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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木逢春 上官赏花 31299 字 15天前

酒吧外是来来往往的人流,街头霓虹闪烁,而头顶一轮皓大的月亮。

楼望东就这样站在月亮下,看着周茉微微一笑,“现在是2023年9月29日10点17分,二十年前的这一分钟,是你出生的时间。

“生日快乐,老师。”

周茉愣住。

她恍然想起来,她是晚上10点17分出生的,所以就像他会在午夜十二点送她生日礼物一样,每年的这个时间,楼望东也会掐点给她说生日快乐。

她光顾着生气,居然把这个给忘了!

楼望东看着她,脑中闪过很多年前的夜晚,三岁的他被父母带着等在医院的走廊里。

灯很亮,周围很安静。

某一个瞬间,前方的门忽然打开,好多人涌了出来。

大家都在说话,在笑,还有人流泪。

一团混乱里,妈妈抱着他,高兴地说:“小东,开心吗?是个小老师,你有老师啦!”

这就是他记忆里最早的一件事,后来提起来妈妈还很惊讶,他当时那么小,居然记得那天的事。

他也惊讶,但后来他想,也许,是因为在那一天,他有了老师。

“这也是我为你过的第二十个生日,恭喜你,又长大一岁了。”

男生的声音,如积雪压松枝,明明冷冽,却又充满了柔软的温度。

周茉终于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那个音频里的声音陌生了。

因为那个声音里,所有的亲切和鼓励都不过是包裹在外面的假象,内里全是客气和距离。

而此刻她听到的声音,温柔,真切,如春日的风,轻轻吹拂过她的耳畔。

周茉怔怔地看着楼望东,半晌没动。

楼望东有点奇怪,问:“怎么了?”

周茉后退一步,掩饰地说:“没、没什么?”

她转过身,瞪着马路上的车来车往,觉得心脏砰砰砰直跳。

是错觉吗?还是因为今天被苏迩念叨了太多次?

她刚才怎么会忽然觉得……楼望东的声音有点好听呀!

第 46 章 第46春

周茉屏住了呼吸。

她心跳得厉害,浑身都在发软,可是腰上传来的那一道温热的支撑,却让她快要没了主心骨的躯干被迫地立了起来。

那些因慌乱、本能抗拒而从身体里抽离的力气,都一点一点重新回到四肢。

周茉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去。

她仰着脑袋,看见楼望东的那一瞬间,微微颤红的眼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乌黑剔透的眼珠亮了亮,像盈着光,流过又惊又喜的情绪。

“楼先生”

周茉声音有些轻,似不敢确认。

她呼吸慢了半秒才像是想起什么,眉眼忽而好乖的弯下来,伸手过去又依赖又娇急地抱住了男人结实有力的臂膀。

“你怎么才来呀”

周茉故意挽着楼望东胳膊,像是在等他。

她躲到他身后,悄悄地说。

“楼先生,快帮我赶走他”

“我怕。”

细弱胆怯的一声,和撒娇也差不多了。

她双手从后面扯住了楼望东身上那件深色的西装外套。一抹温软贴了上来,紧紧的,仿佛向他寻求安全感。

楼望东手臂肌肉的线条,微不可察地绷紧。

他垂眸,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周茉埋首躲藏的后脑勺上。视线里是她微微弯曲的只露出一小截的天鹅颈后莹润雪白的肌肤,和因胆怯害怕而微微染红的耳尖。

她好像被吓坏了。

雪白纤细的肩,轻轻地抖动着。

两只手紧紧地圈着他,像在汲取温暖。

楼望东瞳孔里沉黑的墨色,浓郁得化不开。

他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她。

“喂,你他妈谁啊”

唐向杰看见心心念念的女神躲在陌生男人身后,眼眶都红了。

这是他梦见过无数次的,周茉含羞带怯抱着他的场面。

但绝不是抱着另外一个男人。

妒火中烧。

“你知不知道小爷我是谁!连我的女人都敢抢”

他说完后,又立刻换了个语气跟周茉说。

“茉宝,你去哪认识的这种小白脸,别被这种人骗呃”

后面的话,唐向杰连出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四个黑色西装人高马大、肌肉虬结的保镖动作干练地捂住他的嘴,把人四仰八叉地架出了画廊。

周茉躲在楼望东身后,震惊地眨了眨眼:“”

她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唐向杰摆平了。

楼望东甚至一句话都没说,那个从十六岁起就刻在她心底阴影里嚣张又跋扈的唐家少爷,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楼望东的手下扔了出去。

周茉指尖下意识蜷紧。

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楼望东这个人和她知道的那些圈子里的少爷纨绔,身份地位是有多么的不同。

他荤素不忌。

好像谁也不怕。

“楼先生,刚才谢谢你呀。”周茉吸了吸鼻子,抬起眼,冲他笑得乖甜。

眼底都是遇见他的愉悦欢欣,弯着眉眼感谢着,“幸好刚才有你在,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

“周小姐很喜欢玩这样的游戏?”

周楼望东冷冰冰的声音,让周茉脸上刚扬起的笑凝固。

他神色淡漠地,从她手里抽出手臂。

“什么游戏?”周茉轻轻眨了眨眼,有些迷惘,“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也是被你撩拨过的男人之一?”

楼望东鸦羽似的长睫微垂着,冷冷俾睨她,眸底是一片幽沉的疏冷。

“像这样的游戏对象,你还有几个。”

周茉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一颤,沾上一层湿润。

她抿了抿唇,才明白过来楼望东的意思。

他是误会了。

以为她是像招他一样,也主动去招惹过唐向杰?

怎么可能。

周茉有些着急的解释:“不,你误会了,我跟他没有”

“误不误会都不要紧。”

“我不是裴二,你在外面还有多少这样的男女关系,与我无关。”

楼望东幽幽瞥她一眼。

“但是下次,别招到我这来。”

他说完,视线冷漠从她脸上扫过,转身就走。

周茉僵在原地,心脏重重地跳动着。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应该就这样让楼望东带着对她的误会离开。

她应该去争取,至少要解释清楚。

“等一下,楼先生”

不知是从哪来的勇气,周茉追上去,颤抖的指尖紧紧攥住了楼望东的衣袖。

“你误会了,我没有在玩游戏”

“他也不是我的关系”

“是他在骚扰我”

她越说越难过。

“如果你不信我的话,你可以让你的手下去查。你那么厉害,查查就知道了我不会拿这种事骗你的。”

因为太过紧张着急,周茉的声音都在微微的喘着。

她解释得很认真,生怕楼望东不信。

见楼望东并没有继续往前走,也没有甩开她。

周茉渐渐大了胆子,两只手得寸进尺一点点地往上,勾住他一小截指节的边缘。

“真的。”

她转到他跟前,仰起红扑扑的脸,杏仁眼湿漉温柔,异常坚定、认真地看着楼望东。

“楼先生,从头到尾,我只招惹过你一个人。”

“我不乱搞男女关系的”

“我就只想招你。”

周茉说到最后几个音时,声音轻轻柔柔几乎快要到听不见的地步。

可楼望东听到了。

她的声音很甜,仿佛浸在了糖渍里。

又认真又炽烈,就像是大胆的告白。

楼望东幽冷深邃的瞳孔,似乎沉了沉。

他目光落在周茉藏着忐忑却又故作镇定的小脸上几秒后,而后移开。

异常安静。

几秒后,周茉听到楼望东低沉磁性的嗓音。

“是我误会了。”

“没关系呀。”她弯唇,轻轻笑着。双眼依旧巴巴望着他,眼神清澈柔亮,声音又软又乖的,“楼先生以后都不要再误会我就好了。”

楼望东冷薄的下颌线微微绷紧。

他看了看她,没有回答。

误会解除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奇怪。

周茉想了想,得说些什么热场面。

或者干脆趁着机会要他的联系方式,省得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楼望东见面。

楼望东却忽然低声问,“这里哪一幅画是你的?”

“这边都是休息区,参展的画都在展厅那一边。”她指着远处,为楼望东介绍。

楼望东颔首,“带我过去看看。”

周茉:嗯?

楼望东过来,竟然是看展的吗?

不过有客人看展,周茉当然得接待。

周茉轻轻‘哦’了声,走在前面为他引路。

于是,当周茉引着楼望东走到展览区域时,立刻就引起了轰动。

楼望东今天穿着一套黑色的手工定制西装,哪怕只是一场画展,他也穿的非常正式。量体裁剪的深色高定西装,三件式的款式,将他宽阔的肩线和颀长伟岸的身形衬托得尤为优越。

男人五官深邃立体,气度矜贵,周身都是傲慢又危险的气息。

他身后跟着大批保镖,光是往那儿一站,就带着天然的吸引力。

有人窃窃私语,议论着这位的身份。

可惜在场大多数人都不认识楼望东。

或者说,只是听说过楼望东这个名字,却没有机会见到他本人。

直到有看展的客人回过头来,小声惊呼出了‘楼先生’三个字。

引起惊诧声一片。楼下的鼓点愈发激烈,融于包间化为琐细的震动,陆离浮夸的光线流连在楼望东那张东性的脸上,如同浸上酒液般润饰一层光彩溢目的冶艳。

原本喧哗吵闹的包厢因为他一句上扬的问句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各怀心思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没人能猜透楼望东这话含着几分玩笑几分真——

包括周茉。

她还沉浸在方才与林云琼的对话中,后背脊椎骨的寒颤还未完全退却,现在猝不及防成为了人群的中心,清眸中不免划过一抹诧然。

他想干什么?

