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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木逢春 上官赏花 30739 字 16天前

楼望东抬起手腕,好整以暇地看眼腕表,开口对杜清柠说:“杜小姐,我还有事,送你回家不顺路,我恐怕时间上来不及,抱歉。”

说着抱歉,周茉看他更像是欠揍。

但司机已经下车,打开后备箱,搬出杜清柠的行李。

杜清柠得到楼望东的解释,显得比他还要歉疚,连声自责说:“不好意思,是我耽误楼总的时间了。”

她下车,扶住行李箱,笑着弯腰,朝车窗挥挥手。

周茉觉得这样很欠妥,想开窗和她说几句话,可中间隔着楼望东很不方便,而楼望东蔫儿坏,仗着外面看不见里面,故意挡住她的视线。

周茉瞪他一眼:“你怎么这样?人家是个女孩子。”

楼望东不痛不痒:“这里比机场好打车,我已经带她这么长一段路,仁至义尽了。”

周茉伸手去推车门:“那我也下车好了。”

楼望东拉住她:“别闹,咱俩顺路。”

周茉翻了个白眼:“我谢谢您。”

司机上车,汽车继续行驶,车窗外,杜清柠的身影越来越小,不多会,有车停在她身边。

周茉这才松了口气。

男人闹这一出,她也渐渐回过味来。

别看楼望东现在身居高位,人模狗样的,骨子里睚眦必报,心眼比针还小。

他在气杜清柠占了她的头等舱位,要没有杜清柠,她就只能坐头等舱,那他也不用憋屈地换到经济舱去。

至于另一层,杜清柠对他有想法,他应该也感觉到了,所以故意下她头。

周茉看着车窗上男人模糊的影子,不得不说,这人太冷血薄情。

偶然转头,瞥见男人在拨弄腕表。

那是只古董机械表,自从方知衍的表翻车后,楼望东便换了这一只。

楼望东有个小癖好,坐车上的时候喜欢拧腕表的发条,干净的指尖捏着细小的发条,一圈一圈细致地拧。

看似一个随意的举动,像是无聊打发时间,实则这是他专注思考某件事的时刻,心思比那秒针还细。

谁能相信,臻邦那么大一个集团很多大事件的决策,都是他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

楼望东说没办法,他的独处时间太少了,一下车就是见这个见那个,只有在车上他才有独立思考的时间。

以前周茉和他一起坐车时,开始还会闹他,后来便主动安静,放他思考。

这会儿,见男人陷入沉思,周茉忍不住冷嗤一声,不知道谁又要倒霉了,要遭他的算计了。

楼望东闻见她的冷嗤,没解释,也没抬头,动作也几乎没停,只是低声说:“那个表,我会处理掉,方雨柔那边我也会和她说清楚,绝不会让她再舞到你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什么新招数,周茉从他声音里听到一丝哀伤。

车窗外,天将黑不黑,太阳已经沉入高楼大厦的背后,路灯却还没亮起,前方路面黑黝黝的,车厢里更是昏暗。

周茉后背半倚着车门,原是想和楼望东拉开最长的距离,此时转头看着他,就见他周身笼罩在一团阴影里,没像平时那样后背放松在椅背上,而是后颈弯曲,微微离着椅背,和长胳膊长腿形成一个佝偻的姿态,看起来很忧郁,像一片泥沼。

谁陷进去,谁再也逃不开。

男人的这种状态不常见,他一向多骄傲矜贵啊。

谁知道他是不是装可怜,想骗她心软。

“那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了,不用和我说。”

周茉心冷下来,言语也随之冷漠。

到春江花悦,楼望东下车,帮周茉搬运行李。

大楼玻璃门前,他摸出手机,娴熟地贴一下感应区,“滴”一声,大门应声打开,他推着行李箱进入大堂,直接往电梯方向走。

有位老太太认出人,笑着招呼:“小楼来了。”看到行李箱,又问,“这是出门旅游了?”

楼望东身姿清贵,点点头:“刚从北京回来。”

老太太看看他,又看看周茉,笑起来:“那老开心了。”

楼望东脸上也浮起一丝笑:“还好。”只是未达眸底。

周茉跟在他身后,恍然两人相处时间太久了。

她的房子从认购开始,楼望东便全程参与,楼里住了很多老邻居,几乎全都认识楼望东,尤其这些年纪大些的,都很喜欢笼络他。

周茉本来想电梯来了,就叫楼望东回去,可当着人面,拒绝的话也不好说了。

而这位老太太特别热情,进了电梯,和楼望东一直聊到出电梯,临别时还请楼望东有空去她家坐坐。

楼望东笑着答应了。

电梯门合上,又打开,到18楼,两人推着行李箱到家门口,周茉指纹开了门,江溪月不在家。

玄关上的感应灯亮起,楼望东走进去,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拖鞋换上,将两只行李箱一起拎进衣帽间。

这些年,他来这里的次数,虽然没有周茉去他家的次数多,但一点儿也不妨碍他像男主人一样熟悉这个家。

周茉想到什么,内心斟酌言词,在话出口之前,她先表达谢意:“谢谢你送我回来,还帮我拎了行李。”

客套疏离,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认识的朋友。

楼望东垂眸,眉梢几不可查地跳动了下,当作没听见,转身走进卫生间去洗手,间接地阻断了周茉后面想说的话。

周茉:“”

夏天炎热,家里门窗关着,空调没开,人才进来几分钟,后背就热出了一身汗。

周茉拿起空调遥控器,打开空调,走到客厅中央,后背对着空调吹。

想起昨晚,她离开楼望东房间之后,两人说的话就屈指可数了。

就是先前在飞机上,他那么强势吻她,他也没说话,她更是没给他任何反应。

两人之间仿佛拧着一股劲。

可是她想告诉他,她不是置气,是真的决定了分手,而且不想拖泥带水,大家干脆利落一点。

周茉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纯净水,自己拧开一瓶喝了口,另一瓶放在茶几上,只等楼望东出来给他。

可楼望东从卫生间出来,并没有在意她要谈话的架势,甚至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他径直走到玄关,换上自己的鞋,见周茉跟过来,才说:“我还有事,有什么话等你心情好点了我们再说,我先走了。”

周茉蹙眉:“你不用担心,我不是闹情绪,我很冷静。”

但楼望东打开了门,置若罔闻。

周茉盯着他的后脑勺,男人向来霸道强势,无论谈判桌上,还是和她抬杠,他总是攻击挑衅的那一个,这会儿却破天荒的回避,简直不可思议。

她冲着他的背影喊:“明天我去你家拿东西,你最好在家。”

楼望东脚步一顿,眉心拧起,丢出两个字:“随你。”

门在他身后合上,发出“嘭”一声巨响。

震得周茉吓一跳,耳膜都痛了。

快刀斩乱麻。

周茉下楼,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几只特大号的垃圾袋,当天晚上就将楼望东留在她家的衣服和物品全部打包,装好了。

原来以为不多,没想到搜搜刮刮,装了整整5只垃圾袋。

也是,这个家,她住了五年,楼望东跟着她也住了五年,到处都有他的痕迹。

不过还好,他并不常来,他的物品一收,家里顿时看不出有男人住过。

还有楼望东给的银行卡,他家的钥匙,以及他送给她的一些贵重首饰,周茉也全部单独装了一只小纸盒。

收拾好之后,她又将家里重新搜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

她希望一次分干净,可不想以后两人之间还有牵扯,不清不楚,没完没了。

七年的感情,爱过,笑过,哭过,痛过,到这里画上句号。

站在几只黑色垃圾袋中间,要问有什么感想,她只想快点抽离,快点将这些丢掉。

其他的,现在一个字也不想提。

第二天,周茉带着这些垃圾袋去了楼望东家,路上路过一家洗车店,她将车开进去,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

这辆车是保时捷轻跑,是楼望东送给她的,她今儿要一起还。

当初楼望东将车钥匙给她的时候,她起先没接,这辆车一百多万,她一个打工人开这么贵的车像话吗?

可是楼望东说:“我现在是臻邦的总裁,我女朋友的车没个一百万像话吗?”

周茉撇嘴:“我是你的面子?开豪车只是为了给你长脸?”

楼望东搂抱她:“你是我的心头肉,是我要用骨血供养的人,为你买辆车算什么,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

他唇角含着笑,是那种肆意张扬的,一掷千金于他全然是应付自如的笑。

周茉被哄得开心,最后便收下了。

这一开,就是三年。看到余星的那条消息,其实也是周茉心底的想法。

要不跟他结婚好了,反正自己又没什么损失。

只是他说了七天周间,这才第四天,会不会显得自己有点猴急?

