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遇本来可以把小册子塞进更安全的魔导器里, 但因为莱希出现得太突然，他下意识就把小册子藏到了枕头下面，这会儿反而不好拿出来再往魔导器里藏。
毕竟他都说了是学习的册子，莱希甚至还提出了一起学习这种坦然且友好的交流邀请。
但楚遇还没脸皮厚到和莱希交流这种东西。
他双手捧着细细一条的粉色小蛇, 肩膀披着被子, 身体严严实实挡在枕头前，顺着莱希的话往下说：“蛇族的事儿好解决又不好解决, 我就是在犹豫。”
“犹豫什么？”
莱希抬手拢了下头发, 用手指几次把马尾梳起来又放下去, 转头见楚遇披着被子坐在床上, 抬手丢了四五个火系魔法球悬在房间里。
几分钟过去，原本晚上温度有些微凉的房间立刻升温。
后背冒汗的楚遇默默看了眼身上披着的被子。
莱希还在对着镜子捯饬自己的头发：“说起来, 蛇族的那些夭折蛇蛋, 是被污染精灵母树的污染物侵蚀了？”
蛇族的事儿珈蓝当然也查过，不管蛇族之前做了什么, 既然求到了莱希的头上，什么都不做也不合适。
只是魔法塔的兽人去过之后，虽说找到了病因, 但不论是魔药还是魔法阵都不起作用, 那些污染物看似可怖其实很好解决，但即使解决了污染物，蛇蛋的情况也并没有好转。
珈蓝内部很早就有想要让楚先生帮忙出面看看蛇族情况的声音, 只是之前被莱希拦下了, 半点没让声音传到楚遇耳中。
他会抬手放夏普来小屋当面和楚遇说这件事, 也是先察觉到楚遇对蛇族并没有太大的厌恶，才稍稍推了一把。
“表面是这样，但归根结底是蛇族欠了精灵族太多族人的性命, 又因为他们用精灵泉水浸泡蛇蛋，所以这部分报应就加在了幼崽上。”
楚遇用手指摸了摸粉色小蛇的脑袋。
小蛇支起上半身，眼睛圆溜溜的，眸光懵懂。
“蛇族想要幼崽活下来，方法很简单。”
“虽然蛇族最初是受到蒙骗，但后面知情后却又因为精灵泉水的利益而选择同流合污，那么，理应按共犯处理。”
“精灵族当初举族献祭了多少族人，蛇族成年的兽人心甘情愿献祭补全数量，剩下的族中幼崽自然就可以顺利长大。”
楚遇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避开小蛇。
刚出生的兽人幼崽，在没有进行过第一次魔法元素亲和入体前，意识完全处于懵懂状态，比起兽人，更类似兽崽。
莱希给自己编辫子的动作一顿，透过镜子，看向坐姿有些内敛，但表情话语却漠然而平静的楚遇。
这一刻，莱希才恍然意识到，神明和造物的区别在哪里。
哪怕莱希对兽人其他种族并没有什么倾向，但遇到问题也只会想办法努力去解决，如果说一个族群和一个族群产生矛盾，更多的就是像洛瑟琳会想到的那种，将两个族群的领地划分隔离开来，减少矛盾。
而不是楚遇这样，几乎是站在所有立场之外，自上而下的平静。
楚遇好半天没听到莱希说话，抬眸看过去，就见莱希盯着镜子，动作有些心不在焉，编出来的辫子可以称得上是歪七扭八。
楚遇看不下去莱希这么糟蹋自己的长头发，出声：“别弄了，不是要睡觉吗？这样不会不舒服？”
莱希回过神，看着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眼皮一跳，心疼地呼吸一窒，但嘴倒是一如既往地硬：“没事，睡觉就是要把头发编起来，这样晚上睡着的时候不会压头发，第二天醒来还会更好看。”
楚遇：“……”
行吧。
莱希很快把自己的定位从珈蓝皇帝挪到神明随侍，态度自然地把话题转回去：“但这样的回答不能从咱们这说出去，不然就算今后蛇族的问题解决了，献祭留下的蛇族族人难免会对……产生怨怼。”
