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同门(1 / 2)

刺心4·倚天屠龙 墨武 6492 字 2024-02-18

帐中时光瞬间凝结,所有人均是止住了将要的动作,望着中了致命一刺的宇文护。

宇文护要死了?

那纵横天下,连斛律明月都拿之无可奈何的宇文护要死了?

那连屠四位真龙天子,天下无人敢忤其意的宇文护要死了?

谁都不信!

宇文护自己也不信,他缓慢地垂下头去,看着胸口透出的那截闪亮的枪尖。

枪尖上的鲜血点滴地落下来,在帐中发出极为轻微的滴答之声……

只片刻,“嗖”的一声响,枪尖突然不见,那杆枪已抽出了帐外,而宇文护胸前背后的鲜血,就如喷泉汹涌而出。

他的血也是红色的,他也要死?

所有人在转着这个念头的时候,就听到宇文护惊天动地的一声吼:“柳如眉……”他手持宝刀,眼露凶光,竟还要向孙思邈冲去。

他认为自己是死在柳如眉的手上,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柳如眉好过,他一定要杀了孙思邈。

可他才走了两步,全身的气力就已随着那鲜血喷了出去,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如同忏悔,又像是不甘。

孙思邈未动,脸上又闪过分沧桑,宇文护将死了,他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有的只是无奈。

宇文护死死地望着孙思邈,眼中凌厉的光芒终于黯淡消散,嘴唇动了下,想说什么,却再也无法说出口。他身躯晃了晃,扑在地上,抽搐两下,再没有了动静。

那一枪刺透了他的心脏,若非他强悍异常,早就死在当场。他虽能再走两步,但终究抵抗不了那致命的打击。

他身后的牛皮大帐上,留着一个圆孔,有光线透进,依稀见到帐外天蓝云卷,满是肃杀。

是谁刺出的这一枪?

难道真是柳如眉出的手?

不然有谁能在周军层层戒备中潜进来,一枪刺杀了宇文护?

帐中瞬间慌乱,随风掀开了被罩的衣衫,云翳也早落在地上,月影脸上满是阴霾,而日照也从高台废墟中翻身跳起。

他们眼中都有分讶异,更多的却是震骇。

宇文护死了?在他们四大护卫的守卫下死了?他们难以相信,但不能不信。

宇文护扑倒那一刻,他们就冲了过来,连同寇祭司、裴矩一起冲了过来。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杀了孙思邈!

宇文护虽死,但命令还有效,孙思邈绝不能活着出了这中军大帐。

六人几乎不分先后地冲来,这六人合力出手,天底下没有人能是他们的对手,孙思邈也绝对不能!

孙思邈立在日光烟尘下,只在望着牛皮帐上的那个洞,沉吟不语,似未将六人联手放在眼中。

帐中军士均是诧异的神色,不信他这时能会如此镇静。

难道说他从昆仑复出,就为了和柳如眉一起复仇,他杀了宇文护后,再无牵挂,因此连生死都没有放在心上?

可所有人的诧异几乎全变成了震撼,因为战局几乎在片刻就出了结果。

孙思邈未出手时,战局就有了结果。

随风才要挥手发出暗器时,背心突然挨了一掌。

那一掌如博浪之锤,力重千钧地落在随风背上,随风饶是轻功高明,但也禁不起这要命的一掌,不待怒吼时,一口鲜血喷了出去,整个人也如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落地的时候,一口一口的鲜血在呕,显然活不成了。

不等随风落地的时候,月影已拔刀。

他如银月的弯刀被孙思邈击飞,但他身上还有刀。

刀如眉,小巧尖锐,就算没有那银月的弯刀,凭这把刀,他自信还可和孙思邈一较长短。

可随风的异样让他扭头一瞥。

他瞥见裴矩收掌,随风飞了出去,他立即明白了一点,裴矩击杀了随风!

裴矩击杀了随风?为什么?

困惑不过是转瞬之间,裴矩收掌出掌,第二掌就向月影击来。

他疯了?他难道要杀光四大护卫?

月影念头一闪,当然不肯坐以待毙,他立即挥刀,一刀划向裴矩的掌心。生死关头,无论如何,当以自保为第一要义。

云翳立即撒网,向裴矩罩去。

四大护卫本是一体,一个有难,当然会齐心协力。

月影心中一喜,可转瞬一惊,因为那天蚕罗网空中一转,竟将月影罩在网中。

月影顿时浑身发麻,那一刀击在半空就已凝滞,裴矩手掌一绕,避过那小巧的银刀,一掌击在月影的胸口之上。

“嗖”的一声响,裴矩凌空翻了出去,那点银刀如流星划过,擦他肩头而过。

裴矩轻伤,月影毙命。

被裴矩一掌击中胸口,比被一枪刺中胸口还可怕!

