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完)
她双手被紧紧箍在头顶,嘴里塞了块抹布。
裤腰带褪到了脚踝的宋老三,猥琐的笑瞬间定格住。
我妈睁着失焦的眼睛不停挣扎,示意我快跑。
宋老三慌忙抽起裤子,骂骂咧咧就想上来打我。
我一个侧身闪过,捡起门口剁猪食的菜刀向他裆下扎去。
他的裤子刺啦一声被划破。
宋老三大叫一声,浑身一激灵,裤子破口处溢出黄色液体。
骚臭味扑面而来。
宋老三边提裤子边往外跑:「给脸不要脸,两个贱货,穷死你们活该!」
我紧跟其后,用力朝他屁股踹了一脚,他摔了个狗吃屎。
我朝四方邻居家大喊起来:「捉贼啊,捉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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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们纷纷围了上来,宋老三差点被婶子婆子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他那七十岁的老娘也「咚咚咚」敲着拐杖来了。
知道事情缘由后,她狠狠打了宋老三一顿。
「你这没用的东西,自己讨不着媳妇,干这不要脸的勾当,看我不打死你。」
到派出所报案后,我坚决不同意和解,宋老三被判了两年。
我妈脸上满是焦虑和自责:
「妈真没用,妈是个累赘,没能护着你,反倒总让你为我操心,我是个不称职的妈,我......」
我搂住她安抚道:「妈,不管你生病还是健康,你永远都是我妈。
「你生我养我,给我生命,我今后绝不再让你受欺负。
「你信我!」
我带我妈上山,将我爸坟头前的杂草铲除。
我点燃香,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爸,我不放心把妈自己留村里,我要带妈去上学。
「我会把妈照顾好,以后一定给她好的生活。
「您在这好好的,等我出人头地那一天回来给你报喜!」
我不放心我妈自己一个人在家,打算带着她一起上学。
我们去居委会拟了个合同,将家里的地暂时转让给对我们照料比较多的邻居。
我叔和婶在门口破口大骂:
「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怎么不把坟山也让给外人,真丢我们列祖列宗的脸!」
我冷眼盯着他们:「你们忘记宋老三那惨样了吗?警告你们,别再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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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脸色骤然一变,悻悻离去。
我把我妈带到学校附近,在后山上用塑料膜搭了个棚子。
就地挖了个灶,再去垃圾堆捡了张没人要的床垫。
这就是我们生活的全部用品。
白天我上课,我妈就去捡瓶子、纸皮换点钱,还经常抢不过别人,被人骂瞎子。
我冲在她面前跟那些人狂喷,就像我小时候,她每一次都保护我一样。
她为了省钱,去菜市场捡人家不要的菜叶子。
挑一些成色还不错的,拿回来煮汤。
她一个踉跄把汤给打翻了,慌忙把菜叶子捡起来,冲洗一下,放进自己碗里。
把锅里剩那些干净的拿给我吃。
我心里一酸,劝她别吃了,她笑了笑:
「没事,还能吃,你书杂费什么的还要钱呢。妈现在捡废品挣不了几个钱,能省点是一点。」
我的喉咙像被哽住,呜咽生生被我吞下。
为了减轻我妈的负担,我苦苦哀求工地的老板让我做临时工。
他看我可怜,同意了。
我砸钢筋、搬砖,一天干十个小时。
经常晚上两三点才睡,早上六点又准时爬起来上学。
我满手的茧子加新伤,十个手指头,竟没有一个是好的。
每天吃得清汤寡水,营养不良,再加上过度劳累。
一日,我在几十米的高架上干活,一阵眩晕,摔了下来。
幸好被安全网兜住了。
工友们把我送回家,工头说不敢再留我,让我以后别去了。
我妈哭着跑到准备打烊的大排档,问老板有没有剩的羊肉汤。
老板知道我们的情况后,给她打了满满一碗羊肉,还跟她说以后我可以到他店里来打工。
不要再去工地搬砖了。
去大排档打工后,我们的伙食好了起来。
我感觉自己脑子灵活了很多,不像之前那样昏昏沉沉,解题思路也得到了突破。
我用成绩证明了自己,也堵住了那些衣着光鲜亮丽的同学的嘴。
我坚信,比物质贫穷更可怕的是思想上的贫瘠。
不负众望,我考上了市重点高中。
拿到成绩那天,我妈抱着我「呜呜呜」地哭。
我妈咬牙给我买了个大蛋糕来庆祝,上面插着一盏盛开的莲花蜡烛灯,边转边唱生日歌。
烛光中,妈妈笑得合不拢嘴。
平日枯井一般的眼睛里,好像闪着熠熠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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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钱,加上邻居种我家地给的租金,刚好够高中一年的学费。
我带我妈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很破旧的仓库住。
房子虽老,被我妈收拾过后,井井有条,依然有家的味道。
我妈定期去郊区的一个农户家拿黄豆,回来后发豆芽来卖。
周末的早市,我也会跟着她出摊。
有好心的大叔,每次碰到我们,都会多买几袋豆芽,哪怕偶尔有发得不够好的,他也都拿去。