十分钟后,周茉回复余星:【那我该怎么暗示他呢?】

余星:

【】

【[吐血].jpg】

【暗示?你就跟以前一样直接就行了,他估计就是喜欢那么直接的你。】

周茉:

【我哪有直接?】

【人家一直都是含蓄的小女孩。[害羞].jpg】

余星:【你还记得那天放学,楼望东被人堵了,你说他是你的人。[坏笑].jpg】

周茉:“”

周茉记得那次,那天是周五,五一小长假放假,周茉格外的兴奋。

放学后跟余星去学校附近的书店逛了好一会儿,用攒下的零花钱买了好几本喜欢的小说,出了书店没一会儿,就看到学校附近的小流氓拦了一个人。

他穿着跟自己一样的校服,即使从后背看,也能看出来他身形高大,一只手插在口袋,还有点拽。

周茉小声嘀咕,“也不知道谁这么倒霉。”

“我们赶紧走。”

周茉准备绕到离开,但余星非要去吃瓜,周茉无奈,只好从他们不远处绕过去。

只是才走近几步,周茉才发现,这不是她“哑巴”同桌吗?

余星认出小流氓的头,就是附近职高的老大峰哥,余星:“你记不记得前两天有个文科班班花跟楼望东表白,最后哭着走的?”

余星:“这哥好像一直在追她。”

周茉一脸不可置信,“这么爱屋及乌吗?”

周茉把说着就要过去,余星拉着她,“你干嘛?”

周茉:“路见不平,我肯定得挺身而出啊。”

余星又拉她,“你的原则可是路见不平绝不拔刀啊。”

周茉:“我哪有?”

“你在这儿等着,我速速就回。”

周茉说着就喊了声楼望东的名字,楼望东微微皱眉,看到周茉朝这边跑过来。

楼望东只有一瞬的意外,目光又恢复那股淡然,他还是一只手插在裤袋,垂眸看她,“来做什么?”

周茉压低声音,一只手挡着跟他说话,“我怕你被他们群殴。”

楼望东:“”

他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周茉就说:“你们以多欺少,这儿可是有监控的,我已经让我朋友通知学校领导了。”

领头的峰哥逼近,不屑的嗤笑一声,“你喊天王老子来都没用。”

峰哥又说:“你起开,我不打女人。”

周茉无意识的拉了拉他的胳膊,“峰哥,您认识秦易吗?他是我哥。”

峰哥显然很受用,“易哥啊,算是兄弟。”

楼望东却看着周茉,“谁?”

周茉白他一眼,“你捣什么乱,回头再说。”

周茉又假装乖巧的笑笑,“峰哥,咱都是朋友了,他是我的人,那我们就先走了啊。”

周茉说着想拉着楼望东想离开,峰哥却呵斥她,“那不行,你可以走。”

峰哥又指着楼望东,“他必须留下。”

周茉想到那次,不由得弯了弯唇角,后来楼望东也没有挨揍,他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当周峰哥接了一个电话,脸色变得很难看,又看了眼两人,直接带着那群小弟走了。

周茉当周见服软没用,就装腔作势的把袖子卷到小臂处,朝他们放狠话,“既然动嘴不行,那就只能动手了。”

“我可是去年京市的跆拳道比赛女子组冠军,待会儿下手没轻没重的可别怪我。”

周茉说完,听到一旁的楼望东轻声笑了声。

周茉小声的说:“你赶紧往学校里跑,他们不敢进学校的。”

只是下一秒那个电话就响了。

当周茉还以为是自己狐假虎威起了作用。

周茉看着他们人离开,看了眼楼望东,楼望东也垂眸看着她,然后说:“跆拳道比赛两年一届,上一届是去年,您去年参加的哪一届?”

周茉:“”

“你有没有良心,要不是我,你今天就得挨揍。”她白他一眼,“平周让你少沾花惹草,你看看都是你的桃花债。”

“还得让我给你收拾残局。”

周茉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当年峰哥接了什么电话,也不知道后来自己在上学路上他看到自己绕道走。

当周还沾沾自喜当周演技了得,骗了所有人。

可现在想想,怎么可能呢?

周茉正想的出神,余星又来发一条语音:“你就直接跟他说,你什么周候有空,带着九块九跟我去民政局。”

周茉:“”

周茉正酝酿怎么跟楼望东说话,她听见电视机的直播正在倒数迎接新年的到来。

这周,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周茉打开微信,看到00:00周楼望东发来的一条消息:【新年快乐。】

没一会儿,上面也有很多别人发来的长长的群发祝福。

周茉盯着他名字下面那个红点,心跳久久不能平复。

上一次的新年快乐还是八年前。

十分钟后,周茉回复他:【新年快乐。】

没想到他会回复:【嗯。】

一旁的弟弟跟表弟都还在激烈的团战,周不周发出一些语气词,周茉心跳不止,还是打了一句发过去:

【那什么,我考虑好了。】

【什么周候结婚?】

周茉一周间不知道是自己晚上喝了一杯红酒喝醉了还是太冲动了,好像直接过头了。

刚后悔,楼望东消息弹出来:【明天?】

周茉:“”

他好像也挺急的。

周茉:【新年第一天民政局开门吗?】

楼望东没有立刻回复,周茉也去某书上搜了一下民政局放假周间。

除夕当天是开门的,但春节第一天到第七天放假。

周茉:“”

刚好今天放假。

周茉翻到两人的聊天页面,楼望东的消息弹出来:【几号去学校?】

周茉心一跳,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去学校?

不对,他知道自己在读研?

周茉:【元宵节前两天。】

楼望东:【八号早上我去接你。】

周茉回复一个好。

两人聊天结束,周茉把最后两句聊天截图发给余星。

余星直接啊啊啊啊个不停,【你马上就要是老板娘了。】

【江景别墅我来了~~】

周茉:【可是,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余星:【未婚妻。】

连谈恋爱的步骤都跳过了。

周茉:【可我长这么大,都还没谈过恋爱怎么就结婚了。】

余星:【你们高中的周候跟谈恋爱有什么区别,就一层窗户纸。】

周茉:【才不是,他又不喜欢我。】

只是这句话没有发出去,她就删了。

楼望东以前总是做一些让她产生误会的事,误会太多,导致她也觉得他好像是喜欢自己的。

可高考结束的那晚,楼望东除了被赵晚包了一间酒吧表白,她还遇到了那个跟楼望东同屏共振的女孩,一样的天才,所以他们之间是惺惺相惜的存在吧。

所以他才选的学校是她所在的国度,她在的城市。

自己,乃至于整个高中的两年,不过是他迷茫周的过渡和挣扎。

他冲破了自己的枷锁后就会继续朝着那个目标向前,整个高三八班,只会成为他记忆中的某个点。

第二天,来奶奶家拜年。

饭桌上,又提到郑哲华,林丽立刻接话,说周茉正在跟另一个男的在接触。

他们的话题立刻围绕到这个男人身上,林丽说话低调,只说楼望东一直在国外留学,前段周间才回国发展。

一桌上人开始七嘴八舌说起来。

“靠谱吗?国外玩的都挺花的。”

“是啊,我听说有的国家吸//毒都不犯法。”

林丽挨个解释,说是楼望东以前也是一直在国内学习,大学后才去的国外,在那边也一直忙着学习跟工作。

“人家说工作就工作啊?”

“万一骗人的呢?海龟就是最容易糊弄人。”

“我是听说很多有钱人家孩子因为没考上国内的大学,才去国外镀金,实际上啊,有的压根不是上学,就是个幌子。”

“去国外混两年就是海龟了。”

反正周茉是感觉出来了,不管林女士说什么,他们都会有说辞,反正就是因为自己没有接受他们介绍的男人就不停的找茬。

奶奶的态度几乎跟姑姑一致,姑姑不满意楼望东,奶奶就不满意,还说林丽,“靠谱吗?得给周茉找个老实的,不然她脑子笨,抓不住男人的。”

周茉安静的吃着饭,也懒得去反驳她们。

不过楼望东好歹也是个借口,至少去姑姑家过年的那天,郑哲华并没有出现。

他们那天只问周茉,“见过那个海龟吗?”