周茉沉湎于揣摩的思绪中,没注意场子一时冷下来,楼望东的脸上却没显现任何不耐,黑眸依旧疏懒而炽灼地攥着她的每一寸表情。

“噼啪”一声,不知谁打开了打火机,一簇明黄的火炽照亮了青年的半边脸,本就锋利的五官被照得更具侵略性,眼眸里溺了些火苗在里头,直把人看得吸进去。

“周小姐,”散淡的声音伴随着火光的飘飖忽轻忽重,他歪头,扬起点笑望她,“时间快到了,你不选,我就帮你选了。”

话都讲到这份上了,说不参加大家都下不来台面。

实在拿不准楼望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周茉只能随便选一个。

“大冒险。”

“哦,”他应了声,眼皮耷拉着,似是随意点了个,“正好缺个司机,那就——”

“送回家。”

周茉已经忘了走出包厢时,身后人看她的眼神都是怎样的。

惊异的,打量的,看好戏的

明明凌知维带她过来的时候还是一如所愿的低调,怎么轮到他就会变得这样惹眼。

思绪回到身侧——

周茉紧了紧身上单薄的外套,转头望向车内青年静默的侧影。

暗色的车身与他墨色的衬衫融为一体,车窗贴了防窥膜,月光艰难地透了些在他鼻尖上、眼睛里,伴随着光线的游动掠过些许星光,浮光掠影间又肇始恍然。

他似乎真的如方才所言,只是恰巧缺个司机。

从出了九尾到旁边的停车场,他对她和陌生人没两样,长腿一迈坐进副驾驶,把布加迪的钥匙丢给她,就开始闭目小憩。

楼望东:“你知道去哪里。”

他声音低低的,一如既往懒散,让人摸不清情绪。

若是往常周茉倒也没必要和他争,只是今天心情实在不妙。

她撇了撇嘴,不知道为什么,适才和林云琼对峙的时候只觉不可理喻,现在徒留和他两个人,却蓦地有种委屈的感觉滋生。

“楼望东,”她连名带姓叫他,认真的,带着些鼻音,“今天不做。”

寂静的车内星辰浮动,青年似乎轻笑了声,睁眼睨她。

楼望东:“我没说要做。”

周茉:“那叫我出来干什么?我说了,我在等人。”

楼望东:“你等得到吗?”

是啊,她等得到吗?

今晚临艺老板有意推脱,放她一夜鸽子,第二天大可以说自己喝醉了,忘了这回事,再找个理由把重复安排演出的锅甩给负责人或其他下属,她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早该想到了,她站在临艺门口等人,楼上那帮人又谈起临艺的事,这么巧的事情,楼望东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周茉垂眸哂笑一声,调整好刚才不经意流露的情绪,语气平静:“我不会开车。”

反正他们先前的见面都在床/上,他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开车。

“是吗?”

楼望东靠在副驾驶,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

周茉倔强地与他对视了会儿,仍是率先略显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几乎是错开目光的下一瞬,她感到一股温热而强势的气息铺面而来,布料的摩挲声在微凉的空气中发出不合时宜的暧昧轻响。

是他蛮横的掌骨覆上她的腰间,激起身不由己的悸动。

张弛间,她望见他那双撩人的眼睛,和鼻尖那颗性感的痣,随着他唇角的笑细细牵动。

“怜怜,下次扯这种谎的时候,记得左脚先把刹车松了。”

客人们纷纷看向被一群保镖围绕在中央的男女。

“楼先生怎么也看得上这种小画展?”

“或许只是路过?”

“我知道了,一定是冲着裴二少的面子来的。裴二今天没现身,或许是请楼先生过来,给他未婚妻撑撑场面。”

“裴二也能使唤动楼先生?”

“哎呀,不是还有裴大公子嘛。要不是冲着裴家的面子,谁来这种小画展啊。”

展示区这边,周茉不知旁人私下的议论。

她正站在楼望东身边,为他介绍着自己的画作:“这几幅画都是我的作品不过,跟你家里收藏的那些肯定不能比。”

周茉脸皮子薄,最不会吹嘘自己。

她不明白楼望东干嘛要看她的画,他那样的身价,家里不知道收藏了多少名品。

“哪一幅是你最喜欢的作品?”可楼望东不管她,只是低声问。

周茉指了指其中一幅画,“这一幅吧”

“那就这一幅。”楼望东下颌点了点。

周茉:“什么?”

“待会儿慈善拍卖,这幅画我定了。”他回头吩咐身旁跟着的戴辰,“帮我拍下来。”

周茉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没想过,楼望东会买她的画。

周茉心跳有点乱,她忍不住想,这是不是代表着楼望东已经不生那天的气了?

他在默许她的接近?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拍我的画?”她没按捺住,小声地把心里话问出来。

“没人跟你说吗?”楼望东偏眸看她,语气冷淡如常,“是受人所托。”

“裴寒让我过来捧个场。”

只是这样啊

周茉有些失望的点点头。

还以为是她的那些小心思起了一点点作用,终于打动了他一些。

原来楼望东只是在给裴寒面子。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今天来捧场。对了,楼先生,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们画廊的甜品很不错的。”周茉在努力地找话题留下他。

她还没有要到楼望东的联络方式。

楼望东挑眉,“我不吃甜食。”

“哦,这样啊”周茉失落地垂下眼帘。

“不过。”楼望东眸色微顿,“如果不是太甜的”

“有的,我们这里刚巧就有不是太甜的甜品。”周茉抬起视线,眼睛里像泛着星星,亮盈盈的望着他,“楼先生,麻烦你去那边坐坐等我,我马上过来。”

雀跃的神情,就差写在周茉脸上。

她指了指休息区,像兔子一样跑掉,生怕他拒绝。

楼望东垂下漆黑的眼。

第 47 章 第47春

身后是偶有高声溢出的热闹包厢,身前是灯光昏暗私密的走廊。

周茉抬起眼那刻,看到的是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楼望东今日依旧戴了眼镜,冷冰冰的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将眸底的锐意淡化,清冷禁欲,儒雅而尊贵。

可周茉见过他私下摘了眼镜,狠戾寒凉的样子。

传言固然不可信。

可她信传言是真的。

他是不好惹的人。

她需要的,就是他的不好惹。

“楼先生,你撞疼我了”

她声音轻轻软软的,抓着他的指尖却忍不住发颤。

鼻尖泛起的酸,让眼眶红了一圈。

呼吸到的雪松气息,却像是安全剂。

“三哥,撞到谁了?”

一个低沉温润的声音,从楼望东身后传来。

走廊光线暗,周茉没看见楼望东身后还跟着旁人。

她像初春刚从化雪洞窟里探出脑袋的小动物,惊吓地从男人宽阔冰冷的怀抱里退出来。攥在他衣袖上的两只手,也跟着缩回去,紧张地藏于身后。

楼望东眸色微沉。

将少女在黑暗中的胆怯忐忑,悉数捕捉眼底。

他站在那儿,一动没动。

“出什么事了?”裴寒缓步走上前,似乎是有些好奇,偏眸往楼望东身前扫来。

他深棕色剔透的眸子,在看到周茉巴掌大小脸时,微微眯起。

冷淡的眸色,变得温和。

“你是周茉?”

没想到对方居然认识自己。

周茉怔了怔,睫毛轻轻眨动,目光看过去。

男人的身量和楼望东差不多,穿着一身深色正装,却跟楼望东身上那股子傲慢又禁欲的感觉不同。

他五官流畅冷峭,看起来疏离,但唇角微微勾着,温润、光风霁月的感觉。

很矛盾。

“我是裴寒,裴季的大哥。”

看出小姑娘似乎不认识自己,裴寒低声介绍。

周茉感到惊讶,她第一次见到这位裴大公子本人。

“裴先生”

“都订婚了,你跟裴季一样,喊哥哥就好。”裴寒声音淡淡。

哥哥

周茉心里反复咀嚼这个词,耳后红了一片,下意识看向一旁的男人。

总觉得楼望东在,这几个字,她有些难以启齿。

“裴寒哥哥好。”

可周茉犹豫几秒后,还是乖乖改口唤人。

在没找到更好的出路之前,她暂时还需要裴季未婚妻的身份,不能得罪裴家。

小姑娘声音轻轻软软,‘哥哥好’三个字虽然被她喊得温温吞吞,但含糖度却很高。

裴寒态度温和应下。

楼望东冷冷勾唇,眸色冰冷无温。

周茉垂着眼,不敢抬头,跟在两人身后进门。

周茉之前有过担心,今晚聚餐,万一楼望东跟裴季提起房卡的事怎么办。

可等大家真的入座后,她才发现,这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

在场众人,都是京圈里叫得上名的公子哥。

可就算是这样,身份地位与楼望东和裴寒却无法相提并论。

尤其是楼望东,他不在京市长大。不像裴寒跟其他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算是一个圈子的。

所以这些个三代、少爷们,见了楼望东都规矩得跟老鼠见了猫,除了一开始敬过酒,话都不敢多搭一句。

包括裴季,跟楼望东也没那么熟。

他见到裴寒后似乎心情不错,整晚都和他那些兄弟们扔骰子、喝酒,忙得没空顾着周茉。

因此周茉整晚都在悄悄打量对面的楼望东。

男人此刻已经放下了餐具,修长的指尖夹着根点燃的雪茄,坐在上首,神色冰冷傲慢、无人可近。

他只偶尔低头跟裴寒说两句话,视线都没往她这边瞧一眼。

周茉见状,内心稍微有些受挫。

楼望东这个人好像很难被打动。

不管昨晚,还是现在,他从来没有多看过她一眼。

她真的能攀上他吗?

但很快,周茉又乐观起来。日丽风和,周茉坐在摇椅上双腿交叠,手里捧着一只老大爷标配的保温茶杯摇晃,一杯胖大海蜂蜜茶入喉,才觉得嗓子眼的干哑好了些。

纵欲伤身。

她的眼皮已经困得有些睁不开,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猝然想起来还有什么事没办——

楼望东的戒指。

方才和陈帆斗嘴斗得热闹,一时竟忘了这档事,这下想起来,未免又觉得有些头疼。

支撑着身后的摇椅坐稳,她掏出手机,继续刚才未编辑好的文字。

【周茉】刚刚发现你戒指掉我这儿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明天我让人一起把戒指和衬衫送到泰晟院那里?忙的话不着急回复。

编辑完后,她检查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就点击发送,五分钟过去还是没有人回复,周茉当他在忙,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就开始清扫屋子。

昨天她醉酒,两人的动作又激烈,客厅和卧室理应都是乱的。

但她环视一圈,只在垃圾桶里找到了几个用过的套,其他地方无论是水渍还是脏乱都没有。

楼望东的事后意识真是进步神速。

周茉到现在还能想起他们在佛罗伦萨酒馆的第一夜。窄小的房间隔音不好,床板响了一夜,醒来时几乎看不到四周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下楼的时候酒馆老板娘调笑里带着无奈的眼神让人记忆犹新,临走前还往楼望东的手里多塞了两盒

不能再想下去了。

周茉用手指掐了掐颊肉,趁着时间还早,拿出下周独奏会准备的曲谱再熟悉一遍。

下周是她在京市举办的第一场钢琴独奏会,也是继佛音正式毕业后的第一场。她和尚云宁都非常重视,这几天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在琴房里度过的,今天请假,明天就更要花十二分的精力去弥补。

也许在大众的印象中,钢琴家的职业本质是表演者,通过自己的技巧演绎不同风格的钢琴乐曲,生活也应该是充满诗意的浪漫主义色彩。

周茉不否认钢琴家有这样浪漫与诗意的时刻,但绝大部分时间,钢琴家的生活都极其平淡,甚至说机械也不为过。

和高中生刷题一样,在每一场盛大的“考试”面前,钢琴家都要花上数周甚至数月的时间反复练习相关的曲目。

周茉性格相对蕴蓄,对外寻找存在感和需求的情况很少,深交的朋友除了高中那几个,就是佛音认识的华裔乔安妮。

因此相比在外界寻找自身价值,钢琴能给她的情绪价值其实更大。

手上没有琴键,周茉就抬起纤长手指模仿敲击琴键的动作练习,翻了好几页琴谱,眼睛都有些酸了,抬眼一看时针,已经转过了两个数字。

她拿起一旁凉透的蜂蜜水又喝了一口,才发现旁边的手机不知何时显示了楼望东回复的信息。

打开一看,离他的回复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楼望东】介意。

短短两个字,符合他一贯的风格,隔着屏幕都有一种简洁明了的压迫感。

周茉蹙眉,思考片刻,按下文字。

【周茉】是因为戒指很重要

打到一半指尖顿了片刻,把字都删了,换成——

【周茉】是因为担心戒指送丢吗?

