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8日,孙军先头部队占领徐州,张宗昌部向韩庄以北退却。这时,岳维峻由开封来徐州,要求孙传芳继续派兵北进,支援国民第二军攻打山东。孙传芳正在筹组浙、闽、苏、皖、赣五省联军,未允所请,顿兵不进。吴佩孚也派高恩洪携款五万元由汉口来徐州慰劳孙军。这时孙与吴已有分庭抗礼之意,对于吴之慰劳,淡然视之。
孙传芳在徐州子房山大开庆功宴会,预先从绍兴运来醇酒十坛,山珍海味俱备,各方代表和孙军少将以上人员都来参加。此时孙传芳已是意态骄盈,不可一世了。
11月23日夜,孙传芳率总部人员由徐州凯旋南京;24日抵下关,住了一宿;25日早晨8时进城,先拜会陈调元于其私邸。这时文武官员已齐集督署,和陈调元来到督署后,即在大堂开会。孙传芳宣布成立浙、闽、苏、皖、赣五省联军,自任总司令兼江苏总司令,以周荫人为福建总司令,卢香亭为浙江总司令,陈调元为安徽总司令,江西总司令一职,以后由吴佩孚和孙传芳会委邓如琢担任。孙传芳又派刘宗纪为参谋长,陈阉为秘书长,张世铭为副官长,万鸿图为政务处长,孙基昌为军务处长,程登科为军需处长,陈锡璋为军法处长,金振中为军医处长,赵正平和沈同午为高等参议。孙又聘日人冈村宁次为高等军事顾问,月支薪金800元,优礼有加。名流如蒋百里、章太炎等,也都聘为高等顾问,以备咨询。此外,还办有联军军官学校一所,孙传芳自兼校长;并派赵正平主办导报社,作为联军的宣传机构。这是孙传芳一生最得意的时期,他的“功业”已经登峰造极。
蜗居沈阳
1926年孙传芳在长江以南与蒋介石北伐军作战失利时,决心与东北军合作,继续抵抗。但是在1925年,他曾袭击过东北军于沪、宁一带,迫使东北军放弃上海、南京、安徽等地区。宿怨未消,化敌为友大非易事。他遂决定亲往天津见张老帅(张作霖),动以利害,希释前嫌。他化装为一个商人,穿灰布大褂,贴身带两支手枪。搭津浦列车,坐在茶房的车厢内,只身北上。路过山东境内,张宗昌的密探密布车上,亦未发现。孙抵津后,即到英租界住宅给张老帅挂电话。接通后,便说:“我是孙传芳,由南方来,有事面商。”张接电话,久未作复,以为孙是敌方的主帅,如何能来天津,想必是带兵打过来的。最后,还是允予见面。孙见张第一句话便说:“完了!完了!我们北洋系的军人,眼看要全完了!只有团结起来,与北伐军作殊死战,否则将被各个击破。过去是兄弟阋墙,今日要外御其侮了。现在我甘愿做你的部下,听你指挥,请你不要见外。”张对左右说:“快请总参议来,共同商量。”杨宇霆进门,见孙在座,不觉面红耳赤,因上年他是江苏督办,被孙赶走,旧事不免耿耿于怀,孙急趋前握手说:“老弟!对不起,过去我们是自家人开玩笑,不要介意;共同商量今后的大计吧!”经此一番话,前嫌顿释。孙的联军改为第五方面军团,归张节制。这是孙不与北伐军合作而与张作霖合作的经过。以后张作霖到北京,做大元帅,组织军政府,孙实为策动之主要角色。
孙初到沈阳时,住商埠地齐宅,嗣因房舍狭小,迁至大西关大什字街一座楼房,据说是殖边银行旧址,房子很多,比较宽敞。后来他的夫人和两个儿子也接来同住。楼下为其副官、卫士等,约有20人左右。另外有一位赵秘书。他还有几位处长长住日本站(南满铁路车站用地),均携带家眷。最后孙又迁至三经路一所楼房,系新式建筑,比较舒适。他另有一位夫人住在大连。
他的生活比较简单,饮食不太讲究。杨宇霆由前方回沈阳后,他夜间多赴杨宅与之周旋。在家时,除会客或与下属谈天外,总是手不释卷,有时绕室徘徊,若有所思,很少休息。他在沈阳的各处长中常来见面的,为粮饷总办程步青(系其外甥)。此时他的军队仍驻关内。有一次来了一位军长李宝章,以后又来了一位王金钰,他的副官们均称为总参议,住了10日左右又返回关内。
他喜欢骑马,他曾由关内运来骏马十余匹,兴之所至,常于天朗气清之晨,驰骋于郊外公路上。他极爱枪。他的寝室墙上挂有长枪,每次外出,车上亦放有短枪。他常说:“军人不能离开武器,有备无患。”
他很喜欢看书。他不但好看线装书,也好买新书。有一次,他与下属到日本站一家日本书店,买了很多新书。正在选购的时候,卖书的日本人,忽然用日语对其下属说了一句:“此人是孙传芳。”下属说:“你认错了。”他说:“一点不错,我有相片。”当他到楼上取相片时,下属劝孙先走。下属付款后即携书回去。孙系日本士官学校毕业,懂得日语,他当时也感到很奇怪。回家后,部下深深惊叹,日本一个普通商人,也有第二个任务。
