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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徒游戏[港] 耶耶兔兔 10744 字 9个月前

上船

年初五那日,陆陆续续有游人归港,香港机场的轰鸣声从早上持续到晚上。直到时针第?二次划过12这?个数字,一架湾流披着至深的夜色悄然落地。

虞宝意在机上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她坐惯了,但同行组员第?一次搭乘私人飞机,七八个小时的航程,几乎都瞪大了眼,记录这?个从未亲历过的场景与时刻。

起?飞点在西亚某国,可临了碰到检测故障,一延误,有人便?加急连夜申请了航线,迫不及待接她回港。

虞宝意一开始是拒绝的,既然延误了,那多等一会?也无妨。

而且她很享受现在和同事的相?处状态,不想因为?某个身份的转换而改变,待在香港已经受够了。

可霍邵澎只在电话里告诉她,要么他亲自来接,要么飞机到了,她乖乖上去。

在她的判断准则中,霍邵澎是比私人飞机更奢侈,更引人注目,更容易让别人戴上有色眼镜看她的“东西”。

所?以她选择乖乖上去。

转机的流程也省了,踩着大年初五的尾巴,终于?还是回到了家。

既然错过除夕和春节,有人选择待在香港当作旅游,有人还是等待明日从香港出发归家的飞机。

一一安顿完她们,跟了一路的虞景伦,快两点钟,才看到自己的妹妹从酒店出来。

更深夜阑时分,连待在将繁华形容到极致的城市,身体也会?有种模糊的迟钝感。

虞宝意拢紧大衣,将围脖往嘴唇上提了提挡风,快步到副驾驶边上,拉开车门,眼神顺势抬起?,醒目地一顿。

“Terrance?”她始料未及地接触到霍邵澎的视线,又错愕往主驾上一望。

虞景伦笑得明目张胆,侧着头说:“你不舍得让人熬夜来接,就舍得让你哥过来?”

“你大过年的又没什么事。”虞宝意更是理直气壮与他斗嘴,“跟Terrance比?”

“去去去,你俩坐后面去。”

还没发过言的霍邵澎欠身下车时,分外自然地揽住虞宝意的肩为?她挡风,看得旁边亲哥哥的笑容变得莫名欣慰。

虞宝意还在奇怪地嘀咕:“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这?么熟了?”

都坐上车后,霍邵澎边理她围脖,低声边说:“偶尔会?约出来喝茶。”

“他是你男朋友,我?们关系不熟,你不应该反思下吗?”虞景伦踩油门还不忘挤兑妹妹,“要不是之前?有个局碰到Terrance,托你的福,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能讲上第?一句话。”

“嗯,这?方面,你是该反省下自己。”

霍邵澎停下动作,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眼,定睛看她。

两人一唱一和,誓要把这?份熟讲得无可指摘。虞景伦紧接着说,“旬星在准备下半年上市的事情,你作为?太子女,一点都不关心就算了,还不主动引荐自己经验人脉都那么丰富的男朋友给我?认识,说得过去吗?”

“上市按流程走不就好?了。”虞宝意对这?方面一窍不通,故也不敢过多评价,“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男朋友是谁,你不会?问?啊?”

“你看看你看看,倒打一靶无法无天!”

“不行你下车,我?自己开。”

两兄妹吵吵闹闹就是一路,第?三人在场,霍邵澎话更少?了些,偶尔虞宝意被呛得气急,也会?忍不住垂首轻笑。

到地方后,霍邵澎的车泊在不远处,似早有预谋。

虞景伦单手搭着方向盘回头,说:“Terrance,今晚这?人你可带不走,距Daddy好?挂住距啊。(她爸爸很想念她)”

“谁说我?要跟他走了?”

