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十指连心, 指尖被缝合针猛扎了一下,祈铭不禁抽吸出声。好在针头刚拿出来还没开始缝,不用担心会被尸体传染这样那样的疾病, 但他还是习惯性的用力挤压指尖,挤出一抹刺眼的红。
听到动静, 周禾忙凑上前:“怎么了祈老师,扎手了?”
“你缝吧,我消下毒。”
皱眉放下针头,祈铭走到水池旁摘去手套, 冲洗指尖的血迹。他一向手稳,像被刀刃、针头或者器械弄伤自己的情况从不曾发生。刚那一下是走神了,瞬间的神智飘忽。许是太累的缘故,他觉着,连轴转快七十二小时了, 中间短暂的休息也仅仅是扛过那一阵困劲儿而已,若若非解剖室温度低, 早就困得睁不开眼了。
水流冰冷,刺激了神经, 脑子清醒了但肩头依旧沉甸甸的,不单单是疲劳, 还有一种莫名的焦躁。低头隐隐闻到一股烟熏火燎混合衣服几天没换沤出来的味道, 祈-洁癖精上身-铭彻底忍不了了, 下定决心, 即便得去公共浴室也必须立刻洗澡。
来之前拎了旅行包,有换洗衣物, 但进公共浴室着实让他做了好一阵子的心里建设。在单位他从来不去公共浴室, 一直和尸体一个待遇——解剖室里冲冷水澡, 究其原因,可能是一个人独惯了,无法接受与他人“坦诚相见”。罗家楠是个例外,可尽管共同生活了那么久,到现在看南瓜满屋遛小南瓜,他还会有种不知道该把眼珠往哪搁的尴尬感。上床关灯,XX必须摸黑,只要自己没穿衣服眼睛肯定闭得死死的,就算被罗家楠说是掩耳盗铃,他也依旧我行我素。
看尸体毫无波澜,而活体伤情鉴定时面对有血有肉有温度的受害者,他通常会把对方想象成褪了毛的生猪。同样的,因为不太会说“人话”,所以与人沟通时他习惯性忽略对方的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除非需要特别关注的对象,否则谁在他眼里都是高矮宽窄不同的骷髅架子而已。这几年好一些了,在罗家楠的“谆谆教诲”之下,他的视野里不再只有行走的骷髅架子,多少能记住某些人的外貌特征。
即便是做足了心里建设,可一旦跨进更衣室,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体模型”还是让祈铭眯起了眼。最快捷的解决方式是摘眼镜,一千度近视眼,五米开外雌雄莫辨。
“祈老师,来洗澡啊?”
背后响起个陌生的声音,祈铭下意识回过头,可眼前模糊一片,只能分辨出对方的表情——笑呢,一口白牙。就算戴上眼镜他也认不出这人是谁,只能含糊应道:“是,来洗澡。”
“现在外面的水有点小,你去里面的喷头,那边水压高。”对方好心叮嘱,“你头发长洗完不好干吧?帮你借个吹风机?”
“谢谢,不用,带了。”
长发是祈铭不爱在公共浴室洗澡的另一个原因,怕被误会成女的。类似的事情虽然没在浴室里发生过,但是在出现场时发生过。那天的现场是个荒郊野外,大半夜黑漆漆的,照明全靠发电机。有个派出所的实习警过来找法医收集信息,冲背向着自己的祈铭张嘴就是“大姐”,被狠瞪了一眼后到完事撤离现场再没敢和他说一句话。
自己半瞎看不清别人,四舍五入相当于别人看不清自己了,这种时候祈铭不得不掩耳盗铃一番。摸索着进了浴室,走到最顶头的位置寻了个空位,可看不清冷热水指示,一把拧下去,喷头“噗”的喷出股冷水,当场激起一身寒栗。不过在解剖室冲冷水澡冲多了,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激一激正好驱散困劲儿。
旁边冲澡的看他那喷头喷出来的水一点热气不冒,伸手试了一下,诧异道:“祈老师,你怎么洗冷水澡啊?”
“没关系,我——”
后半句话还没出口,祈铭模糊的视野中多了片肉色——人家好心帮他调水温了。这种事迄今为止除了爸妈和养父之外,只有罗家楠帮他干过,不由得整个人尴尬到浑身僵硬,直到水温变暖,周身寒气被驱散才生硬地挤出声“谢谢”。
这位还是个话唠,也不在乎祈铭出了浴室还能不能认得自己,一边冲澡一边嘻嘻哈哈扯起家常。祈铭无心应付,对方说的话一个字也没往脑子里进,耳边只盈满哗哗的水声。
一片氤氲之中,慵懒随意忽的被外面急促的关柜门声和脚步声打破,话唠也不叨叨了,屏息凝神听外面的响动。这时门口冲进来个人,大喊一声:“刑侦!巡特!紧急集合!十分钟出发!”
“出什么事了?”
一片嘈杂中,祈铭听旁边的人喊了一嗓子。
来人匆匆应道:“嫌疑人持手/雷挟持人质,有警员被扣在嫌疑人的藏身处了!领导让赶紧过去支援!”
心头忽悠一跳,祈铭猝然回身,冲着声音来源处追问:“谁被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