车驶过的街道。
孟繁明打手势让女学生安静……
<b>教堂/大门外 夜/外</b>
卡车冲进教堂倒塌的大门,很响地刹住。
从车厢两边同时跳下荷枪实弹的日本兵。
<b>教堂/围墙外的树林 夜/外</b>
孟繁明领着女学生们敏捷地向树林另一边跑去。从教堂围墙内传出日本兵小队长的吆喝声和士兵们的咋呼。孟繁明回过头,看见雪地上女孩们留下的清晰脚印,焦急地思索着。
孟繁明:书娟,安娜,你们带着同学尽量往西边跑。
书娟:爸爸你呢?
孟繁明:我马上就来追你们。
他折断一根松树枝,向他们的来路跑去。
他疯了似的飞奔,跑到教堂大门口,看见教堂大厅和圣经工厂之间的甬道上停泊着那辆军用卡车。
一个日本兵司机正在踱步抽烟。
他蹲下来,尽量轻地用树枝扫去地上的脚印。
孟繁明边扫边退,渐渐退进树林。
书娟:<b>(低声地)</b> <b>(画外音)</b> 爸爸!
孟繁明猛然扭过头,发现女儿就在两尺之外,也拿着一根折断的树枝。
书娟:<b>(小声地)</b> 等一会儿有工夫了你再骂我!两人一块,扫得快一点啊!
孟繁明:<b>(小声地)</b> 你这个孩子,还是这么自作主张!要不是你自作主张,就不会出这么多乱子了……
书娟满是泥灰的脸上露出一个耍赖撒娇的笑容,父亲不忍了,停下数落。
孟繁明:<b>(小声地)</b> 好了,不说了。人家说,母亲不在了,父亲就变得啰唆了。不说了。
父女俩合作,埋头扫除雪地上的脚印。
他们已经接近了树林的边缘。书娟一边扫一边低声地狠狠诉说起来,似乎是独白,也似乎是誓言:爸爸,以后不管人家叫你什么,汉奸也好,走狗也好,我才不管呢,我晓得你是好人。
孟繁明怔住了,看着女儿。
书娟低垂着头,用力挥动着手里的松树枝,把脸蹭在肩膀上,不让父亲看见她其实是在擦泪。
积雪上的脚印在松针拂拭下消失了……
<b>南京街道 夜/外</b>
受伤严重的法比一瘸一拐地贴着墙根走来。他在一个黑洞洞的门口停下,将裹住腿伤的布条调整了一下,疼得低声诅咒着:日你个妈妈的小日本,把老子筋骨打断了,怎么这样疼?!
他抬起头,看见月光照在积雪的马路上,两道深深的卡车轮子印痕……
他向远处看去,月光照耀的教堂披着厚厚的白雪,显得高贵而肃穆。
他再低下头,观察地上的车辙,不祥的预感闪动在他眼里……
<b>教堂/大厅 夜/内</b>
几个日本兵冲进教堂大厅,手电筒东晃西晃。
一个日本兵对着二楼回廊开起枪来。
冲进大厅的日本兵都开始到处放枪。
<b>教堂/大厅 夜/内</b>
日本兵们冲上楼梯,飙过二楼回廊,撞开图书室的门,先发制人地朝着黑暗开了几枪。
<b>南京小巷 夜/外</b>
从她们侧后方传来的枪声使女学生们回过头,眼神里充满后怕。
孟繁明走在最前面,他不断停下来,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再接着往前走。
她们身后,枪声不断……
<b>教堂/大门外 夜/外</b>
枪声同样震动着法比,他心如火焚地辨别着枪声的来源。
他跑到教堂的墙根下,眼睛盯着马路上的那两行车辙,见它们拐进了教堂。
他挥拳就给了自己胸口一下,震动了肩上的伤口,疼得腿软下来……
他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狠狠地咀嚼着,发出咕嗤咕嗤的声响。
<b>教堂/中院 夜/外</b>
日本兵们冲到喷水池周围,手电筒光到处照射,发现他们面前的雪地纯白无痕。
老核桃树枝在风里轻轻摆动,上面的冰凌风铃一样相互敲击,声音细小悦耳。
<b>教堂/院子 夜/外</b>
一伙日本兵从中院跑出来,大声报告着搜查经过。
日本兵们:<b>(日语)</b> 没有人!……什么也没有!……连脚印都没有!