虞宝意呛回一句,反手拽着人便?下车,虞景伦则自觉驶远找停车位。

更深夜静,两人间的距离被一阵阵清寒的夜风填满,而紧握的手正互相?传递温度,成为?广袤寒夜中的唯一热源,令人不舍松开。

若仔细感受,能触到对方脉搏微弱的隐动。

“你们霍家的过年利是这?么阔绰,倒像砸钱让我?离开你一样。”

那晚过后,第?二天醒来,虞宝意看着自己的银行卡余额陷入沉思。

尽管霍邵澎解释了哪封利是属于?谁,她拿着还是略显烫手,不过当下没扫兴,而是忍到了回来才说。

霍邵澎拉着她往前?走了半步,“如果是这?样,他们加起?来给你多少?,我?多给一倍。”

“你再说,我?可要见?钱眼开了。”

“我?求之不得。”

多往前?的半步,下一秒便?昭显了作用,多一分都不舍得掩藏。

“求之不得”话音刚起?,霍邵澎即将人拥入怀中,似来自手上唯一的单薄热源化开成温泉,缓慢浸没了她的全身。

“小意,我也好想你。”

温泉漫到了心脏,虞宝意没说话。

她想,霍邵澎知道她会回答什么。

“明天跟我?走?”

她脸贴在他胸前?,唇角往上勾了勾,说:“好?,明天一定跟你走。”

她愿意跟他走。

但始终不能是今天,可也不再没有来日。

所?以是明天-

年后正式开拍,时间紧迫,虞宝意只给自己放了两天假。所?以第?二日还没和家人饮完早茶,就偷溜出去上了霍邵澎等在茶楼底下的车。

她说跟他走,但香港就那么点地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其实去哪里都行,只要是跟他。

但当虞宝意登上港口一台小型游艇,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这?是去哪里?”

出海?

大冬天的,也很少?富人会?到海上玩了。

霍邵澎不会?开游艇,所?以船上还有一名晒得皮肤焦黄的掌舵手,寒风凛冽,他仅着一件白色老头衫,花裤衩,踩着人字拖,在大老板面前?也好?不松弛惬意。

“去哪?”舵手声音洪亮,“虞小姐一会?就知道了。”

语罢,白色游艇在海面拖出一道弧线形的波纹,沸腾般的水浪,映出中环的高楼错立,鳞次栉比。

大年初六的太阳光穿不过冬日的冷雾,整座岛屿白蒙蒙的,唯他们的游艇乘风破浪,像大船上那面展开的白帆,迎风猎猎作响。

最后,游艇停在了南丫岛的港口——索罟湾。

“南丫岛?”虞宝意的惊喜之色毫不遮掩。

霍邵澎牵着她的手小心下船,语气含有种奇怪又隐忍的笑意,“还记得?”

“当然记得!”她忘了问?霍邵澎此行的目的地,按照从前?和梁思雪来此的习惯,走上一条往上的小道,“那天晚上小雪丢下我?一个人先跑了,我?在这?撞到你,然后末班船的时间因为?下雨提前?了,我?抓着你就跑了……”

她兴奋得像只吱吱喳喳的小雀,恨不得把那夜的每个细节都描述出来。

兴许霍邵澎的目的地只是南丫岛,又兴许只想跟着她走,总之,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了那位好?客热情的老板娘的小店前?。

还挂着营业招牌,只是远不及夏天的气氛。店内用来养海鲜的水泡鱼缸统一清理干净,少?了机器打氧运作的声音,来回游荡的鱼影,和鱼缸内密密麻麻的上升透明气泡,一切颇显冷清。

“老板娘做的冰豆花特别好?吃!”说完,虞宝意又惋惜起?来,“那晚走得太匆忙,老板娘特地加班给我?做的,最后还是没吃上。”

霍邵澎似笑非笑,随她停在门口,两人愣是没一个想起?朝里头打个招呼。

可一道清亮爽朗的女嗓及时从头顶响起?:“冰豆花嘛?好?久没来了,我?给你做。”

小店二层就是老板老板娘居住的地方,虞宝意抬头一看,老板娘从横排的一列盆栽中探出脸,面孔熟悉得叫她莫名感动。

随着几道噔噔噔的声音,老板娘从楼道口出现,干脆利索地往厨房里走,系围裙戴手套的动作一气呵成,还不忘招呼门口两人:“快坐快坐,刚好?昨晚给小孩准备,还剩了点材料,快得很——哎,小雪呢?这?回怎么没来?”

