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就算江逢秋给他递棍子,其实寇松自己手下也有轻重,不会?打出?一个好?歹。更何况, 寇松的二哥是个精明油滑的,怎么?也不可能站着让打啊?
估计是看这次寇松是真生气了,他二哥这回都没像之前那样打打感?情牌,连忙拉着妻子儿?子跑了。
别说,那样子还有点好笑。
“好?了,就那几颗水果糖,柜子里不是还有一把吗?”这话由江逢秋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居然是他来和寇松说这个,“不是, 你怎么?那么?生气啊?”
“你说过你挺喜欢那个味道的…”寇松烦躁的抿了抿唇,“下次要?给门加一把大锁了, 还有院墙也要?多修高一点。”
江逢秋嗯了一声,又另起了一个话头:“你刚才那样, 估计过几天, 你本家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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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刚才寇松那番举动, 后面可能会?发生哪些事,别说寇松了,就是江逢秋这个外人凭借以前的记忆都能猜到大概。
他二哥那样的人最是精明?,有了矛盾不会?当面说什么?, 只会?转头去找他们本家哪里够长辈搬弄是非,添油加醋…
包括之前在田间用嘲讽的语气说江逢秋是“小老爷”那个也是寇松本家的人。
有些人之所以排斥江逢秋, 除了因?为他是外乡人外,最重要?的还是自从他来了以后, 他们就很少能再从寇松这里拿到什么?东西了。
以前寇松是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后来多了一个人,他就要?考虑更多了。例如小秋挑嘴,吃食被拿了他吃什么?呢?孰轻孰重,寇松当然选喜欢的人。
本家,宗族,祠堂,村里大部分人还是比较看重这些的,但?究其根本他们聚集在一起也不过就算抱团取暖而已,对于?看重的人会?极力融合进去,但?只要?不在乎他们,其实他们对寇松也做不了什么?…
就算寇松和他们闹了矛盾,以后不能进祠堂又怎么?样,最严重的也不过把他从族谱里去掉,那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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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松本身就很少受到来自族亲的恩惠,这会?子听到江逢秋说起他们也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反正我不稀罕进那个祠堂,他们也没把我当家人,何必呢?”
寇松边说着边去厨房检查了一下
因?为知道他们本来有一些手脚不干不净的先例,所以寇松要?就习惯什么?都放在橱柜里,出?门时还把柜子锁起来的,厨房里也就没丢什么?东西。
江逢秋是跟着后脚进来的,看到寇松表情虽比刚才好?了一些,但?眉头依旧皱着,嘴唇抿着:“今天这事也给我提了一个醒,咱们明?天早上拿到那东西不要?放屋里,咱们在后屋挖个地窖吧?”
江逢秋思索了一下:“我之前就想和你说这个来着,记得年前你不是说挖个地窖然后好?存储东西吗?后来因?为有事,挖到一半就没继续挖了,咱们可以夜间轻手轻脚的继续挖……”
寇松点点头:“我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我来弄就行…你饿了吧?我去弄点饭,你去复习吧,好?了我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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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江逢秋和寇松依旧如前一天晚上那样紧紧相?拥着,哪怕那天并不是特?别冷,甚至稍微还有一点点闷热,但?两人谁也没有放开谁。
睡觉之前,江逢秋想起白天葛程说过的那些话,还略感?慨的说了一句真羡慕啊。他是想说羡慕葛程那些亲戚不是像他家又或者寇家这样总想敲骨吸髓的…
寇松却不知道理解了还是没理解,他拥着他的力道愈发重了一些,又轻轻低头吻在他的发顶:“你之前有段时间说想回去,看你最近都没怎么?提了,等你考完试后,我就陪你回去看一趟…”
“再说吧。”江逢浅浅的打了一个哈欠,“你明?天不是得出?早工吗?我大概十点的样子会?来田里记一次工分,嗯…中?午葛程还要?来送东西,到时候我去拿吧,先看看具体多少,然后后面几天就可以按照我之前说的那个法子开始往外走?了…”
寇松嗯了一声,看着江逢秋明?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要?强撑着精神和他嘱咐明?天的事儿?,他轻轻叹了口气:“不早了,你就别操心了,快睡吧…”
江逢秋闭着眼睛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又像想到什么?一样,没头没尾的开口了:“你哥嫂那边,看今天看我的样子,应该还不知道我要?开始负责记工分的事儿?,哼…等他们俩明?天上工就知道我的厉害了。嗯…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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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而且,嗯…你不要?担心,我肯定会?给你记满工。还有…咱们现在才是一家人,他们说什么?,你都………”
江逢秋那时候实在是太困了,脑袋晕乎乎的,说话也含糊不清,逻辑混乱,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
等寇松低头一看,他已经睡着了。
“…………”
黑漆漆的房间里,寇松轻手轻脚的将怀里的人拢了拢,无声的笑?了,不是因?为所谓的“满工”,只是因?为他话里话外的维护,因?为他说他们才是一家人…
他是如此直率的坦诚的表达“无论怎么?样,我就是站在你这边,”再没有什么?比这个还要?打动人心了。
寇松:“小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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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自己昨天晚上睡觉之前说的什么?话,第二天起来的江逢秋早就忘了,只是觉得有一点点奇怪,寇松昨天心情都还那么?差,怎么?早上起来又如此高兴了?