<b>教堂/厨房 夜/内</b>
电筒光照到烤箱下面,照见了没来得及盖上盖子的地窖口。
小队长:<b>(喜上眉梢地指着烤箱)</b> 推开!
两个日本兵将烤箱推到一边,露出那个方形出入口。
小队长:<b>(指挥士兵们)</b> 下去搜查!
小队长打着特大号电筒,为士兵们照明,五六个日本兵端着枪依次从梯子上下到地窖里。
<b>教堂/地窖 夜/内</b>
小队长最后一个从梯子上下来。
电筒的光圈落在一件女子的衬衫上,落在一根发带上,一个彩色带水钻的装饰梳子上……
电筒照亮了一排紧密挤靠的地铺,粉红水绿的缎被,绣花枕头……
电筒照亮了牵拉帘子的绳子,上面搭着色彩鲜亮的旗袍、胸罩、长丝袜……
电筒的光圈落在一件裘皮大衣上,大衣旁边,一个架起的大锅盖,上面一局麻将牌还摆在那里……
小队长疑惑地瞪着眼睛:这些显然不是女学生的东西。
<b>教堂/围墙外 夜/外</b>
法比艰难地挣扎到墙根下,脊背贴着围墙,向大门方向移动。
<b>教堂/院子 夜/外</b>
法比猫着腰从大门口潜行到卡车下,听见厨房里传出吵嚷声。他的左手飞快地在自己胸前画着十字,嘴巴默默地念叨着祷词——他这个临时抱佛脚,病急乱投医的动作做得比最虔诚的教徒还要全心投入。
一群日本兵在小队长的带领下从厨房冲出来,抱着绸缎被子、裘皮大衣……
法比停住了虔诚的祷告,画了半个十字的手停在右肩上。
两个日本兵因为分赃不均动起手来,一条女人丝巾在他们中间拉来扯去。
小队长来脾气了,咆哮着走过去,挥起指挥刀,嗖的一声,把丝巾一劈两半。
日本兵们走到卡车车厢下面,向车厢里扔赃物。
法比只得进一步向卡车下面退缩。他躺下来,发愁而惧怕地看着卡车四周奔腾着跳跃着的军靴,他又抬起脸,看着卡车泥污的腹下,一滴滴黑色的机油从法比脑袋上方漏下……只要卡车一动,他就粉身碎骨。
小队长:<b>(画外音)</b> 继续搜索!
卡车旁边的军靴飞快地跑散,只剩下一双军靴——司机的。
法比焦急地看着那双军靴闲散地踱步……一个烟头落到了地上,被一只靴子踩灭。
法比轻轻抓起一把乌黑的雪,团了团,从卡车下面向外滚去。
特写:乌黑的雪球朝着甬道边落了积雪的冬青树丛滚去,却在离一棵冬青树半尺的地方停住了。法比的计谋落空了。
法比又抓起一团雪,团了个较之前更大的雪团,使劲压紧它……
特写:第二个黑乎乎的雪团向冬青树丛滚去,如同险胜的弹子球,撞击在一棵冬青的树根部,树叶树枝轻轻地哆嗦一下,树梢叶片上的积雪扑簌簌地落下来……
法比看见司机的腿飞快地移动,从卡车车头前面绕过,停在车头和驾驶室之间,同时响起了拉枪栓的声音。
日本兵司机把枪口对准刚才发出声响的树丛,月光照在半人高的冬青上。
卡车车厢另一侧,法比从车下钻出,朝着厨房移动……
<b>教堂/厨房 夜/内</b>
法比钻入地窖入口,艰难地从梯子上走下去。
<b>教堂/地窖 夜/内</b>
法比站在空荡荡的地窖里,不知该作何推断。
<b>南京小巷 夜/外</b>
孟繁明带领着女学生们进入了一个被烧毁的餐馆。
<b>烧毁的餐馆 夜/内</b>
火还没有熄灭,粗大的木头梁柱上蹿着火苗。
方形、圆形的餐桌有的四脚朝天,有的被大卸八块,有的被付之一炬。
女学生们被烟熏得眯着眼睛,跟随孟繁明往里走。
孟繁明:刚被日本兵放了火的地方会安全一点。你们现在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喝一口水。
他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纸袋:牛肉干,你们分着吃,比空肚子强,我去给你们找点水。
女学生丁:孟叔叔不要走,我们不渴!