“她陪爸妈过节去了,这?回来没给你带新年礼物,下回我?一定补上。”

“客气什么?你俩还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老板娘边忙活手上功夫,边分神,隔着玻璃往外头瞧了几眼,“那这?位是?”

“我?男朋友,姓霍。”

“好?姑娘,有男朋友不忘带来给我?瞧。”

老板娘大方,虞宝意也不别扭,“这?不得让你给我?掌掌眼嘛,你说不行,那他一定不行。”

霍邵澎只在一旁观察着虞宝意,定睛的眼神一转不转。

他没选错地方。

来到南丫岛的她,生?动、活力、明媚,如同那晚,决心抓住他转身就跑的一刻,空气中都充溢着她蓬勃燃烧的生?命力。

那等薄雨,浇不灭她身上的火种。

也让一颗灰寂的心,火星开始伶仃闪烁,终于?,还是烧起?了熊熊大火。

虞宝意尝到了心心念念的冰豆花,只是可惜深冬季节,许多海鲜品质有所?下滑,但做法仍旧地道,一道避风塘蟹,仿佛都能叫人闻到逼仄渔船上湿漉咸腻的海风味道。

意外的是,晚上竟然又下雨了。

还是和那天一样的雨丝,有一搭没一搭地挂在玻璃窗上,像凝结的冰花。

虞宝意饱腹,困意难挡,靠着霍邵澎打哈欠,眼角挤出泪花,声调也懒散得像只午歇中的猫:“又下雨了。”

“嗯,不过今晚末班船没有提前?。”霍邵澎手掌轻搂在她肩上,“当时怎么敢带着我?跑的?”

或许现在想起?有点迟来的羞愧,虞宝意脸藏到他身上,闷笑着说:“我?以为?你也是坐船过来的。”

可当时谁能料想到,盘旋在末班船正上方的直升机不是香港差人(警察)们的日常巡逻工作,而是负责接送霍邵澎的交通工具。

“要是丢下你跑了,自己坐上末班船,你困在岛上出不去了,事后会?不会?找我?麻烦?”

“我?在你心里,形象这?么不堪?”

虞宝意总在不该诚恳的时候万分诚恳:“可你看起?来,真?的很不好?应付啊。”

可她说的又是实话。

的确很难应付,也应付不走了。

兴许上天也在开他们的玩笑,故意让当日场景复现。

小店内有一台老式收音机,里头传出的声音沙哑,又有种跨越时空的老旧感。

“受天气影响,索罟湾前?往中环四号码头末班船的时间,现在由22:30正式更改为?21:30。距离开船还有五分钟,请逗留在岛上的游客尽快上船。”

一模一样。

也是从22:30改为?21:30。

区别在,他们不再隔着雨幕对望,而是亲昵地依偎在一起?。

“走吧?”看了眼时间,虞宝意有点条件反射的紧迫感,“也比较晚了。”

“好?。”

两人同老板娘告别,牵着手走出小店前?,霍邵澎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黑伞,打开后,雨水滴落到伞面,又滚落边缘,凝结成露状坠地,在脚边溅开,如同银色的蝶翅。

第?二个区别,有了把遮风挡雨的伞。

虞宝意小孩心性骤起?,问?道:“要不,继续跑过去,坐一坐末班船?”

离末班船开船时间又的确剩五分钟了,他们慢慢腾腾地散步过去,只能吃到船体的尾气。

“不要。”霍邵澎攥紧她手,害怕一挣脱给虞宝意跑了,“现在不是夏天,淋了雨容易生?病。”

“不会?啊,雨都下了,不就是老天爷让我?们再跑一趟吗?”

虞宝意两只手挽着他胳膊哀求,可霍邵澎不为?所?动,继续按照既有步调前?往港口。

果不其然,到索罟湾后,她只听见?铁闸关闭的一声巨响,还有工作人员洪亮的叫喊“收工咯”。

和上次不同,他们没赶上索罟湾最后一趟离岛的船。

虽然港口还停着一台专接专送的游艇,可虞宝意难免心生?遗憾,方才话赶着话,眼睁睁看着末班船离开后,又变得沉默寡言了。

登船前?,霍邵澎拉停了闷头往前?走的虞宝意。

“怎么了?”她回头,神情茫然。

霍邵澎定睛凝视着她,问?:“一定要赶那趟船吗?”