本以为屏幕那头还是会过一段时间回复,周茉刚把手机放下,就听见茶几上传来震动的提示音。

【楼望东】是,它很重要。

周茉的指尖一颤,差点以为她把之前那句话发出去了,还没等她拿起手机,楼望东又发来一条信息。

【楼望东】你明天有时间吗?可以来泰晟院给我。

泰晟院,又被称作“新贵盘”,是京市最新建造的顶级楼盘之一。

虽说不在市中心,但背靠京市最大的金融科技园区,又紧邻泰安区的许多古董老宅,成为了许多创一代和富二代的首选住宅。

长云区离泰晟院不远,打车不堵的话也就二十来分钟的时间,周茉却回绝得干净。

【周茉】不想做了。

【楼望东】

屏幕那边应该还想说些什么,但周茉等了会儿,只瞥见他平淡地问。

【楼望东】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来拿。

大少爷说着又要莅临寒舍,但他们现在可不是在佛罗伦萨,这样约见的举动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周茉脑仁有些疼,只能回道。

【周茉】下周六我有个重要的活动,活动结束了我去泰晟院把东西给你。

【楼望东】好。

将手机搁置一旁,周茉揉了揉太阳穴,瞧见不远处的银戒,还是没忍住好奇心拿过来瞧了瞧。

很基础的款式,外环上没有任何裱饰和雕刻,内环也只有一串日期——

2019.2.11

简约,却锋利,直径完美契合青年凌冽的指骨根部。

微凉的冷意透过指腹传至周茉心脏,让她不可抑制地想起昨夜的他,扬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指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乖张地求索深处。

楼望东的床/技总让她怀疑在佛罗伦萨那晚他是否和她一样,也是第一次。

现在看到这枚戒指,内环镂刻着五年前的一串数字,更是让她下意识地觉得这该是某个特殊的日子,比如——

和初恋的纪念日。

合乎情理的猜测,周茉内心没什么波澜,甚至松了口气。

大概是宽慰她动机不纯,他也只把她当作消遣。

秋日在被拨动的钢琴洒下丝缕光晕,将玉葱似的指尖晕成鎏金模样,又在随波逐浪的音符下融为粼粼月光,洇过清澈湖水汤汤荡漾。

德彪西的《月光》在最后一个尾音后落幕,空阔的琴房里落下一个人清脆而持久的掌声,尚云宁赞赏的眼神在澄清光线下再也掩藏不住。

光影交错间,她眼底似有欣慰的泪光闪烁。

“小茉,好,很好。节奏和缓急都控制得无可挑剔。”

她深吸一口气,对上周茉的清眸,粲然展开一笑,却又在一瞬间让人觉得感伤。

“你妈妈如果听到你能练到这样的程度,也会觉得特别开心的。”

“尚老师”

周茉眼中波光微动,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将话咽回了喉中。

“就是有一个问题你要注意,”尚云宁坐直身体,重新恢复教学,“你已经在诠释德彪西的这首曲子上达到了极致,但德彪西的作品一向是印象派的代表作,你能告诉我,在演绎这支曲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

周茉的心几乎在第一刻就有了答案,却下意识回避。

“就是在想曲谱。”

尚云宁盯着周茉看了会儿,最终还是妥协般地叹了口气。

“小茉,你要知道,施加太多自己的理解在钢琴上,它最终都会替你表达给观众。”

“《月光》的曲调确实偏舒缓清冷,可我怎么刚刚好像在你的琴键里听出了——”

后半句话在唇舌间徘徊了半晌,尚云宁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她转移了话题。

“对了,安妮和我说也想来京市听你的第一场正式独奏会,我就给了她张票。”

“她也和您说了?”

周茉有些惊讶,没想到乔安妮不仅给她打了电话,还和尚云宁说了这件事。

“嗯,不仅说了,一听到有票立马跑来了。”

尚云宁笑意盈盈地抛出一颗重磅炸弹。

“刚刚发消息,说是到小区门口了。”

乔安妮是在和周茉认识之后,才知道她在高中的老师原来就是全球闻名的钢琴独奏女王尚云宁。在见到尚老师本人后,她更是凭借奔放热情的性格很快和尚云宁处成了忘年交。

事实证明,清冷孤傲的钢琴女王也怕乔安妮这样的缠郎。

周茉一想到乔安妮前几天在电话里窥出的端倪,毫不怀疑以她的性格,等会儿一进门,就会当着尚云宁的面问她sexual partner的床/技怎么样。

只是这样想着,就不免头皮一阵发麻,当即有些着急地站起来。

“那我去楼下接她。”

还没来得及等尚云宁答应,周茉就换了鞋下楼。

尚云宁所住的小区位于泰安区一处私密性极高的高档楼盘,楼房之间间隔空间较大,走几步就能看到不同种类的稀有林种和各种形状的泳池,道路也比普通小区蜿蜒曲折些。

周茉转了一圈,脚已经酸得不行,还是没能找到乔安妮的踪影,不免思绪有片刻游走,一个没注意,在转角处撞上了一具温热结实的身躯。

男人和她似乎都愣了一下。

对面的人胸口结实,撞得周茉头疼,她也知道是自己的问题,率先道歉。

“对不起,刚刚没看路”

“没关系。”

他的声音和周茉适才转瞬感受到的衬衫触感一样,平整、干净。

“如果方便的话,想问下31号楼怎么走?”

31号楼,恰好是她刚下来的那一幢。

周茉觉得挺巧,要是他问其他幢自己说不准还指不上路。

“我就住在那幢,跟我来吧。”

“是吗?那就麻烦你了。”

他的语气似乎也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和缓的声调。

周茉和他并肩走着,才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

他生得很高,眉眼立体深邃,眼睛形状像东方人,那双深蓝色的瞳孔又昭示着他混血的特征。

周茉突然想起某部很早以前看过的中世纪爱情电影,里面的男主角摘了眼镜,坐在卷帙浩繁的西欧图书馆时,大概就是和他相似的感觉。

英俊、儒雅。

却又多了些其他的特质。

两人默契地没有讲话,保持距离走到了对应的楼幢。

周茉走入电梯,先按了自己的楼层,见男人迟迟不按自己的楼层,思索片刻,仍是礼貌地问道。

“先生,您要去第几层?”

询问落地,却久久听不到回答,电梯关上门后已经开始平稳上升,周茉疑惑地抬眸,却见男人嘴角噙着末细微的笑意,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好巧,我也要去这一层。”

叮的一声,电梯开门的声音与男人的尾音一齐落下,周茉眉毛微蹙,没忍住轻呛了声。

“你自重。”

同一幢楼就算了,怎么可能巧到同一楼层?

两人之间的氛围因为周茉的一句话紧张起来,男人挑了半边眉,没有立即说话。

电梯门因为迟迟没人进出,眼看就要关上,他修长的指节重新按了开门按钮,身体微微移动,投下的阴影恰好为周茉遮住了走廊里过于眩目的光线。

倏忽间,他掌中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李斯特的《爱之梦》。

悠扬的钢琴曲前奏令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这铃声是——

他自己弹奏的。

蓦然意识到什么,周茉听到男人将手机放在耳边说了几句话。

随后电梯外的门被打开,尚云宁看到在电梯里站位奇怪的两个人,明显愣了一下。

“老师。”

“师母。”

两道声音近乎重叠,周茉的身体蓦地一僵。

师母?

至少说明楼望东这个人不是多情、到处留情的男人。

她上网查过楼望东的资料,也找圈内人旁敲侧击问过,目前为止,没查到任何有关楼望东的感情经历。

他好像没对谁动过心。

和裴季不一样。

这样的人,如果能对她哪怕只上一点点心,也会很有用。

心里的担忧悄悄落下,周茉就感觉到饿了。

于是她低着脑袋,专心致志吃起东西。

楼望东掀起眼皮,冷冷瞥到的就是对面那颗一直低着脑袋,摇来摇去异常晃眼的丸子头。

女孩子吃东西的时候,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脸颊因暖气而泛起绯色,脸颊涨得鼓鼓的。

他目光短暂地停留了片刻,又冷漠移开。

裴寒注意到楼望东视线的方向,跟着看过去。

这一看,他蹙起了眉。

裴季正跟韩刚和几个兄弟在摇着骰子喝酒,而裴季身边柔弱乖软的女孩则一个人低着脑袋、一个人吃着东西。

看起来孤单又纤弱。

回国之前,裴寒就知道裴季订婚这件事有内情。

现在看过两人的相处方式,他脸色更沉。

裴寒起身,“裴季,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忽然被打扰,裴季轻啧了声。

但他向来只信服裴寒,也没多耽搁,将酒杯放到桌边,让韩刚他们等他回来。

临走前,裴季随手夹起转到面前的菜,将一只西班牙红魔虾放在周茉盘子里:“你慢慢吃,我跟我哥出去一下,待会儿回来”

周茉:“”

她视线落在那只鲜红的虾身上,轻轻嗯了声点头。

等裴季离开,才用筷子将那只挪虾出餐盘。

她对虾过敏,早就告诉过裴季几次,他却没放在心上。

原来早有许多蛛丝马迹,可惜她从没发现。

第 48 章 第48春

周茉坐上车后,车门就关上了。

车厢里暖气开的很足,比外面温暖很多。

她有些拘谨地坐在一侧,纤白的手搭在膝上,指尖轻轻地揪着裙摆上一小块柔软的布料,悄悄打量一旁的楼望东。

从她上车起,楼望东就没有下一步的举动。

他没抬眼看她,也没跟她解释为什么要让她下来。

男人就矜贵冷肃地坐在那儿,翻阅着手中的文件。修长的指节轻轻摩挲翻过那些纸张,沙沙的声响,像擦过她的耳侧,微痒酥麻。

不知是不是暖气开得太足的关系,周茉觉得车厢里有点闷,太封闭了。她腮边微微发热,鼻间隐隐闻到的全是楼望东身上清冷熟悉的雪松气息。

她有点儿喘不过气,小声问,“楼先生,你叫我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柔软温顺的态度,像是怕打搅到他。

楼望东从那堆文件里撩起狭长薄窄的眼皮,漆黑深邃的瞳孔在看到她泛着粉的小脸时,意外地黑沉了几分。

他声线偏沉,低低地说:“待会儿有空吗。”

周茉大脑嗡了一下。

心跳频率就瞬间上去。

楼望东,这算是在约她吗?

