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徽林收掉伞,矮身坐了进去,将滴水的雨伞放在一边。
她接过了项明峥递过来的笔,低头没着急签,仔细翻阅那些东西。
项明峥看着她说:“这么认真?”
沈徽林说:“我怕你伺机报复,把我卖了。”
项明峥低笑一声,等她一字一句认真看完。
沈徽林问:“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项明峥轻叹一声,“你就不能想我点儿好?”
他说话快的时候,就会染上京调,随性慵懒。
他回头坐好,靠在座椅里,难得有耐心向她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久前他被举报了,又处在调职的关口,所以监委的人会查。
他这种身份在国外有私产,是一件极其敏感的事情。
项明峥深知这一点,在入职中宇之前就将所有的房子、入股的公司全部处理了。
只是这处通过朋友购买的公寓竟然也被挖了出来,项明峥淡淡道:“丁家人也算费了心思。”
沈徽林听得云里雾里,丁家人······她想起了戒指上的那两个“D。Y”
刻字。
外面是无边雨幕,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拉出一道道不明晰的蜿蜒水渍。
项明峥掀眸看了过来,不轻不重的说,“我和丁瑶退婚了。”
雨还在下,声音嘈杂错乱。
沈徽林拿着笔在证明材料上签字。
她坐姿极好,身形很直,低头时后颈处的那一小块骨头突出。
项明峥看着她修长的脖颈和那一小块凸起,发觉她瘦了很多。
沈徽林签完了东西,眼底闪过犹疑,“这样就可以了?”
“嗯。”
项明峥不愿意多说他的事情,“好了。”
沈徽林转身扶住了车门,就要下车,听到他说:“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
沈徽林身形微顿,但没有回头。
“你要是真想要一段感情,也就罢了。”
他停顿片刻,继续道:“他真的在乎你吗?”
在某一刻,项明峥觉得沈徽林傻。
离开他,就为了找这么一份半真半假的感情。
沈徽林没应声,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
感情不是只有在无菌的培养皿里才能生长,夹杂着杂质的结合不一定不好,甚至会因利益捆绑而更加稳固。
只是世人偏爱粉饰,哪怕互相利用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但要是摊开了讲,也挺没劲。
沈徽林感受到这一点,是在找项明峥签完字的当晚。
七七早早的睡了,主卧里只亮着一盏小灯。
沈徽林放轻动作下床,拿了一条披肩,打算去处理工作。
白天的时候科林用她的电脑看东西,还没还回来,沈徽林去侧卧拿。
房间的门半开,倾斜出一室灯光,沈徽林抬步走了进去。
拿了床头柜子上放的电脑,起身就要往外走,浴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科林穿着睡衣,拿着毛巾擦头发,见沈徽林要走,“那份策划还有问题,你先稍等一下。”
沈徽林脚步停住,问:“哪里有问题?”
科林几步走了过来,从她手里接过电脑,坐在床边点开,示意她过去看。
“这家公司高管是个伊斯兰教信徒,广告词中出现这个词是大忌。”
沈徽林俯身,一手撩着下垂的头发,就着他的手看。
科林说完,侧头看她。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
科林身上的沐浴露味道很明显,沈徽林往后退了一点,却被握住了手腕。
科林看着她,他眸色很浅,看人时总带着几分冷淡笑意。
沈徽林刚认识他的时候,总把这种笑意当做是他的蔑视。
相处久了才发现,他就是这副样子。
目光相接,呼吸交错。
科林看着沈徽林,视线落在她清冷的脸上,他抬手碰到了她的后颈。
离得更近了。
灼热的气息靠近,在那个吻即将落到唇角时,沈徽林侧了一下头。
略显干燥的唇擦着她的侧脸而过。
房间里静的出奇。
科林放在她后颈的手没有拿开,沈徽林抬眸迎上了他的灼灼目光,他的眼神里有失落,也有探究。
安静了许久,气氛开始变得尴尬。
沈徽林说:“我今天没心情。”
科林松开了手,有些没趣的低头看向电脑屏幕,低嗤一声,“你哪天有心情?”
沈徽林站直了身体,试图说什么,又停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说了一句“早点休息”
,转身往外面走。
科林抬头看向她,“你是不是能回去了?”
沈徽林回头,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科林问:“你要回去吗?”
沈徽林说:“我妈妈病得很严重。”
科林了然点头,“哦”
了一声,“你回去了,还能回来?”
沈徽林那句“能”
卡在嗓子里,怎么都说不出来,现在情况这么特殊,未来好像凭空消失了。
“你要是不回来……”
科林看着她,停了几秒,继续问:“我们怎么办?”
沈徽林说:“公司还在这边,我不可能不回来。”
科林比她想的悲观,“要是你回国之后出不来呢?”
沈徽林突然觉得很累,所有的问题都一一砸向了她,“科林。”
她说:“有回去的希望,我不可能不去看我妈。”
她说完这句,科林沉默许久。
这种沉默也在两人之间蔓延。
“只是因为你的母亲吗?”
科林近乎温柔的摇了摇头,“不全是吧。
能带你回去的,是不是那位项先生?”
沈徽林说:“是。
但是我们已经结婚了,我和他……”
科林打断了她,“他两次找你,都把电话打到我的手机上。
你什么意思,我很清楚。
他什么意思,我就不太明白了。”
他问沈徽林:“不是断了吗,为什么还要联系他?”
沈徽林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突兀的想起,下午从车上下来,项明峥的那句:“我给你新婚丈夫打电话,他应该知道我是谁,想挂电话。
我告诉他,我找你谈广告公司股权的事情,他又让你接电话了。”
她看着科林,半晌问:“那你为什么要让我接他的电话呢?”
科林被她问住了,目光微顿。
他有些无奈的笑笑,说,那位项先生可真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他们都清楚,这段婚姻感情基础并不牢固。
项明峥直白的扯开了他们之间体面的遮掩。
拿着电脑从侧卧出来,沈徽林收到了一条短信。
项明峥这次没有打电话,只用简短的语言告诉她,他明天何时回国。
整条信息没一个多余的字。
仿佛在说,来不来,都看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