楚遇捏捏耳垂：“我倒是没想那么多……唔。”
莱希了解楚遇，听出一些端倪，顶着编得乱糟糟的头发走过来，单膝跪在床上，倾身靠近楚遇，两人的距离瞬间被人为拉近到几毫米。
“那阿遇在想什么？”
楚遇动了动唇，用很轻的声音开口：“精灵有精灵母树，我……我也在其中做了一些事情，所以精灵们可以在日后重新回到精灵之森。”
“但如果蛇族献祭，就是真的灵魂献祭，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了。”
楚遇真正犹豫的并不是该不该解决蛇族的困境，而是他已经在回忆起神明身份前，就伸手捞了精灵族一把。
当天平的两端托盘放置的不是砝码，而是灵魂与血肉时，不论再怎么小心翼翼想要达成公平，天平也终究不可能真正配平。
莱希挑眉，脸颊再度靠近楚遇两分：“那比起精灵族的无妄之灾，蛇族即使被蒙骗，也依旧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并且在长达百年时间内都获利不少，又要怎么算？”
楚遇叹气。
算不清楚的。
就是因为知道算不清楚，他才迟疑犹豫。
莱希算是看明白了，也不知道楚遇之前生活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世界，才会让本该高高在上的神明萦绕着让人难以理解的矛盾感。
他可以对生死大事平静客观，却又不习惯坐在高位去行使权力。
冷硬却又柔软。
莱希眯起眼，不自觉更加靠近楚遇。
……好喜欢。
楚遇不知道莱希心里的想法，他如果知道了，只会无语吐槽。
在现代社会，谁还不会隔着网络点评国.家大事了，政权交替和娱乐圈新闻，有时候在网民看来其实都是遥远且没有真实感的信息。
但要是真的让一个生活在平等社会，虽然是个富N代，但是因为社恐并没有怎么享受过前呼后拥权力滋味的人，冷不丁手握大权去做一些决定，再怎么都会无措纠结的。
但莱希没说出口，楚遇自然也没有机会解释，而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戳在莱希的肩膀处，努力把人往远离自己的地方推了推。
“说正事呢，离远点。”楚遇说完，欲盖弥彰地加了句，“你太香了，闻着脑袋疼。”
莱希闻言，委屈极了：“怎么可能！我刚才用的都是没有味道的护理药剂，只有给小蛇的才是带香味儿的！”
甚至还用各种精油浸泡搓了一番，保证楚遇靠近小蛇就觉得味儿冲。
楚遇：“……”
你要不然听听你那露馅了的茶言茶语。
莱希维持单膝跪在床边的姿势，家居服的衣领敞开，隐隐露出里面肌肉饱满莹润的起伏形状，嘴上说的一套一套的。
“这小东西体质不行，多用点好东西保养鳞片，以后说不定能二次觉醒呢。”
昂首挺胸的样子就差把好心狐狸写在脑门上。
楚遇：“……那你还挺热心肠的。”
莱希应得脸不红心不跳：“嗯呢！”
面对厚脸皮狐狸，楚遇再度败北。
莱希见好就收，转回正经话题：“蛇族的事交给洛瑟琳导师他们去做就行，如果阿遇在蛇族有喜欢的小辈，想要偏心一下，甚至是心情好了，大可以偏心捞一把。”
“如果阿遇不想，那就什么都不做，让蛇族自己去选择将来的路。”
楚遇欲言又止。
莱希却抬手点在楚遇的唇.瓣间：“阿遇——冕下。”
第一次被莱希这么称呼的楚遇愣住。
莱希注视面前的人类青年，伸手握住楚遇的手指轻轻托起，低下的额头贴上楚遇的手背，不再是绅士的礼貌，而是心甘情愿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