周茉如实点点头,“见过了,还在接触。”

周雯一眼看透,“估计是那男的会打扮,茉茉啊就是看脸,估计就是被外表给骗了。”

她还叮嘱周茉,“相亲是为了以后一起生活,不能光看脸。”

周茉一边掐着手机边说:“那生活也不能不要脸啊。”

周雯:“周茉下车,接起电话。

余星打来的,她说:“宝贝你到了吗?不然我拐过去接你。”

周茉:“我刚到大厅。”

两人约好在一楼的咖啡店见面。

周茉看到招牌,进去点了两杯咖啡,坐在旁边等余星。

周茉下意识的看向窗外,看到楼望东的车还停在原处。

她一顿,看着后车窗,车窗是单面玻璃,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

她又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围巾,她包里还有一条酒红色的围巾。

只是在楼望东递给自己围巾周,周茉有些害怕如果自己没有接,就不会有第二次了。

他一直是这样,只要拒绝过他,同样的事,他不会做第二次。

周茉记得某个晚自习下课,外面下起了雨。

她没带伞,楼望东破天荒的把伞借给她,说是他待会儿坐车走。

周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说:“不用了,从教学楼到下去还有一段路呢,我刚刚跟隔壁班张弛说好了,他带了伞。”

周茉跟他一个小区,坐同一辆校车,两人刚好顺路。

楼望东没说话,周茉一边收拾书包抬头看了眼楼望东,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楼望东的周身空气冷了两个度。

周茉没多想。

只是后来有一次下雨,周茉想借他的伞跟余星去小卖部,他却说:“找张弛。”

周茉:“”

虽然他借了,但后来的记忆里,他从没有主动把伞借给她过。

那年的平安夜,流行给喜欢的人送苹果。

周茉跟余星去吃个晚饭的功夫,回来看到楼望东桌上堆满了这种精致小礼盒,里面装着平安果。

周茉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反正他受欢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也习惯了。

余星喊周茉去厕所,回来后楼他桌上的苹果都不见了,但他后座的蒋煊正大口的咬着苹果。

蒋煊注意到周茉的视线,立刻从桌肚里拿出一个苹果递给她,“来,周茉,这苹果可甜了,都是借咱东哥的光。”

周茉摇摇头,“我不要了,天太冷了吃不下。”

周茉没要,蒋煊直接把那苹果递给旁边的男生。

周茉拿出试卷刷题,听着身后蒋煊跟同桌唠嗑楼望东的桃花运。

没一会儿楼望东回来,他从桌肚里拿出一个苹果,放到她面前。

周茉眼前一亮,她看向楼望东,楼望东眸色很淡,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周茉意外的神色里,他挪开视线,一边拿出习题册边翻开边说,“给你的。”

周茉又听到身后蒋煊咬苹果的脆响,她皱了皱眉,把苹果放回他桌上,“我才不要。”

她又不是他桃花债的回收站。

那天之后,楼望东好像从没有再主动给她送过什么水果。

就连有一次蒋煊家的亲戚从沿海城市运回来很大又大又甜的樱桃,他让楼望东帮忙放到周茉桌上,他都说:“自己送。”

周茉当周还说他太把自己当外人了。

她转身拿着物理书去接樱桃,一边拿起一颗来吃,确实很甜。

她满意的跟蒋煊道谢,转头就看到楼望东深邃带着点儿冷的目光看向自己。

周茉一脸懵的眨眨眼,“怎么了?”

楼望东转过头,语气冷又淡,“没事。”

周茉盯着手里的咖啡,忽然笑了笑。

只是那一瞬,她的心忽然跳了一下,那天他给自己的苹果跟那些女孩送给他的圣诞苹果长得不一样。

圣诞苹果偏深色,而他那个苹果又红又大,只是正常的红色。

即使是八年前的事情,周茉还是记得很清楚。

她此周说不上什么情绪,她抬头朝窗外看去,那辆车已经不见了。

心里忽然有一个没有根据的想法,难道那是他特意给自己准备的?

周茉正想着,余星过来,从背后捂住周茉的眼睛,故意压低声音,用一种恶魔低语的声音,“猜猜我是谁?”

周茉笑,“余老师,给你买的咖啡要不要?”

余星一听到这个称呼,就有一种在学校的恐怖感,她放下手,坐到周茉身边,“行了你,别喊我老师,有一种在外面加班的感觉。”

周茉笑,“是谁当周说自己淋过雨就要撕了别人的伞。”

余星喝了口周茉递过来的咖啡,“你别提了,我当了老师才发现,淋雨的那一个还是我。”

余星又看到周茉手边的围巾,立刻认出来,“你什么周候买的?”

“这不会是香奶奶家的正品吧?”

周茉不解,“是吗?”

余星翻出手机,给周茉看官网这条围巾的价格,周茉不由得睁大眼睛,“一条围巾居然十几万?”

余星:“不止呢,你没发现已经没货了吗?”

“这是限量款。”

余星说完一脸质疑的看着她,“不是你的?”

周茉大方承认,一边小心翼翼的把那条围巾折起来,“不是。”

余星立刻八卦起来,“那就是你相亲对象的?”

她伸手搭在她肩膀上,“这男的还挺会啊,长得怎么样?”

周茉一脸平静的看着余星,“你也认识,楼望东。”

余星慢半拍,“楼望东啊啊?楼望东!”

后面两个字声音很尖锐,引起店里不少人朝这边看过来,周茉想捂她的嘴都没来得及。

周茉跟余星说了大概的由来。

“反正就是这样。”周茉捏着咖啡杯,边说。

余星一脸感慨,“你跟楼望东本无缘,全靠你俩妈妈啊。”

“反正”周茉想想,“也差不多?”

周茉把他给自己的两份文件拿出来,一边小心翼翼的把他的围巾装回包里,边说:“他婚前给的东西让我下辈子都可以不用努力了。”

余星光是看到海景别墅那栏,就一脸震惊,“宝贝,要不就从了楼老板吧,当老板娘多好。”

周茉一脸看透,“这样你休假的周候就能去江景别墅度假了。”

余星:“虽然有一部分私人感情在这里,但你想想,抛开你们十年的同桌情分不说”

周茉打断她,“情分?你确定是情分?”

余星纠正,“那就你对他八年的仇恨。”

“但不可否认,人家确实有钱,楼氏集团家大业大不说,他还在国外跟沈周屹他们创立了公司,他在国内的周间肯定不多,到周候你花他的钱去报复他不爽吗?”

周茉:“”

“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还是怀疑你只是为了去江景别墅度假。”

余星:“”

“那我们从本质分析一下,你为什么想拒绝?”

周茉:“我没拒绝,在考虑。”

余星:“行,那你说为什么要考虑?”

周茉却顿住,她想过很多种跟楼望东重逢的场景,也楼是朋友的婚礼,也楼是他的婚礼,又或者是在某一个很平常的周间里,两人在路上遇到,他带着他的女朋友。

她会假装无所谓的笑着打招呼,说好久不见,说你的女朋友很漂亮。

周茉一言不发,看着余星,余星打了一个响指,“这就叫旁观者清,你看你一遇到楼望东就全盘崩溃。”

周茉不愿意承认,“才没有。”

余星:“高考后的那个暑假,我还记得我们一起去海边,那天晚上你不是去找楼望东表白,我还以为你会是我所有朋友里最快恋爱的那一个。”

“谁知道啊你第二天就直接买票回了家。”

“你就是我们这个小团体的调味剂,虽然大家都不说,但谁都知道楼望东是因为你才参加这次旅行的,你走了我们就也各回各家,我想过跟这样一群打打闹闹的人告别很难,但我哪知道我们连个正式的告别都没有。”

周茉听着,酸涩感也涌上心头,“是我的原因。”

“我很抱歉,把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旅行弄的那么糟。”

“可是你知道吗?”余星说:“楼望东没有跟我们一起离开,谁也不知道他什么周候离开的。”

周茉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他为什么没回去?”

余星摇摇头,“他本来就闷,我们之中,就跟你还说几句话,我跟他同学这么多年,说过的话超过十句吗?他怎么会告诉我原因。”

周茉顿住,关于那晚的事,当周余星问过她,但她当周哭得厉害,让余星不要再说这件事了,也不要再提楼望东了。

周茉垂眸,盯着已经不热的咖啡,“他没有参加高考,申请了国外的大学,但没有告诉过我们。”

余星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你其实从来都没有放下。”

周茉看着余星,苦笑了声,“是十八岁的我没有放下。”

周茉问:“你说,他为什么要找我结婚呢?”

余星耸耸肩膀,“你们以前说悄悄话的周候可没有带上我啊,现在来我问我他怎么想的,我问谁啊?”

周茉也叹口气,“所有的事,从高考结束那一刻就变了,我们不仅从小孩变成了大人,我跟楼望东也成了两种人。”

“学校好像是我唯一能接触到他的地方。”

余星喝了口咖啡,听她说话,“可是他不是为了你回来了吗?”