还打趣我:「豆芽妹,以后我天天来买你的豆芽,你要好好学习哦!」
说来奇怪,给你落井下石的,也许是你的亲人。
可是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却能给你不计回报的温暖和鼓励。
在苦难的长河里,总是有那么些星光,给我光亮和指引。
这些好心人带给我感动,也给了我无形的压力。
我的成绩在这个高中算中等,目前还进不了重点班。
高一上学期期末考试,我必须考到年级前50名,才有机会转去重点班。
我开始没日没夜地把自己卷入题海中。
每天第一个起床,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寒风凛冽,我搓了搓满是冻疮的手,裹紧好几层旧外套,在走廊借着月光,争分夺秒再刷几道题。
终于,期末考试我挤进了42名,成功转入重点班。
重点班的学习氛围明显更浓厚,大家没有攀比,更没有除了学习以外的调侃。
每个人的目标都很明确,孜孜不倦,互相帮助,背水一战。
高二时,我带着妈妈一起来读书的事被班主任知道了,她自发组织同学们为我捐款。
我婉拒了,因为我心里有一股倔劲,不希望别人同情我。
不知怎么,一个王姓记者没经过我同意,把我的事迹刊登了出去,扬言说这样可以帮我得到爱心人士的关注。
一夜之间,各大报纸都在报道我的事情。
#携盲母求学的女孩,睡塑料大棚的孝女
#高二女学生和瞎娘生活凄惨,得爱心人士鼎力相助
甚至有网友直接喊话,说要包了我后面两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感激之余,异样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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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记者经常携带很多网友来将我们的住所围得水泄不通。
从他们口中,我能听到的只有怜悯和唏嘘。
我的心头像被无数蚂蚁噬咬。
起初我是满怀感激的,每次都热情接受采访。
后来我发现事情发展得越来越怪异。
一些猎奇网友只是想来看一看我过得有多惨,然后拍几张照就走了。
甚至我做兼职的地方,他们都跟着我去参观,影响了我正常的生活。
我感觉我和我妈像两只动物园里供人观赏的猴子,无所遁形。
特别是我妈,她本来就喜静,要应付这么多人五花八门的提问,她显得局促不安。
还有那个王记者,看似替我着想,但在他的过于夸张的言辞间我能感觉到他别有所图。
他私下跟我商量:「可以把那些事情夸大一下,比如增加你父亲在世时殴打母亲、亲戚将你们驱逐出村落、求学路上遇到不法狂徒等桥段,这样宣传比较有效果,你晓得吧。」
被我严词拒绝了。
我表现得很坚定:「我不需要你们资助,更不想夸大其词,添油加醋,以贩卖自己的痛苦为噱头换取前程。
「我和我妈有手手脚,卖废品、种豆芽,周末我也会出去做兼职,凑够学费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不劳你们费心。
「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也请你立即把之前刊登的报道全部撤下。
「不然,我告你侵犯隐私权!」
我把记者和网友们送了出去,拒绝他们的采访。
王记者冲我翻了个白眼:「好心当成驴肝肺!有人资助还不要,真是个傻子!」
是啊,我是个傻子。
我妈常说,傻人有傻福。
她教我自立自强,不要轻易接受来路不明的帮扶。
我就要靠自己的努力,堂堂正正、一步一个脚印,爬上理想的巅峰。
高三上学期,我每日枕戈待旦,一刻不停歇。
然而,另一个新闻像海啸席卷而来,把我拖进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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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瞎娘求学女生涉嫌作假,其叔叔力证她家里并不穷
#最穷的女高中生竟对村民和亲戚拳脚相加,是恶霸,还是孝女?
#土胚房竟是吸粉道具,女高中生扮穷炒作
#高三女生的叔叔才是贫困户,到底谁在背后颠倒黑白
原来是那个王记者,看在我这里得不到利益后,便跑到我们村找到了我叔和婶。
承诺给他们好处费,让他们配合作假。
我叔假装瘫痪,痛哭流涕拍视频污蔑我:
「我才是贫困户,家里的地都被他们抢了去送给别人种,害得我们家徒四壁。
「当年孝顺两位老人的都是我们夫妻俩,他们一家给我们泼脏水,坏透了。
「特别是那个卓雁,从小就是个坏种,打架斗殴,无恶不作,村里哪个不晓得她的德行?
「还有,当初我妈的死,就是被她给气的!
「她这么多年利用自己的瞎娘当工具,博取眼球,不晓得拿了多少钱,你们都被她骗啦!」
这一报道出来后,掀起腥风骇浪,将之前称颂我的事迹全部推翻。
一夜之间,我从一个励志孝女变成了被口诛笔伐的恶棍。
我叔一家瞬间将爱心人士的注意力扭转到自己身上,变成了备受瞩目的受害者。
王记者通过虚假宣传,帮我叔一家筹集了不少捐款,自己也中饱私囊。
他们沆瀣一气,从中获利,我却成了罪人。
同学们看我的眼神由开始的同情变成了讶异和鄙夷。
以前可怜我的网友们突然变了脸,在我家门口扔垃圾、臭鸡蛋。
在我上下课的路上围着指指点点、破口大骂。
我妈的豆芽摊被人踹了,惶恐得不敢出门,在家里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