“看我做什么??”
寇松那会?子早就收拾好?了,换了平时出?工的衣服,带了喝水的水壶,手上还拿着一顶遮阳帽,正坐在门槛处换鞋。
“你不用那么?早起来,你可以回去稍微睡一会?儿?,起来之后看看书,然后再去大队办公?室…”
毕竟那会?子不是农忙时间,连寇松出?工都没有那段时间那样非要?紧赶慢赶的了,更别说江逢秋了,这时就算是稍微晚一点也没事的。
他们昨天原本说好?的是寇松先出?门,江逢秋在家里休息一会?儿?,然后在慢悠悠自己去大队的办公?室里,但?看着寇松穿好?鞋子出?门时,他还是下意识喊住了他:
“诶,你等等我,等我,我现在收拾收拾我的卷子,我给你一起走?。”
江逢秋一边往里屋跑去,一边对外头的寇松解释,“我觉得我就算早一点去办公?室那边也可以,在那里做做点题整理整理资料也行…”
寇松:“嗯好?…”
两人一起出?门,一路走?一路说着闲话,很快到了分岔路口。一个要?往今天干活的田间地里去,一个要?往生产队的办公?室,不能再同路了。
“快去吧。”寇松对他挥了挥手,露出?一个略调侃的笑?,“你不是说十点多的时候还要?来检查嘛?我等你来检查啊…”
听到这话,江逢秋脚下的步子才又快了一些,他也跟着对寇松挥手:“好?好?干啊,不许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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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在的办公?室是个方方正正的小房间,靠窗有台朱红色的办公?桌,桌上放着一张透明?的玻璃,底下压着一些报纸。
身后的一面墙是整面文件柜,里面放着事关上林村的各种资料及各种手册。而旁边的墙壁则挂着一些奖项等等。
江逢秋要?做的事情并不多,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每天拿着笔和本子田间地头挨个挨个小队的视察两遍,在自己以及社员的工分册上,记录下他们当天的工作情况。
在什么?时间干了什么?活,又得多少公?分,这些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干的活不一样,每个人的公?分也不一样,重的活高一些,轻的活低一些。
手册一共两本,一本由社员自己保管,另一本则是总册手册,只在计分员手里保管,等到年底时,那些本子对账,根据工分领粮食呢。
江逢秋坐在办公?桌上翻看了一下以前的记录,尤其是着重看了一下寇松所在的小队,他几乎从来没有旷过工,也没有缺过席,只要?出?工必是满工。
真是踏实肯干啊…
江逢秋感?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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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逢秋看完工分总册,又复习了一会?儿?,中?途大队长来了,他来的那会?儿?江逢秋正在草稿纸上解一道数学题。
他凑过来好?奇的看了一眼,看到草稿纸上画着三角形,里面有英文符号,里面还有各种线条,就问?了一句这什么??
江逢秋都还没回答呢,他就自己拿起了江逢秋之前的废旧草稿。
那上面的题目还是寇松之前去别村的老知青那里找来的试卷,江逢秋将其誊了下来,自己没事的时候做一做。
“已知aac的三内角大小为等差数列,额……什么?什么?,求角abc的大小……嗯,又知定点C的对边高等于?…求…嗯…”
题目里一些符号队长没学过,也看不懂,不知怎么?念,本来还挺好?奇的,最后还是悻悻放下了,顺嘴又问?起了别的事:“对了,上午有没有人来找你请假?”