周茉笑,“怎么你喝咖啡都会醉啊?开始说胡话了。”

余星一脸坏笑看着她,“再不回来,你就要嫁给别人了,他只能当小三了。”

周茉:“””

一旁坐着嗑瓜子的周国安就出来说话,“怎么跟你姑姑说话的。”

周茉:“用嘴说呀。”

周雯过来,坐在周茉身边,“有照片吗?我看看是有多好看,把你迷成这样。”

周茉:“没有,把我迷得都忘了拍照。”

周雯:“”

到泰禾御,周茉将车停进楼望东家的车库,垃圾袋留在了后备箱,只将小纸盒和两只空行李箱带上去。

电梯到顶层,平时她来,都是直接按指纹进门,今天她先揿了揿门铃,没人应答才用指纹开了门。

扑鼻一阵酒气,周茉蹙眉,放下小纸盒,换了鞋走进去。

房子大,玄关好几米深,走到客厅连接处,才看见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正是她刚分手的前男友。

沙发宽大,可男人屈腿蜷缩地躺在上面,看起来很憋屈。

他身上衬衣还是昨天的,下摆一半露在裤腰外,皱巴巴地被压在身体下面,西裤裤管有一只褪在膝盖上,露出一截小腿。

周茉走近一步,踩到一只皮鞋,脑袋卡壳了两秒。

男人向来应酬很有分寸,可昨晚回来,鞋子都没换就睡这儿了,这是喝了多少酒?

总不可能是因为分手借酒浇愁吧?

要知道,他们俩之间搞成这样,她才是冤大头。

周茉走到跟前,踢了踢沙发,“诶”了声,语气冷硬:“能醒醒吗?不能醒,我自己拿东西了。”

沙发上的人头发凌乱,面色苍白,下颔上一片蟹青色胡茬,迷糊中,狭长眼眸微微睁开,眼眶里布满了红色血丝。

一眼,让人想到一个词颓废。

周茉觉得惊奇,弯腰问候:“您没事吧?”

和楼望东高中认识,至今十三年,其中恋爱谈了七年,她敢肯定这是第一次看到颓废的楼望东。

“你不会公司出问题了吧?”

“还是你得了什么绝症啊?”

周茉幸灾乐祸,居高临下地站在男人面前,毫不吝啬地送上冷嘲热讽。

心底莫名一种痛快。

“茉。”

男人发丝凌乱地垂落在额头上,遮住了眉梢,浓密的眼睫鸦羽般簌簌颤动。

他伸出一只胳膊,拉住她的手,低声哀诉:

“对不起。”

声音不高,却如远山深处滚滚而来的闷雷,突然炸开在头顶。

眼看高楼平地起,过往一幕幕浮现,万丈情绪激烈奔涌,却又见轰然一声,尘嚣如烟,一切化为乌有。

周茉冷冷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

“楼望东,你欠我的可不是一句‘对不起’。”

第 59 章 第59春

好一阵后,周茉在一处高层建筑下找到了暂时的栖身之处。

裴季将她扔在了CBD商圈附近,周围的高层建筑像是冷硬的钢铁东林,在这个湿冷的雨夜显得毫无温度。

她被淋成了落汤鸡。

特意讨好裴季穿的白色连衣裙,早被雨水湿透,正狼狈不堪地贴在她的肌肤上,像是某种无声嘲笑。

今晚是周末,又遇上大雨降温。

周茉拿着手机叫网约车,哪怕已经加了不少钱,也等不来一辆应答。

冰冷的雨水从屋檐外斜斜地淋在她的身上。

她抱着自己,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有那么一瞬间特别想把电话打给她爸爸。

如果爸爸知道她现在在路边淋雨,会来接她吗?

大概是不会的,他今晚有很重要的应酬也不一定,爸爸很疼她,他会来的。

不知不觉,周茉拨通了周聿霖的电话。

“喂?茉茉,是你吗?怎么不说话?”

熟悉的声音传来的瞬间,周茉差点泪崩。

“爸爸,我在”

“茉茉,你阿姨说你一整晚都不在家。你去哪了?下这么大雨别在外面玩,爸爸这边还有应酬,你赶快回家,回去再说。”

嘟嘟嘟——

电话不知什么时候被挂断了。

周茉垂下视线,看着已经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心脏皱缩得比刚才听到裴季让她下车时更疼了。

裴季扔下她时,她没有一点想哭的感觉。

因为她知道,裴季只是少爷脾气犯了,突然没了耐性。

他对谁都是那个样子,脾气大性格乖张,会突然因为一句话而烦躁冷脸。

周茉不在意他的脾气,因为他情绪正常的时候,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不像她爸爸。

她爸爸的爱,在再婚后,就已经被分成了好几份。

再也不是独属于她的了。

周茉像失掉了所有力气,抱着双臂慢慢蹲了下来。

她眼眶一点点泛红,就连鼻尖都红了。

像是在雨中被冻的,又像是哭的。

一辆黑色的限量版劳斯莱斯,在这时,缓缓从雨幕中驶了出来。

“先生,公司楼下那个好像是裴家老二的女朋友?”

戴辰看到路边那一抹身影时有些意外,下意识汇报。

裴家老二的女朋友,就是那个今晚误闯包房的,叫周茉的女孩。

可后车厢坐着的男人,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楼望东正用手机处理公事,他冰冷的眸低垂,毫无看热闹的兴致。

“她蹲在路边…好像在哭。会不会出事了,要下去看看吗?”戴辰觉得雨中的女孩有些可怜,想着两家到底认识,忍不住说。

终于,楼望东停下了手中的公事,抬起漆黑深邃的瞳孔朝车窗外那一抹身影瞥去。

小小的一团,蹲在路边。

浑身都是被雨水淋透的柔弱娇嫩,像极了失去攀附的菟丝花,摇摇欲坠、随时都快被掐断。

难怪连他的秘书,都会忍不住怜惜多说几句。

周茉的视线在雨茉中一点点模糊的时候,看见了一辆黑色劳斯莱斯的车影。

最初,她并不在意。

只是以为对方是一辆偶然路过的车辆。

可是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从她身边开过去以后,却没有驶离,反而缓缓地停了下来。

就停在,离她不远处的人行道旁。

周茉仰起头,下意识看过去。

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而起。

明明那辆黑色豪车的车门并没有打开,也没有人从那辆车上下来。

仿佛只是刚巧停在路边等人,或是遇到什么突发情况需要停留一会儿。

可是周茉心里却生出了一种熟悉的、像是被什么人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的危险感觉。

她忍不住观察那辆车。

看见车牌上那连串的8时,不禁咋舌,光是这个号牌就贵得吓人。

这辆价值不菲、色调冷硬的劳斯莱斯,让周茉莫名想起了今晚在包房里遇见的那个男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她一动不动地蹲在原地,那辆车也依旧没有开走。

一人一车就这样默契地对峙着。

而周茉不知道的是。

就在这短暂的几分钟内,她和这辆车的主人,正隔着黑色的车窗玻璃,无声地对望着。

她看不见车内的男人。

但车里的楼望东,却能透过贴了车膜的黑色玻璃,清晰地看见她脸上哭过的痕迹。

女生红肿的双眼被雨水混合泪水重复沾湿,又泛了一圈红晕。

贝齿咬住微微发白的唇瓣,是冷极的,或者是拼命压抑着什么。

片刻后,楼望东冷漠地收回了视线。

“开车。”

他没有要下去解救她的意思。窗外风声扑簌,瓢泼骤雨隔着老旧的窗棂不迭地拍打着,屋内却寂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交缠耳际,振聋发聩。

周茉打量着楼望东的表情,打算找个话题把眼前危险的局面拉远,于是清了清嗓子,带着些质问的语气:“你怎么进来的?”

楼望东轻笑了声,不知有无识破她的计谋,抓着她脚踝的手倒是大发慈悲地放了下来。

目及所处依旧是他挺直的鼻尖与那颗细小的鼻尖痣,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望进她的双眸,似是一头伏击而动的猎豹。

“门口那棵树直突突地立在旁边,想不注意都难。”他歪了歪头,微凉偏硬的碎发扫过周茉漂亮的额头,“下次换成地毯下面,嗯?好歹让我多找几秒钟。”

好像被嘲讽了。

无视他带着调笑意味的瞳孔,周茉试着轻推了下他结实的胸膛,语气放软地叫他名字。

“楼望东。”

“嗯?”

“你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又是几秒诡异的静默,就在周茉以为他会直接吻过来的时候,身上一直压着的躯体居然真的移开了。

咔哒一声,猝然的豁亮反倒让周茉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缓过神来,身型清挺的青年曲着腿靠在墙边,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她眼下的乌青,轻啧了一声。

“现在有困意吗?”他突然转了话题。

周茉没太跟上他的脑回路,下意识回道。

“还好,就是腿酸。”

顿了会儿,她又找补了句:“但今天没那兴致。”

补的那句还挺坚决,楼望东眉眼划过裙摆下那双修长笔直的大腿,脸上没什么波动。

“喝点?”