周茉睫毛轻颤:“有空。”

“那跟我出去一趟。”楼望东说。

地库冷白的灯光和车内澄黄的阅读光,交错在他深邃锋利的眉骨和鼻梁间,留下一层淡淡光影。

周茉一时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觉得又深又黑。

周茉:“我们去干什么啊?”

楼望东没有解释,只看了她一眼。

“到了就知道了。”

于是,黑色的宾利车一路看向了三环外。

当车子开进京市某个著名的老牌别墅区时,周茉才发现有些眼熟。

前不久,裴季曾带她来过。这是章台别墅区,裴老爷子和裴老太太就住在这里面。

繁华的中心地带专门开辟出这么一处大面积的人工湖面,一幢幢风格独特的独栋别墅围湖而建,大隐于市。

但裴家显然无法与楼家相提并论,宾利车开进别墅区后,毫不意外经过了外圈层裴家的那栋别墅。

道路两旁载着的松柏矗立,像身披翠绿的铠甲,在这深秋入冬时节,也青翠常青。

车子一直往里又开了一段路程。

直到道路尽头,黑色的雕花铁门缓缓打开,车子停在了一幢风格华丽的欧式别墅前。

她跟着楼望东一起下车。

戴秘书从另一辆车下来,毕恭毕敬汇报:“先生,集团的高层都已经到了。”

楼望东神色不变,声音一如既往低沉,“让他们先去书房。”

他站定,转过身来,身后的别墅挡住了些许阳光,楼望东整个人背着光站在周茉面前,像是要将她笼罩。

他微微垂下眼,漆黑瞳色睨着显然还在状况外、弄不清情况的小姑娘。

“周小姐,待会儿辛苦你了。”他声调不紧不慢。

周茉眨了眨眼,小脸困惑:“辛苦我什么?”

楼望东挑眉,鸦羽似的长睫垂下,唇角轻轻扯起周茉从未见过的弧度,“不是想感谢我吗。”

“周小姐,报答的机会来了。”

周茉微怔:“”

周茉没想到,楼望东让她报答他的方式,竟然是帮他带孩子。

空旷华丽的欧式别墅内,一扇法式玻璃墙之隔。墙的那边,楼望东的书房内人来人往,忙碌严肃的气氛。

而隔着那一扇玻璃墙的偏厅这边,周茉正和一个年仅8岁的小男孩大眼瞪小眼,对峙了足足十分钟。

“楼厌是吗?你好,我叫周茉”

“嗯刚才有给你介绍过的,你还记得吗?”

“要不要握个手?”

周茉不知道是第几遍重复这几句话。

可眼前穿着黑色小西装,宛如楼望东缩小版的小男孩,却只用那双和楼望东有几分相似的眼盯着她。

他的眼睛很漂亮,乌黑黑的。

他不说话,也不点头。

她再次沮丧地垂下脑袋,叹了口气。

楼望东说,楼厌是他大哥的独子,也就是他的亲侄子。

和传闻中的私生子回国报仇、争权夺利的说法明显出入很大。楼望东和他大哥的关系似乎并不坏,他甚至亲自教养他的小侄子。

可惜,这孩子有轻微的自闭症,平时偶尔才会讲出一句话,大多数时候他都习惯独自一人。

楼望东说,小楼厌很没有安全感,平时只愿意呆在楼老爷子身边,或者跟着他。

只是今天老爷子临时把楼厌送过来,他抽不出空陪他。于是楼望东就让公司的高层都来章台别墅开会,而照顾孩子这件事,则交给了周茉。

至于为什么是周茉

这时,管家送来画笔和水彩等工具,细心叮嘱:“周小姐,这些都是你要的东西。不过你一定要注意,小少爷曾经误食过蜡笔,还差点用剪刀弄伤自己。不能让他单独接触这些东西。”

周茉记下了。

难怪楼望东提到,楼厌的行为逻辑和别的孩子不同。

他之前的几位家庭教师,之所以很快就被辞退,都是因为这样。不被小楼厌接受就算了,有的老师还跟粗心。最严重的一次,是让他单独使用了剪刀,差点剪掉自己的小指。

周茉想了想,把剪刀挑出来退了回去,“有这些就够了。”

她转过身,看向又一个人站在那儿微微出神的孩子,走过去。

“小孩哥,要不要画画?”周茉手里拿着画笔,蹲在了楼厌面前,抿着甜笑问他。

她觉得楼厌这个名字不太好叫。要是叫他小楼,像在叫楼望东。

叫小厌好像又不好听。

干脆用了网络流行的称呼。

小楼厌不答,但因为周茉主动蹲在他面前,又弯下脖子看他,而不得已跟她的视线对上。

楼望东说,楼厌唯一的爱好就是画画。

所以他才会找她。

对上小楼厌沉沉的、乌黑的眸子,周茉眨了眨眼。

“你喜欢什么样的画,我教你好不好?”

“什么样的都可以。”

“我都会”

这个话题,终于引起了楼厌的反应。

他慢慢地抬起头,与周茉的视线平视。虽然依旧不说话,但却慢慢地抬起手,指向了她身后。

周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

一幅熟悉的画作,挂在偏厅另一侧的墙壁上面。

偏厅很大,她刚才都没注意到

墙壁上挂着的那幅,赫然就是楼望东拍下的那幅画。

是她的画。

画框里,一只母鹿正低头舔舐着它怀里刚刚出生的小鹿。背后是张牙舞爪的东林,在

黑沉沉的枝丫像恐怖童话,但黑东林之上,却升起的一轮新的太阳。

这幅画,被她命名为《清晨》。

灵感来自于《伊东海姆祭坛画》其中一幅,耶稣降生。

“你喜欢这幅画呀?”

周茉眼眶有些泛红,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小楼厌乌黑的发顶,“是不是因为这幅画,会让你想到什么?”

她问的隐晦,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不喜欢画画,但只要拿起画笔,就会忍不住沉溺在一些记忆里。

第一次在恩特林登博物馆看到那幅耶稣降生图时,圣母玛利亚抱着初生的孩子,她想起的就是她的妈妈。

之后,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两夜,画出了这幅《清晨》。那么多的画里,这是她唯一付诸了真心,真正喜欢的作品。

可惜小楼厌并没有回答周茉的问题。

他还是一句话不说,只是任由周茉温软的掌心落在他脑袋上,没有敏感抗拒的推开。

“你想学吗?”周茉压下情绪,蹲下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问他,“这幅画是我画的哦,我来教你好不好。”

楼厌没有啃声。

但嘴唇却好似动了动。

是一个无声的‘好’字。

周茉眼神更软了。

没关系,这样就够了。

于是,一整个下午和晚上,周茉都在偏厅陪着楼厌画画。

除了中间的晚餐,一大一小两个人,就那么趴在地上,刷刷刷地画。

楼厌很聪明,她稍稍打个样,他就会跟着学。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就只是这样安静地画着,安静的陪伴。

等到楼望东结束了跨国视频会议,公司的其他高层管理也都离开。他指尖在蹙起的眉心按了按,起身去隔壁。

然而刚进偏厅,楼望东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抱在一起睡在了沙发上。

壁炉里燃烧的木柴,发出微弱的噼啪声响。

穿着奶白色长裙的女孩抱着他的小侄子,在沙发上铺着的雪白真丝绒毛毯上睡着了。

旁边是散落了一地的画纸。

有的是草稿,有的染了色。

有的看起来技巧熟练,有的则奇思妙想。

但不管什么样的,都是仿照着他拍回来的那幅画而作。

楼望东清冷的眸色沉了沉。

他就知道,楼厌会喜欢她的。

于是,他走到沙发边。

沙发上,周茉正睡得无知无觉,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和身下纯白的颜色形成强烈的反差。

她一只手轻轻圈着同样熟睡的孩子,身体微微蜷缩着,露出了裙摆下两条白嫩嫩的长腿。

周茉没穿鞋。

纤巧小巧的足似新月,就连脚趾尖都是可爱的,陷在白色的绒毛中,玉色中透着粉。

楼望东深不见底的眸色,幽幽地暗了暗。

他俯身,修长的手指扣住周茉纤白的手腕,将靠在周茉怀里的孩子抱起来。

楼厌却在这时睁开了眼。

才8岁的孩童,浓黑似他的瞳孔里,闪过警醒。

看到要抱自己的人是楼望东后,小楼厌才又困倦的闭上眼。但小手却轻轻地勾住周茉的裙子,不说话。

楼望东忍不住挑了挑眉。

小家伙似乎比他预料中,更喜欢周茉。

“楼厌你该睡觉了。”楼望东嗓音低低沉沉,带着难得的耐性。

楼厌没理会他,小小的五指依旧紧紧捏着周茉的裙摆一角。

楼望东眸色微沉,“听话,下次我还可以邀请她来做客。”

