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遇很无助。

也很无辜。

……好吧, 可能也不是那么的无辜。

毕竟，他是真的看了。

楚遇的眼神游移，看藤蔓看树屋看天空，就是不敢看狐狸。

哪怕狐狸的嘴筒子都已经怼到了他眼前。

莱希沉默了很久很久。

大狐狸沉默地站在窗边, 沉默地伸出狐狸爪, 沉默地捞起蹲在窗户外面显得无助弱小又可怜的人类，沉默地将人类轻拿轻放在树屋里, 沉默地关好窗户, 然后……

沉默着, 步伐虚浮地走向树屋的客厅。

楚遇手里揣着球球, 垂着脑袋跟在大狐狸的后面。

莱希似乎真的很受打击。

——走路的时候狐狸尾巴都不晃了，蔫巴巴地拖在地板上。

这让刚才全程目睹了大狐狸保养长毛尾巴过程的楚遇有点心疼。

莱希背对着楚遇, 狐狸脸上的表情却远没有他动作的沉默, 姹紫嫣红掩盖在白毛下，但眼神里却压着波涛汹涌。

努力深呼吸, 莱希打好腹稿，想定要问楚遇的问题，正准备状似淡定从容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自然转身, 就感觉到狐狸尾巴被从地板上捞了起来。

力道很轻柔, 动作很小心。

莱希扭过大脑袋，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怀里抱着狐狸尾巴的楚遇。

社死加社恐，楚遇本该缩着脑袋当鹌鹑说不出话的。

但或许是在莱希面前丢脸社死的次数太多, 楚遇居然觉得自己好像有那么几分免疫了, 面对看过来的大狐狸, 诚实的好品格占了上风：

“你刚刚梳了好久的……地上脏。”

这间树屋一看就是临时腾出来的，不像是楚遇他们住的那么干净明亮又宽敞，地板上还有些不好分辨的痕迹和擦不掉的污渍。

虽说楚遇也知道莱希必要时候会用魔法清理自己, 但如果魔法用在身上真的舒服的话，当时他们在魔兽森林时，大狐狸也不会每次都那么麻烦地专门找水源梳毛毛。

狐狸不说话，只一味地注视楚遇。

楚遇被看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作为刚才偷窥的理亏一方，开始笨拙地没话找话：“那要不……换你抱着？”

他把怀里雪白蓬松还香喷喷的狐狸尾巴递还给狐狸。

看似深沉实则发呆的狐狸愣愣伸出手，接过自己的尾巴真的抱在怀里，甚至顺着楚遇的话说了句：“……谢谢。”

话音未落，捕捉到楚遇微微愣神之后眼中浮现的笑意，莱希立马回过神，就很想扇自己两巴掌。

然后像是狐狸尾巴烫爪垫似地，飞快松爪，让狐狸尾巴从怀里软趴趴滑了下去。

但转念又想到刚才楚遇说的话，臭美又讲究的大狐狸纠结了一下，矜持地扬起尾巴，搭在了身后的沙发上。

楚遇将莱希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唇角的笑意几乎都要压不住。

社死现场带来的紧张稍稍消退下去，楚遇一口气还没松彻底，就听到莱希冷不丁地一句：“你看到了多少？”

楚遇松到一半的那口气于是梗在了喉咙里。

他小声纠正狐狸：“你应该问，我蹲在那多久了。”

虽然前半截他没看见，但他应该来的时间挺好的，基本听了个全部。

莱希：“……”

楚遇虽然没有明说，但再傻的狐狸都能听出楚遇话里的意思，更别提莱希并不是傻狐狸。

蛇族和精灵族的事其实没什么，莱希在逼问前就已经大概拼凑出了真相，他今天会来这一出，无非只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还需要验证，以及需要蛇族目前的主事兽人表态而已。

毕竟如果他要是想的没错，毁了那个魔法阵，蛇族的族地八成是保不住了。

除非……

莱希又看了眼楚遇。

除非，蛇族族地的魔法阵，会和魔兽森林里的魔法阵一样，被面前的人类抬手间轻描淡写地打碎。

莱希本来也是想要用这件事进一步研究楚遇的特殊之处。

和以前的提防不同，现在莱希更多的是担忧。

在圣塔的目的不明，行动鬼祟，布局久远来看，那些黑心肝的白袍子们一定在谋划一场大的。

楚遇的能力太显眼太突出了，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神明雕像也敢砸的莱希，竟然会不由自主生出一种，担心护不住人类的不安。

进入精灵之森前，莱希是准备先带楚遇去远远看看那个魔法阵的。

——但现在迫在眉睫的事情不是这个了。

大变活人的掉马，以及兽形对着镜子抬腿梳毛抹油臭美的动作。

莱希扯了下嘴角，忽然就理解了之前楚遇一直身体力行描述但他始终无法理解的——社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莱希自己可能不觉得，但在楚遇眼里，身前小山似的大狐狸已经石化成了狐狸雕像，眼看着快碎了。

整只狐都散发着一种社恐极其熟悉的，想要闭上眼团在一起假装自己不存在的窘迫气场。

社死对社死，之前很有经验的楚遇反而先一步看开了。

比起莱希的社死，在此次掉马偷窥事件里，他的社死反而显得不那么社死了。

好在这会儿莱希不是楚遇仍旧有些陌生礼貌的兽人，而是只毛茸茸的大白狐狸，于是楚遇大着胆子，抬手摸了摸莱希胸前的狐狸毛毛。

“其实……嗯……”

楚遇迟疑了下，但觉得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藏一点我掖一点的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这个时机虽然尴尬了点，但全都说开来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主要是再拖下去，楚遇真担心狐狸累积的社死黑历史太多，这辈子都不想在他面前脱马甲了。

“莱希，早在庆典的那天，我就认出你了。”

这句话显然对狐狸造成了一些冲击，蓝绿色的狐狸眼瞬间睁大。

楚遇索性不去看莱希，眼睛盯着地板，竹筒倒豆子一样全盘托出。

“那天你身上虽然也还是很多香味混合在一起，味道很浓郁很复杂，但那么近的距离，我闻到了披风上和狐狸毛很相似的味道。”

“而且哔哔当时在我的衣领里，要不是我拦着，他肯定跳过去和你吵起来了。”

“再说了，我是和狐狸约好的酒馆门口见，后面狐狸一晚上没出现，之后反而没事狐一样给我带早饭，还旁敲侧击问我珈蓝皇帝怎么样——我又不傻。”

说到这，楚遇没忍住瞥了莱希一眼。

那眼神颇有种，真正冒傻气的是谁我不说的意思。

“对不起。”狐狸顶着大受打击的表情，干巴巴开口，停顿了一下，没忍住：“真的很难闻吗？我是说那天我身上的味道？”

楚遇被发丝挡住的耳朵尖微微泛红：“还、还好吧……不难闻。”

虽然有点浓，但其实，还挺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