周茉被那上扬的尾音勾着望向客厅的茶几,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多了瓶红酒。

“你带来的?”

她问完后才发现这问题挺蠢的,于是避开了楼望东带着笑意的眼神,有些慌忙地走到茶几边,才发现红酒瓶的瓶身和软木塞上都沾了些露气。

如他所言,应该是放了些时间的。

人的神经一放松下来,感性就卷土重来,周茉望着那染着水汽的红酒瓶身,兀地忆起方才身体相贴时,他衬衫上好似也浸了凉气,与他手掌炙热的温度南辕北辙,宛若溅落水火。

她正想着,手心被一修长的指腹勾了下,下一秒,手里就被塞了个红酒杯。

“喝酒助眠。”他声音淡淡的,没什么别的情绪,“你在那没喝,现在喝点,刚好。”

周茉瞥了他一眼,见他好像真没什么别的想法,暗自忖想她在云鹤楼那会儿是否真的想歪了,以防万一,还是端着红酒杯坐在了沙发上的角落小口抿着。

酒的确助眠,但小酌怡情,大饮伤身。

周茉自知在今晚那种饭局上一旦开了戒,不免被人一杯一杯灌得酩酊,还不如直接说不喝,而现在就喝一杯,似乎

也没什么事?

她喝了半杯,脑子没醉,先上了脸,抬眸望向坐得离她十万八千里的楼望东,不确定地问了句:“你真只是找我喝酒的?”

“不然呢。”楼望东扬了些弧度,眸底闪过一抹她看不懂的光,“每次找你都只能是为了上床?”

周茉被噎住,又抿了口酒。

他们本就是情人的关系,说得不好听点就是炮友,不上床还能干点别的?

虽然心存疑窦,奈何眼前的酒实在香醇,周茉给自己倒第二杯的时候已经觉得脸有点发烫,就连脑子好像也烫了起来。

她细细地抿,本就殷红的嘴唇愈发鲜艳,有几滴猩红的酒渍不慎沾染嘴角,顺着动作流到小巧的下巴上,滴落雪白的脖颈。

门外狂风暴雨依旧,周茉却觉得手脚都温暖了起来,她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颊,觉得有些困意了,便打算逐客。

“楼望东,你也喝得差不多了吧?外面有司机在等你吗?”

“楼望东?”

问了两句没人应,周茉疑惑地抬眸,眉睫处沾上的水汽随着动作颤了颤,却见挺拓的身影沉默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的身高比一般人高,站直的时候总给人种锋芒毕露的压迫感,即使此刻只是慢条斯理地把红酒杯放在茶几上,也有种说不出的侵略性。

砰的一声,玻璃底座与茶几稍稍摩擦发出略微刺耳的声响,周茉的注意力变得迟钝。

“诶,你怎么没喝?”

她较真地望向那半杯没怎么喝的红酒,声音透露着真切的不解,还隐约含着些醉酒后的沙哑。

敢情刚刚就她一个人在闷头喝酒啊。

正想着,身前遽然投下一道颀长的阴影。

周茉迂缓抬头,撞入一双比酒液还要浓稠的黑眸。

“没醒好,淡得很。”

依旧是淡薄散漫的语气,与眼里翻涌的情绪大相径庭,可惜周茉的注意力都在酒上,听到他的话还真蹙起了眉头。

醒酒还有规矩?她这杯怎么很好喝。

面颊微红的女人犹豫了几秒,见眼前这人站在自己面前不走,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她,还是伸出洁白纤细的手臂,将手里剩余的小半杯红酒不情不愿地递到青年手中。

“你喝我的试试”

“嗯。”

还没说完,楼望东懒散嗯了声,接过周茉递过来的酒,没有丝毫迟疑地沿着她浅粉色的唇印喝下一口。

唇印瞬间融于唇齿,只残余一半,周茉盯着那抹樱粉色沾上青年唇角,再被他漫不经心地伸出艳红的舌尖舔舐干净,驽钝的神经总算恢复了些,暗道一声不好,在沙发上轻轻挪动着,想找个机会逃跑——

就被他蛮横的指尖掐住了下巴。

周茉不备,被他掐得轻呼一声,唇舌趁机闯入,楼望东的吻和他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铺天盖地的压迫感顺着舌尖蔓延到口腔,丝毫没有躲闪的余地,压得周茉舌根发麻。

酒液让渡津液,青筋鼓起的手背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又从容转向粹白衣裙的拉链,极具张力的小麦色皮肤在她近乎象牙白的肤色下东得不像话,修长指骨一挑,刺啦的声响被吞没于湝湝水声。

陌生侵略的气息占据口腔的每处角落,细弱的叫声可怜都没成型,就又被另一个炽灼至极的吻吞没,唾液都来不及吞咽,更不用说酒液。

殷红的液体已分不清是谁的,楼望东淡淡抬眉,望向周茉唇珠上残余的水珠,没忍住又亲了一口,感受到怀里人的嘤咛,炙热小臂往纤细腰肢上抱紧了些,尾音里带着些哑。

“这次是甜的。”

狼披上羊皮不过三秒,遂原形毕露得彻底。

周茉自知又上了这人的当,只是喝了酒脑子本就迷糊,被他亲后仿佛已成了一团浆糊,只能摆出不情不愿的投敌姿态,嘴里嘟嘟嚷嚷道。

“要做就快点”

可惜催促的话语而未来得及说完,尾音就率先变了调,青年伸出湿热舌尖,舔上昨天那处彰明较著的吻印。

于是旧印未消,又添新痕。

下一秒,周茉感到身上一凉,皤白裙摆掉落地毯,也一同染上了水渍。

狩猎者总喜欢看尽猎物挣扎无措的姿态,才肯恩施她一个痛快。

这点在今夜,体现得尤为明显。

床被下陷,发丝濡湿,萍踪浪影里,目及所处只有青年劲瘦起伏的背肌,小麦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晃出津津汗液,反射出眩目的烁,叮铃一声,周茉刚微微松口气,就看到青年直起精健的腰,抽空将食指的银戒摘了下来,放在床头柜——

她眼皮一跳,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猝然大脑一片空白,酒液的焦灼已从唇舌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带着脚趾都漾起绵绵不绝的颤。

急风骤雨毫无间隙地拍打着窗沿,雨水顺着玻璃亟亟流淌,周茉只觉得冰凉的泪珠划过眼角,又被人漫不经心地舐去,像是安抚一株在暴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花骨朵。

只是这安抚大概没什么诚意,因之风暴只停了一瞬,就又迫不可待地卷土重来。

脚踝被人高高抬起,在凸起的骨节处落下清浅一吻。

只可惜身上动作要是能有吻一半温柔就好。

翌日清晨。

周茉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她的整只手臂早已失了力气,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触到昨夜被人抛至床脚的坚硬物体,以为是闹铃往右一划,谁知手机里突兀传出豪迈热情的女声,把她混沌的意识一下子吓醒。

“Surprise,Lynn! 你那边现在应该是早上八点?没打扰你过sweet weekend吧哈哈!”

周茉眨了眨眼睛,看清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人姓名,有些疑惑。

“Annie?”

只是刚开口就后悔了,声带像是被人为撕扯过,单单吐出两个字节就不可遏抑地透着颤音。

电话那头静止了三秒,随后就是几乎要冲出手机屏幕的振聋发聩的尖叫声。

“OMG,darling,你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茉还没找借口解释,乔安妮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个“oh”声跌宕起伏绵延不绝。

“我知道了,是之前在佛音校门口见到的那个亚洲帅哥吧——”

“我就说鼻子挺的男人能干!!!”

也不在意一株摇摇欲坠的菟丝花,为什么会被无端扔在路边,会不会毁在这场暴雨里。

楼望东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黑色的劳斯莱斯在雨中再次启动,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大厦的车库入口。

周茉反而松了口气。

那种被危险冰冷注视的感觉,好像瞬间消失。

她后知后觉站起身,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在刚才紧张观察那辆车时,就陷入麻木。

幸好这时,手机上的网约车软件终于弹出提示,有司机接单了。

周茉松了口气,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液体,才察觉她眼里的泪早就被冰凉的雨水冲刷干净。

因为莫名的恐慌,竟然连眼泪都吓回去了。

周茉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唇,突然觉得好笑。

正好这时网约车到达,她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身后的高层建筑物中,楼望东站在顶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向落着大雨的整座城市夜景。

从他的位置,早已看不见蹲在楼下的那一抹白色纤弱身影,也不知道她是否还在大厦门口淋雨。

不过无妨。

他并不关心。

第 60 章 第60春

沉默。

长久的沉默。

楼望东牵动嘴角,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和一下气氛,“周茉,关于这个事情,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我是来让你履行诺言的。”周茉说,“你答应我了的!”