闭着眼装睡的小家伙,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神色变化。

他松开了手。

楼望东将人抱起来,送回楼上他的小房间。

为楼厌盖好了被子,揉了揉他脑袋,听到他的呼吸重新变得均匀,才关门下楼。

楼望东走进偏厅,看向还在熟睡的女孩。

周茉睡着的时候安静又乖巧,小小的一只,就那么蜷缩在沙发上,连呼吸都是软的。

他站在沙发旁,漆黑的眸色微微低垂,目光落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

燃烧的壁炉好像将整个房间都烘出暖意。她眼尾微微泛红,小嘴微微地张着,眼尾那颗泪痣若隐若现。

像是鬼使神差,楼望东忽然抬指,轻轻拨开了女孩柔软的额发。

昳丽漂亮的小脸,清晰的展露出来。

他反应过来时,指腹已经捏起了她柔软的面颊。

指尖划过一串意外的电流。

楼望东深深蹙起了眉。

他指尖刚要离开,却被一只温软的小手反握住了掌心。

“楼先生”

周茉躺在他身下,微眯着朦胧的睡,眼红红地看他。

她眼里像坠落了一条银河,稀碎的星辰在里面闪烁。浓密的睫羽望着他眨啊眨的,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人物。

“你来了。”

她眉眼弯弯冲他甜甜的笑。

然后指尖微微颤着勾住他的领带,将他拉向她。

梦里真好,什么都有,全都成真了。

女孩弯起唇角,比蜜糖还甜的吻,就轻轻软软地贴在了他冷薄的唇上。

第 49 章 第49春

关于自己生日之后的假期要怎么过,周茉是有很多想法的。

她觉得,这毕竟是她来北京后的第一个长假,当然要大玩特玩,于是专门给楼望东下了命令,要他提前安排好自己的游玩计划。

可当她看到楼望东的计划后,却又不满意了,“什么私汤小馆?在郊区?我们为什么要去郊区?”

楼望东对此的回应是,“那不然呢,你不会还想去景点吧?周茉公主,这是国庆,你知道国庆的北京有多挤吗?我们都是非必要不出门的。”

更何况周茉虽然现在才来北京上学,以前可没少来这里玩,远的不说,当初他上大学,她就是跟着一起送他来的,什么长城故宫颐和园之类的早去过了,何必在这个时间去凑游客的热闹?

但周茉不信邪,以前去过是以前,她现在又想再去呀,而且凑热闹怎么了,她周周茉天生就喜欢热闹!

反正她千里迢迢从成都考到北京来,可不是为了去郊区的!

面对霸道的女孩,楼望东沉默一瞬,聪明地没有再试图说服她,而是微微一笑,说:“好吧,你说了算。”

于是,这一天,两人取消了私汤小馆行程,改去故宫。

然后,周茉就被里面阵仗吓住了!

那样多的人头,乌泱泱仿佛看不到底,还有耳边的人声,那样喧嚣,像烧开的滚水。

她被挤在人群里带着往前走,看着大家脸上的激动,恍惚间以为自己不是来参观的,而是来占领故宫的!

这这这……这也热闹过头了吧!

她求助地看向楼望东,却发现这个混蛋居然在用手机录自己被挤得死去活来的视频,然后发到家族群里,配词:请欣赏,公主銮驾回宫百万直拍。

周茉:“……”

当晚回家,她累得脚都肿了,趴在沙发上宛如一只死狗,楼望东却还在旁边问:“明早国庆升旗,还去看吗?”

周茉鼓着包子脸瞪他,很想豁出去说一句“去”,又实在没这个勇气,最后气哼哼走进卧室,第二天一觉睡到自然醒。

只是醒来后就陷入迷茫,不去景点,那后面要干嘛呢?

现在再想反悔去私汤小馆已经来不及了,楼望东说了,已经退掉了,订不到了,毕竟,“这时候的郊区也是很抢手的。”

偏偏大人们还凑热闹,昨天看完直拍,今天好奇地问他们还打算出去玩吗?这次去哪儿?

楼望东站在客厅窗边,凉凉回复:“不去了,某人不识好人心,现在只能被困在家里看人头。”

周茉怒视他,“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可是你的女朋友!”

“你是我女朋友,那我不是从头到尾都听的女朋友的话吗?”楼望东反问,“你就说我哪条不是按你的要求执行的?是女朋友,就更不能冤枉男朋友了。”

周茉想到确实是自己一意孤行才走到这一步的,心头更加郁闷。

但她没有郁闷太久,下一秒就眼珠子一转,“好吧,既然你不陪我出去,那我们就来做点情侣在家里可以做的事吧!”

不知为何,她觉得听到这话,楼望东的表情似乎顿了一下。

片刻后,才抬眼看她,问:“什么?”

周茉一个倾身凑到他面前,双眼发光:“当然是——情侣双排了!”

楼望东:“……”

周茉决定玩一把吃鸡,理由很简单,既然不让她出去当旅游特种兵,那就上游戏里当特种兵吧!

而且情侣双排,听起来也很不错的样子,她还没体验过呢。

当然,她和楼望东以前没少一起打游戏,但那时候他们不是情侣,不算数的!

周茉拿出手机,登陆和平精英。巧的是刚一上去,就看到好友栏里一个熟悉的ID也在,而且显示正在空闲。

周茉立刻点击邀请,对方秒接。

然后,就听到一个夸张做作的声音:“天啦,瞧瞧这是谁呀,原来是我们亲爱的周茉公主殿下!”

周茉回以同样做作的声音,“天啦,我也没想到居然能遇到您,亲爱的薇薇仙女尊上!”

薇薇当然就是就是周茉的高中同班同学兼最好的朋友许乐薇啦,两个人关系铁得不得了,暑假还一起去了美国旅游。

只是许乐薇现在去了上海读大学,说起来她们也一个多月没见了,周茉正想她呢。

她于是控诉:“仙女怎么背着公主偷偷打游戏啊,被我逮到了吧!”

薇薇:“唉,别提了,无聊瞎打的。”

周茉:“怎么啦?肖煜不是去找你了吗,你和他一起还会无聊哦?”

她这话说得有点酸溜溜的,因为肖煜就是许乐薇的男朋友。自从他们俩在一起后,周茉就总感觉自己和薇薇的亲密关系里介入了一个第三者,让她时不时就想化身大婆打小三!

不过他们俩现在也分隔两地了,肖煜的大学不在上海,而是在广州,薇薇之前就说了他国庆节会来找她。

薇薇:“就是因为他我才无聊的!这头猪非要带我去吃什么网红餐厅,结果等了一个小时了,前面还有三十几桌人!现在走又舍不得,等又等烦了,骑虎难下,只好打打游戏杀时间!”

情敌闯祸,周茉立刻落井下石:“那他真的有点猪哦,居然这个时间点带你去吃网红餐厅,现在可是国庆!国庆的上海有多挤他知道吗?我们都是非必要不出门的!”

旁边的楼望东再次:“……”

她还挺会活学活用!

小三肖煜的声音适时插入,“我承认,我是猪。公主仙女们别骂了。”

薇薇也确实懒得骂了,“周茉来了正好,加你一个,我们三排吧!”

周茉却有点不乐意。薇薇契约后,不仅要分出单独的时间陪肖煜,原来的一些闺蜜双人活动也变成了三人的,比如打游戏。而每到这时,就是周茉觉得她的生活被第三者介入了感受最强烈的时候。

虽然薇薇其实并不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一起打游戏时和她说话比和男朋友还多,但周茉有时候还是会觉得被冷落了。

毕竟,她可是需要在乎的人每分每秒关注她的尊贵公主殿下!

当初也是因为这个,她才会萌生了自己也要谈契约的想法。但又因为这计划迟迟没成功,所以,每次看到他们俩在她面前亲亲热热,都会激发她的挫败感——怎么薇薇都有男朋友这么久了,她却还没有啊!

输了!窗外天气由阴转晴,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周茉光滑的肩头,一路吻过她纤细洁白的手臂,最终停留于那把玩着戒指的修长五指。

周茉思索片刻,觉得因为一枚戒指再去找楼望东不太现实,他们自从一年前确定地下情人的关系,见面最多的地方除了佛罗伦萨的酒店,就是他在京市郊区的私宅。

他们这样的关系,她当然知道不能干预对方太多,因此就连对于他的职业,除了从他事后偶尔的电话得知他从事投资以外,也没有太多了解。

周茉相信,他也一样。

这样的关系很好,甚至就是她当初提出做情人时的理想状态,没理由去打破。

打定主意,周茉打开微信,准备告诉他遗落戒指这件事,并询问他是否同意到时让快递小哥把戒指和衬衫一道送过去,只是字刚打到一半,陈帆的电话就拨了进来。

有了刚刚和乔安妮通话的教训,周茉没什么犹豫地按了拒听,打开和陈帆的对话框告诉他自己昨天着凉了不方便说话,有什么事可以在微信里说。

对话框最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只是过了几秒,还是保持着原样,周茉等得眼睛都酸了,正准备放下手机,对面终于发了一条其短无比的短信。

【陈帆】也没啥事,尚姐和我说你请假了,所以问问。

【周茉】有话直说。

和这位艺术经纪人共事了一年多,周茉早已深知他的禀性,要单纯只是询问自己身体,大可直接发短信,不必又是电话又是在对话框里犹豫那么长时间。

不出周茉所料,这句话之后,对话框最上方又开始了漫长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她干脆把手机放在一旁去煮了壶热水,回来的时候,陈帆刚发出一条短信。

【陈帆】小茉,你没和我说昨天你是和孙总那帮人聚餐啊。

踌躇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

京市上流圈子就这么大,孙文荣那帮富二代从小就因为爹妈的原因一起长大,现在要么继承自家集团的事业,要么就自己创业,早已形成了坚不可摧又资源雄厚的小圈子。

要是能顺着孙文荣那根杆子,试着往上攀攀姓楼姓凌那几人的关系,周茉一个素人摇身一变成为艺术周刊封面上红透半边天的新兴音乐家,那简直是一句话的事。

陈帆知道周茉对这些不感兴趣,但上赶着的机会不抓住不是傻子嘛,这才编辑了好多遍才“委婉”地问了几句。

【陈帆】你早和我说,我就买几份礼物拖你带上去了。

【陈帆】小茉,你加他们微信了吗?

【陈帆】把握住机会啊傻姑娘!!!!!