孙在沈阳,每日赴帅府办公,像张学良将军的一位贵宾,又像高等顾问。他们两人很亲近,军事、政治以至家庭琐事,无话不谈。当杨宇霆指挥军队驻守榆关、昌黎一带时,孙曾亲至前方慰问东北军。那次坐的是专车,有米春霖、王烈诸人同行。有人私问孙到前方去做什么。他说:“你们总司令对杨宇霆不大相信,不知他在前方搞什么名堂,让我去看看。”及至前方军事结束,杨宇霆回沈阳后,孙白天仍到帅府,夜间多赴杨宅与杨周旋。但他从不访晤别人,即万福麟来谒,亦未回拜。其地位之高可想而知。
有一次,孙传芳与其亲信一同到杨宅,刚坐下,杨宇霆说:“阿斗为何还不见来?”少顷,张学良将军亦到。在这一时期,张学良将军每晚均到杨宅,与杨极力周旋。在归途中,亲信问孙:“阿斗是谁?”孙笑答:“你还不知道吗?就是你们总司令。”亲信说:“为什么这样称呼?”孙说:“他一向是这样说法。”
血溅佛堂
1935年11月3日,星期三。天津英租界20号路134号,一座宏伟壮丽的深宅大院。孙传芳下野后,皈依佛门,成为在家修行的居士。每星期一、三、六还要去居士林听经。此刻,他蓝绸棉袍,灰春绸棉袄裤,系着白布腰带,白洋褂,青缎鞋,从楼上下来正要出门。
夫人周佩馨过来:“馨远,天气不好,今天不要去了。”
孙传芳笑着说:“夫人,恶尽言功,善满曰德,全凭诚则灵,这些年我专心念佛,连过去浮躁的脾气也改了,怎能不去?”
“馨远,天气不好,我今天不陪你去了,早点回来。”她亲自拉开小轿车的门。
下午两点左右,一位30岁上下的女子来到居士林,径直来到富明法师面前,双手合十:“大师,我有心礼佛,但经文难懂,如何能念?”
“心诚则灵,诵经的好处极多,试看下台的要人靳总理:孙联帅都皈依佛门,可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法师,孙联帅可是孙传芳?”
“正是,他是本林的理事长,每次都来,功夫甚好,日前已在仁昌广播电台中布道讲经了。”
“法师,入居士林可要什么手续?”女子诚恳地询问。
“女施主,请填一份志愿书,并交费一元。”
女子接过志愿书,在上面工工整整填上姓名“董惠”。富明法师披着绿绦浅红色袈裟,上法堂讲演经法,这时佛堂的大门开了,孙传芳身披黑海青缓步进入大殿,他登坛焚香,拜了几拜,然后在蒲团上坐下,面向东方,两足交叉置于左右股上坐禅。
香烟缭绕的佛堂,仿佛是极乐的世界,经声朗朗,十几名善男信女如痴如醉,欲醒欲睡。只有董惠一颗心在猛烈地跳动,她棉袍的暗兜里藏着一把崭新的六号勃朗宁手枪,枪膛里压上六颗闪闪发亮的子弹,紧握枪把的手湿淋淋的,全是汗水,鬓角额前鼻尖也冒出密密的小水珠。
女教友关心地说:“到前面去吧,那里好一点。”
董惠巴不得有这么个机会,立即站起来,来到孙传芳的身后,她默默地念着:“爸爸,十年大仇,今天要报了。这是女儿多年求之不得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爸爸,你要助我一点勇气!”
董惠迅速掏出手枪,对准孙传芳的后脑勺。“啪!”一扣枪机,子弹飞去,孙传芳的身体似乎怔了一下。“啪!啪!”紧接着又是两枪,一粒子弹从左额角打入,由右额透出,另一粒子弹打进脊背,从胸膛正中飞出,他应声扑倒于佛案之旁。
董惠满脸杀气,手里握着枪,厉声狂喊:“大家不要害怕,我是替父报仇!”随即,她冲到院子里,从大衣兜中掏出早已印好的传单和告国人书猛地抛向空中,上面油印着:
各位先生注意,一、今天施剑翘(原名谷兰)打死孙传芳是为先父施从滨报仇;二、详细情形看我的《告国人书》;三、大仇已报,我即向法院自首;四、血溅佛堂,惊骇各位,谨以至诚向居士林及各位先生表示歉意!
仇女施剑翘谨启
孙传芳的遗体一身法衣,脖子上戴了一串108颗玛瑙石的佛珠,头上还缠着白色的纱布,躺在一具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里。他的墓地选择在北京西山卧佛寺左侧,墓书:恪威上将军孙公讳传芳暨元配张夫人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