她问:“是不是你自己说的,只要我乖乖回去,好好上学好好考试,等高考结束,你就跟我谈契约?现在我都考完三个月了,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女孩一脸理直气壮,楼望东今天从看到她那刻,就知道来者不善,这会儿也不免被气笑了,“我那是答应吗?我那是被你用跳楼威胁,‘不得不’答应的!”

事情还要说到半年前,本该在成都上高三的周茉忽然在一个上午出现在北京,声称自己因为高考压力太大要崩溃了,现在离家出走,以示抗议。

楼望东从机场把她接回家,给两边家长报了平安,又买了第二天的机票,打算亲自飞一趟把人送回去。结果晚上回家却又看到她坐在飘窗边,一副下一秒就要跳下去的样子!

楼望东差点以为她真被高考逼疯了,周茉却在此时说:“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下来,明天也乖乖跟你回家。”

“什么事?”周茉知道自己心跳快的有些不正常,但她还是强装镇定。

楼望东在她对面坐下,服务员的眼睛立刻亮了一下,她的声音比刚刚要温柔些,“那两位是现在点餐吗?”

周茉一只手紧紧捏着玻璃水杯外壁,指尖处都泛白。

楼望东看到,对服务员说:“一杯美式。”

他又对她说:“你呢?”

周茉心一跳,他的声音比学校里那会儿更加低醇好听,她抬眼看她,猝不及防跟他对视。

“我我随便。”周茉不过脑的说了句。

服务员一脸疑惑,楼望东不慌不忙跟服务员说:“一杯焦糖玛奇朵。”

服务员应了声好,又偷偷瞄了几眼楼望东才离开。

只是在听到楼望东说焦糖玛奇朵的周候,周茉想到第一次喝这个,就是跟楼望东一起。

高三的寒假,只有不到十天的假期。

周茉前两天不分昼夜的玩,导致自己后三天要写三十张试卷,她立刻在几个人的小群里问大家写了多少。

没有一个人写好,所以周茉就想出一个“分工合作”的办法。

原本打算去图书馆的,但图书馆不早起压根占不到位置。

一向话少的楼望东说了一家京市的咖啡馆。

周茉看到名字,立刻在群里说:【那家的焦糖玛丽朵听说很好喝,就是太贵了。】

群里另外一个男生蒋煊:【没事,我听说里面的白开水不收费。】

周茉:【】

但为了三十章试卷,几个人还是决定去那。

周茉因为家离得远,最后一个到。

周茉一进去就看到几个人,她过去,只剩楼望东身边还有空位。

几个人都在奋笔疾书的开始写试卷,周茉看到自己面前的焦糖玛奇朵,一脸意外,又看到每个人手边都有一杯。

余星坐在周茉对面,只抬了一眼,又继续写试卷,边说:“你同桌请客。”

周茉转头看着一只手捏着试卷一角,一边看题的楼望东。

他鼻梁高挺,下颚线锋利,特别是现在这个角度看,更加的明显。

似是注意到周茉的目光,他眼神微动,看过来。

周茉立刻指着他自己旁边的美式,“为什么你这么格格不入?”

楼望东也随意扫了眼,目光又回到自己试卷上,淡淡开口:“不喜欢。”

蒋煊反抗,“我也不喜欢啊,为什么给我点这么甜的?”

楼望东:“公平。”

因为给大家都点的这个甜度。

蒋煊:“”

只是当周的周茉压根想象不出来,一杯三位数的咖啡,他说请客就请客,有钱人真的不在意钱吗?

见周茉还在发呆,楼望东问:“不喜欢?”

周茉视线挪到他脸上,跟他四目相对,强装洒脱的笑笑,“没有,都可以。”

周茉想过无数种今天见面打招呼的方式,只是让她没想到,两人居然不打招呼。

这句话结束后,周茉感觉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

楼望东一向话少,周茉刚准备开口,楼望东先说:“最近还好吗?”

周茉一顿,看着他定神一秒,然后一只手揉揉太阳穴,“就那样,哎”

周茉忽然一脸意外的说,“我就说你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你啊。”

楼望东:“”

周茉说:“真是好久不见啊,你最近应该挺好的吧?听人说公司都开到国内了。”

周茉笑着说完,看着楼望东那张永远看不出情绪的脸,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终于打了招呼,她没有白准备开场白。

刚好这周候服务员把两人的饮品拿上来。

楼望东:“听说这家的玛奇朵是京市最好喝的一家,你尝尝看。”

周茉捏着杯子外沿,直接问:“你是周阿姨的儿子?”

楼望东:“嗯。”

周茉一顿,楼望东又说:“我知道是你。”

周茉有些意外他会说出这些话,可一想到他以前也总是做出一些让自己误会的行为,朝他挤出一个没什么善意的笑,“是吗?但我不知道是你。”

楼望东:“没事。”

他说着就把一旁放着的一个黑色文件夹打开,拿出两份文件,推到周茉面前。

周茉看到一份文件上写着体检报告,另一份文件上写着婚前协议。

周茉一脸震惊,“不就相个亲,还要送礼?”

楼望东:“听我母亲说,你在被家里催婚,我也被催的紧。”

周茉:“所以?”至于吗???

以前也不是没打趣他,没见这么玩不起啊。

凌知维低骂了几声,又望了眼愈发凶猛的雨势,只得躲在树下给家里的管家打电话。

雨帘从夜幕中倾泻而下,落在伞骨上,发出清脆的噼里啪啦响声。

周茉送吴嘉宜回家之后,特意在她家里呆了会儿,一方面是为了躲雨,一方面也是为了拖时间。

她大学出国后就不怎么回京市,就在长云区的一处老小区里租了个一室一厅以备不时之需。

老小区建得有些年份,室外的漆一半都脱落,内里也只有楼梯没有电梯,老旧的灯泡摇摇晃晃,刺得人眼睛疼。

周茉租的房子在最高层六楼,不知是不是今晚社交消耗了太多能量,她爬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粗略扫了一眼,门口没人,周茉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她今天特地拖到后半夜才回来,想来那大少爷也没耐心等她那么长时间。

又或许,她的计谋奏了效,他觉得她家太破太偏,当时只是随意应和,根本没想过来。

这样想着,一直绷紧的神经倏然松懈下来,周茉从旁边的发财树盆栽下找出钥匙,打开门,里面一片漆黑,空气中有股许久没人居住的冷淡味道。

周茉上星期刚从佛罗伦萨回国,在尚姨那住了几天想回来,昨天就被楼望东逮住做到了凌晨,今晚算是她半年里第一次回这里。

她不在时有请阿姨每月打扫,故门外发财树长青,进去时也备好了一次性拖鞋,周茉摸着黑脱了高跟鞋换上拖鞋,在墙壁处寻找灯开关——

触到的不是灯开关,而是一具火热有力的身躯。

掌心被烫得一颤,周茉下意识抬腿自卫,却被青年精准地握住了脚踝,呈半包围式困在墙壁与胸膛之间。

“你往哪踢呢?”

带着揶揄的哂笑震得周茉胸口发热,青年那双勾人的眼睛在乌黑的阴晦里亮得出奇。

周茉认出了楼望东,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倒愈发警惕。

两人的下半身周密地贴在一起,楼望东自然也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变化。

轻声微叹一声,那双烁眸却离她更近,周茉不可抑制地眨了眨眼睛,两人长而密的睫毛纠缠在一起,扫起点点痒意。

“怜怜,”他撩人的嗓音在这种境况下愈发勾得人心慌,尾音晃了晃,带起些诱人失守的委屈,“我等你好久。”

周茉的心尖不由自主的一颤,却不是被勾的,而是被吓的。

楼望东很少叫她名字,真要叫,也是连名带姓一起叫。

叫她怜怜,从认识到现在只有两种情况。

上/床后,和——

上/床前。

楼望东:“既然大家都要结婚,我们又是熟人,不用浪费周间认识。”

周茉没想过楼望东会说出这些话。

她心想谁跟你是熟人,当周他嫌弃她的次数还少吗?

天天在一起的周候只会嫌弃她话多,现在被催婚了就知道她是个熟人了?

周茉喝了口焦糖玛奇朵压压惊,没想到入口就发现口感确实不错,但一杯饮品也收买不了她。

周茉:“我能认为你是找我帮忙吗?”

楼望东:“不是相互帮助吗?”

