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医坊赶来为采颉‘医治’的,自然是许平安。
他来时,天色已近黄昏。
他当真以为采颉病了。
来得火急火燎,束冠都歪成了斜靶子。
入内后气都喘不匀,草草南瑾抱拳一揖后,就拉着采颉的手为她把脉,
“哪里不舒服?作呕了几次?心慌不慌?”
他接连抛出了七八个问题,先是把自个儿吓得丢了魂。
南瑾含笑与采颉对视一眼,
采颉更是耐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许平安眉头紧锁,“你还笑?”
却摸了半天的脉,也摸不出个所以然来。
采颉脉象搏动有力,气血双盈,中气足得跟什么似的,又见面色红润,眸光灵动,哪里像是生病的模样?
许平安方反应过来,自已这是被‘耍’了。
不过他倒是半句责备采颉的话都没有,只抚着胸口,才顾上喘匀了气道:
“没事就好,我方才听人说你病了,心里七上八下的,落了一手的汗。”
采颉原本是笑着,听他所言心下难免感动。
她牵起许平安的手,用自已的帕巾为他擦拭掌心浮汗,红着脸,低语喃喃一句,
“属你是个傻子。。。。。。”
南瑾笑看二人打情骂俏,半晌不忍打扰。
还是听许平安咳嗽了几声,又见采颉还傻站着不动,才道:
“许太医为了你一路失魂落魄赶过来,你也不知道给人家倒杯水润润嗓子。”
采颉鬼灵精地吐了吐舌头,这才给许平安倒了一盏温水。
许平安进了一大口,而后毕恭毕敬向南瑾躬身一揖,机灵道:
“不知小主唤微臣来有何事?”
南瑾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能省下许多白费口舌的麻烦。
她让许平安坐在红木桌案旁,取了香袋递给他,
“劳烦许太医帮我辨一辨,这些药渣都是什么。”
许平安让采颉拿了张宣纸来,在桌上展平铺开后,将香袋中的药渣倒在宣纸上。
又问南瑾讨了挑灯火的银挑子,将其分类挑开,一一细细分辨。
“有黄芪、人参、白术、当归、陈皮、升麻、柴胡、甘草。。。。。。”
他分辨极快,南瑾也听不出什么,只问:
“前些日子我让采颉嘱咐你帮忙留意宜妃的脉案。
你眼下看着这些药材,是用来煎煮宜妃生产后每日所用汤药的吗?”
许平安摇头道:“宜妃产后十日,用的是有助排出恶露的生化汤。
后来就换成了固本培元的八珍汤。”
南瑾问:“那这些药材是用来做什么的?”
许平安道:“看着像是补中益气汤的方子。
此方主调补中益气、升阳固涩,多用于缓解产后因着气血虚弱,而引发的遗溺、漏溺之症。”
南瑾心念一沉。
果真如此。
她又追问:“这方子可是太医院开给她的?”
许平安略有深意地摇了摇头,“据微臣所知,太医院甚少会开这样的方子给后宫嫔妃。”
采颉支着下巴,不明所以道:
“宜妃何以这般讳忌行医?”
南瑾默然不语。
其实不光是宜妃,这宫里头的女子,十之八九都不会主动向太医院讨要治疗漏溺之症的方子。
告诉了太医院,太医就会将此记录在册。
若皇帝偶然想起关怀,向太医问询后妃生产后的身体康健情况,太医自会如实相告。
后妃又怎会想让皇帝知晓,她们得了这样的难言之隐?
皇权父权之下,前路艰难的从来都是女子。
拼了命生下孩子,又不敢让丈夫知道她们为着生产,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苦难,如何伤及了自身。
自觉尴尬,又怕被嫌弃。
也不是怕。
高门贵女见惯了家中男性三妻四妾,往往比民间女子更早能察觉到男子的凉薄。
久而久之,倒也不痴望能有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奇迹,会落在自已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