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行看了林欢一会儿,觉得林欢个头小小,气性却大大,总是在他不注意间就兀自生气,挂着一张阴沉沉的黑脸,也不知是谁惹他,反正就对清行胡乱发脾气。
也可能不是对清行,是对着清行这张脸。
清行有些无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与他长得一模一样,难怪林欢绞尽脑汁寻替身。
“吃了睡,睡了吃,还吃那么多。”清行走到小木桌前,把一大盘馒头推到茶壶旁边,确定林欢能够到,才继续说:“也不见你长点肉。”
林欢抬起蛟首,毫不客气的瞪了清行一眼,也不答话,直接四爪生云,在两个小小的器具间踏空而行。
够到馒头盘子后,林欢又凌空把茶水引了出来,为自己做了个小卧垫,趴在上面,嘴一咧就开始塞馒头。
清行看的十分新奇,他双手交叠趴在木桌上,目光专注,温和,语气却很夸张,恭维道:“飞天小蛟。”
林欢这时正在吞第二个馒头,闻言险些噎住,他后爪用力,拖着开合的巨大的蛟头,往后移了几寸,看样子十分嫌弃。
清行耸耸肩,没当回事,他发热有病,下午自然就不便再过多刻苦,因此一直到林欢吃完,他也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几个大馒头下肚,林欢又泡进了水里,整个身子都沉在水里,只露出一个黑乎乎的蛟头,偶尔会吐出几个气泡。
清行看他懒洋洋的,伸出指尖拍了拍林欢的脑袋,问:“又困了吗,”
林欢吐了一个泡泡。
“那要不要睡个午觉?”清行抓住时机,很纯良的问了个不怎么纯良的问题。
林欢扬起脑袋,把嘴露出来,看着清行说不要。
清行不乐意,拖长语调啊了一声,说不行,同时伸手去逮林欢。
林欢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眼皮一掀,一道水帘凭空浮现,恰好挡住清行图谋不轨的手。
清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睁大眼,指尖戳着那道水帘,软弹的,怎么也戳不破。
“你这是做什么?”
林欢在茶壶里打了个转,拿尾巴对清行:“别烦我。”
清行装作没听见,一边在旁边絮絮叨叨:“我散尽家财,费劲力气,累得要死把药买回来,是叫你恢复法力来对付我的吗?”一边挪位置,想到没有水帘的那一侧。
见林欢小黑条没反应,清行继续挪,继续满嘴胡话:“这做法实在偏颇,不妥当,你该好好反思自己,下次我邀请你的时候最好说能与主人共枕,是我的荣幸,懂吗——诶呀——!”
清行话没说完,水帘便悉数散开又聚拢,不偏不倚直朝清行脸上泼,饶是清行躲的及时,脸颊也被剐蹭了点水迹。
静了一会儿,一声凄凄厉厉的叹息响起。
林欢得意的甩甩尾巴,阴沉沉的警告已经挪到他面前来的秃驴:“再闹就会见血。”
清行幽怨的盯着林欢,说:“但是我已经习惯了。”
林欢不明所以:“习惯什么?”
“一起睡,”清行趴在木桌上:“不然睡不着。”
“秃驴!”林欢一张小黑脸上五彩缤纷的,皱起来,像是听到了很不可理喻的话,他支棱起上半身:“你不要犯病。”
清行看立在水面上的小黑条仰着脑袋骂他,笑了一下,就起身宽衣爬上床了。
没一会儿,床上传来规律轻缓的呼吸声,清行睡了。
林欢重新转过来,面无表情的盯了清行一会儿,尾巴重重打了一下水面,水滴四溅。
本性难改,满嘴谎话。
又在茶壶里泡了会儿,林欢爬出来,化为人形走到床边拿药袋子给自己塞了两粒灵药,又重新跳进了茶壶,静静的吸纳灵力,疗养内伤。
房里静静的,两道呼吸,清晰,绵长,伴随时间不断延长,似乎很快就会相遇。
糊在窗上的纸失了光彩,开始变暗,变淡,成了黑色,林欢吐纳完,再睁眼时,浓黑充斥着整间房。
他屏息,听床上清行的声音,还在睡。
林欢爬出水壶,化为人形,从桌子上捞了一个刚被一个和尚送过来的馒头,含在嘴里吃,靠近床边,看清行。
他看的很局促,上下扫,来回瞄。
没多时,林欢便抬起手,一寸一寸的,一点一点的往前动,没到一半,那只苍白细腻的手又往回缩了一大段距离,让之前的付出前功尽弃。
林欢没再去看清行,垂眸看自己的手,愣了一会儿,才眨眨眼,觉得有一段时间,他与林风眠的关系与这个动作真像。
清行这一觉睡的很久,但也不尽然,间隙,他隐约感觉自己将要醒来,因为他感到有人在靠近自己,可下一秒,他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再次看清,是淡蓝,紫红与翠绿,一高挑苍白的黑衣男子立于其中。
他双臂大开大合,挥手施法,风随手起,影光重重,那看不见的一缕缕清风似最精巧的银针,将一切的一切都交织,暖阳为男子点灯,画面如梦似幻,像一场近在咫尺的不可触碰。
那是林欢。
清行看清人脸后,便知晓自己在做梦,有点郁闷的同时却又不由得被这画面吸引。
但没看多少时辰,风眠便提着两个小土罐,踏过芳草,喜气洋洋的奔向林欢。
林欢察觉有人靠近,一个扭腰滑步,指尖带风,直指身后人鼻尖,风眠被吓一跳,赶忙停脚一动不动。
林欢见是风眠,轻挑半边眉梢,脚下不停,手腕微转,风刃堪堪擦过风眠面颊,接住了那一朵落下的紫红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