周茉沉思片刻,“可我的熟人不止你一个。”

周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还是带这些赌气的成分。

楼望东明显也感觉出来了,他喝了口美式,周茉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想到以前打完篮球,他总是喜欢仰着脖子大口的喝水。

楼望东看向推向周茉面前的两份文件,“你看看我给你的条件,可以晚点答复我。”

周茉伸手翻开那份婚前协议,第一页就是一份房屋转让协议,居然是江景大别墅。

周茉看清,居然是一整栋!

周茉看到转让方写的是楼望东的名字,那是他的字迹,下面的受让方是空白的。

果然有钱人的快乐她想象不到。

光是看到这一项,周茉就已经心动了。

她以前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套海边的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当个普通人,做自己喜欢的事。

可现在这个梦想,只要她点头答应跟他结婚,就能实现。

果然啊,还是熟人好。

周茉没有继续往后看,她合上那份文件,看着楼望东,刚准备说考虑考虑,楼望东就说:“一周内给我答复,周间够么?”

“如果你有补充的条款,可以商量。”

周茉慢半拍的“嗯”了声,又想起来什么,“那你对我不是,对结婚对象的要求是什么?”

楼望东:“协议里有,自己看。”

周茉:“”

不知道怎么的,听到这句话,周茉想到以前两人还是同桌周,自己写题写到一半卡死周,就凑到他身边去问,他头也不抬的就给周茉说了课本里的某一个知识点,让她自己去看。

两人熟悉又陌生,周茉就坐在一旁看里面其他条款,除了一套江景别墅外,还有一辆代步车,周茉看到劳斯莱斯四个字的周候,觉得自己快不认识那几个字了。

谁好人管劳斯莱斯叫代步车?

周茉略过这些条款,翻到后面他对妻子的要求:

【协议期间,身心不能出轨。】

【夫妻生活,偶尔适应。】

周茉:“”

就这?

为了不浪费今天化的妆,周茉还特意选了今天跟余星约饭。

就在这附近的商业街。

两人一起出门,室内外的温度差让周茉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

楼望东的司机把车开过来,是一辆车牌号连号的迈巴赫。

楼望东垂眸看她,“先送你回去。”

周茉摇摇头,“不用了,我跟余星约好了一起逛街,不回家。”

这个名字也很久没听到了,楼望东:“我不赶周间,先让司机送你过去。”

楼望东很少会同一个问题问两次,以往很多周候,她只要拒绝一次,楼望东就不会在她面前再提同样的事。

周茉知道,这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在他原则的边缘试探了。

她点点头,跟他一起上了车。

那条商业街离这里不远,但跟楼望东在同一辆车里的感觉很奇怪。

车厢里有一点淡淡的薄荷香味,是周茉喜欢的,当周高三总是不够睡,就算站着都能睡着,老妈不知道从哪听说,说是薄荷叶的香味可以提神,就从花卉市场买了两盆盆栽回来。

当周她还不信邪,但也不知道是真的有用还是她的心理作用,周茉第二天都很精神。

后来又发现楼望东在教室打瞌睡,她就把家里的盆栽分了一盆给他。

他本来说着不要,说不会养植物,但周茉拿到学校后,周围不少人也都闻到清凉的薄荷味。

说楼望东要是不要,可以给他们。

周茉倒是无所谓,她看向楼望东。

楼望东只淡淡看她一眼,又看了眼装在盒子里的盆栽,说了句随便。

可那天晚自习下课,那盆栽不知道怎么的又到了楼望东手里,他就故意当着她的面,把盆栽拎着出了教室。

周茉靠着车窗想起了很多往事,那条街离咖啡厅实在是太近了,没几分钟就到了。

司机齐哥不敢看后座,也不敢打破后面两人之间的宁静。

好一会儿,周茉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才回过神来,拿起来一看,还没来得及看信息,发现车子已经不知道什么周候停的。

她看向楼望东,“到了吗?”

楼望东“嗯”一声,“旁边就是商场入口。”

周茉看过去,看到商场的牌子,边跟他说谢谢,刚准备下车,谁知道楼望东反常的拉了拉她胳膊。

周茉一顿,很意外,她转头看着他。

楼望东把自己放在一旁的深色格子围巾递过来,“今天降温,拿着吧。”

周茉看着他递过来的围巾,也很意外。

应该来说,他今天做了很多她觉得楼望东不会做的事。

以前的他,不爱跟人说话,就算会说,也会用最简短的几个字解决,更别说会主动关心人了。

“只带过一次,不脏。”

周茉又心一跳,他这是觉得自己在嫌弃他吗?

拿在手里的手机嗡嗡的振动,周茉回过神,伸手拿过他递过来柔软材质的围巾,没看他,说了声谢谢就来开门走了。

楼望东转头一直看着她朝商场门口快步走去。

司机也安静的呆着,来楼家当司机十几年,很少会看到楼望东会为了什么停驻。

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他总是一种不带感情的对待。

第一次看到他对一个人会这么留恋,也很神奇。

好一会儿,周茉的身影早消失在商场门口,楼望东才一只手撑着车窗,“开车吧,去公司。”

周茉眨眨大眼睛,“你跟我谈契约吧!”

想到那晚的事,楼望东说:“我算是想明白了,这才是你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吧,千里迢迢跑这一趟就为了给我下套!”

周茉抗议,“才不是,人家那时候压力真的很大!”

楼望东决定抓回谈话的主动权,问:“你为什么想谈契约?”

“我说过了啊,薇薇交了男朋友,成天腻在一起,都没时间陪我了,所以我也想谈!但身边那些人我都不喜欢,想来想去,好像只有你还不错,可以谈谈试试~”

薇薇是周茉最好的朋友许乐薇,楼望东也认识,而她那晚确实也是这么回答他的。

“那你就喜欢我了?”

“我不喜欢你——我是说那种喜欢,但我想和你谈契约,不可以吗?”

女孩的问题天真又自我,那样任性,就像她一贯的样子。

虽然现在周茉才刚上大一,而楼望东已经毕业工作一年,但实际上他只比她大三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楼望东对她的性格非常了解,知道她就是这样的。

会忽然对某样东西、某件事情燃起兴趣,然后就一定要得到。

比如,她说想和他谈契约,那就一定要谈。

但同时,她也有一个毛病,就是很容易又会丧失这兴趣。

她的热爱,很少有持续超过三个月的。

当时他就是考虑到这一点,再加上怕她情绪不稳定误伤到自己(他当然看出了她跳楼是装的),才决定暂时答应。

本来按楼望东的计划,周茉应该高考完差不多也对跟自己谈契约这件事丧失兴趣了,那他就能顺利逃掉。而这个暑假,她也确实一直没怎么联系过他,而是忙着和朋友去完欧洲去美国,满世界旅游。

他以为她都忘了,结果临开学要来北京前,一个电话冷不丁打过来,语气甜甜却跟幽魂索命一样道:“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爷爷?”

楼望东为此连她入学都没去,没想到躲来躲去,还是没躲掉。

见他这样,周茉其实也不理解了,“你干嘛这么不想跟我谈契约啊,难道我还配不上你吗?还是说你有女朋友了?你有吗?”

“没有。”她怎么会不紧张?周茉看楼望东认真询问的样子,又尴尬又羞耻。不过,没等周茉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楼望东又开口问:“你很怕我?”

周茉心里一松,她重重地点头,心说,没有几个人不怕你好吧?看看家里的保姆张阿姨,每次你回来都不敢出现在你面前,生怕被你叫住。

楼望东看她点头的样子,已经不再像刚刚那样听不见自己说话,也没有介意她的回应,带着她继续出电梯。

其实,他们不是没有真正亲吻过。办婚宴的时候,有一个新婚夫妻亲吻的环节,当时他就亲过周茉一次。

一开始说能借位,但是婚东当天宾客来得太多,还有一些不请自来的客人,打着给楼家送喜的旗号,也不好赶人出去,所以整个东堂连原本不坐人的背景位置都有人了。

四面八方都有人看着,就不好借位了。楼望东当时就真的含住了周茉的嘴唇,周茉吃惊地睁大眼睛,楼望东还提醒她闭上眼睛。

他们亲了好一会儿,直到周围起哄的宾客们声音升到最大,他才放开周茉。

亲完之后,周茉的娇羞反应很好,整张脸娇艳欲滴,楼望东都抽空看了她好几眼。

他甚至都有点分不望周茉是演技很好,还是没交过男朋友,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周茉是个保守的女孩,所以,婚后楼望东也很尊重周茉,极少有让周茉不好意思的肢体触碰。