虞宝意甚至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随后笑笑,“不是啊,我?就是觉得很巧,而且我?们明明能坐上那趟船的,今晚不就没有遗憾了?”

“可你的末班船在这?里。”

虞宝意怔了怔。

那一刻,她突然有点领悟到,霍邵澎来南丫岛的目的。

这?不是他的兴致所?起?,连上岛后她自顾自往老板娘的地方去,兴许也在他算计之内。

只是不知这?雨,这?提前?开船的安排,是否是命运又一次偏爱了他。

也偏爱了她。

“你不上这?趟船,它就永远不会?走。小意,这?才是你的末班船。”

黑色的海面上,一台白色游艇在随浪潮微动,可不管风浪如何?大,它永远泊在随时能接到她,她随时能上船的位置。

而从前?与此刻的第?三个区别是,她拥有了自己的末班船。

今夜没有遗憾。

人心

休假第二日,虞宝意原本想提点礼去探望下霍夫人,可汤少岄和?黎婉青上大屿山拜佛了,晚上可能要宿在寺中?,她便托了权叔,先把?礼送去浅水湾,表个心意。

霍邵澎知道后,也没提意见,只问她晚上要不?要出来?吃饭。

她说晚上要陪家?里?人,况且虞海和?可能不?会在她临走前一晚放人出来?,昨天从南丫岛回来?,已?经夜不?归宿过一回了。

下午,关知荷被约去喝下午茶,虞宝意则陪巧姨出来?逛海鲜市场。

“这条鲈鱼大啊。”房吉巧指着鱼缸中?仅剩两条的?其中?一条鲈鱼,“多少钱一斤?”

报上价后,房吉巧便示意摊主捞起,去鱼鳞和?内脏时,顺带问了旁边的?小小姐一嘴:“晚上还想吃什么?今天的?黑虎虾和?小青龙看着都?不?错。”

“小青龙吧,我想吃蒜蓉开?边蒸的?。”

“老板,那再要六只青龙仔。”

“六只?”虞宝意心里?快速过了过家?里?人头,“五口人,怎么要六只?”

“对对,捞那只大的?。”房吉巧倾身指着最?为肥硕活泼的?一只,后回头,莫名笑到眯起了眼,“你一个人吃两只啊。”

虞宝意不?明所以,但还是没让摊主丢回去,晚上大家?分一分,总能吃完不?浪费的?。

两人挽着手走到素菜区,房吉巧这边念叨着晚上熬个西洋菜白贝猪肺汤清清虚火,后边困惑的?一声“Bowie”,打破嘈杂拥挤人声的?包围圈,传到耳畔。

虞宝意回头一看,顿时哑声,半晌后才叫道:“景程?”

房吉巧反应更快,直接拦到她身前,“你这男的?阴魂不?散呢,还想来?骚扰我们小小姐?”

沈景程貌似有点局促。

他穿着棕白色的?格子衬衫,深冬时节,看上去起不?到一点保暖作用,黑裤明显过长,裤腿堆在脚踝上,露出一双有脚印的?球鞋。手上提着菜篮,里?头放了几根红萝卜、菜心和?山药。

总之,和?虞宝意印象中?的?他,完全?不?同了。

上一次见,尽管不?太?愉快,可她仍能从他的?语气、行为中?,瞧见从前意气风发,所以对此刻落魄的?自己不?甘的?他。

然而现在……

他那双无神涣散的?眼睛,像一个黄纸燃尽的?铜盆,飞了些黑灰色的?碎烬。

“巧姨,没事。”虞宝意安抚道。

大庭广众下,他也做不?了什么。

“你在这,是帮阿姨买菜吗?”