第一句话就像是破了陈帆的封印,后面的信息无论是文字还是语音都朝着放飞自我的方向迈进,周茉突然有些后悔和陈帆说“有话直说”这四个字了,安静半晌还是回复了句。

【周茉】加了几个。

那头总算是安生了会儿。

宏华高尔夫球俱乐部。

看到备注“小茉”的对话框发来的文字,陈帆的心刚安定下来——

【小茉】但帆哥,你昨儿不还说最看不起的就是那帮富二代吗?

嘿,这姑奶奶!

普通富二代和那个圈子里的人能一样吗?!

陈帆心虚地看了眼陪着来打球的某富二代,刚把手机收起来,就听见宏华门口有不小的动静。

宏华老板下场亲自迎接,身后跟着礼仪小姐和球童一大堆,那可不是小阵仗,陈帆没忍住好奇地张望了会儿,就看见他方才编排的那几位爷赫然出现在了宏华门口。

陈帆:

突然有点慌是怎么回事。

日光将昨夜草坪上的水珠蒸发,秋风吹过人下巴,带起丝丝凉意。

凌知维戴着顶棒球帽一身休闲装扮,朝宏华老板挥了挥手:“嗨,飞哥,帮我们找个清净地儿。”

大少爷一发话,一群人连忙屁颠屁颠地去清场地,凌知维慢悠悠走进刚腾出地方的山地球场,从高尔夫球架上找了根顺手的钛金1号木,拿过球童递上来的球,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先下去。

他颠了颠手里的球,见一旁的人拿着球杆靠在墙上不准备动作的样子,咦了声。

“诶,你下巴贴创可贴干什么?”

楼望东淡淡瞥了一眼凌知维打量自己下巴的眼神,面不改色地答。

“猫抓的。”

“Cream什么时候这么凶悍了,”凌知维条件反射地打趣,“要不是知道你没有女人,都怀疑是床/上抓的了。”

话刚出口,猛然觉得不对。

虽然从小学开始就和楼望东称兄道弟的,但这家伙的心思到现在凌知维也摸不出冰山一角。

照理说他这样的商贾世家培养出来的惯会揣度人心,只是他从父辈那里学了七十,楼望东就学了个百分百不止,到现在和他明来暗往还是容易让人犯怵。

思及昨天在车上祸从口出的情状,他心里一跳,急忙扯了句客套话转移话题,连自己都觉得生硬:“你今儿倒穿得不一样,不穿黑色了。”

“嗯。”

一个简单短促的调被青年勾成撩人的尾音,他回得比往常快,几乎要跟上凌知维的末音,不知是在应前一句还是后一句,后者愣了会儿,越发分不清楼望东此时的心思。

不过有件事至少可以确定,今儿的楼望东确实与往常不太一样,下巴上的创可贴是一处,更多的是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态,比平常和缓了不止一星半点。

不对劲。

正想着,楼望东懒散的声从旁传来。

“你先发球。”

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比球,彼此都跟闹着玩似的,凌知维打了一杆没打好,球掉到中心湖里,也不恼,笑了下纯当让球。

球童捡球的功夫,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顺口提了一嘴:“昨天聚会结束,云琼和我打了个电话,说下周就要回来了。”

楼望东轻嗯了什么,没什么感情,顺手打了一杆,进了果岭,比分一下拉了大开。

“唉,要我说,她不就和你表了次白,至于给人家说成那样嘛,多久没联系了,”凌知维开了口,嘴皮子又开始管不住,“我们和云琼那都是父母辈打小的关系,何况她长得漂亮脾气也好,楼伯父还挺喜欢她,你这样一搞,我和沈宥婷都很难做”

“说完了吗?”

依旧是疏懒到漫不经心的语气,只一句,凌知维就知道刚刚说的他大抵都没听进去。

“说完了就继续,可别再打湖里去了。”

凌知维抽了抽嘴角,泄愤似的挥了一杆,没再打到湖,但也偏得不能再偏,眼睛一瞥旁边球童忍着笑意去捡球,心情蓦然有些烦躁。

“本来还想给你一张下周六合奏团的门票,现在看来也是我多事了。”

他轻哼一声,撑着下颚等球童把球捡回来,却见那双一直没看他的眼睛突然转了过来。

“你刚刚说什么?”楼望东问。

“下周六有云琼参演的合奏会啊,就在京源那儿,”凌知维有些莫名其妙楼望东的反应,“怎么,感兴趣?”

他尾音微微向上,刚带了丝扳回一筹的窃喜,就瞧着刚垂眸睨他的青年若无其事地把头转回去。

“没兴趣。”

周茉这样想着,然后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啊,她现在成功了,有男朋友了!

她本来是正打算情侣双排的!

楼望东只感觉周茉看向自己的眼睛再次发光,而且比刚才还要亮,顿时浮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她说:“既然如此,那就再加一个人吧,咱们四排!”

许乐薇当然同意,四排本来就最好,肖煜则好奇地问:“谁啊,你大学新认识的朋友?”

周茉清了清嗓子,隆重宣布:“不是新朋友,而是——我的男朋友!”

一句话瞬间激起千层浪,许乐薇震惊地说:“你男朋友?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周茉很得意。

就是这种感觉!她经过半年的奋斗,终于摆平楼望东,为的就是这一刻!

周茉想起来,自己和楼望东在一起后,还没有正式跟朋友们竞选过呢。之前和大学室友们只是说有这么个人,苏迩倒是见着正主了,但当时情况复杂,她也没来得及对她承认。

既然如此,就让薇薇当这个第一人吧!

反正她也是一切的源头!

周茉一把勾过楼望东,让他对准屏幕,仿佛正在开新闻发布会,“来,给大家打个招呼吧,男朋友!”

被迫上场的工具人楼望东露出假笑:“嗨。”

居然真的有男生的声音!

许乐薇先惊讶,然后察觉不对,等等,这个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这声线,这音色,这与众不同的感觉,怎么那么像一个人……

她定睛一看屏幕,周茉已经把第四个人拉进房间了,游戏小人上赫然显示着ID:CCCCCS。

她脱口说:“楼望东爷爷,怎么是你啊!”

许乐薇当然认识楼望东,作为周茉最好的朋友,怎么可能没见过她这个又帅又有名、关系还最好的爷爷。远的不说,就今年春节,正月初一那天,楼望东还请了周茉和她一起看《流浪地球2》,结束后大家散步到玉林路,坐在路边喝小酒吃烧烤呢。

值得一提的是,当晚她还和楼望东合照了一张,发上推特。明明也没打关键词,结果居然被楼望东的债主发现了,一堆人转发,连私信里都是债主询问她和楼望东是什么关系,甚至有人问她是不是楼望东的女朋友。

惊得她大呼:“原来这就是和名人当朋友的感受吗?我终于懂了!”

楼望东:“嗯,是我。”

许乐薇放松下来,“原来是你啊!真是的,我还以为周茉真有男朋友了呢!”

周茉一听不对,这什么反应,“就是真的啊,他是我男朋友,我们谈契约了!”

第 50 章 第50春

第二天,周一,周茉又开始上课。

周茉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每天背着包、带着不同的课本去不同的教室上课,去得早就帮室友占个座,去得晚了就拜托室友帮自己占座,然后中途猫着腰从后门偷溜进去。

甚至有次睡过头了,还请苏迩帮自己答到了一次,在忐忑中顺利过关。

如此种种,都让周茉觉得非常新鲜,感慨真是好大学生的生活呀,跟以前在小说和电视剧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周周茉现在也是女大学生了!

不过,这样的生活也有一点美中不足,之前承诺的让楼望东请室友们吃饭并没有兑现。因为他一直没空,而这周四后就是中秋国庆假期,室长和蒋悦家在外地,要回家过节,上午上完课就走了,只能改到节后再说。

周四下午,楼望东来接她,周茉到校门口时,看到那辆白色的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又装大人啊?”

楼望东:“什么?”

周茉理直气壮,“我每次看你开车,都觉得你在装大人!你怎么能坐在驾驶座呢,你应该和我一起坐后面才对嘛,这里是爸爸妈妈、楼叔叔和舒城阿姨的位置!”

楼望东想起来,自己高考结束的暑假考到驾照后,第一次开车去找她时,她就这么说过。明明以前是和她一起等着被大人载的,忽然开着车来找她,就好像背着她一个人偷偷变大人了一样。

再想到这人到现在都懒得去考驾照,楼望东说:“我是真大人,小孩子只有你,要不要再给你安个儿童安全座椅啊?”

周茉瞪他,下一秒自己把自己哄好了,“算了,你是大人,我也是大人了,因为只有大人才会谈契约的,是吧男朋友?”

楼望东斜眼一瞄,果然看到女孩下巴微抬,漂亮的眼睛里隐带捉弄,似乎在等他的反应。

但楼望东却只是露出个假笑,“确实。等过完明天,你就又长大一岁了。”

楼望东今天来找周茉,不仅是为了过节,还因为明天就是她的生日。

周茉的生日正好在中秋节,她的小名也来源于此,因为爸爸说,她出生的那晚一周明月皎洁,所以她叫周茉。

本来爸爸妈妈是想要她假期回家的,过生日外加过节,她要是懒得跑,他们也可以来北京给她庆祝,带上楼叔叔和舒城阿姨一起。但周茉态度坚决地说,自己想和爷爷一起过,不要他们来,他们才只好作罢。

爸爸还因此酸溜溜地说:“我们周茉公主真是长大了哦,过生日都不要爸爸了,只要爷爷,爸爸好难过哦!”

周茉公主是她自封的头衔,每次家里人和朋友想要讨好她时就会这么叫。听到爸爸那么说,周茉十分动容,然后再次坚定地拒绝了他。

楼望东听到这里,说:“我爸妈还想来北京给你过生日?真不错,我今年生日就在家里,他们也没抽出空回来呢。”

周茉立刻得意,“那能一样吗?叔叔阿姨本来就更喜欢我,而且你现在是家门逆子,我是继承人,当然我的生日更重要了咯!”

“那继承人,你为了继承家业选的专业学起来感觉怎么样啊,有后悔吗?”

周茉大学学的是工商管理,但读这个专业不是因为她喜欢。事实上,作为一个兴趣爱好非常广泛的人,有时候也会产生一个副作用,就是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自己真正喜欢、想要长久学习从事的。

周茉从小的每样爱好,都只能维持三个月,轮到选大学专业时也是这样。

初中想学漫画,去日本当漫画家;高一想报金融,以后当证券佳人;高三就更离谱了,说我长这么漂亮,不如去考电影学院当明星吧,以后成都市市花就是我了!

