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凤枰苍白的脸色,以及少了一根手指的、伤痕累累的左手,心底里哀叹了一声:“总算能够苦尽甘来的。”
凤枰摇摇头。
高云桐想:她是千娇万贵的郡主,这次在温凌那里受了大罪,提到夫家时格外面无血色、满眼愧臊,估计也被那恶魔夺了贞洁,势必担心读书人家的夫君会瞧不起她。
“其实,非常之时”他安慰了半句,想叫她不必以贞洁为意,又怕自己猜测有误,反而触了姑娘家的忌讳,所以半句话吞吞吐吐说不出口。
倒是凤枰说:“不错,非常之时,我也应该向亭娘学学了。嫁人合卺、相夫教子,是和平年份的事,如今不论男儿家女儿家,哪个顾得到这个!我虽然不才,但既然母亲让我递送消息,便是赋予我的重任,我前头搞砸了,也不会一直搞砸。非常之时,高将军这里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亭娘为了我牺牲那么大,我也愿意为她赴刀山、下火海,不愧怍为凤家的女儿!”
高云桐动容,稽首称谢后,说:“如今我最想知道的是相州凤栖的消息,想必凤栖也最想知道我们这里和汴梁的消息。只是她身在敌营,得到消息的渠道几近于无。姊姊到并州后,可以找几个人……”
送走凤枰,他们紧跟着就得到了消息:
曹铮在大理寺被审讯,按在头上的罪名十二条,最重的一条就是拥兵自重,意图不轨,但他扛住了几轮拷打,硬是不肯承认自己有叛乱的意思。
而自从曹铮被下了大狱,枢密院由太子凤杭兼领,把朝廷负责军务的要枢,硬生生变成了落实和谈条目的部门。民间渐渐起了议论,都道靺鞨新和约中提及要割让河南,朝廷要整个迁都到应天府,或许还要继续南迁到金陵,原本观望着的河南官员、百姓,看到不仅仅是赔些岁币,顿时就不愿意了。
高云桐道:“好得很,靺鞨迫不及待了。这样丧权辱国的和约出来,官家若还想推进下去,必然激起民愤。”
他忖了忖,亲自给朝廷上书,以游骑将军的名分反对和议,反对给曹铮定罪。
“这样,不是惹恼了汴梁的官家?”
高云桐冷笑道:“就是要惹恼他!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
温凌对凤震的逼迫越来越紧,是因为他担心幹不思一旦从晋地推进过来,就要抢他的功劳苦心孤诣那么久,受了不少委屈,当然不愿意让幹不思得现成便宜。
然而南梁一贯拖延,别说和议总是迟滞,即便是给曹铮定罪这样的小事,也拖拖拉拉完成不了。
温凌气急败坏,期间给凤震去了好几封密信催促。
而汴梁转回的密信不仅递铺兵都比靺鞨的骑兵慢两天,而且还是一副温吞形貌,语气文绉绉的仿佛也不着急,只顾着说自己的难处:
“和议中岁币与犒军金尚可集举国之力凑齐,然割让河南则同于割让国都,其间为难之处望大王体谅!”
又说:“鄙国刑赏陟罚均由《大梁律例》所出,便是皇帝亦无权越国法而从事,曹铮坚不认罪,刑讯拷掠已出乎常情,民间亦有载怨呼声,实不能立时定罪枭首。但请大王放心,曹氏必杀无疑,以待时日耳。”
温凌把来信揉成一团,怒道:“放屁!他就是这么哄三岁小孩般哄我的么?!”
紧跟着吩咐:“先从孟津渡派一支水军攻打洛阳,叫汴梁看看我们的能耐!”
凤栖在军营里,当然很快就听到了士兵们拔营的动静,等温凌回来,她就问:“怎么了?要开战了?”
“不关你的事。”温凌没好气地回答,自己唤了亲兵过来给他换穿铁浮图甲,一脸怒容。
凤栖冷笑一声。
温凌听见她的笑声,越发愤怒,斜眸问:“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