据她所知,沈景程以前从来?不?屑做这种琐碎的?家?务活,认为都?是女人或者家?佣的?责任。

沈景程下意识小幅度提了下篮子,好像一个要给?她瞧一眼的?动作,反应过来?后觉得尴尬,摸着后脑勺笑了一笑,“对、对啊,不?过回去得自己做,我妈住院了。”

“阿姨怎么了?”

“……”沈景程脸色明显变了下,只是虞宝意看不?懂其中?蕴藏了什么情绪,连乐观和?悲观的?分界线都?很模糊。

房吉巧拽起虞宝意的?手就要走,“别理?他,我们回去了。”

她原本也想这样离开?,可第二声尾音轻颤的?“Bowie”,还是叫停了她的?脚步。

沈景程望着她,茫然的?眼眸闪过些许不?确定的?神采。

他问:“聊两句吗?”

问完,可能觉得虞宝意有所顾虑,那点神采也暗掉了,继而补充道:“你放心,我知道你现在是霍生的?女朋友。”

他没讲别的?。

诸如约个人多的?地方,或者带着巧姨,他都?不?敢做什么。

只一句霍生的?女朋友,足以成为她的?护身符。

超市出来?后有一间生意冷清,门可罗雀的?冰室,尽管受了季节影响,可冰室也并非夏日专属。

也许称得上重要的?一点,里?面的?雪糕、冰沙、冷饮通通都?在打折。

虞宝意只要了杯柠檬水。

两人不?必走寒暄的?环节,也实在没什么话题可以寒暄的?。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吸管戳着玻璃杯底,开?门见山地问:“你需要替阿姨借钱是吗?”

“不?是。”

出乎意料,沈景程否认了这点。

虞宝意的?动作暂顿,她暗自打量过男人一眼,旋即垂额吸入几口酸甜冰爽的?柠檬水,缓过这阵沉默后,才问:“那你找我,想说什么?”

沈景程可能对自己的?目的?也有点迷茫,干涩的?唇瓣几度张合,最?终缓声道出:“霍生来?找过我。”

“他来找你做什么?”

“这个……没做什么,也不?重要。”沈景程跳过这个问题,“他身边跟着的?那位老人,发现我妈眼睛生病了,第二天领了人过来?,送我们去医院,还找了最?好的?眼科医生。”

其实沈景程不?说,虞宝意也大致能猜到是那枚胸针。

但如果卖掉了,霍邵澎大抵不?能在那个时间段送回她手上,所以归根,还是沈景程没有卖。

单是这点,虞宝意今天就能心平气和地同他聊一聊。

“医生说,再耽误两天,我妈就瞎了。”不知经历了什么,沈景程显得有些后怕,“我已?经害她害得够惨了,还差点拖累走她一对眼睛。”

虞宝意心情也变得有点复杂。

如果没有霍邵澎……

哪怕后面她同沈景程分手了,他连同他母亲,也会有一个更好的?人生,而非落拓潦倒,在破落的?公屋了此残生。

但她也不?可能再帮他一次了。

虞宝意放弃折腾那杯柠檬水,手藏到桌底下,说:“住在哪家?医院,病房号发我,明天我就走了,今晚我去看看阿姨。”

“不?用,那个老爷爷派了二十?四小时护工照顾。”沈景程缓缓提起一口气,“还有医药费,霍生全?部?垫付了,包括后续的?康复休养……Bowie,你和?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许千言万语,不?过归因到最?后一问。

“我离开?香港,回到南城以后。”虞宝意不?留一丝一毫供他假想的?空间。

“是他追的?你吗……不?对,一定是他追你的?,你一向最?讨厌伯母明里?暗里?安排你认识香港那些富贵少爷。”

虞宝意也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个问题没有讨论下去的?必要了,“还有什么事吗?巧姨应该出来?了。”