“哎,的确有一个。”
江逢秋翻出?册子给大队长看了一眼,
上面的请假人名字,请假时间,包括事由等等都写得非常的清晰明?白,比上一个记得清楚多了。
嗯,写的挺好?的,挺好?的。这样我就放心了。”队长离开时还夸江逢秋,说不愧是读过那么?多书的知青啊之类的话。
江逢秋也没有任何骄傲自满的表情,只是浅笑?着点头,谦虚的说没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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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记分视察还是队长陪着江逢秋一起的,主要?是看他适应的怎么?样。可能是看他做的还行,下午就没有陪着他一起了,急匆匆进城开会?去了。
等生产大队的队长走?后,下午就只有江逢秋一个人拿着本子和笔去看情况了。
一路上江逢秋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招待,不管以前如何在背后说他的村民,那会?子都笑?嘻嘻的和他打招呼。
记得到寇松那边的时候,江逢秋并没有特?意去和他聊天,只是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寇松现在的样子。
他那天一天的活儿?都挺重的,负责开一块荒地,他热得后背都是汗。江逢秋低头看了看本子,又看了看已经翻开的地面,确定原定的任务目标也早就完成了。
“天气这么?热,适当的休息一下吧…”江逢秋站在田埂边,看上去就像是在对所有干活的人客套关心一样,实际余光却一直注意着最边上的寇松。
寇松当然也注意到了江逢秋的目光,但?他也并没有冒然上来和他搭话,也没有像其他少爷一样和他热情的套近乎,只是趁其他人不注意不动声色对他点了点头。
等到记工分时,小队的社员门挨个挨个把身上的工分本本交给他,江逢秋挨个挨个记录,基本上都给了满分,只有其中?一个社员,因?为年纪问?题,只有七分。
农村的汉子好?多都不认识字,但?还是看着自己工分本本上面的方块字笑?嘻嘻的说,夸江逢秋写的工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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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完这个小队的公?分后,江逢秋还要?继续前往下一个小队。中?途并没有出?什么?事,除了寇松的二哥觉得他公?报私仇外,其他人都觉得江逢秋是在秉公?办事。
这能怎么?办呢?谁让江逢秋偷偷在旁边抓到了他不仅自己不干活非强迫让另外一个社员帮他干,一直等到江逢秋来记分时,才装装样子的做两下的现成呢?
江逢秋当时也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听着辩解,等着他狡辩完了,这才慢悠悠的说其实他早在旁边一直看到了。
然后在他脸色惨白重,拿笔在公?分本上记下了旷工两个字,又把本本还给了他,状似贴心的说了一句:“下次不要?这样啊,我也不想针对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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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几个社员本来就看不惯寇老二了,当然不会?对江逢秋的这种行为有什么?指责,就是只有当事人寇老二挺不高兴的…
他看着江逢秋要?走?了,嚷嚷了一句他以前不也是这样?寇松帮他干活,他就在家里躺着玩,不也一样半斤半两的,自己至少还出?来了,不知道威风个什么?…
江逢秋原本走?出?去几步的步子瞬间停住,转头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寇老二,以及看热闹的社员们:
“是的,没错,关于?你刚才说的这些事,我的确不否认,我以前这样的行为的确不太好?,我现在也在努力的改正…”
江逢秋并没有回避否认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而是直接承认了,这让寇老二和一众社员都愣住了。
他说的太诚恳了,再加上之前农忙的那个把月,江逢秋的改变也是有目共睹,渐渐的,也有其他社员开始为他说话。
“话不是那么?说的,主席都说过,人是革.命者,不是神仙,吃五谷杂粮,会?犯错误也很正常。重要?的在于?知错而改,就还是好?同志…”
“就是就是就是…”
“明?明?就是自己不干活,还坏人家小知青同志的名声,自己以前给原来的那个天天送礼,不干活也记个半工,现在小知青知青按规定办事还不高兴了…”
不满的寇老二的人大有人在,只是以前没说出?来而已。现在寻着这个由头,通通吧平时的不满宣泄了出?来,你一句我一句中?,寇老二的表情越来越差。
不过,这和江逢秋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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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去之后,他特?意把这件事情绘声绘色的和寇松讲了一遍,包括当时寇老二的脸色,还有周围人都说了什么?…
一旁的寇松也唇角带笑?的听着,看他说到口干舌燥时,还默默的给他递过去了一杯早就晾干了的温白开。
江逢秋连着大口喝了两口,嗓子这才润了一点。至于?搪瓷杯里的水嘛,当然依旧是甜滋滋的。
“对了,下午我在去记分的时候,顺便把东西拿回来了,还不少…”江逢秋抿了抿唇,“我等会?儿?带你去看看…”
寇松:“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