孟繁明:<b>(微微一笑)</b> 不怕,孟叔叔不走远。
<b>井台 夜/外</b>
月光照在积雪的井台上,一片宁静。
孟繁明机警地从断墙后面闪出,朝井台跑来。
他跑上井台,用左手把铁桶放进井口。
<b>井内暗室 夜/内</b>
铁桶下降撞在井壁上发出咣当当的声响,惊醒了浦生和大宝妈。
他们惊恐地爬向暗室口端,看着落在井底的铁桶翻来覆去,折腾起一朵朵浪花,终于带着半桶水升上去。
二毛也被惊醒了:<b>(小声地)</b> 妈!……
大宝妈:<b>(耳语呵斥他)</b> 不要出声!
三双眼睛一块瞪着那个晃里晃荡、东歪西斜的铁桶上升。铁桶被悬吊到半空,又咣当当地坠落下来,落进井底,溅起的浪花把大宝妈的脸都打湿了……
<b>井台 夜/外</b>
一只手摇辘轳把的孟繁明喘息着,向井里看去,井水闪着一片月光……
他再次尝试用一只手打井水……
<b>井内暗室 夜/内</b>
三人的眼睛看着铁桶又被拽起,离开了水面,晃悠着上升,升到他们视野之外了,三人提着的那口气似乎可以松了,但又是一阵咣当当的声响,铁桶第三次坠落。
二毛:<b>(咬牙切齿地)</b> 哎呀笨蛋!
大宝妈的手立刻捂在他嘴上:<b>(耳语)</b> 你个讨债鬼……叫你不要出声!
<b>井台 夜/外</b>
孟繁明似乎听见了二毛的那声唾骂,蹲在井边,四面张望。
夜深人静,如水的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雪地上,形单影只,此地此刻安静得像在一个陌生的星球上。
孟繁明左手抓住井绳,让铁桶再次落入井底。
他全身使劲,却又配合不当,以仅有的左手摇动辘轳把,终于把铁桶拽上来。
<b>井内暗室 夜/内</b>
大宝妈摩挲自己的胸口,长喘出一口气。
大宝妈:<b>(耳语)</b> 他打水,把我累死了!
浦生:<b>(耳语)</b> 我恨不得帮他打!
大宝妈:<b>(轻轻在他头上打一巴掌)</b> <b>(耳语)</b> 伤刚好一点,就把你神气成这样?何同志说了,这个洞不能给外人晓得,藏着这么多传单呢!
她拍了拍身边的一个鼓胀的油布口袋。
<b>烧毁的餐馆 夜/内</b>
孟繁明拎着半桶水走进来,一眼看去,女孩子们都消失了似的。
他惊慌地四下张望……
书娟从他背后闪出,玩笑地用一根烧焦的木棍抵住他的腰:<b>(低声地)</b> 不要动!
女孩们都从断墙和梁柱后面冒出来。
孟繁明:<b>(笑了)</b> <b>(低声地)</b> 好,跟三个礼拜之前相比,你们长大了许多!
所有女孩都朝着水桶冲过来,用双手捧起水,饮得如同一群小牛……
徐小愚:这水怎么是热的!