大概是看她太苦恼了,到真正填志愿时,爸爸说:“不然你去学管理吧,以后接手公司当小周总!”

楼叔叔也附和:“确实,你爷爷已经不中用了,咱们公司只有靠你了!”

周茉的爸爸和楼望东的爸爸是战友,退伍后一起做生意,开了家公司现在发展得很不错。本来是希望楼望东毕业后也进公司上班,以后好接手的,结果他跑去当了游泳歌手。

这样说起来,现在两家唯一还能指望的孩子确实就是周茉了!

周茉一听,顿时感觉家族荣耀在肩头,责任感油然而生,反正她也不知道学什么,就爽快地报了工商管理。

“我才不会后悔呢!”周茉说,“都说了我要当周总,已经决定了!”

楼望东当时是劝过她再仔细考虑考虑的,大学专业毕竟要学四年,要是真学了才发现不喜欢,就浪费时间了。

但周茉决定做了就轻易不会改,最后还是由着她了。

他没再说什么,带她去吃了晚饭。

周茉想吃日料,于是两人去了一家藏在胡同里的店,那里有超好吃的鳗鱼饭。

吃完饭后,又去看了电影,折腾到十一点多,才回了楼望东住的地方。

这里周茉几个月前就来过了,嗯,没错,就是离家出走、跳楼威胁那次,所以对这里也挺熟悉了。

楼望东租的是个北四环的套一,房东本来是打算装修了给儿子自住的,所以装得比较好,风格也简洁硬朗。可惜装完没俩月,儿子工作调动,通勤太远,就去了公司附近租房,这套出租,正好便宜了楼望东。

周茉一进去,就自动拖着行李箱进了卧室。虽然只出来过八天,她还是带了个行李箱,还是大号的,不过女生出行这样的很多,倒不算她兴师动众。

楼望东的房间风格还和上次一样,也和家里一样,灰黑色的床品,简洁的室内楼设。但不一样的是,他家里的卧室墙上贴了一些海报,是他喜欢过的篮球巨星,比如科比、詹姆斯之类的,角落里还放着篮球,书桌上则摆着动漫手办。

总的来说,就是非常符合高中男生的刻板印象。

但这里这些就都没有了,周茉皱皱鼻子,哼,又装大人!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瞄了一眼时间,就冲出去站到楼望东面前,摊开手,说:“马上就要12点了,我的礼物呢?”

虽然明天才是周茉的生日,但这是他们俩从小的习惯,楼望东会在午夜12点时把礼物给她,做每年第一个送她生日礼物的人。

这个习惯即使在楼望东去北京上大学后也保持了,他会提前把礼物寄过来,然后周茉午夜的时候和他打视频电话,当着他的面打开。

但今天有点不同。

楼望东想到四天前,她回到学校后,除了给他发了那张照片,后来他饭局结束,两人还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他提到她的生日礼物,她在那边甜蜜地说:“爷爷不用送我礼物了呀,因为爷爷已经送了我最好的礼物——一个男朋友。”

他沉默三秒,用来消化这个称呼,然后才问:“是吗?所以我今年不用送了?”

“嗯,爷爷不用送,但是男朋友要送我礼物——我今年要收的是‘男朋友’的礼物,不是爷爷的礼物哦~”

而四天后,她站在他面前,说:“你准备好了吗?我可是提前了四天提醒你,给你时间,不要让我失望哦!”

楼望东看着女孩笑意盈盈的脸,心想,她实在是得意太久了,而自己也实在是被动太久了,怎么能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呢!

他也慢慢笑起来,“当然,我当然准备好了。”

楼望东从沙发旁拿过一个盒子,粉色的,有点大。周茉坐在沙发上,把它放在腿上,然后满怀期待地打开。

却见里面也是个盒子,但是塑料的,形状像一个四层的小蛋糕,只是每层的蛋糕边不是圆的,而是花瓣形。

周茉没看明白,楼望东于是带着她的手放到最上面的圆上拧了一下,跟变魔法似的,每层的花瓣里又开出一圈花瓣,而藏在里面的赫然是各色眼影!

她呆滞三秒,抬起头,“这就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楼望东点头,“对啊,你不是要男朋友送的礼物吗?这就是了。”

周茉不可置信,“你为什么觉得这是男友礼物?”

楼望东似乎有点奇怪,“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我在淘宝搜送给女朋友的礼物,就给我推荐了这个。”

他还耐心解释起来,“你不觉得这个很好很实用吗?你不要以为它只有眼影,你看下面,还有腮红、修容、遮瑕和散粉,连口红和眉笔都各送了一根。我问过客服了,这是包含了化妆的全套用品,你以后出门带这个,就不用那么不方便了!”

是啊,是很全面,那么五彩斑斓地张开,跟朵大呲花似的!

方便得不得了!

周茉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唰的一下拧上盒子,然后,再一次唰的打开。

不错,真不错。

看看这糟糕的粉质,这么开了两下,就感觉扬粉了,谁知道是什么杂牌子。还有那些眼影腮红的颜色,也全都是她根本不会用的。

更别说这个粉里吧唧、俗气得不行的塑料盒子,打开时甚至还有些卡手。

这发到豆瓣都是要上“直男傻逼礼物排行榜”的!

她期待了四天的生日礼物,居然就是这种东西!

“你以前给你的女朋友也送的这种礼物吗?”

“我以前又没有女朋友。”

“废话,你送这种东西,当然没有女朋友!”

周茉要崩溃了,太过失望,让她怀疑地盯着楼望东,“你不会是故意的吧?故意送这个来气我!”

“你少诬陷我。”楼望东说,“你让我送你男友礼物,我选了半天,觉得这个最好看,所以才买的。你要不喜欢就还我!”

说着,好像真生气了,要过来拿回化妆盒。

他的态度,让周茉也将信将疑起来。

难道是她误会了?虽然这个东西很离谱,而她也没谈过契约、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既然网上有那么多人吐槽男友的傻逼礼物,那说明这样的男生确实不在少数。

也许,真的只是楼望东太蠢、太直男了?

不知道女生化妆品的区别,以为她可以用这里面的东西化妆,又眼瞎了直男审美,觉得这个盒子漂亮,她会喜欢。

毕竟,这可是淘宝推荐的!

是这样吗?

四目相对,楼望东本来还面无表情,但下一秒,乌黑的眼眸中忽然流过一抹笑意,像是成功捉弄了人后的得意。

周茉瞬间反应过来,“好啊,你就是故意的!我差点被你骗了!”

她扑上去就要打他,楼望东一边躲一边说:“什么,谁说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懂而已!我也是第一次当人男朋友,不懂这些很正常啊,送错了也很正常……别打了!”

周茉一把推开他,气呼呼坐到一边沙发上,不再理他。

楼望东头发都被她揉乱了,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跟过来,站在她面前略微弯腰,看着她说:“怎么啦,真生气了?”

他还敢问!

周茉觉得这人真是太可恶了。是,她知道他不满被自己逼迫谈契约,所以总想反抗。

但他怎么可以在这种事上反抗啊,这可是她的生日礼物!

她越想越生气,还有点委屈,索性抬头直视他,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控诉,让他明白自己有多过分、多恶劣!

楼望东与她对视片刻,说:“那你现在想看看另一份礼物吗?”

周茉:“……什么?”乔安妮打趣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周茉只觉得耳朵都麻了,她将手机拿得远了些,清了清嗓子,有些威胁意味地道。

“好了乔安妮,你要没什么事我先挂”

“诶,别啊!我是问你独奏会的事的!”

乔安妮见好就收,说明了这通电话的来意。

“你在京市的钢琴独奏会什么时候来着?”

“下周六。”

“还有一星期了啊,”乔安妮掰着指头数了会儿,“还是和之前一样,开完就回佛(佛罗伦萨)?”

“嗯,”周茉应了声,语气上听不出什么波动,“我的Steinway还在佛,没想过在这儿长住。”

“唉,你说你这何必呢,反正也从佛音毕业了,直接回国发展不好吗?”

乔安妮是意籍华裔,也是周茉在佛罗伦萨音乐学院的同窗,从小生活在罗马,大学又直升佛音,对于京市的印象仅停留在祖父房间红旗飘飘的老照片,心底早就好奇了许久。

“Lynn,跟你商量个事呗。”

“怎么?”

“给我送张你独奏会的门票,我下周过来一趟。”

周茉扑闪了下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蓦地听到洗浴间有细微的响动。

下一秒,洗浴间的门被人打开,原本早该离开的男人上身未着寸缕,下半身只懒散系了条浴巾。

宽肩窄腰的身材一览无余,盘虬的青筋从紧实的大臂一直蔓延到分明的掌骨。

对上周茉惊异的视线,楼望东轻挑眉骨,眼神落在她裸/露的双肩,再到右手的手机上——

“行,Annie,我等会儿再和你说,拜拜。”

周茉匆忙地挂了电话,下意识将被褥往肩上拨了拨,脑子没跟上眼前意料之外的变故,语气也不自觉地有点冲。

“你怎么还没走?”

刚说完这句话连她自己都愣了好一会儿,这话听着怎么像刚消费完提上裤子不认人的膏粱纨绔

她微微蹙起眉头,想要道歉,又忆起昨夜青年摆她一道,心里置气说不出口。

所幸面前刚被她这位膏梁子弟糟践的头牌并不打算和她一般见识,抬额点了点被抛至墙角的黑衬衫,神色淡淡。

“衣服都这样了,怎么走。”

被他这样若有似无一点,模糊记忆席卷而至。

夜色朦胧里,周茉好像的确抓上了什么凉爽丝滑的东西就往外扯,丝绸裂开的声音与瓢泼的雨声合二为一,她听得更加上瘾,于是越发向下——

“对不起,”她的耳尖红成一片,很有礼貌地率先认错,“你那件衣服多少钱,我赔给你。”

从前两人见面都是在彼此清醒的状态下,她就算是被青年撩得再甚也会保持理智,譬如不在他身上留下见不得人的痕迹,又譬如循规蹈矩地洗完澡后再做,只是昨晚实在是醉得有点狠了,谁知道

周茉心虚地瞥了一眼楼望东下巴上两道鲜红的抓痕,一看就是女人的指甲盖弄的。

“我家里有创可贴,等会也给你几片。”

说着,她还真拿起手机在网站搜同款品牌的衬衫是多少价钱,一副铁了心要为自己过错补偿的样子,却听得青年轻笑一声,声音比刚才冷点。

“周茉。”

他叫她的名字时总带有几分与平时不同的郑重意味。

周茉的心思都在手机上,随意应了声。

“嗯?”