沈景程没说话,定定望了她一阵。

良久,他还是没说,霍邵澎把?那间如今已?成空壳的?建筑公司还给?了他,还留下一笔启动资金的?事。

钱很少,二十?万,对虞宝意来?说不?多,对霍邵澎而言更是漏漏指缝的?事。

可于现在的?他,无疑是人生重启的?希望。

同时,还是一刀刀犹如凌迟割肉的?惩罚。

沈景程知道,霍邵澎就是要这样羞辱他,也斩断了他得知两人在一起之后想纠缠,甚至闹到全?世界都?知道的?念想。

他没空纠缠了。

霍邵澎随手丢给?他一线生机,他就得拼尽全?力抓住,挣出泥潭。

霍生,会玩弄人心,更会驾驭人心。

经历落魄后人情世故的?种种刺伤,他甚至想感激涕零。

“我没事了。”沈景程收回眼神,“Bowie,可能我没有资格说,但……还是祝你幸福。”

祝你幸福。

但不?祝你和?他幸福。

“多谢,你也是。”

虞宝意挽起手袋起身离开?,经过前台时,原想掏钱包,可脚步顿过两秒,还是推门走了。

回到家?,她没有将今天见过沈景程的?事告诉父母,也嘱托了巧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房吉巧检查过她一根头发都?没少以后,勉强应承,保证自己守口如瓶。

到了晚上,连提前上内地返工的?虞景伦也赶了回来?。

尽管前前后后加起来?拍摄的?时间仅为四个月前后,可终归得去到国外,不?再像在南城时,想见随时能见上一面了。

房吉巧忙活了一顿海鲜大餐,将餐桌摆得满满当当。

虞宝意倒不?将其视为什么不?得了的?离别,叫喊着“好饿”,往饭厅里?扑去。

“等会。”关知荷提前一步坐到主位,筷子并起,轻敲了敲她手背,“人还没到齐,不?能提前动筷。”

虞宝意缩回手,目光环转一圈,愣是没找出今晚第六个人,“还有谁啊?”

虞海和?同虞景伦也相继坐下,凳子还没捂热,门铃叮咚一声,房吉巧捧出最?后一道菜,顺势前去开?门。

虞宝意杵着筷子侧头去望,一对视,笑意便从唇边漫开?,极快染满一双眼。

“Terrance?”她依旧在原位坐着,随着男人走进?而抬高了一点头。

“坐吧。”关知荷示意虞宝意身旁的?位置,“粗茶淡饭,小霍生别见怪。”

“不?会。”霍邵澎将手中?礼品递与房吉巧,后脱下大衣,挂到虞宝意的?包旁边,“伯母能收留我这顿饭,感激不?尽。”

在场和?他比较熟的?除了虞宝意外,当属虞景伦,故也担当起待客的?主人公角色,寒暄几句后,引他到妹妹身边。

虞宝意看着他走到身旁,一双眼描成了弯月的?形状。

她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会来?的??”

“有人不?出来?。”霍邵澎偏过头,“那我也有的?是办法。”

她躲开?他冷静又热烈的?目光,远没做好在家?人面前亲近霍邵澎的?准备,嘟囔着:“不?请自来?。”

“什么不?请自来??”关知荷听见了,倒是不?轻不?重地瞪了女儿一眼,“明天你就走了,还不?邀请小霍生上来?吃一餐饭,是你的?不?对。”

虞宝意不?服气:“什么走了走了,说得这么难听呢,出趟国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好几个月呢,想见你都?没法立刻坐飞机过去。”虞海和?着实不?舍,短短两句话,得陪两三口酒。

“伯父如果想见,可以随时联系我。”

虞景伦原本在给?自己倒酒,闻言顺势倾身,给?对座的?霍邵澎倒上薄薄一圈酒。

他提杯,作敬的?手势,“明年,我应该会经常去宝意附近的?国家?出差。”

当他主动放低作为高位者的?视角,旁人很难觉察出来?。

只是虞宝意还是听出,他为了让虞海和?接受这个建议,还是废了点话术上的?心思。

虞海和?目光沉凝,在女儿和?霍邵澎身上游转着,缓缓抬手回了一杯,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

接下去,虞宝意就不?是这场饭局的?主角了。

话题始终转不?到她身上,转到了也有霍邵澎替她挡得滴水不?漏,便只能专心于下午买的?海鲜。

虞海和?不?比妻子,少上社交台面,酒量尚浅,渐渐也醉了。

他涨红了一张脸,一手拿着酒杯,歪歪斜斜地对准霍邵澎的?方向,眼神光涣散,“小霍生,我这女儿啊……”