刘安娜:喝半天才发觉是热的!
女学生丁:真的?我再喝一口试试!
她双手捧起井水,喝了一大口,惊喜的笑容在满是泥灰的脸上舒展开来:唉,是热的!孟叔叔,您从哪里打来的热水?
孟繁明:傻丫头,井水就是冬天热夏天凉啊!
书娟:<b>(指着铁桶)</b> 你们看,还冒热气呢!
借着火光,能看见桶里冒出一丝微弱的热气。
徐小愚:孟叔叔,我们都是傻丫头!
女孩们笑起来。她们很久没这么笑了。
<b>教堂/地窖 夜/内</b>
法比从透气孔看见日本兵们纷纷跳入卡车车厢。
卡车引擎发动了,前灯大亮。
小队长:<b>(画外音)</b> 等一等!
<b>教堂/大门内 夜/外</b>
小队长从卡车驾驶室里走下,查看着雪地:几串脚印向大门口延伸……
他慢慢蹲到地上,把虎口卡在一个脚印上,又卡在一个脚印上。然后,他看见了一双男人的脚印,思索片刻,霍地一下站起来。
日本兵们又从车厢里跳下来。
小队长:<b>(日语)</b> 这些……一定是女孩子的脚印!这是男人的脚印!……是一群女孩子!大概有十几个……
<b>教堂/地窖 夜/内</b>
法比紧张地瞪着透气孔外,急切地想弄明白是什么让这帮日本兵又下了车。
<b>教堂/大门外 夜/外</b>
十来支手电筒在夜色里晃动。
脚印在大门外突然消失了……
小队长扭头看着巍峨的教堂钟楼,又看看倒塌的大门上残破的木牌,上面写有英文、日文、中文:“美国地产,不得逾越”。
小队长:<b>(妒忌而阴暗地)</b> <b>(日语)</b> 美国的,美国的,了不起啊!……只有一个可能性,美国佬用直升机从这里<b>(用脚踏了踏脚印消失的地方)</b> 把这些女孩子接走了,接上天了。
清亮的月光照在钟楼上,雪霁风起,落在雪地上的两张玫瑰色玻璃糖纸,轻盈地向前扑腾着。
小队长:<b>(日语)</b> 把焚烧棒卸下来。美国地产,不得逾越?
<b>教堂/厨房 夜/内</b>
法比已经从地窖里出来了,正要出门,眼前一亮,一根所谓的“焚烧棒”被扔进了厨房的窗子,紧接着,又是一根,被扔进厨房的门。
空气呼呼作响,眨眼间一切陷入火海。
<b>教堂/地窖 夜/内</b>
法比从地窖的梯子上跌爬着下来,一只手使劲地拖开梯子,但火已经把梯子烧着……
他冲到透气孔前,向外张望。
日本兵们过年一般举着焚烧棒跑着,跳着……
他转过头,看着地窖出入口,火舌呼呼地从厨房舔进来。他眼睛里出现了英格曼的神色,慢慢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透气孔提供的视野里,火海蔓延到每一个角落,天地一片金色……
<b>烧毁的餐馆 夜/外</b>
女孩们站在坍塌的墙壁上,看着远处的火光,半个天都被灼成了金色……
书娟:是不是我们的教堂?
孟繁明:从方向和距离上看,是的。
书娟紧靠在父亲肩膀上,父亲摸了摸她的脸蛋。
徐小愚:幸亏我们跑出来了!
刘安娜:四位神父花了一辈子的心血,才建成现在的教堂……
某女学生:要是英格曼神父回来,住到哪里去?
书娟:神父和法比都没家了……
某女学生:神父好可怜,那么老了,变成无家可归的老人……
她们的眼睛都潮湿了,慢慢流下了眼泪。
书娟:要是神父在教堂里,肯定会跟教堂同归于尽的。
徐小愚:法比也会的……
女孩们坐在残墙断壁上,看着远处无情的火焰抹起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