“你知道我是京府国际的?”

划拉手机屏幕的声音消失,没过几秒又恢复原样,周茉的眼睛依旧没有望向楼望东,语气稀松平常。

“算是。”这借口未免也太敷衍了些。

身旁的人看在眼里,不免唏嘘这样的美人都加不了楼望东的微信,再低头看看自己,默默地把拿在手里的手机又放了回去。

凌知维和沈宥婷相比之下就冷静许多,一副“这人果然还是老样子”的表情,拍了拍周茉的肩以表安慰,却发现她身体都僵了,只当她第一次被人这样果断地回绝下不来台——

殊不知晦暗光线下,只有周茉一人捕捉到了楼望东低头望她时,眼中掠过的极具侵略性的促狭笑意。

电光火石间,周茉的心脏也随着他狡黠的眸光,漏跳了半拍。

那双眼睛分明是在说——

现在欠的,晚上都是要还的。

漏尽更阑,这场阔别许久后的同学聚会终于到了尾声,孙文荣喝得多了撒手不管,徒留尤子晴一人尽地主之谊将客人送到了云鹤楼大门口。

周茉见她忍着醉意四处张罗的样子实在辛苦,一手搂住烂醉如泥放声高歌的吴嘉宜,一手拍了拍她的肩,示意自己先送吴嘉宜回家。

“好的,辛苦你了。”尤子晴一脸的不好意思,拿起手机打开打车软件,“我帮你们打车吧。”

“不用,她家就在附近,我直接把她送回去。”

周茉这话也不全是客气。

她这次饭局没喝酒,意识比较清醒,自己送吴嘉宜到家相对更放心,加上京市中心实在拥堵,真要打车可能还不如走那几步路快。

在尤子晴的再三叮嘱下,周茉一手勾起醉鬼的脖子,一手和身后认识的同学道了别,任重道远地踏入了茫茫夜色里。

清丽背影融于簌簌雨夜,宽松的外套依旧挡不住窈窕的身姿,皤白裙摆在夜静更阑里愈发粹美,衣尾勾勒出纤直的大腿形状,光是背影就足以漾得人心荡神驰。

泊车的将车开了上来,楼望东淡淡地收回视线,静等凌知维抽完烟。

烟蒂微涩的气味弥漫在夜色里又被细雨迅速冲刷干净,凌知维掐了烟头,转头望向支着长腿随意靠在车边也格外撩人的青年,随口问了句。

“今儿怎么没喝酒?”

睨了凌知维一眼,楼望东打开布加迪的车门,坐上了主驾驶。

“喝酒误事。”乔安妮选的迪厅就在长云区南面,坐地铁只需二十几分钟。

还没进门,漫天盖地的电子音乐就从大厅里传来。

门口的安保检查了身份证就放人进去,乔安妮订了个离DJ台不远的半开放包厢,一坐上去就有不少人来搭讪。

她在佛的时候就参加过不少类似的趴,对于京市这样的自然应付得轻而易举,一群人前几分钟还是陌生人,后几分钟就玩开了,姐姐长姐姐短叫得乔安妮十分开怀。

周茉靠在包厢角落喝果酒。她酒量不太好,不敢尝试龙舌兰伏特加那样的烈酒,也就调了杯可乐兑葡萄酒兀自喝着。

有一点乔安妮说得没错,人心情低落的时候听一些激烈音乐的确能减轻不少烦恼。

周茉压了压头顶的帽子,将身边欲攀谈的人劝退,耳膜鼓噪着DJ台上热烈电子乐腾涌的气浪,心中的酸涩如酒液般渐渐发酵,就连紧绷的大脑都轻快了几分。

去他的临艺,去他的曹翌,去他的

嗡嗡。

手机振动声让周茉蹙了蹙眉,她在包里胡乱翻找一通,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接通了放在耳边。

“喂?”

“呦,”凌知维调笑,“搞得你后半夜有多重要的事似的。”

楼望东没应,车里安静下来,徒有雨珠滚落在前窗又被雨刮器扫去的淅沥声。

凌知维靠在副座上,突然想到什么,问他。

“你觉得那个叫周茉的怎么样?”

“谁?”

兴许雨声太大,楼望东眯了眯眼,没听清似的,凌知维只好再说一遍。

“就那个今晚坐你对面的女孩,眉眼淡淡的,有点高冷,我还没试过这一款——”

说到一半,他的语气里染了些调笑:“说起来楼望东真有你的,那么漂亮的人连个微信都不给加,有时候真他妈怀疑你喜欢女人吗?”

话刚坠地,黑色布加迪猛地靠边减速,幸好凌知维系了安全带,否则脑壳铁定撞到前窗玻璃上。

“自己滚回去。”

“你丫跟我开玩笑呢?外面在下雨!”

“后备箱有伞。”

凌知维瞪大眼睛,见楼望东一点没有插科打诨的意思,只得骂骂咧咧地走出车门,结果手刚碰到后备箱的盖上,黑色布加迪就一骑绝尘,车尾灯都看不见了。

她昨天本就露出了些破绽,楼望东的观察力又一向敏锐,现在说谎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狭窄的卧室里沉默少顷,周茉抿了抿唇,算是给出一个蹩脚的解释。

“当时两个学校隔得近,没听过说不过去。”

意思就是,在佛罗伦萨那晚,是先睡了你,得知你的名字,才知道大家说的那个人就是你。

说完后,也不管楼望东是什么反应,周茉从床上抓起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白裙子粗粗套上,莹粉的脚趾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手机上显示的赫然是方才查到的衬衫价格,但这价位实在让人肉痛,多看不了一眼。

周茉微叹一声,心里盘算着这周都只能吃泡面了,还是咬咬牙继续道。

“那件衬衫我会直接买了新的发到你家里。”

她微微低头,乌黑的发丝垂落,隐约露出后颈处青年吮吻多次的红印,却浑然不知地找着昨夜不知甩到哪里去的一次性拖鞋。

“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给你发的包裹,我也可以直接微信转账给你——”

她忍着喉咙口的哑意,很有条理地整理思路:“但我在国内的卡最近有点拮据,你不介意的话,过两天再转给你。”

说了那么多,旁边的人却一声不吭。

周茉找到了在花盆后面仰翻的拖鞋,有些疑惑地抬眸,冷不丁撞进一双深沉的眼眸中。

这人平时习惯懒散模样,却也挡不住周身散发的淬厉气质,如今不苟言笑起来,就越发像极某种伺机而动的肉食动物,无端让人心尖一颤。

周茉琢磨了下自己的言论,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楼望东只是喉口发出一声冷笑,伸手捞起地毯旁的裤子,言简意赅。

“随你。”

顷刻间,他又恢复了平常散漫的样子,周茉安下心,将适才一闪而过的奇怪抛之脑后,紧接着,另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怎么让楼望东体面地从她家走出去?

“您好,您的快递急件到了。”

四十分钟后,门铃响起,周茉打开门,从快递小哥的手里拿过包装良好的塑料袋,匆忙道了声谢后关门,将袋子里面的白衬衫拿出来递给一旁的青年。

“你将就一下,到家就可以换下来了。”

这间房子周茉平时也不怎么住,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楼望东确实是她带回来的第一个男人。

她搜罗了一下衣柜里实在没什么他穿得下的衣服后,就在外卖软件试着搜索同城的急件快递。

出乎她意料的是,还真有,只不过卖家是郊区的一家百货超市,而唯一符合楼望东尺码的那件衬衫还挂着特价的标签,上面写着“十九块九包邮”。

天知道周茉想到它一会儿会穿在楼望东身上有多想笑。

淡淡瞥了一眼周茉手里的塑料袋,再到那件与塑料袋相比好不到哪里去的白色衬衫。

上面贴着的“促销爆款——仅需十九块九”标签,如同彰明较著的旗帜,很难不让人注意。

楼望东倒没有周茉想象中的不情愿。

他伸出手掌,自然地拿过衬衫,当着她的面就换了起来。

他本就是极为标准的倒三角身材,全身都笼罩着一层恰到好处的薄肌,八块腹肌中央是一条笔直的鲨鱼线,就算只是轻轻撑起手臂也能看到周身鼓动的青筋与肌肉。

周茉的眼眸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他的小臂所吸引,那里有两道结痂的红痕,又细又长的,也随着他的动作伏动起来。

昨晚她到底抓了多少地方啊

周茉这样想着,也就忘了把眼神从青年身上移开,直到她听到面前低沉的声音,略带严肃地叫她的名字。

“周茉。”

“嗯?”

“我们再来一次?”

砰!

等到楼望东回过神来,他已经被周茉推搡着赶出了门,女人还不忘拿出一盒创可贴丢在他脚边,随后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上。

胸腔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轻哼,嘴角却先勾起了弧度,楼望东弯下膝盖捡起地上的创可贴,拇指捏起刚翻了个面,电话铃声响起来。

“玺老板。”

电话那头传来凌知维混不吝的声音,听背景音里隐约的风声该是在室外。

“今儿天气那么好,一起去宏华打球?”

楼望东带着懒调的声音越来越远,周茉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腿颤得厉害,裙子能透出来的那么点地方,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深浅吻痕。

“另一份,爷爷送的礼物。”

这次还是一个盒子,但从包装就不一样了,是很有质感的黑色。周茉觉得自己真是太大意了,明明刚刚看到那个怯粉色的盒子时就应该提起警惕的!

下一秒,她看清了包装上的logo,还有熟悉的山茶花,眼前一亮,接过来就打开。

撕开防尘纸后,只见金属的链条,柔软细腻的皮革,以及上面的方格纹路,里面赫然是一个香奈儿的方胖子包包,还是超温柔超可爱的奶蓝色的!

“你买了这个?”周茉惊喜地说。

楼望东点头,“嗯,你不是说喜欢这个包嘛。”

她是给他发过一次图片,然后哀叹自己这个月才买了两个包,短期内不能再买了,没想到他居然记住了!

太过大起大落,让周茉一时愣在那儿。

楼望东说:“作为男朋友,我只能送你那种礼物,但作为爷爷,我会永远送你你喜欢的东西的~”

见她睁大了眼睛,他问:“所以,你是想要男朋友送的礼物,还是爷爷送的礼物呢?”