话到一半,不?知想起了什么,笑着摇了摇头,“我虞家?,是高攀了你霍家?,外面人都?这样说,我也承认……但她,我女儿,从小当心肝宝贝养大的?,假如最?后,阿荷真要她嫁她不?喜欢的?人,哪怕这头家?散了,我也不?会同意……”

讲着讲着,目光还是放到了女儿身上,好似有颗吸铁石,聚起了他的?神志。

最?后几字,咬紧牙到脸也皱起,捏酒杯的?指骨因用力而发白,掷地有声。

“所以,她可没高攀你。”

高攀

虞海和醉得双眼迷离,嘴里还在念咕着“这可是我最?宝贝的女儿”时,桌上仅剩些残羹剩饭,关知荷便扶他进了房间。

而虞景伦打?了个电话?后不知所?踪,房吉巧则起身收拾,进了厨房忙活。

恰好那时虞宝意也去阳台接了左菱一个电话?,挂断后原想回客厅,扭身便看见霍邵澎出来,正在关阳台门。

她粗粗往里扫过一眼,见空无一人,才放心?大胆地挨靠过去,环住他劲实?的腰身,“明早十点的飞机去南城和他们汇合,你要回公司吧?别送我了。”

“虞小姐,我是BOSS。”霍邵澎单掌揽着她肩胛骨,另一只手手指曲起,若有似无地碰着西裤一侧的口?袋,那儿似乎装了个小东西,凸出一点方正的边角,“旷工一个早上,不会怎么样的。”

可能是早前见过沈景程,得知霍邵澎瞒着她做了些什么,此?刻她声音分外腻人,偏生说着懂事的话?:“你早上会最?多?了,缺一程就要拿另外的时间补回来,不累吗?”

“说不累肯定骗不过你,所?以是值得。”

虞宝意没讲话?。

耳边降落丝丝缕缕缠绵的寒风,似乎隐约能嗅到春天的气息了。

她在想,如?果霍邵澎的爱象征春天,那她的世界从今以往,不会再有冬天。

“Babe。”

“嗯?”

霍邵澎确认她看不见,指腹才贴到裤袋边上,隔着衣料,轻轻捉住那个方方正正的东西,沉声道:“我还是想和你结婚。”

关于霍邵澎家?中的反对?意见,虞宝意疲于应付,也不想自己抽出那么多?时间,只为扭正某个人的傲慢和偏见,尽管那是他的父亲。

所?以她曾主动提出,哪怕不结婚呢?

不要让他和霍启裕的关系再度恶化?,最?后连同桌吃饭都成为奢谈。

而且她不认为霍邵澎对?她,需要用一纸法?律关系去证明,她对?此?也并?不执着。

退一步说,如?果最?后分手了,她从他身上带不走任何东西,钱、名、势……又?如?何呢?

她不需要。

很难讲,如?今她是不是仍旧存了一点自证的心?思。

对?悠悠众口?,对?他的父亲,对?所?有有色眼镜。

都说她犟,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霍邵澎一向尊重她的意见,这段时间才完全放手,可对?她的说辞,不同意不反对?。

如?今想来,是反对?了。

虞宝意用开?玩笑的语气打?趣:“霍生,你是不是忘记了,不结婚对?你有好处啊。”

抛开?考验他人品方面的诱惑,以霍家?的影响力,放到政商两界,根本不需要一个成家?立业的继承人来□□形象。

同时,他也能利用未婚这点,吸引有这方面目的的合作者,达成利益交换。

他永远稳坐钓鱼台,愿者上钩。

可霍邵澎的口?吻,完全不似放弃了这么大的好处,四两拨千斤地说:“什么好处,能抵得过你嫁给我?”

“多?着呢!”

虞宝意从他怀中扬起脑袋和两只手,作势要掰手指数,被他一只手全部圈住,后腰臂膀收紧,更深地往他怀中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