他们一起进了周茉的卧房,周茉的房间是主卧室,空间比楼望东的房间大,家具也更多。不仅有一张kingsize大床,坐凳,沙发,还有化妆桌,衣帽间等等。

楼望东几乎不进周茉的房间,他们毕竟不是真夫妻,周茉又是女性,他不好让周茉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还觉得不自在。

先扶周茉坐到床边,他才有空看房间里的陈设。

第一眼先注意到的是摆放在柜子架上和床头柜上的照片。有他们的结婚照,还有一些婚宴上的摄影师抓拍到的双人合影。

照片里,有的是周茉被人开玩笑躲进他怀里的,有她挽着自己胳膊和他对视大笑的,照片里的他们的互动和眼神都似乎那就是他们的真正婚宴一样。

那天的照片洗出来后,他没有时间看,更遑论去挑选,全都交给周茉处理了。

现在他看到照片,心里却想,原来在外人眼里,他看周茉的眼神那么具有迷惑性,周茉也同样如此。

他看相片的时间有点久,周茉注意到他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过去,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在看什么,顿觉尴尬,赶紧解释道:“那个……这些照片是我怕有人进来……”

其实摆双人照完全是处于私心,为了掩饰他们是假结婚,她完全可以放自己的照片,并不需要放他们的合照。

甚至周茉想放楼望东的单人照的,但是她总怕太过火了,所以把她觉得好看的双人照摆上来。

周茉说完,总觉得理由站不住脚,有些不敢看楼望东的脸。

楼望东闻言,扭过头看她。周茉坐在床上,似乎有些害羞,目光看向别处,眼睫微垂,看来格外的纤长。

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床头灯暖暖的柔光洒在她白皙的脸上,照得她精致的五官格外有质感。她本来就长得望纯美丽,光线晕染之下更像是加了一层滤镜,让她美得令人心悸。

楼望东不由想起他们刚刚结婚的时候,周茉和他一起出席各种晚宴。因为从没有接触过这个圈子,所以总是怕出丑,每次都要费时费力的精心打扮,看得楼望东都觉得她过正式。

次次出门如此,岂不是累死。

于是他对她说,晚宴不是比美,她是楼太太就足够了。

他和周茉是合作关系,并不没有故意折腾她的意思。

而他说过之后,周茉听话的不再这件事上浪费时间,每次出席简单许多。事实证明,她确实不需要精心装扮自己,就能够和那些难缠的太太们相处友好。

“我茉道,”楼望东回她的话,语气温和,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我去叫保姆上来,让她们协助你洗澡。”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功成身退。

周茉说了一声“谢谢”,也想不到挽留他的话。

在这种需要她机灵的时候,她总是显得很笨拙,只能目送他挺拔的背影离开。

不过,楼望东快走出门口的时候,身体停顿了片刻,周茉立刻睁大眼睛看了过去。

楼望东回头过看她,说:“晚饭你也不用下来了,太麻烦。你的那份直接让保姆端到你的房间吃,省得你还要下楼上楼。”

说完,这次楼望东才真正的离开,没有再回来的意思。

周茉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回想着刚刚的一切,心中思绪万千。她想,说楼望东体贴吧,却又让自己一个人吃饭。

好不容易楼望东待在家里,她却白白浪费和他相处的时间。

真是不争气,周茉懊恼,但是今天晚上楼望东对她又体贴备至,周茉心里又甜甜的。

这个人仿佛手里拿着控制周茉心情好坏的开关,他想要周茉不高兴就不高兴,想要她开心就开心,而周茉完全没办法反抗,又甘之如饴。

直到房门再次被人敲起,是陈阿姨和张阿姨过来协助她洗澡,她这才赶紧恢复正常。

“那还有什么问题?”周茉说着,忽然面露警惕,“你不会要搞纯爱那一套,‘我只能和我喜欢的人谈契约’吧?”

那眼神,就好像他真敢这么说,她一定会鄙视死他的!

楼望东不答应确实有他对周茉没那种感觉的原因,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他沉默片刻,终于说了实话,“和你谈契约,会让我有种乱|伦的错觉。”

他觉得这个理由够强有力了,谁知周茉听完却眨眨眼睛,说:“那不挺刺激的吗?”

楼望东:“……”

周茉觉得,楼望东真的白当一个文艺工作者了,按说他也配过不少小说,难道不知道就他们俩这关系,连伪骨都算不上,顶多一个青梅竹马,哪里来的乱|伦!

她倒是想过这么刺激的po.po生活呢,没这个条件呀!

她扁着嘴,不开心地看他一会儿,忽然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好吧,不逼你了。我就是好奇谈契约是什么样的,既然你坚持不答应,也行,我去找别人。”

说着起身就要走,却被楼望东叫住:“你要去找谁?”

“你管我找谁,反正,我的备胎可以从这里排到法国。”周茉说,“而且现在都到大学了,认识的男生更多了,没准儿就能找到除了你之外我想谈的呢!”

她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既然你现在放弃了,那这件事就和你无关了。到时候不管我跟谁谈契约,怎么谈,你都不能插手。你没有发言权了!”

楼望东脸色微变。楼望东悠然地靠在门口的柱子上,听到凌知维的问题,懒懒地抬起眼皮,一副看傻/逼的眼神。

凌知维:“我现在都怀疑你性取向了楼望东,人家大美女上次加你微信死活不同意,这次还无缘无故呛人家,活该你没女——”

楼望东:“不进去?再在外面站着简直给你脑子雪上加霜。”

凌知维愣了下。

“啊?你又不走了?”

“没说过要走。”

楼望东慢条斯理地直起身,睇了眼凌知维嘴里燃至一半的烟,懒散道。

“把嘴里东西扔了再进来。”

九尾没室内不能抽烟的规矩,他这又是闹哪出。

凌知维瞥向拓拔的身影消失在酒吧大门后,蓦地忆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很少见楼望东抽烟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明明之前两人烟瘾不相上下才对。

比起寻常酒吧纸醉金迷的装修风格,九尾更像是欧式小镇的清吧氛围,舞池包间却样样不少,玩得花,又裹着层文化人的包装,因此深受京圈年轻人的喜爱。

周茉心里着急临艺老板的消息,光是上楼梯就看了好几回信息,一时没注意,鞋跟踩空了台阶,身体摇摇晃晃地就要坠下来。

她的手条件反射地想抓身旁的扶手,只是手的确抓住了什么,却不是冷硬的金属,而是温热的,又有些硌的——

“这位小姐,你吃谁豆腐呢。”

好整以暇的声音从她耳后传来,带着不紧不慢的调笑意味。

周茉刚要松手,那人反而又往上走一个台阶。

身体的摩擦面积顺理成章地扩大,他粗糙的指腹划过周茉敏/感的腰窝,隔着纤薄的衣料徐缓摩挲,不着痕迹地帮着她重新站稳。

“我这人报复心重,豆腐都是要吃回来的。”

周茉茉了眸,将手从楼望东的腹肌上撤了下来。

“对不起,不小心的。”

“是吗?”青年哂笑反问。

周茉:“嗯,我不会在公共场合对你动手动脚。”

“意思是在床/上就会?”

周茉放完话,又自言自语起来,“其实还真不是没有,我觉得我们班长就不错,之前军训的时候很照顾我来着。不过那天去看社团招新,有个师兄也挺帅的,他还想约我看电影。哎呀选谁呢,不然都试试吧……”

她一边嘀咕,一边转身往外走,眼看就要出去了,终于听到身后的声音,“好。”

周茉站定,三秒后转身,像一只翘尾巴的小狐狸一样,明知故问:“你说什么?”

楼望东歪坐在椅子上,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像是有点无奈,又有点生气,最后全都化作“算你厉害,这次是我栽了”,“我说,我答应。不就是谈契约吗?谈就谈!”

楼望东忽然想明白了,周茉之所以半年了还没对谈契约这件事失去兴趣,是因为她其实一直没有真正谈上。

这就像是小时候玩过家家,总要把爸爸妈妈演完了,游戏才能结束。

所以,与其看她为了气他找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还不如他答应她。

反正这件事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游戏,他陪她玩一阵子,她过够瘾了,兴许都要不了三个月就会“甩”了他跑路了。

目的达成,周茉立刻飞扑回楼望东身边一把抱住,头蹭到他肩上就开始卖乖,“我就知道爷爷对我最好了!你那么疼我,怎么舍得对我食言、看我失望呢?一定会答应我的!”

这样赖在他身上撒娇的样子,和以前每次一模一样。只不过从前要么是做错了事要求他帮她顶锅,要么是又有什么鬼主意要他帮忙,这次却是逼他和她谈契约。

还真当过家家了。

楼望东耸肩,“当然,毕竟,我可是你最好的过家家搭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