可他临死前还是发出了一刀,他倒下的时候,五官溢血,牙关紧闭,不看杀他的裴矩,却看着云翳。

他死也不明白云翳为何会对他出手?

日照怔了下,他的目标本是孙思邈,可不想变生肘腋,只是刹那的工夫,四大护卫就死了两个。

死在裴矩和云翳的手上。

他武功高,但头脑未见得转得快,只知道要暗杀宇文护的人,他就一个不留。可宇文护死了,为何裴矩、云翳并不联手对抗孙思邈,反倒向自己人下手?

网一收又张,霍然向日照撒来。

云翳几乎毫不停留向日照出手,日照大怒,嗄声道:“为什么?”他喝问声中,竟不躲避,霍然冲上,双掌一分,那天蚕罗网虽是刀砍不断,但竟被他硬生生地撕了两半。

日照的一双手,犀利之处更胜利刃。

云翳脸色灰败,立即爆退,日照或许想不明白,但武功之高,他难望项背。云翳退,可裴矩转瞬冲了过来,掌势轻飘如鸿毛,掌力却如泰山般向日照击来。

一阵爆豆般的响动,在那一瞬的工夫,日照、裴矩不知对了多少掌。

二人一合即分,裴矩再次倒飞出去,落地时身形一晃,竟然吐出口鲜血。

日照却是怒吼一声,一掌向身后击了过去。

他全力击退裴矩,却不想一人轻飘地到了他身后,然后他背脊一麻,全身暖洋洋地发软。

有人偷袭,他中了暗算!

他一掌击出,击在空处,一颗心坠入了深渊之中。

他以为偷袭他的人是孙思邈,可他回头时才发现,出手的竟是寇祭司。

寇祭司一击得手,闪身远远地退后,只说了一句:“日照,你完了。”

他只发出了一针,那针刺在日照的脊背上,不但破了日照的罩门,还下了一种蛊,日照就算是金刚转世,也绝对抵挡不住。

日照未动,脸上淡金之色却已黯淡,就算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也再激发不出他的一点光芒。

他目光缓缓地望过去,一脸茫然,见到孙思邈望着他的眼中似有悲哀,见到寇祭司依旧黑着脸,见到云翳似乎脸有愧色,又见到裴矩虽嘴角还有些血,但也带着笑。

“为什么?”

日照长吸一口气,只感觉天旋地转。

月影、随风死了,他也中了寇祭司的暗算,本来联手对抗孙思邈的六人,如今倒下了半数。

可是为什么?他不明白。

其实何止他不明白,帐中的周兵,也没有一个人能够明白。

大多人在宇文护死后,都和无头苍蝇一样,只有一个人例外,他一直留在那精巧的箱子旁。

斛律琴心奇异地消失不见,但他却如亘古就立在那里一样。

他话并不多,做的事情也不多,他似乎只是去了陈国建康一次,然后抓住了斛律琴心,逼陈国交出孙思邈。中军大帐中天翻地覆,或死或伤,局面百转,但他却在局外。

或许……他并非局外,但这局他异常地了然,因为局本是他布下的,所有人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

他未看日照,只是看着孙思邈,突然淡淡一笑,眼中又现出逸飞的大志。有这种大志的人,当然绝不会因为儿女私情就不顾大局。

孙思邈却未笑,他身在局中,可显然比所有人都最先了解到关键所在,因此他在六个高手围来的时候,甚至没有动手。

大局已定——从那一枪刺杀宇文护的时候,就不会再有变化。

剩下的不过是大局后起的余波,虽对一些人来说,还是生死攸关,但早在开局的时候,就已定下了答案。

他望着那箱子旁的普六茹坚,脑海中又闪回到在昆仑的情景。

那时候,他虽孤独,但并非一个人。

普六茹坚也在静静地望着孙思邈,不知在想着什么,他想的是不是怎么除去孙思邈?

帐中六大高手转瞬死伤惨烈,孙思邈还安然无恙,但这是周营——周国的天下,宇文护死了,普六茹坚可算是这里的第一人,他开口的一句话,可定任何人的生死。

普六茹坚终于开口:“师兄,我们终于又见了。”

他没定别人的生死,开口不过是寒暄,他说话的对象是孙思邈,他说话的时候,带着分淡淡的笑,如同老友许久不见的一声寒暄。

可所有人几乎难信自己耳朵!

师兄?

普六茹坚叫孙思邈师兄,为什么?他们怎会是师兄弟?这十三年前的情敌,怎么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有什么感情方面的牵绊?

孙思邈看了普六茹坚很久,这才道:“不错,我们又见了。杨坚……你我都知道,我们总有见面的那一天。”

他更喜欢叫眼前这人为杨坚。

普六茹坚笑了,喃喃道:“不错,我们总有相见的一天。”

他叫普六茹坚,但他本姓杨,就叫做杨坚,其父杨忠在关中排不入八大柱国之列,但颇有战功,因此被赐鲜卑姓普六茹。

在北朝诸国中,虽说早有汉人参与朝堂之事,但得鲜卑赐姓还是荣光的事情,也是提高门第荣耀的事情。

一些人恨不得整天将赐姓挂在嘴边,可他也喜欢孙思邈叫他杨坚。

他一直都认为,荣光本不是需要别人赐予的,所有的一切,他都是在靠自己的双手获取。

他唯一有些依靠别人赐予的是,独孤信当年在孙思邈失踪后,将女儿嫁给了他。

那时候独孤家荣耀显赫,在八大柱国家,仅次于宇文家族,谁都认为他攀上了高枝。

可随后独孤信就死了——被宇文护逼死。

宇文护虽说心狠手辣,但独孤家族在关中毕竟根深蒂固,和八大柱国家均有联系,宇文护若是将独孤家族连根拔起,只怕其余几大柱国人人自危,关中政权转瞬就要陷入混乱。

因此宇文护似网开一面,并未再对独孤家下手,可显然只要宇文护在的一天,独孤家的人就不会得到重用。

不但独孤家族的人得不到重用,和独孤家有关系的也不行!

杨坚是独孤家的女婿,因此所有本来有些嫉妒他的人,转瞬同情他,认为他不是攀上高枝,而是掉入了地狱。可杨坚宠辱不惊,闭门不出。

偶尔传出来的消息,不过是他闭门念念佛经。

可就是这个一直闭门念佛经的人,后来还是得到宇文护的启用,却在宇文护死的时候,没有震惊,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任何意外,他甚至还向引发宇文护之死的仇敌孙思邈打了个招呼,叫他一声师兄?

日照虽不是绝顶聪明,但也明白了什么,嗄声道:“普六茹坚,你竟敢勾结外人,刺杀大冢宰?”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中军大帐内微有骚动。

宇文护虽死,但帐内帐外显然都还是他的亲兵,听闻杨坚居然如此作为,立即握紧手中兵刃,似乎只要日照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将杨坚斩成肉酱!

这时候,些许骚动说不定就会酿成新一轮的血腥屠杀。

杨坚立在那里,冷静得有如冰山:“你错了,我未勾结外人。”

伸手入怀中,他竟取出道圣旨,展开念道:“天子有旨,宇文护倒行逆施,图谋篡位,当诛杀无赦!若有附逆,当斩不饶!”

众人微哗,眼中多露惊惧之意。

天子?哪个天子?

如今的大周多只知道宇文护,也多听宇文护的命令,却忘记大周本有个天子,叫做宇文邕。

宇文泰死后,诸子年幼,宇文护逼死独孤信、赵贵后,大权独揽。先后立宇文泰之子宇文觉、宇文毓为帝,又杀了这二人,再立宇文泰第四子宇文邕为如今大周天子。

从宇文邕登基到如今,转瞬过了十二年。

在所有人眼中,宇文邕无非是个傀儡,十二年来一直战战兢兢地活着,众人却没想到宇文邕也会反抗。

不但反抗,而且一出手就让杨坚杀了大冢宰宇文护。

日照眼眸红赤,摇摇欲坠,还能嘶声道:“你撒谎,大冢宰一直对天子忠心耿耿,你伪造圣旨,才是真正的图谋不轨。”

手一指,喝道:“杀了杨坚,官升三级,若有差错,我到天子面前领罪。”

他这一声呼喝颇有蛊惑之力,众人又是犹豫。

杨坚只是笑笑道:“天子传旨,只诛首恶,不追究从众,只是从众若反,那结果就难说了。日照,你早该死了,何必让这些人陪着送死呢?”

性命攸关,帐中兵卫难免摇摆不定。

日照嗄声道:“他们用的是各个击破的法子,杀了我后,只怕就要轮到你们。只有杀了杨坚,我等才有活命的机会!”

众人一凛,围在杨坚周边的兵士已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有人道:“你们杀了杨大人,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话声未落,一人大踏步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